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意想不到的穿书之旅
2024年冬天,我在波士顿大学读研一,攻读的海洋气象学硕士。
今天外面的温度-8℃,还下着大雪。圣诞假期来临前,我需要提交一篇论文给导师,作为我今年的成果,不得已,今天注定又是埋在图书馆里的一天。
波士顿大学图书馆里的暖气管道嵌在墙壁上,发出蛇一般的嘶鸣。我在古籍区选择数书籍时,看见了一本《19世纪北极探险档案》,我有了个灵感,不如论文就写19世纪的北极圈洋流分析吧。
我把冻得发麻的手掌贴在古籍区橡木书架上,指尖触到《19世纪北极探险档案》封面凸起的船锚纹章时,书页间突然腾起一缕带着咸腥味的白雾。
图书馆的窗外,黄昏时分的暴风雪正在撕咬远处的查尔斯河,我借了件图书馆管理员的大衣,把自己裹了起来,靠着暖气,懒洋洋的倚在桌子前,在昏黄的台灯灯光下,我看到了书中夹着的铜版画,画上面的天际线下,有几个黑影正在茫茫雪原上拖拽着雪橇,走向远方的苍白深渊。
我正读的津津有味时,管理员过来敲我面前的桌子,老旧羊皮纸特有的霉味混着他袖口的樟脑丸气息升腾开来,在我鼻腔里绞成一团。
你好,古籍区的闭馆时间还有一小时,请提前半小时还书。
我答应了一下,接着看书。
台灯在合拢的书页上投下一道光斑,照亮了第127页的那片黑褐色污渍。放大镜下,污渍边缘呈现出维多利亚时代海军制服的铜扣花纹,像是百年前某个水手留下的血渍。我正看着这一页正中的《胜利点笔记》影印件上潦草的上帝抛弃之地的字样时,感觉头顶的图书馆吊灯突然开始频闪。
黑暗吞没我视野的瞬间,隐约能感觉到有冰冷的液体滴在我的后颈。
耳鸣声退潮时,海鸥的尖叫与铜管乐声撕开了黑暗。
这是哪里
我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淌着雨水的花岗岩台阶上,低头看时,我看到了胸前的黑色领结,伸手到背后时,我还能摸到黑色双排扣的制服紧贴着我的背部,周遭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陌生,鼻腔里能嗅到一股咸涩的海风里裹着煤炭与鲸油的气味。
托马斯!别像个娘们似的愣着!
咣当一下,我后脑勺挨了一记狠厉的巴掌,我立刻回过头去,穿猩红制服的络腮胡军官拽着他冲进灯火通明的海军宴会厅。
你他娘的谁啊凭啥打我
我刚想说出口,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会说中文,嘴里吐出的全是标准的朴茨茅斯腔的英语。
你喝多了吧菜鸟那老外回头瞪了我一眼。接着拽着我往里走。
宴会厅里,水晶吊灯将无数菱形光斑洒在蓝金相间的皇家海军旗上,穿燕尾服的服务生托着银盘穿梭,威士忌酒液在雕花玻璃杯里泛着琥珀色涟漪。
......这是大英帝国科技的巅峰!
宴会厅的尽头传来了洪亮的演说声。一个人大步流星的走上了讲台,约翰·富兰克林爵士正站在一架蒸汽机模型旁,他的银发在煤气灯下泛着绸缎般的明亮光泽。他的身后,悬挂着巨幅的北极海图,用金线绣出的西北航道字样横贯了美洲北部的加拿大群岛。
我们的幽冥号与恐怖号配备了蒸汽动力与螺旋桨推进器,富兰克林用腰间的佩剑敲了敲展台上的黄铜管道,这套蒸馏系统每天能生产一吨可饮用水,而图书馆的三千册藏书将确保诸位的精神健康。
我的太阳穴这时突突跳动。我清楚的看见模型底座刻着斯蒂芬·金纳尔食品公司的铭牌,正是书中记载提供铅焊罐头的供应商。
我又盯着海图旁边的幽冥号和恐怖号的船名标签,我知道这两艘船的名字意味着什么:这是大名鼎鼎的富兰克林远征队,是探险史上的知名悬案。
三个月打通西北航道人群里突然响起经典美式英语的质疑声。一个戴圆框眼镜的男人举着镁光灯相机挤出人群,我是美利坚合众国《纽约先驱报》的安德森,据说俄国人去年在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建立了补给站
我看到富兰克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间。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角落里站着个戴熊皮帽的斯拉夫男人,正用铅笔在袖珍地图上勾画。
我们只相信我们自己的实力,足以完成我们的目标,剩下的,就交给运气吧!科学无国界,但荣耀属于女王!富兰克林接着举起香槟杯,鎏金袖扣与法国探险家伸来的酒杯相撞,让我们敬蒸汽机!
