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玛尔塔·洛佩斯站在阳台上。
夜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她指间夹着一支烟,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远处,马德里的灯火曾像一片坠落人间的星空。
曾像。
现在,那片星空正在迅速、无情地熄灭。
手机在她睡衣口袋里疯狂震动,屏幕亮起,是能源部紧急事务处的来电显示。
她深吸一口气,烟雾呛入肺里,带着加班熬夜后的苦涩。
喂
声音沙哑,疲惫不堪。
玛尔塔,出大事了!
电话那头是上司卡洛斯,声音嘶哑,背景音是前所未有的混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砸碎,夹杂着尖叫和警报。
整个马德里大区停电了。
卡洛斯的声音发紧,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慌。
不,不只是马德里——
他顿了一下,仿佛在接收新的、更可怕的消息。
初步报告显示,整个伊比利亚半岛都在黑下来!
烟灰抖落,烫在了玛尔塔廉价的棉质拖鞋上。
她猛地转身,望向窗外。
刚才还只是部分区域黯淡的城市,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巨大的黑暗吞噬。
主干道上的路灯成排熄灭,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脖颈。
高速公路上,连绵的车灯组成的金色长龙,突然断裂、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寂静只维持了短短几秒。
然后,是更庞大的混乱声浪从四面八方涌来。
汽车喇叭声,人们惊惶的喊叫声,玻璃破碎声。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恐惧。
我二十分钟到办公室。
玛尔塔掐灭烟头,丢进旁边的空咖啡杯。
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
2.
驶向能源部大楼的路途,变成了地狱难度。
交通信号灯全部失效。
每一个十字路口都成了钢铁怪兽的角斗场,车辆疯狂鸣笛,互相推挤,寸步难行。
玛尔塔的车技很好,但此刻也只能随着混乱的车流缓慢蠕动。
她看到一个穿着粉色睡衣的女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啼哭的婴儿,站在马路中央尖叫。
女人的小型轿车被卡在两辆巨大的公交车之间,车头已经变形。
女人绝望地拍打着公交车的车窗,但司机们自身难保,根本无暇顾及。
路边,一些商店的卷帘门被撬开。
有人影在黑暗中晃动,搬运着商品。
起初只是零星几家,很快,打砸抢烧的火苗开始蔓延。
没有监控,没有路灯,黑暗成了最好的掩护。
文明的外衣在失去电力支撑后,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家电器商店的橱窗被整个砸碎。
几个年轻人正合力往外搬一台崭新的汽油发电机。
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原始的兴奋。
玛尔塔握紧了方向盘。
她感到一阵寒意,不是来自车外的夜风,而是来自内心深处。
这座城市,这个国家,甚至整个欧洲大陆,赖以运转的基石,原来如此脆弱。
电流。
仅仅是失去了电流而已。
最讽刺的一幕出现在一座古老的教堂前。
教堂本身也陷入黑暗,但门口的台阶上,却挤满了人。
他们脸上带着惊恐、茫然,还有一丝奇异的期待。
一位穿着黑色长袍的神父站在最高处,借着几支摇曳的蜡烛光芒,高声宣讲着什么。
玛尔塔摇下车窗,隐约听到几个词。
惩罚...
警示...
末日...
人们虔诚地听着,仿佛黑暗本身就是神谕。
玛转回头,猛踩油门,在一片混乱的喇叭声中强行挤出一条路。
她不想再看。
3.
能源部的地下应急指挥中心亮着惨白刺眼的应急灯。
空气闷热,混杂着汗味、咖啡味和浓浓的焦虑。
巨大的电子屏幕占据了整面墙,但此刻大部分区域都是死寂的黑色。
只有几个角落闪烁着备用电源和卫星信号的微弱光点。
穿着制服的军官,西装革履的政府官员,还有像她一样被紧急召回的技术人员,挤满了这个不大的空间。
每个人都在打电话,或者对着对讲机大吼。
争吵声,指令声,还有无法抑制的恐慌低语,交织成一片嘈杂的声浪。
卡洛斯正和一个穿着将军制服的男人激烈争论。
他的领带歪到一边,额头上全是汗珠,眼球布满血丝。
看到玛尔塔挤进来,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力气大得惊人。
玛尔塔,你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情况怎么样
玛尔塔问,试图挣脱他的钳制。
糟透了!
卡洛斯松开手,指着大屏幕上不断扩大的黑色区域,
不是黑客攻击,我们查了最高级别的防火墙,没有任何入侵迹象。
不是电网设备大规模故障,初步排查显示,所有主干线路物理完好。
甚至不是恐怖袭击!国安局那边没有任何情报!
卡洛斯的语气近乎崩溃。
它就像...就像一种瘟疫!
