1
丹炉惊变
青铜刻刀在鼎耳处突然打滑,歪斜的刻痕如同毒蛇信子刺破云雷纹。楚昭然皱眉盯着自己的手掌,炼器室外的风声裹着腥甜气息,将案头鲛纱灯吹得忽明忽暗。灯影在四壁游走,那些用朱砂绘制的避火符忽而泛起诡谲青光。
戌时的月亮不该泛血光。楚昭然喃喃自语,左手下意识抚过腰间储物囊。那里装着半块凤凰形状的赤玉,是三天前在后山寒潭拾得。自那日后,他刻符时总觉有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鼎身突然渗出的暗红血珠打断了思绪。那些刚刻完的符纹沟槽如同活过来般扭动,转眼在青铜表面结成血色咒印。楚昭然疾退三步,后背撞上置物架时,十二枚青铜铃铛无风自动。这些镇邪法器本该在子时阴气最盛时预警,此刻离戌时三刻尚早,却齐声炸成碎片。
一道锋利的铜片擦过楚昭然左颊,血腥味混着硫磺气息冲入鼻腔。炼器室四角的地火口同时喷涌青紫烈焰,本该温驯的地脉真火凝成九条火蟒,吞吐的信子竟是森森白骨。最细的那条突然缠住他脚踝,鳞片刮过皮肤时带起刺骨寒意。
坎水覆离火!楚昭然并指抹过腰间玉佩,寒潭水精凝成的冰刃斩断火蟒。反手拍向储物囊,三枚玄铁八卦盘应声飞出。其中两枚被火蟒咬住的瞬间熔成铁水,最后一枚堪堪在头顶结成护阵。他借着这喘息之机咬破舌尖,精血喷在随身三年的青铜罗经仪上。
罗经仪二十八宿方位亮起幽蓝星光,与地火蟒喷吐的毒焰相撞迸发金石之音。气浪掀翻案几时,楚昭然瞥见鼎腹内壁浮现血色凤纹——与他捡到的赤玉纹路如出一辙。未及细想,护阵已现裂纹,楚昭然借着反震之力撞开炼器室暗门。
血腥味扑面而来。
长廊上七具尸体保持着奔逃姿势,皮肤却如同被抽干水分的树皮。最前方那个攥着半截符纸的,正是两个时辰前还跟他讨教淬火诀的外门弟子周焕。此刻那青灰色的指尖正渗出黑血,在地砖上画出扭曲的图腾。楚昭然蹲身细看,发现血迹竟在砖缝间组成某种古老文字——正是他在赤玉背面见过的混沌二字。
血煞炼尸术...楚昭然喉头发紧,这种失传三百年的邪术重现,意味着宗门结界早已千疮百孔。他正要捏碎示警玉符,忽觉后颈寒毛倒竖——那七具干尸的关节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嗒声。
最先扑来的尸体带着焦糊味,十指指甲暴涨三寸。楚昭然旋身避开的刹那,袖中十二根镇魂钉尽数射出,却在触及尸身的瞬间被黑雾腐蚀。第二具尸体张口喷出腥臭血箭,擦着他耳际掠过时,在石壁上蚀出碗口大的窟窿。
离火位,三步!
清冷女声破空而至。楚昭然本能地斜踏七星步,原先立足处突然升起赤红锁链,将三具扑来的血尸绞成碎块。玄色劲装的女子自梁上翻身落下,腰间银铃晃出一串清音,手中长鞭甩出时竟有凤鸣相和。鞭梢扫过之处,青石地砖上留下焦黑痕迹,隐约可见雷纹流转。
剩余四具血尸突然僵立不动,脖颈处同时浮现朱砂咒印。女子甩出张泛着金光的符纸,尸体便在业火中化作飞灰。火光映亮她腕间赤金凤纹,楚昭然瞳孔微缩——那是执法殿亲传弟子才有的九转凤翎印。
炼器堂弟子都像你这般呆愣女子收起丈余长的雷火鞭,鞭身鳞片碰撞发出金玉之声,三更天还敢留在火炼坊,嫌命长
楚昭然瞥见女子衣摆处的雷云纹,那是内门执法使的标志:师姐可知地火为何暴动昨夜炼器堂地脉震动三次,震央都在...