我从杂乱的宴会厅里走了出来。
宴会厅外,侧门的阴影里,几个水手正在偷喝私酿的杜松子酒。我凑近时,听见一个沙哑的嗓音发着牢骚:......说是够吃三年份的罐头,你们知道吗昨天搬货时,老子发现有些罐子锈得都能当筛子用。
船长一定拿了不少油水吧。
嘘!缺了半截小指的疤脸水手突然拽住同伴,军需官来了。
一个穿墨绿制服的干瘦男人从林修远身旁掠过,礼服下摆扫过他的皮靴。那一瞬他闻到某种甜腻的金属味,像是融化的铅液混着橙皮的气息。军需官胸前的铜制铭牌闪过古德瑟的姓氏。
他走到那三人的前面,然后又看了我一眼。
这是最后一批柠檬汁。古德瑟将钥匙串扔给疤脸水手,锁进底舱前记得清点数量。少喝点,启航前少了东西,全都算你的!
我的目光黏在我旁边木箱缝隙间,那本该装满
citrus(柑橘)的板条箱里,隐约露出了深褐色的玻璃瓶口。
我假装弯腰系鞋带时,指尖触到了箱体侧面还未干透的墨迹:圣彼得堡船坞,1844。
菜鸟,轮到你试戴新装备了!
我刚站起身,突然,我被身后的大手推进侧厅,迎面撞上一个正在调试呼吸面罩的工程师。黄铜打造的空气净化器像只巨型蜘蛛趴在他的背上,齿轮咬合的声响盖住了门外的华尔兹舞曲。
这是普鲁士的最新专利,工程师将橡胶管接上他的鼻孔,在冰层封闭船舱时,这宝贝能让你多活三小时。
然后,恶臭的硫化橡胶瞬间味冲进我鼻子。
午夜钟声响起,喝醉的军官们开始往蒸汽机模型上挂怀表链。我偷偷溜出宴会厅,咸湿的海风立刻糊住了我的口鼻。我听见码头方向传来诡异了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用铁锤在敲钉子一样。
港口里,恐怖号的轮廓在煤气灯下宛如一座浮棺。我摸到船舷边时,发现有个黑影正在底舱入口处晃动。

我举起的煤油灯照亮了一张亚洲面孔。穿清朝棉袍的男人抱着青花瓷罐后退半步,辫梢的丝绦扫过舱壁上的冰霜。
张,男人用生硬的英语说,药材商。
我刚想用中文问他,这才想起来我是穿书过来的,不会说中文。
书里记载过,当时的远征队曾雇佣过中国商人提供治疗坏血病的药材。但当他看向对方怀里的瓷罐时,瞳孔骤然收缩——罐口封泥的纹路,竟与波士顿图书馆那本《北极探险档案》封面上的污渍完全一致。
这时,一阵冰凉的触感突然抵住了我的后颈。
见习水手不该在非执勤时间登船。
克罗兹副官的声音比港口里的海风更冷。这位未来的远征队队长接任者手握一把左轮手枪,黄铜望远镜从他的制服口袋里垂落,镜片上凝结的雾气遮住了他的眼神。
我朝着宴会厅的方向走回去,走过结冰的石板路时,我在路旁的座椅夹缝里发现了半张皱巴巴的《泰晤士报》。日期栏印着1845年5月19日,没想到头版头条却是用不太规则的中文印刷的告示:寻船医助手,通晓铅毒解法者优先。
这是要解铅毒
我兜里的怀表指针停在了当天的凌晨两点十七分。当我借着路灯辨认告示上的红印时,一辆急转弯的马车朝我冲了过来。我的后脑撞击地面的瞬间,那个瓷罐的纹路与图书馆污渍在意识里重叠成旋涡,搅乱了我的脑海。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人已经躺在了狭小的船舱里,在鲸油灯摇曳的光晕里浮动着一块木质舱板。络腮胡军官的咆哮混着冰层挤压船体的呻吟,如丧钟般撞进了我的耳膜:
托马斯!该换班了!