他用了一个奇怪的比喻。
从马德里郊区的一个点开始,然后疯狂蔓延。
屏幕上,代表西班牙的区域已经全黑。
黑暗越过了比利牛斯山,吞噬了法国南部。
意大利北部也开始闪烁,然后熄灭。
德国,瑞士,奥地利...
整个欧洲大陆,正在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接二连三地失去电力。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源头在哪
玛尔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屏幕上那个最初变黑的点。
马德里西北郊,阿尔科文达斯区,一个非常普通的变电站。
卡洛斯说,
我们的人已经过去了,但...
他没说下去,但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肯定是一无所获。
玛尔塔深吸一口气。
给我最高权限。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环境中却异常清晰。
给我部里最好的IT专家。
我要去那个变电站看看。
卡洛斯看着她,眼神复杂。
玛尔塔,现在外面很乱...
我知道。
玛尔塔打断他,
但我们必须找到原因,否则...
她没有说下去。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卡洛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重重点头。
阿尔贝托·莫雷诺,他是我们最好的网络工程师。我让他马上跟你联系。
去吧,注意安全。
4.
三小时后。
凌晨四点。
玛尔塔和阿尔贝托·莫雷诺站在那座位于阿尔科文达斯区的变电站前。
阿尔贝托是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格子衬衫,头发乱糟糟的,顶着浓重的黑眼圈。
但他操作手中各种精密仪器的手指,却异常灵活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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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异常安静。
和市区的混乱相比,简直像另一个世界。
周围的居民区大概因为停电和潜在的危险,已经被疏散了。
只有风吹过空旷街道的呜呜声。
变电站是一栋毫不起眼的灰白色矮小建筑。
大门紧锁着。
就是这里。
阿尔贝托放下手中的探测仪,眉头紧锁,
所有数据流追踪的最终中断点,都指向这里。
他打开一个手提箱,里面是更复杂的设备。
但奇怪的是,
他一边连接线路一边说,
这里的监控系统日志,控制系统操作记录,甚至连最底层的错误报告,全都被删得一干二净。
他抬起头,看着玛尔塔,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安。
不是简单的删除,是非常专业的手法,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
就像有人,非常不希望我们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玛尔塔没有说话。
她绕着变电站的外墙缓缓踱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地面。
应急灯的光线有限,她打开了强光手电。
突然,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变电站紧闭的大门前,靠近门轴下方的泥地上,有一个微小的闪光点。
嘘。
她对阿尔贝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浮土。
一枚小小的,金色的东西,静静躺在那里。
玛尔塔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把它捏起来。
那是一枚纽扣。
做工极其精致,表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花纹的中心,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徽章。
西班牙王室的徽章。
波旁王朝的鸢尾花和卡斯蒂利亚的城堡,阿拉贡的条纹,纳瓦拉的锁链,还有格拉纳达的石榴。
阿尔贝托凑过来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不可能...
他的声音都哽住了。
王室成员
在这种地方
在大停电发生前
玛尔塔将纽扣翻过来。
纽扣的背面,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母,以及一行更小的字。
S.
H.
Salamanca
Palace.
萨拉曼卡宫。
现任西班牙国王费利佩六世最喜欢的夏季行宫。
距离这个偏僻的变电站,只有十五公里。
玛尔塔和阿尔贝托面面相觑。
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风声,还有远处城市隐约传来的混乱回响。
我们需要去那里看看。
玛尔塔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但我打赌,这绝对不是什么官方访问。
阿尔贝托咽了口唾沫,脸色发白。
你是说...国王陛下...他私自...
我什么都没说。
玛尔塔迅速打断他,眼神变得异常锐利,
但我们必须搞清楚,为什么王室成员,或者至少是和王室密切相关的人,会在全国大停电之前,出现在这座变电站门口。
并且,
她掂了掂那枚金质纽扣,
还如此匆忙,连掉了东西都不知道。
5.