南禺山。女子打断他的话,弹指将某物射入他怀中,三十六个时辰前,护山结界出现裂痕,三只瞿如鸟撞死在观星台上。她说的瞿如鸟是宗门驯养的灵禽,向来以预知灾祸著称。
楚昭然接住飞来的赤玉,发现与他捡到的残玉恰好能拼成完整凤佩。当两块碎玉相接的刹那,凤凰双目处的血珠突然流转起来,玉中传来苍老声音:混沌醒,凤血现,南禺山的梧桐要倒了...
暴雨骤然而至,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噼啪作响。女子突然逼近,楚昭然这才看清她蒙着半张银丝面罩,露出的眉眼凌厉如剑。明日辰时,山门飞舟。她食指划过楚昭然掌心血痕,伤口竟瞬间愈合,带着凤佩去取青梧木,这是你活过下个月唯一的办法。
若我不去呢
那么三天后的子时,你会变成比这些血尸更可怖的东西。女子扯开楚昭然染血的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浮现黑色凤纹,从你捡到残玉那刻起,混沌的标记就烙在你魂魄上了。
惊雷炸响,电光中楚昭然看到女子脖颈处也有同样的黑纹,只是被朱砂符咒勉强压制。她还欲开口,整条长廊突然剧烈震颤,远处传来护山大阵破裂的轰鸣。女子脸色骤变,化作流光消失前甩出一卷帛书。
《南禺志异》残页在楚昭然手中自动展开,泛黄的绢帛上浮现血色地图。当他触到标注凤栖岩的位置时,耳畔突然响起万千凤唳,震得神识几欲溃散。窗外血月彻底被黑云吞噬,南方天际的七彩霞光正被墨色雾气蚕食,隐约露出嶙峋山影——那是南禺山的方向。
帛书末页缓缓显现八字谶语:凤泣血,混沌出,天地炉。
2
血染山道
晨雾未散时,青玉飞舟已悬于断岳峰顶。楚昭然攥着登船玉牌,指腹摩挲过上面新刻的药王谷采药使字样。昨夜执法殿送来的木匣里,除却这枚玉牌,还有件绣着避毒符的玄色斗篷。
让开!背后突然传来厉喝。三个血袍修士抬着青铜棺椁撞开人群,棺盖上密布的锁链随着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楚昭然侧身避让时,瞥见棺缝渗出的黑血正腐蚀着青石板。
血煞宗的尸奴...旁边老修士压低声音,听说他们用活人养尸傀,那棺材里怕是装着血尸王。
飞舟甲板突然震动,七十二盏引魂灯同时亮起。执事长老手持罗盘走出舱室,目光扫过众人时在楚昭然身上顿了顿:南禺山瘴气已破千年记录,现在下船还来得及。
楚昭然将斗篷兜帽拉低。昨夜他翻遍《南禺志异》,在夹层中发现半张丹方——以青梧木为引,辅以凤凰血,可炼涅槃丹。而帛书地图标注的凤栖岩下,正用朱砂写着血祭二字。
飞舟穿云时,血色朝霞突然化作暴雨。雨滴打在护舟法阵上竟腾起青烟,几个靠边的修士惨叫起来——他们的法器正在融化。楚昭然摸到斗篷内袋硬物,掏出来竟是颗凤凰形状的金铃。
别看。蒙着银丝面罩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她今日换了素白裙装,发间别着青玉步摇,那是用凤凰泪淬炼的蚀骨雨,专破护体真气。
话音未落,飞舟剧烈颠簸。血煞宗的青铜棺椁突然炸裂,黑雾中伸出八只骨手抓住最近的修士。惨叫声中,那人的皮肉如蜡油般脱落,转瞬变成新的血尸。
午时三刻,尸王现世。女子指尖亮起朱砂符咒,跟紧我,飞舟撑不过半柱香。
甲板已乱作一团。血尸见人就扑,有个丹修祭出药鼎,鼎中真火却反将自身烧成焦炭。楚昭然甩出三枚冰魄针钉住扑来的血尸,转头看见女子正用雷火鞭缠住尸王脖颈。