1845年5月19日上午
英国
格拉斯哥港口
富兰克林远征队,含恐怖号、幽冥号两艘科考船,巴利号物资补给船,以及24名军官、110名士兵。
正式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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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恐怖航线始末
1845年6月末,冰层碎裂的脆响惊醒了我。我蜷缩在底舱休息室里的吊床上,嘴里轻声默数:
一、二、三......
我数到第六声冰裂时,大脑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幻觉,我能清楚的感觉到,我所在的恐怖号正像只被恶魔巨手揉捏的易拉罐,在格陵兰岛的浮冰群中发出濒死的呻吟。
这是我随船出发的第49天。
把恶心的呕吐物给我咽回去!络腮胡水手吉姆将一个铁皮桶踹到我的床边,今天要卸三十吨罐头,吐干净了就抓紧滚去甲板!
外面的阳光带着冰晶灌进了底舱。我套上结满盐霜的羊毛袜时,发现床脚钉着张泛黄的《船员守则》,第三条被人用炭笔划了重线:严禁质疑皇家海军配给。我触摸那些晕开的字迹时,指尖沾上了一些甜腻的钢笔水。
格陵兰迪斯科湾的晨光里,五艘物资船正用缆绳与幽冥号接舷。我跟一群哥们扛着板条箱穿行在跳板间,听见一名来自法国的外籍同船探险家正与军需官古德瑟争吵:为什么我的地质样本箱要放在铅锭下面
防污染。先生。古德瑟的钢笔在清单上划出深沟,您采集的花岗岩可能有有害物质。
我搬箱子时,又发现了那堆来自俄国的货箱,我凑近那堆贴着圣彼得堡封条的货箱,嗅到了熟悉的甜腥味,和宴会厅那晚我在古德瑟身上闻到的气息一模一样。我准备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见习水手托马斯!克罗兹副官的佩刀横在他喉间,你在干什么解释你的行为。
我在检查货物封装......
检查到要拆封古德瑟幽灵般出现在货堆后,礼服上的铜纽扣泛着青紫,看来你需要学习皇家海军的基本准则:服从。
鞭子抽在背上时,我咬住从货箱夹层拽下的纸片。等被扔回底舱时,我才展开那张印着双头鹰徽章,字迹模糊不清的信笺:......进度滞后,建议改用......扩散......
从格拉斯哥出发两个月后,我们抵达了格陵兰岛,按照约定,物资船的随队旅程到此即将结束,剩下的路,将由恐怖号和幽冥号独自完成。
格陵兰岛上,五名伤寒患者被抬上返航的物资船巴利号那日,极光在暮色中撕开了远方的天幕。
我在码头上看见了自称博物学家的怀特先生死死搂着标本箱,箱角渗出暗红色液体,在船板上冻成一块珊瑚状的冰花。
他是剑桥大学申请随远征队一同出发的四名专家之一。
他的北极狐标本需要特殊防腐处理。船医麦克唐纳挡住军需官的视线,听诊器银链缠着怀特的手腕。
当汽笛拉响时,怀特突然将一枚铜钮扣塞进我的掌心,我感觉到它的背面蚀刻着西伯利亚地图的微缩图案。
船上有坏人!