前往萨拉曼卡宫的路上,停电后的世界展现出更光怪陆离的景象。
加油站前排起了几公里长的车龙,司机们焦躁地等待着,但油泵根本无法工作。
超市门口,人们推着购物车,疯狂抢购着瓶装水、罐头、面包和电池,货架几乎被搬空,偶尔还因为争抢发生肢体冲突。
没有警察维持秩序。
他们可能都在忙着处理更严重的暴力事件,或者,他们自己也困在了这场黑暗里。
玛尔塔看到一队士兵开着军车经过,车上架着机枪,但他们似乎也目标不明,只是在混乱的街道上巡逻。
绝望和无序像病毒一样扩散。
阿尔贝托一路沉默,只是偶尔摆弄一下他那些设备,试图捕捉微弱的信号。
玛尔塔则在思考。
国王,变电站,大停电。
这三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难道是国王发现了什么恐怖袭击的阴谋,亲自来阻止
可为什么是国王亲自来又为什么要抹掉所有痕迹
还是说...有更离奇,更无法想象的可能
萨拉曼卡宫坐落在马德里郊外的一片茂密树林中。
与市区不同,这里依然保持着某种诡异的宁静。
宫殿的大门紧闭着。
门口站岗的皇家卫队士兵,数量明显比平时少了很多,而且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玛尔塔深吸一口气,将车停在门前。
她亮出能源部的最高紧急事务处理证件。
能源部特别调查员玛尔塔·洛佩斯。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权威。
接到报告,萨拉曼卡宫的独立供电系统可能存在异常,我们需要进行紧急检查,确保国王陛下的安全。
这是一个临时想到的借口,但听起来合情合理。
卫兵犹豫了一下,通过内部线路请示。
几分钟后,大门缓缓打开。
请跟我来。
一个穿着管家制服,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但请动作快点,宫殿内部也受到了停电影响,只有部分区域有备用电源。
玛尔塔和阿尔贝托对视一眼,跟着管家走进宫殿。
奇怪,
阿尔贝托压低声音,凑到玛尔塔耳边,
我刚才用仪器扫描了一下,这里所有的外部监控摄像头,全部都处于关闭状态。
这很不正常。
即使在大停电的情况下,像王宫这样的地方,安保系统也应该有独立的、最高优先级的备用电源。
管家带着他们走向宫殿的侧翼,那里是后勤和设备区域。
他显得非常紧张,不停地搓着手,眼神闪烁。
请就在这里检查吧,配电室在这边。
他指着一扇门。
玛尔塔假装仔细检查着墙上的电路图和仪表盘。
阿尔贝托则配合地打开他的设备,进行着各种扫描和数据读取。
玛尔塔的眼角余光,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管家一直紧紧跟在他们身边,寸步不离。
玛尔塔注意到,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门是虚掩着的。
而且,在楼梯口附近的地面上,有一道非常新鲜的,长长的刮痕。
像是某种沉重的金属物体,被匆忙拖拽时留下的痕迹。
痕迹一直延伸向地下。
请问,地下室是做什么用的
玛尔塔故作随意地问道。
管家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哦,没什么,只是一些储藏室,还有...还有锅炉房。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不敢与玛尔塔对视。
玛尔塔心中一动,立刻给阿尔贝托使了个眼色。
多年的默契让阿尔贝托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五分钟后。
哎哟!
阿尔贝托突然捂住肚子,弯下腰,表情痛苦,
不行了不行了,可能是早上吃坏东西了,肚子疼得厉害!
他的表演非常逼真。
啊莫雷诺先生,您没事吧
管家立刻慌了神,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
您等等,我去给您找点药,或者叫医生
不用不用,老毛病了,我得去趟洗手间!马上回来!
阿尔贝托捂着肚子,跌跌撞撞地跑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方向。
管家犹豫了一下,不放心地跟了过去。
您慢点...
就是现在!
玛尔塔趁着管家转身的瞬间,身形一闪,像猫一样敏捷地溜进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6.
地下室的通道阴暗而潮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还有一种...奇怪的、类似消毒水的味道。
玛尔塔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光线微弱,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片区域。
她顺着那道刮痕往下走。
楼梯很长。
越往下走,那种消毒水的味道越浓。
同时,她隐约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很轻微,断断续续。
像是...鸟类翅膀扑腾的声音
还有极轻的,类似于鸟儿的啾鸣。
玛尔塔的心跳开始加速。
直觉告诉她,真相就在前面。
刮痕最终消失在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像是冷库或者实验室才会使用的金属门前。
门没有上锁,只是紧紧地关着。
门缝底下,透出微弱的,暖黄色的光芒。
鸟类扑腾翅膀的声音,还有啾鸣声,更加清晰了。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声音。
一个男人低沉的,带着焦虑和疲惫的自言自语。
...再坚持一下,就快好了...
...他们说,是电磁干扰...对,一定是这样...
...只要没有那些该死的电波...你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很快,很快就会恢复供电的...
这个声音!
玛尔塔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在新闻里,在各种国家庆典的电视转播里,听过无数次这个声音。
西班牙国王,费利佩六世。
他在这里
他在对谁说话
玛尔塔屏住呼吸,将耳朵轻轻贴在冰冷的金属门上。
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
...可怜的小家伙...撞得那么重...
...就差一点...差一点就...