坎位!女子突然朝他大喊。楚昭然想也不想祭出青铜罗经仪,二十八宿星图在尸王头顶展开。女子咬破手指凌空画符,血符与星图相撞的刹那,尸王浑身冒出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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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现在!女子抛来金铃。楚昭然注入灵力摇响,清脆铃声中竟飞出凤凰虚影。那虚影穿透尸王胸膛时,楚昭然看见它心脏处嵌着块赤玉碎片——与他怀中的凤佩材质相同。
尸王轰然倒地,其余血尸瞬间化为血水。女子却脸色骤变:中计了!她扯过楚昭然跃下飞舟,身后传来惊天爆炸。熊熊火光中,整艘飞舟竟变成巨大炼丹炉,将上百修士炼成血丹。
两人坠入云海时,楚昭然看见女子后背浮现黑色凤纹,比他的还要深上三分。她祭出张泛黄的符纸,符纸见风暴涨成仙鹤,载着他们冲向南禺山主峰。
那是血煞宗的九转炼魂阵。女子声音发颤,他们早在一个月前就混入各派,只为今日收集九百修士精血。
楚昭然握紧袖中凤佩:师姐为何救我
女子扯下面罩,露出与执法殿首座七分相似的面容:因为我姓凤,南禺山最后的风氏族人。她锁骨下的黑纹突然蠕动起来,三百年前凤家以全族血脉封印混沌,如今...轮到我们了。
仙鹤突然发出哀鸣。下方山道涌出血色浪潮,仔细看去竟是无数血尸傀儡。女子拔出腰间短剑划破手掌,血滴在凤佩上瞬间燃起金焰:抓紧我!
金焰包裹二人如流星坠地,所过之处血尸尽成飞灰。落地时楚昭然发现身处古祭坛,四周耸立着九根断裂的凤柱。女子踉跄跪地,呕出的血里混着黑色冰晶。
这是混沌煞气反噬。她将凤佩按在祭坛中央的凹槽,待会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离开祭坛三步。
凤佩归位的刹那,地底传来凤唳。祭坛裂纹中涌出岩浆,却在触及楚昭然衣角时化作红莲。女子身影逐渐透明,她苦笑着指向东方:青梧木在千机洞,那里有凤家先祖留的...
话未说完,她整个人碎成光点。楚昭然伸手去抓,只握住半枚玉珏。祭坛突然下沉,他随着岩浆坠入地底深渊时,看见岩壁上刻满带血的古篆——都是同一个名字:凤清歌。
3
梧桐秘境
血池沸腾如活物,楚昭然挣扎着抓住岩缝。手中玉珏突然射出金光,照见池底堆积的森森白骨——那些骨骼表面布满凤纹,额骨处皆被洞穿。他额间凤羽印记骤然发烫,池水竟自动向两侧分开,露出通向地宫的石阶。
凤氏血裔...沙哑的声音在洞窟回荡,楚昭然回头看见血池表面浮出半张人脸。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虚影,眼眶里跳动着青色火焰,三百年了,终于等到身负混沌印的祭品。
楚昭然握紧冰魄针:你是血煞宗的人
老夫凤清歌。虚影抬手间,整个地宫突然亮起。穹顶镶嵌的夜明珠组成二十八星宿,地面沟槽里流淌着赤红岩浆,当年亲手将混沌印刻在族人魂魄上的,不肖子孙。
岩壁上的血字突然活过来,楚昭然头痛欲裂间看到幻象:三百年前的南禺山巅,凤清歌手持青铜剑刺穿九位长老的心脏,他们的血在祭坛画出混沌图腾。最后一位长老濒死时诅咒:以血脉为锁,世代不得解脱!
