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北风如刀。
墨风踏雪而行,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刚刚除灭了一窝为祸乡里的山魈,此刻正欲返回衍天宗。忽然,一阵微弱的啜泣声随风飘入耳中。
他脚步一顿,循声望去。那是一座破败的农家院落,哭声来自后院角落的猪圈。墨风眉头微皱,指尖轻弹,一道无形气劲推开木门。
猪圈内恶臭扑鼻,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铁链锁住了她的脚踝。女孩约莫十二三岁,单薄的衣衫无法抵御严寒,裸露的手臂上布满青紫伤痕。听到动静,她猛地抬头,脏污的小脸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那不是恐惧的泪光,而是狼崽般倔强的狠厉。
你是谁女孩声音嘶哑,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警惕。
墨风没有回答,目光扫过她脚踝处被铁链磨出的血痕,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何人将你锁在此处
女孩抿紧嘴唇不答,眼神却飘向主屋方向。
墨风正要再问,主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子提着灯笼走出来：哪个不长眼的敢偷老子的猪——话音戛然而止,男子瞪大眼睛看着站在猪圈前的白衣人。
仙、仙师男子酒醒了大半,慌忙跪下,小人不知仙师驾到,有失远迎！
墨风冷冷道：这女孩是你何人为何锁在此处
回仙师,这是小人的赔钱货女儿。男子赔笑道,这丫头性子野,偷家里粮食给她那病痨鬼娘亲,小人这才略施惩戒...
撒谎！女孩突然尖叫,是你把娘的药钱拿去喝酒,娘昨晚就死了！你怕我跑去找村长告状,才把我锁起来！
男子脸色大变,扬手就要打：小贱人胡说什么！
墨风袖袍一挥,男子如遭重击,踉跄后退数步跌坐在雪地里。他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连连磕头：仙师明鉴,这丫头满口胡言...
墨风不再看他,转向女孩：可愿随我离开
女孩愣住了,眼中的狠厉化为难以置信：你...你要带我走
若你愿意。
女孩还未回答,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侧面传来：不许带她走！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不知何时出现,手中握着一把闪着幽蓝光芒的匕首,猛地刺向墨风后心！墨风身形未动,护体真气自然激发,却见匕首竟穿透真气屏障,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
墨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匕首竟淬了剧毒,且能破修士护体真气,绝非寻常孩童所能拥有。
今稔！女孩厉喝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断脚镣扑到墨风身前,张开双臂护住他,别伤害他！
男孩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吃里扒外的贱人！说着再次举起匕首。
墨风轻叹一声,指尖轻点,男孩顿时僵立不动。他低头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瘦小身影,发现女孩虽然浑身发抖,却仍固执地挡在前面,像只护崽的母兽。
为何护我墨风轻声问。
女孩转过头,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格外明亮：你...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墨风心头微动。他查看手臂伤口,发现毒素已开始蔓延,不由暗自讶异这毒性的猛烈。运功逼出毒素后,他解开男孩的定身术,后者立刻瘫软在地,惊恐地看着他。
我不会伤害你们。墨风淡淡道,转向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顾...顾安念。女孩小声回答。
顾安念。墨风念着这个名字,伸手轻抚她乱糟糟的头发,从今日起,你随我回衍天宗修行,可好
顾安念怔怔望着他,大颗泪珠突然滚落。她重重地点头,然后眼前一黑,倒在墨风怀中。
墨风接住她瘦小的身躯,发现她浑身滚烫,显然已高烧多时。更令他心惊的是,女孩身上除了新伤,还有许多陈年旧伤——鞭痕、烫伤、指甲掐出的月牙形疤痕...这个孩子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仙师！这丫头病了好几天了,怕是活不成了,您何必...男子试图劝阻。
墨风冷冷扫他一眼,男子顿时噤若寒蝉。他抱起顾安念,又看了眼地上满脸怨恨的男孩,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安,但很快压下。
自今日起,她与你们再无瓜葛。留下这句话,墨风转身踏入风雪之中。
顾安念在昏迷中紧紧抓住墨风的衣襟,仿佛抓住了生命中第一根救命
顾安念从混沌中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素白的帐顶。她猛地坐起,一阵眩晕袭来,又跌回柔软的床铺。
你醒了
温和的男声从旁边传来。顾安念转头,看到墨风坐在床边的木椅上,手中捧着一卷竹简。窗外透进来的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恍若仙人。
记忆如潮水涌来——猪圈、风雪、那把淬毒的匕首……顾安念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脚踝,那里缠着洁白的纱布,不再有冰冷的铁链。
烧了三天三夜,总算退了。墨风放下竹简,伸手探向她的额头。顾安念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又强迫自己停下。那只手温暖干燥,轻轻贴在她前额。
还难受吗
顾安念摇头,嗓子干得发疼：水……
墨风递来一杯温水。她双手接过,小口啜饮,生怕洒出一滴弄脏了雪白的被褥。房间干净得让她无所适从,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这是哪里她小声问。
衍天宗,我的居所。墨风起身推开雕花木窗,山间清新的空气涌入房间,从今日起,你便住在这里。
窗外云雾缭绕,奇峰耸立,几只白鹤掠过天际。顾安念瞪大眼睛,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在村里时,她连山脚都很少去,每日不是干活就是挨打。