怀特对我挤眉弄眼,在我耳边偷偷的说。
当晚,暴风雪来临前,我在底舱用怀表镜片聚焦出明晃晃的光线,看清了铜钮扣内侧的铭文:白令海峡行动组-1843。
这是俄国科考队的信息。船上难道有内鬼
1845年7月28日,进入北极圈第七天。
蒸馏系统的铜管开始渗液了。我是检修小组的一员,我偷藏了一份水样在玻璃瓶里,现在已经开始分层了,底层正沉淀着金属光泽的颗粒。
当我试图用怀特遗留的试剂检测时,吉姆醉醺醺地撞开舱门。
菜鸟,尝尝真正的北极佳酿!缺根手指的手递来一柄锡壶,劣质朗姆酒里飘着不知名的粉末。
我看着直皱眉头,但是无法拒绝,于是假装吞咽,酒液顺着我的下巴流淌,浸湿了我的衣领。吉姆突然抓住他手腕,撸起袖子,左手那根伤口已经溃烂的食指按在右小臂铅中毒的蓝线上:你也看见了那些在冰上跳舞的影子......
什么你在说什么
铛!
恐怖号瞭望台上的钟声拯救了他。三个人从隔壁舱里冲了出来。
右舷三十海里!发现荷兰船只!头顶瞭望哨的声音划破空气。
别紧张,是艘捕鲸船!大副收起望远镜,对大家吼道。
全体船员冲向船舷时,我看见了地平线上浮动着那艘捕鲸船的桅杆。捕鲸船上的荷兰国旗在暮色中半垂,瞭望镜里,他们在远处向我们招手,我们也集体向他们挥手致意。
谁也不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文明社会的船只。
极昼降临前的那一夜,船上的蒸馏系统彻底瘫痪了。我借着检修管道的机会,发现冷凝器里塞着团浸泡了尼古丁液的海藻,疑似人为堵塞冷凝器的证据。
我用镊子夹起证据时,蒸汽阀突然爆裂,滚烫的水从管道里喷涌而出,喷我的在检修日志上,恰好烧穿了记录我行踪的那页。
意外事故。从维修舱里钻出来的时候,我又撞到了克罗兹,克罗兹边擦拭着蒙雾的黄铜望远镜边对我说,但下次,你不会这么幸运了。
对不起长官!是管道老化,我会注意检查!
克罗兹没有理我,他瞥了我一眼就径直朝前走去。
1845年冬天,第一片雪花粘在舷窗时,我感觉我好像目睹了一起吃人事件的前兆。
我们两艘船深入到了北极的浮冰群中,天气寒冷,越来越难以行进,寒冬,船只彻底搁浅了,我们在比奇岛附近登陆,在这里临时扎起了营地。
最终,富兰克林指挥官下令,同意远征队在比奇岛扎营,准备度过北极圈里的第一个冬天。
我蜷缩在冰屋角落数着罐头,铅中毒的迹象让我手指上的蓝线像一条条蚯蚓般蠕动。克罗兹副官的左轮手枪顶着我的太阳穴,黄铜望远镜的镜片蒙着层血雾,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最后问一次,谁派你偷改航海日志的
我没有!
极光在头顶裂成了蛛网状,我盯着他玻璃眼镜里浮动的航道线:你早就知道水里有毒。蒸馏系统的冷凝器,是不是你损坏的
有俄国人的奸细在我们之中。你最好不是。克罗兹放下了手枪,对我缓缓说道。
木匠组奉命在冰面上焚烧一具病死者的遗体,这是远征队里首个倒霉的遇难者。
突然间,有名幽冥号的船员发疯般的扑向地上已经焦黑的肋骨。当克罗兹鸣枪制止时,我看见一旁的幽冥号船长菲茨詹姆斯的金怀表链上缠着块冻肉,表面还结着糖霜状的铅粉。
今晚加餐。吉姆将一块烤得焦黑的肉块塞给那个疯子,我在旁边清楚地听见他们的对话。
什么人肉
别问是什么。吃就对了。
长时间的罐头食物真是要把人逼疯。
几天后,极夜笼罩了北极,持续了足足半之久,这期间,又有两名队员出现了高烧,咳血而后发生窒息的状况,病发的十分突然,随船军医无法及时处理,对于这种病症也束手无策。
一个冬天里,我们又失去了三名伙伴。
1847年冬天的极夜比往常漫长。
1846年春末,我们的船从比奇岛驶离后,继续行驶了半年,在当年秋分后的某一天,当时我们行驶到了威廉王岛北面30海里处,又出现了新的状况。
