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刚蒙蒙亮,我就被母亲一把从床上拽了起来。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躁,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的神经。
快点!梳洗打扮!精神点!
见到苏沫,态度要好!多笑笑,听见没
母亲还在喋喋不休地叮嘱,每一个字都像针扎。
说话软和点,就说昨天是你不舒服,是误会,让她别往心里去!
把金镯子亲手给她,说这是你做妹妹的一点心意,祝她和你哥百年好合!
总之,必须把人给我哄高兴了!不然有你好看的!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任由她摆布。
客厅里,哥哥林轩沉着脸站在那儿。
他的脸色比昨天缓和了些,但依旧难看。
他将那个分量不轻的首饰盒,重重塞进我手里。
语气生硬,带着警告:拿着!
这是你嫂子的‘五金’,好好给她送过去!
别再给我惹是生非,听清楚了!
五金......
这本该是他们林家为新娘准备的聘礼。
如今,却要我这个亲妹妹,掏空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积蓄购买。
甚至,还要亲自送上门,去给那个毁了我青春的女人赔罪。
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我提着那个盒子,只觉得它重逾千斤,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去苏沫家的路,明明不长,我却走得异常缓慢而沉重。
站在那扇精致华丽的防盗门前,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却依旧憋闷。
然后,我抬手,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开了。
开门的是苏沫。
她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长发随意地用一根发簪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脸上未施粉黛,却依旧清丽动人,透着一股慵懒的精致。
看到我,她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惊喜笑容,热情得毫无破绽。
小初你怎么来了呀快进来快进来!
她的熟稔和亲昵,演得天衣无缝。
若非亲耳听过她昨晚那淬毒般的低语,我几乎要被她这副完美的演技骗过去了。
我僵硬地迈步走进玄关。
将手中那个沉甸甸的首饰盒递了过去。
嫂子......这是哥让我拿给你的......
昨天......对不起,是我身体不舒服,冲撞了你,让你误会了。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连自己都听不下去。
苏沫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宽容。
她没有立刻去接那个盒子,反而伸出手,亲热地拉住我的手腕,将我往客厅里带。
哎呀,说什么对不起!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哪有什么隔夜仇
她的指尖温热,语气温柔,但我只感到一阵恶寒。
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昨天看你脸色那么差,我还担心了好久呢!怕你是不是水土不服。
快坐快坐,别站着。
她扬声喊道:阿姨,倒杯热牛奶过来,给小初暖暖身子。
一个穿着干净围裙的中年保姆应声而去。
客厅宽敞明亮,布置得温馨雅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价格不菲的香薰味道。
苏沫拉着我,将我按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
然后,她才拿起那个首饰盒,像是第一次见到般,故作惊喜地打开。
哇!好漂亮啊!
阿辉真是有心了......小初,还是你的眼光好,这些款式我都好喜欢!
如果忽略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冰冷的得意和嘲弄。
这真是一副和谐美好的未来姑嫂相处图。
我的手在身侧悄悄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嫩肉里,试图用疼痛维持清醒。
她放下手中的金饰,身体微微前倾,向我靠近。
她的眼神变了。
充满了冰冷的、我无比熟悉的恶意。
林初,没想到吧
我成了你哥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是你们林家板上钉钉的准儿媳。
而你......
她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首饰盒上,又缓缓移回我的脸上。
还得乖乖地,拿着你自己掏钱买的金子,亲自上门来,给我赔礼道歉。
她的红唇勾起一抹残忍而玩味的弧度。
你说,这滋味......怎么样
冰冷的恐惧,像一条毒蛇,再次死死攫住了我的心脏,并且越收越紧。
我的身体,开始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似乎很享受我此刻的恐惧和无助。
噗嗤......
苏沫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轻蔑。
啧啧啧,瞧瞧你,还是这么胆小,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的笑容骤然消失,声音陡然变得阴森。
林初,你给我听好了。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在这个家里,你最好给我安分守己一点。
否则......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像淬了剧毒的匕首,死死盯着我。
高中时候那些‘小矛盾’,我不介意......再发生一次。
而且,我可以保证,这一次......
轰——!
极致的屈辱、滔天的愤怒、深入骨髓的恐惧......
种种激烈的情绪疯狂地交织、碰撞,几乎要将我整个人彻底撕裂!
但,就在这片废墟之中。
一股从未有过的狠厉和决绝,也如同破土的野草,从我心底最深处,猛地窜了上来!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被她如此肆无忌惮地践踏!
凭什么我要因为家人的愚蠢、偏心和冷漠,就必须再次落入这个恶魔的手中,任她宰割!
我猛地抬起头,迎上她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
尽管我的身体还在因为后怕而微微发抖,但我的眼神,却已经变得异常冰冷和坚定。
苏沫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了一丝意外。
但她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无懈可击的假笑。
她站起身,姿态优雅地整理了一下家居服的褶皱,下了逐客令。
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替我谢谢你哥,也谢谢你这份......‘心意’。
她刻意加重了心意两个字,充满了嘲讽。
我没有再看她一眼。
走出那扇沉重的防盗门,外面明媚的阳光猛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站在小区绿树成荫的道路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沉重地吐出。
胸腔里那股翻江倒海般的屈辱和愤怒,渐渐平息了下去。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因用力而有些泛白。
翻找出通讯录里一个几乎被遗忘在角落的名字。
犹豫了不到半秒,我按下了拨号键。
喂请问是......张苗吗
我是林初,你的高中同学,你......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