看懂了吗虚影抚过楚昭然额间印记,凤家每隔三代就要献祭最纯净的血脉,否则混沌就会撕开封印。他突然指向地宫深处,你听,它已经在啃食最后一道枷锁了。
地底传来的闷响震落碎石,楚昭然嗅到硫磺味中混着腥甜。玉珏突然挣脱手掌,飞向刻满符文的青铜门。门缝开启的刹那,万丈金光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
门后竟是悬浮的梧桐林。每棵梧桐都燃烧着不同颜色的火焰,树冠间流淌着金色汁液。楚昭然踏上树根的刹那,远处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九尊青铜人偶破土而出,手中兵器泛着幽蓝寒光。
千机铜人阵!凤清歌虚影大笑,当年老夫耗时三十载打造,就为等今日!
首尊铜人双目射出红光,楚昭然翻身跃上树枝。原立足处被长戈劈出三丈沟壑,第二尊铜人张口喷出毒雾。他撕下斗篷沾取流淌的金色树汁,甩出时竟在空中燃起涅槃火,将毒雾烧得噼啪作响。
第五尊铜人突然解体,数百零件化作飞蝗石。楚昭然以罗经仪格挡,虎口震裂的鲜血滴在玉珏上。地面突然升起凤凰浮雕,铜人动作齐齐停滞。他福至心灵,蘸血在浮雕眼部一点。
青铜门上的符文尽数亮起,铜人收势归位,让出通向林深处的小径。凤清歌虚影却开始扭曲:怎么可能...除非你是...
话音未落,楚昭然怀中凤佩突然飞起。林间所有火焰同时聚向玉佩,凝成赤金火凤没入他眉心。剧痛中,他看见自己站在万丈高空,下方南禺山体竟是只蜷缩的凤凰。山腹处有道狰狞伤口,黑气正源源不断涌出。
原来如此。清冷女声在识海响起,竟是执法使的声音,凤栖岩下镇着混沌本体,青梧木是封印的最后一道枷锁。
幻象戛然而止。楚昭然睁开眼时,手中多了一截燃烧的梧桐枝。前方水潭浮现倒影:他额间凤羽已变成赤金色,锁骨下的混沌印却蔓延出血管般的黑纹。
小友留步!道袍老者从树后转出,手中浮尘缠着金线,老夫药王谷三长老,特来取青梧木治...
破空声打断谎言。楚昭然侧身避开淬毒银针,老者袖中窜出的食尸藤却缠住他脚踝。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下方沸腾的岩浆河。生死关头,他挥动梧桐枝划出火墙,食尸藤瞬间化作飞灰。
涅槃火!老者眼中迸出贪婪,怪不得血煞宗开出天价...他突然惨叫起来,心口钻出带倒刺的藤蔓——竟是先前假装害怕的丹修少女所为。
多谢长老引路。少女舔着藤蔓上的血,瞳孔变成蛇类的竖瞳,青梧木我们万毒窟收下了。
数十道黑影从树冠跃下,楚昭然在包围圈中瞥见熟悉的血袍。血煞宗众人抬着的轿辇上,坐着个怀抱骷髅的童子:哥哥身上的混沌印真漂亮,挖出来给阿奴做项链可好
楚昭然将梧桐枝插入地面。金色火焰呈环形炸开,修为稍弱者直接汽化。那童子却拍手笑道:好玩好玩!骷髅眼眶射出红光,竟将涅槃火吸入其中。
小心!执法使的声音突然响起。楚昭然只觉后心一凉,半截剑尖从胸前冒出。偷袭者正是飞舟上抬棺的血袍修士,此刻他手中剑身爬满血色符咒:你的血,宗主收下了。
剧痛反而让神识清明。楚昭然抓住剑刃反手刺入对方咽喉,混沌印突然涌出黑气,将尸体腐蚀成一滩血水。童子见状尖叫:是完整混沌印!快禀告宗主!