一股久违的寂静传来,这突如其来的寂静让人有些无所适从:船只不晃了,水不流了。
我们突然发现,恐怖号和幽冥号已经被牢牢的冻在了海面上,当蒸馏系统淌出粉红色液体时,菲茨詹姆斯的金怀表停在了1846年十一月七日的下午三点。
副官克洛兹作为恐怖号的代表,和幽冥号船长菲兹詹姆斯一起带队,分头破除两艘船周围的冰面。
奈何,冰层实在太厚。
我们辛苦工作了两天,在一众破冰办法均未能成功后,两条严酷的生存路线抉择摆在了我们的面前,是继续留船固守,等待来年冰面自己解冻,还是弃船撤离,徒步回到文明社会,提前宣告远征行动的终结
很显然,富兰克林指挥官选择了前者。他力排众议,把希望寄托在了明年春天的太阳身上。
可是,1847年春天的太阳让他失望了。
我蹲在底舱里,解剖了一只死老鼠,发现它们的胃里塞满金属皮屑,这些畜生竟然在啃食船体焊锡。
这是最后的柠檬汁。古德瑟将生锈的铁罐扔进物资堆,他的礼服袖口渗出微微泛着靛蓝色光泽的汗渍。我数了数果汁库存记录,本该存在的二十三罐浓缩橙汁,此刻在账本上变成了血写的十二。坏血病的阴影即将笼罩在我们的头上。
1847年夏天快要过去了,船只周围的冰面依旧没有解冻的迹象,需要继续商讨对策才行。
富兰克林船长在8月5日的午夜召集全体军官开会,他们在关于弃船还是继续等候冰面解冻上产生了重大的分歧。
虽然结果还是继续留守,但是反抗的种子已经埋在了大家的心里,富兰克林指挥官也将会为他的固执付出代价。
1847年平安夜那晚,四周一片死寂,恐怖号船长室里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惊醒了所有人。当我跟另外两名海员冲进船长室时,清楚的看到富兰克林指挥官的银发正浸在血泊里,太阳穴的弹孔边缘还泛着浅灰色。克罗兹副官第一个冲了进去,一脚踩住了那名凶手的后颈,是那个总在厨房磨刀的爱尔兰厨子。
他疯了!厨子突然嘶吼着指向门口的我,这杂种往我的面粉里掺信号弹火药!
我一脸疑惑,还没说完的辩解被几声咳嗽打断,喉间涌上甜腥味的血沫。
克罗兹的佩剑突然刺穿厨子咽喉,接着转向门口的我们几人:你们刚才听见什么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刚在睡觉。我回答道。
富兰克林指挥官死了,克罗兹对幽冥号上的人宣称,富兰克林指挥官是死于抑郁导致的狂躁症,与精神状况不稳定的厨子发生冲突后,枪支走火导致二人身亡。尸体已经被火化。
克罗兹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恐怖号的新老大。大家对此心照不宣,富兰克林死于厨子之手,也死于自己对任务的偏执。
弃船那日,我代为把菲兹詹姆斯和克罗兹联名书写的那封《胜利点笔记》塞进用来纪念我们到此的碎石堆里,我还用冻僵的手指在羊皮纸的背面添了行浅浅的英文字母:小心所有液体,有人下毒。
我们把船上所有的物资全都搬了下来,布置在十架雪橇上,食物现在变得很紧张,我们已经经历不起太多的挫折了。
路线上,两个船长决定穿越整个加拿大,去寻找文明社会的痕迹,这是我们生还下去的唯一希望。
整个南迁计划穿越加拿大的队伍最终还是因为路线问题分裂了。分裂时,菲兹詹姆斯和克罗兹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冲突的起因是因为我们出发了十九天,却没有找到一丁点文明社会的迹象,冻伤饿晕的伤员越来越多,茫茫雪原上,没有一丝野兽的痕迹,食物来源成为我们最大的困境。
菲兹詹姆斯率先打起了退堂鼓,他觉得现在的温度明显比前两年同时期要高,回到船上,我们有可能还能盼到冰面解冻,克罗兹认为现在折返无异于自取灭亡,按照现有的物资,回到船上也只能坚持两周的时间,食物来源还是首要问题。