国王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怪的温柔,还有深深的自责。
玛尔塔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混乱。
国王在地下室...对着一只鸟说话
她无法想象这个画面。
犹豫了几秒钟,她伸出手,极其缓慢地,极其轻柔地,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只是一条刚好能让她看清里面的缝隙。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忘记了呼吸。
地下室的空间不大,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的,但看起来相当专业的...鸟类救治站
无影灯亮着(显然这里有独立的强力备用电源),各种医疗器械摆放整齐。
房间中央,是一个铺着柔软垫子的恒温箱。
箱子里,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鸟。
那只鸟非常小,羽毛呈现出一种极其罕见、极其美丽的、如同融化了的黄金般的色泽。
它的翅膀无力地耷拉着,其中一只似乎受了伤,用微型夹板固定着。
小鸟的呼吸非常微弱,胸口只有极其细微的起伏。
而西班牙国王,费利佩六世,此刻正穿着一件沾了污渍的白色便装衬衫,袖子卷到手肘,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和焦虑,正小心翼翼地用一个微型滴管,给那只金色的小鸟喂食某种流质。
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眼神专注而担忧。
完全没有平日里在公众场合那种威严和疏离。
更让玛尔塔震惊的是房间的墙壁。
墙上贴满了各种手写的笔记、图表和打印出来的学术论文。
标题触目惊心。
《人造电磁场对候鸟导航系统的潜在干扰研究》
《极危物种伊比利亚金丝雀的迁徙模式与电磁敏感性分析》
《大范围无线电频谱使用对鸟类神经系统的影响案例》
......
玛尔塔的大脑嗡嗡作响。
一个荒谬的,疯狂的,但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
就在这时,国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喂食的动作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
他看到了门缝后玛尔塔的眼睛。
四目相对。
玛尔塔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地下室里只剩下小鸟微弱的呼吸声,和设备运转的低鸣。
国王看着玛尔塔,脸上的惊讶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疲惫。
他似乎并不意外会被找到。
是你,能源部的调查员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长时间没有休息的疲惫。
玛尔塔艰难地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从国王身上,移到那个恒温箱里的小鸟,再移回到国王脸上。
一个问题,不受控制地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声音轻得像耳语。
您...您关闭了整个欧洲的电网
为了...为了这只鸟
国王的肩膀垮了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但他脸上并没有罪犯被揭穿时的恐慌或羞愧。
反而有一种...松了口气的疲惫,和一种不被理解的固执。
是。
他承认得异常坦率,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
他转过身,重新将注意力投向那只虚弱的小鸟。
它撞上了宫殿的窗户。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痛惜。
就在昨天下午。
伤得很重。
我的兽医团队用尽了所有办法。
他抬起头,看向墙上那些复杂的图表和论文。
这是伊比利亚金丝雀。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
你知道吗,调查员小姐
这种美丽的生灵,根据最新的观测报告,整个星球上,可能只剩下不到五十只了。
五十只。
他重复了一遍,仿佛这个数字本身就拥有千钧之力。
而研究早就表明,现代社会无处不在的电磁波,尤其是高强度的电网频率和通讯信号,会严重干扰它们本就脆弱的神经系统和导航能力。
特别是在它们受伤,或者迁徙的季节。
他指了指墙上一份打印出来的,被红笔圈画得满满的论文。
看看这个,这是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最新的成果。
电磁辐射,会直接影响它们大脑中感知磁场的蛋白质活性。
会让它们迷失方向,焦虑,甚至导致神经紊乱。
国王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像一个试图向顽固学生解释复杂原理的教授。
它当时的情况非常危急,神经系统反应很紊乱,对光线和声音都过度应激。
我的鸟类学顾问,也是全西班牙最好的专家,他告诉我,唯一的办法,就是创造一个绝对纯净的,没有任何电磁干扰的环境。
至少持续24小时。
让它的神经系统能够自我修复,重新建立起对自然磁场的感知。
玛尔塔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她听明白了。
但她无法接受。
所以...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和荒谬而颤抖,
您就...下令关闭了变电站
国王皱起了眉头,似乎对玛尔塔的震惊感到不解。
当然。
他说,
我联系了皇家卫队的通讯工程师,一个绝对可靠的人,让他去处理。
(玛尔塔想到了那枚纽扣,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告诉他,只需要暂时关闭阿尔科文达斯那个区域的供电,切断附近最强的几个信号塔。
国王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我以为...那只是一个小范围的操作。
我怎么知道...怎么知道整个欧洲的电网系统,会如此...脆弱如此愚蠢地连接在一起
他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抱怨,仿佛错在电网本身,而不是他。
难道人的便利,那些所谓的现代生活,
他挥了一下手,指向上方,指向那个陷入黑暗和混乱的世界,
就比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更重要吗
他的眼神清澈,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天真和执拗。
电力,没有了可以再来。
通讯,中断了可以恢复。
钱,损失了可以再赚。
可是生命呢
他低头看着那只小鸟,眼神无比温柔。
一个即将从这个星球上永远消失的物种,一个如此美丽脆弱的生命,如果我们有机会拯救它,难道不应该付出一切代价吗
人们为什么会为了没有电灯,没有网络而恐慌尖叫
他们难道不明白,真正值得敬畏和保护的是什么吗
他抬起头,直视着玛尔塔,眼神里没有丝毫动摇。
告诉我,调查员小姐,如果换成是你,你会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