趁乱,楚昭然跃入岩浆河。本该焚身的烈焰却温柔托住他,河底浮现凤凰骨骸,头骨空洞处正好能放入玉珏。当玉珏归位的刹那,整条岩浆河倒卷上天,在空中凝成火焰漩涡。
漩涡中心降下光柱笼罩楚昭然,他背后展开虚幻的凤翼。万毒窟少女刚要结印,整个人突然自燃。血煞童子丢出骷髅法器抵挡,却在涅槃火中化作青烟。
凤魂归位...凤清歌的叹息响彻天地,孩子,你可知青梧木究竟是什么
楚昭然看向手中梧桐枝,它正在褪去焦黑表皮,露出晶莹如玉的质地。枝干内部流转的金色液体中,沉浮着无数细小的凤羽。
每截青梧木,都是凤族先祖的脊骨。执法使的身影在火光中重现,这次她周身缠绕着锁链,三百年前我自愿被囚在焚天塔,就为等今天...
她突然挥剑斩断锁链,塔影在南禺山上空显现。楚昭然看见塔底镇压着团蠕动黑影,十二根青梧木所化的锁链已断裂九根。最后三根锁链突然绷紧,混沌的嘶吼震得山石崩裂。
快走!执法使化作火凤撞向焚天塔,去千机洞最深处,那里有...
她的声音被爆炸吞没。楚昭然展翅飞向东方,身后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怀中凤佩变得滚烫,指引他穿过瀑布后的密道。当他在洞窟尽头看到那具水晶棺时,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棺中躺着与执法使一模一样的女子,心口插着半截青梧木。
4
千机铜人
水晶棺盖自动滑开时,洞顶机关开始转动。十八尊紫晶傀儡破壁而出,手中兵器刻着破魔古篆。棺中女子突然睁眼,握住楚昭然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三百年修为,换你斩断因果...
紫晶长枪擦着耳际划过时,楚昭然闻到了焚香的气息。这不合时宜的檀香让他动作微滞,第二柄破魔戟已然刺穿左肩。诡异的是伤口没有流血,反而渗出金色光点。
这些傀儡认的是凤族血脉。棺中女子突然睁眼,瞳孔流转着岩浆般的赤金色。她握住楚昭然流血的手掌按在水晶棺沿,鲜血渗入棺椁纹路的刹那,十八尊傀儡同时单膝跪地。
楚昭然抽回手的动作带起金石相击之声——伤口愈合处竟覆着细密凤羽。女子心口的青梧木突然生长出嫩芽,洞窟四壁随之浮现星图,与青铜罗经仪的二十八宿遥相呼应。
这是凤族观星殿。女子指尖轻触棺内铭文,那些古篆便化作流光没入楚昭然眉心,三百年前混沌第一次暴动,先祖将星辰之力封入族人脊骨,是为青梧木。
记忆洪流席卷而来。楚昭然看见南禺山巅的青铜巨树,每片叶子都刻着凤族子嗣的名字。凤清歌在月食之夜挥剑斩断树干,断口处喷涌的却不是树汁,而是粘稠的黑血。
当年镇压混沌的从来不是什么青梧木。女子声音带着悲怆,是用十万凤族精魂炼成的锁魂钉。
洞顶突然坠下血雨,紫晶傀儡在雨中融化成一地毒浆。楚昭然抱起女子跃上石台,发现她轻得如同纸人——华服之下竟是森森白骨,唯有心口处被青梧木勉强维系着血肉。
我才是凤清歌。女子扯开衣襟,锁骨下方混沌印已蔓延成蛛网,你见到的那道残魂,是混沌捏造的心魔。
地面开始塌陷,露出下方沸腾的血池。无数双骨手攀住岩壁,血煞宗主的笑声从池底传来:好徒儿,为师教你的移魂咒可还顺手
楚昭然突然头痛欲裂。记忆中多出陌生的画面:自己跪在血池边,将凤佩刺入执法使后心。那个总蒙着面纱的女子倒下时,说的却是:涅槃火在...