我最终选择跟随着幽冥号船长折返,因为克罗兹变得有些癫狂,他想要武力强迫所有人跟随他的脚步,不分昼夜的赶路,相比于他的不人道,菲兹詹姆斯就显得温和许多,他同意大家自由选择,想回去的可以跟他走,权衡之下,我还是选择了他,却在第三天的夜里发现他在啃食一条已经死去的雪橇犬腿骨。
不是狗......我走到他身后时,他突然举起火枪对准我,金牙缝里卡着一块人指甲,是伤员的肉。然后嘴上露出了可怕的笑容。
我见状,发了疯般的逃进暴风雪时,听见身后传来了菲茨詹姆斯的几声狂笑。他的腰包里始终缠着小半截儿童左臂骨——那是他出发前藏在怀里的女儿遗物。
恐惧促使我一路徒步南逃,顾不上暴风雪和冰面的阻挡,我最终还是追上来克罗兹的队伍,确切的说,是没有克罗兹的队伍。
他可能已经被人吃掉了。
而我,这次选择了妥协。
我赶到的时候,还剩下十二个还可以活动的人,外加十七名伤员,担架已经没有人抬了,只能一架接着一架的拴在一起,绑在雪橇上拖动。
我吃下最后一块刚死去的伤员的人肝时,我咬到肉里好像的异物。恶心感使我吐了出来,我徒手剖开了已经冻硬的肉块,里面居然还裹着枚刻有波士顿图书馆图案的铜钮扣,这东西是怎么跑到他的肝里去的已经不得而知了,那纽扣我眼熟得很,正是我穿越前别在图书馆管理员大衣上的那枚。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穿越过来三年多了。
二十二天后,军需官古德瑟手中的银质餐刀刺进了我的肋骨,他锁骨处的双头鹰纹身处被我划破,此刻正在渗血,他嘴里癫狂的重复着:......沙皇的黄金......开拓者荣耀属于......沙皇
起因是在最后只剩下我俩外加另外一个伤员,我们三个人的时候,我和他为了分食另一个人,在分配方法上产生了纠纷。他突然红着眼对我怒吼道:我就是俄国人的奸细,哈哈哈哈!运气使然,而我,只是下了点微乎其微的毒罢了。
他坦白了一切,为这次狼人杀闹剧话说了句话。
你的算计最后只会让你自己也跑不脱!我也愤怒的说道。丝毫不顾及肋间的疼痛。
算计我根本没有算计......这都是命运啊!
克罗兹没有发现你
克罗兹克罗兹他也是,哈哈哈哈哈!你们果然都是蠢货!你还天真的以为他是大英帝国的人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但我来不及细想,生死存亡之际,我趁他狂笑的间隙,咬开了最后一支信号弹的引线。
起火的瞬间,我顺着领口把它塞进了古德瑟的衣服里。我俩顿时烧作一团,熊熊火焰燃起的一瞬间,我看见他深蓝色的瞳孔里映出了一幅熟悉的画面——波士顿图书馆里那盏频闪的吊灯,正透过时空裂缝投来一缕缕救赎的光斑。
3.尾声
梦醒了,图书馆里,管理员用消毒液擦拭我口水浸湿的书页,他用手重重地拍了拍桌子。
请抓紧时间还书,要关门了!
我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偶然发现我口水的污渍处竟显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双头鹰图案。丝毫没注意,桌角的七道划痕与我在恐怖号船板上面刻画的计时刻痕完美重合,木纹里可能还嵌着1846年的铅灰,不知道是哪个无良木材所商,把沉船上的浮木打捞起来改成了一架精美的桌子。就像坚毅桌那样。
窗外,暴风雪渐渐小了下来。一只海鸥掠过查尔斯河的河面。它的影子透过窗户投在了《19世纪北极探险档案》封面上。通过我的手,写下了1848年恐怖号和幽冥号在北极航线上的最后一封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