想起来了吗血池凝聚出人形,三个月前你为突破筑基,偷练血煞秘典走火入魔。是本座用分魂咒替你压下反噬,你才能活到今日。
凤清歌突然咬破舌尖,血雾在空中凝成禁咒:醒神!楚昭然神识剧震,看清记忆里被篡改的部分——血池中的自己分明顶着血煞宗主的面容。
雕虫小技。血煞宗主挥袖震散禁咒。凤清歌的白骨手臂开始碎裂,她将青梧木生生拔出心口:接住!
楚昭然下意识抓住飞来的青梧木。枝条插入地面瞬间,整个洞窟的地脉灵气疯狂汇聚。岩缝中钻出青铜树根,眨眼间长成参天巨树,枝干上垂落的却不是树叶,而是无数青铜铃铛。
这才是真正的千机铜人阵。凤清歌残魂附在树梢,摇响震位第三铃!
血煞宗主化出血刃劈来,楚昭然踩着青铜枝杈纵跃。刀刃擦过后背时,他抓住刻着震三的铃铛奋力摇动。铃舌撞击的刹那,所有铜铃齐鸣,声波凝成实体穿透血池。
不!血煞宗主惨叫中现出本体——竟是团裹着人皮的混沌黑雾。声波撕裂表皮后,露出核心跳动的赤玉,那玉中封着半只凤凰翅膀。
楚昭然怀中的凤佩突然飞向赤玉,两者相撞时爆发的光芒照亮整个地窟。他看见青铜树根缠绕的深渊底部,十二具水晶棺椁围成环形,每具棺中都躺着与凤清歌容貌相似的女子。
她们是历代凤族圣女。残魂的声音逐渐虚弱,青梧木每百年现世一次,实则是挑选新的容器...
血煞宗主趁他分神,黑雾化作巨蟒吞来。楚昭然本能地将青梧木横在胸前,枝条突然暴涨刺穿黑雾核心。赤玉中的凤凰翅膀挣脱束缚,带着焚天烈焰没入他体内。
青铜树在这时开始崩塌。楚昭然抱住凤清歌即将消散的残魂,听见她最后的低语:去焚天塔...真正的混沌印在...
地陷吞没未尽之言。楚昭然坠入暗河时,怀中只剩半片破碎的衣角。等他爬出水面,发现置身南禺山北麓的乱葬岗。月光照在残碑上,显出凤氏宗祠四个字。
坟茔突然裂开,爬出的尸傀额间皆嵌着赤玉碎片。楚昭然催动涅槃火,却发现灵力滞涩——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三根封魔钉。血煞宗主的声音从最大的尸傀口中传出:好徒儿,这份拜师礼可还喜欢
尸潮扑来的瞬间,地底钻出赤金藤蔓。藤蔓结成牢笼护住楚昭然,花苞中走出个绿衣少女:凤哥哥,阿梧等你三百年了。
少女抬手间,藤蔓开出血色牡丹。尸傀触及花蕊即刻融化,她在血雨中笑得明媚:当年你为我折的青梧枝,如今该还了罢
楚昭然颈间突然一紧,藤蔓缠着他撞向山壁。少女的指尖刺入他胸膛时,涅槃火突然不受控制地爆发。烈焰中,少女皮囊褪去,露出布满鳞片的真容——竟是混沌黑气所化的虺妖。
原来如此。楚昭然在火中握住心口跳动的赤玉,青梧木根本不是武器...
玉中传来凤清歌的叹息:是钥匙,打开混沌封印的钥匙。
山体在此时崩塌,露出下方巨大的青铜门。门缝中溢出的黑气化作万千手臂,将楚昭然拽向深渊。最后一刻,他看见血煞宗主站在门扉之上,手中握着另外半块赤玉。
5
凤鸣九天
青铜巨门开启的刹那,楚昭然听见了凤凰悲鸣。门内是倒悬的南禺山,每棵梧桐都扎根在天穹,燃烧的树冠滴落血雨。血煞宗主将两半赤玉合二为一,玉中封印的凤凰残翼突然撕裂楚昭然胸膛,带着淋漓鲜血飞向门扉。
这才是完整的混沌印。血煞宗主的面具碎裂,露出与执法使七分相似的面容,三百年前我亲手剖出妹妹的凤凰骨,就为今日...
楚昭然坠入血雨时,颈间玉珏突然发光。那些滴落的血雨在空中凝成锁链,将他拽向倒悬山巅的祭坛。十二根断裂的青梧木环绕祭坛,每根断木上都钉着具凤族尸骸。
看啊,这才是真相。血煞宗主踩碎祭坛边的头骨,所谓镇压混沌,不过是凤族用子孙血肉喂养凶兽的把戏!
祭坛中央浮现光幕:上古时期,凤族先祖为求永生,与混沌签订血契。他们每百年献祭九名嫡系血脉,换取驾驭涅槃火的能力。三百年前凤清歌发现这个秘密,不惜堕入魔道也要斩断轮回。
楚昭然锁骨下的混沌印突然灼痛,十二具尸骸同时睁眼。他们的脊骨破体而出,在空中拼成完整的青铜钥匙。血煞宗主癫狂大笑:这把轮回钥,终于...
破空声打断了他的狂笑。燃烧的雷火鞭缠住钥匙,银丝面罩的女子踏着血雨现身。她扯下面罩,露出与祭坛尸骸一模一样的容颜:哥哥,你还要错到何时
楚昭然瞳孔震颤——女子竟是本该死去的执法使,而她脖颈的混沌印正与血煞宗主共鸣。
清羽,我可爱的妹妹。血煞宗主抚摸着自己与她相似的脸,当年将你炼成尸傀时,你可没现在这般聒噪。
雷火鞭突然调转方向刺穿女子心口,涅槃火从伤口喷涌而出。她在火光中抱住楚昭然,将最后灵力注入他体内:记住,混沌即是...
爆炸吞没了最后的话语。楚昭然被气浪掀入祭坛中心,十二根青梧木突然插入他周身大穴。剧痛中,他看见自己与倒悬山体产生共鸣——每处伤口涌出的血都化作金线,正在修补山体裂痕。
原来你才是最后的祭品。血煞宗主掐诀催动轮回钥,凤家血脉加上混沌印,足够打开...
他的狂笑戛然而止。楚昭然反手握住插入心口的青梧木,任由涅槃火烧穿五脏六腑:你错了,我是钥匙,也是锁。
整座倒悬山开始崩塌,血煞宗主惊恐地发现轮回钥在融化。楚昭然破碎的躯体中飞出万千火凤,每只火凤都衔着段青铜锁链。当它们缠绕住混沌本体时,楚昭然终于看清那团黑雾的真容——竟是放大万倍的混沌印。
涅槃从来不是重生。他握住最后一段锁链刺入心口,是焚尽因果的决绝。
天地在这一刻静止。青铜巨门轰然闭合,血雨逆流回苍穹。楚昭然最后看见的画面,是执法使消散前的口型:谢谢。
6
尾声
南禺山新生的梧桐林中,药童指着岩壁上闪烁的金纹问道:师祖,那是什么
白发老者抚摸树下石碑,碑上无字,却生着永不凋零的凤凰花:是某个傻子留下的因果锁。他袖中半块焦黑玉珏突然发烫,远处云海传来清越凤鸣。
暴雨骤降时,山中拾柴人常见火光流转。有人说那是上古异宝现世,也有人说,曾见燃烧的凤影掠过深潭,潭底沉着具水晶棺。
而千里外的血煞宗禁地,戴着银丝面罩的女子正擦拭雷火鞭。她脚边跪着的弟子举起铜盘,盘中凤凰状的血玉突然裂开细纹,渗出金色汁液。
要开始了。女子望向南禺山方向轻笑,鞭梢火焰映亮她颈间淡去的黑纹。窗外惊雷撕破夜空,雨幕中隐约传来锁链断裂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