我……我真的可以留在这里她声音发颤,手指紧紧攥住被子。
墨风回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怜惜：自然。不过——他话锋一转,衍天宗不养闲人,你需得修行。
顾安念急切地点头：我会干活！劈柴、挑水、做饭、喂猪我都会！
墨风哑然失笑：衍天宗不需要你做这些。他指了指窗外远处一座巍峨大殿,三日后是新弟子入门考核,你若通过,便可正式拜入我门下。
顾安念咬住下唇。她听说过仙门收徒极其严格,自己一个不识字的村姑,怎么可能通过
像是看出她的忧虑,墨风从袖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把手放上来。
顾安念迟疑地伸手,指尖刚触及玉面,一道耀眼金光骤然迸发,将整个房间映得通明。玉石在她掌心微微震动,发出清越鸣响。
墨风眼中闪过惊讶：天灵根……还是金属性。他收起测灵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顾安念,你天生就该是修士。
我……我可以修炼顾安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村里,女孩连读书都不被允许,更别说修仙了。
不仅是可以,你天赋极佳。墨风顿了顿,不过修行之路漫长艰辛,你确定要走吗
顾安念毫不犹豫地点头。只要能留在这里,离开那个地狱般的家,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墨风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轻叹一声：修行不该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追求。不过……他看着女孩倔强的眼睛,来日方长,慢慢你会明白。
他拍了拍手,一名穿着淡绿色衣裙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进来,看上去不过六七岁年纪,脸蛋圆润,眼睛弯成月牙。
师尊！小女孩声音清脆如铃,您叫我
曦瑶,这是顾安念,以后与你同住。墨风介绍道,安念,这是林曦瑶,去年入门的弟子。
林曦瑶好奇地打量着床上的顾安念,突然绽开灿烂笑容：师姐好！她自来熟地爬上床,凑到顾安念面前,师姐长得真好看！就是太瘦了,得多吃点！
顾安念僵在原地。从小到大,没人夸过她好看,更没人这样毫无防备地靠近她。她下意识往后缩,却被林曦瑶一把拉住手。
师姐的手好凉！小女孩惊呼,竟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顾安念肩上,我给师姐暖暖！
顾安念不知所措地看向墨风,后者眼中含笑：曦瑶性子活泼,你们慢慢熟悉。说完竟转身离去,留下两个女孩独处。
林曦瑶毫不在意顾安念的僵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师姐从哪里来喜欢吃什么我偷偷藏了蜜饯,分你一半好不好
顾安念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热情,只能机械地点头。林曦瑶欢呼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块已经有些融化的糖渍梅子。
给！她挑出最大的一块递给顾安念。
顾安念迟疑地接过,放入口中。甜中带酸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她眼眶突然发热——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吃糖。
好吃吗林曦瑶期待地问。
顾安念点头,一滴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小女孩慌了神,用袖子笨拙地帮她擦脸：师姐不哭！我的都给你！她把整包蜜饯塞进顾安念手里。
那一刻,顾安念心中某处坚冰悄然融化。
三日后,顾安念顺利通过灵根测试,成为衍天宗外门弟子。她天赋异禀,修行进度一日千里,短短三个月便引气入体,创下了衍天宗的新纪录。
但她并不快乐。
每当走在宗门内,看到其他弟子三五成群,谈笑风生,她就浑身不自在。除了林曦瑶,她几乎不与人交谈,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修炼上。
师姐,歇会儿吧！林曦瑶常常这样劝她,拽着她的袖子往膳堂拉,今天的灵兽肉可香了！
顾安念总是摇头,继续挥剑或打坐。她害怕——害怕自己不够好会被赶走,害怕回到那个噩梦般的家。唯有变强,才能让她有一丝安全感。
这种近乎自虐的修炼终于在半年后酿成恶果。那日晨练,顾安念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练武场上。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墨风正在为她输送真气。窗外已是深夜,烛火摇曳,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师、师尊……顾安念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墨风声音罕见地严厉,知道错在哪了吗
顾安念垂下眼睛：弟子……弟子太弱了。
胡闹！墨风罕见地提高了声音,你过度修炼导致经脉受损,再这样下去会毁掉根基！
顾安念浑身一颤,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害怕……
墨风神色缓和下来,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怕什么
怕……不够好,会被送回去……她声音细如蚊呐。
墨风沉默良久,终于叹息：安念,修道先修心。若心魔不除,再高的修为也是空中楼阁。他取出一方素帕递给她,衍天宗既收你为弟子,便不会轻易放弃。你无需证明什么。
顾安念攥着帕子,泪水浸湿了布料。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不需要证明自己值得被善待。
修行如登山,贵在持之以恒,而非一味求快。墨风继续道,从今日起,每日修炼不得超过六个时辰,其余时间随曦瑶去听讲学、读书写字。
顾安念乖乖点头。墨风又交代几句,起身欲走,衣袖却被轻轻拉住。
师尊……顾安念鼓起勇气问出埋藏已久的疑问,为何选我
墨风驻足,回头看她：因为你挡在我面前的样子,像极了一位故人。
他没有多作解释,转身离去。顾安念望着师尊的背影,心中既温暖又酸涩。那一夜,她第一次没有修炼,而是躺在窗边看了一整晚的星星。
时光荏苒,转眼顾安念入门已满一年。在墨风的悉心教导和林曦瑶的陪伴下,她逐渐开朗起来,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眼中少了警惕,多了几分属于少女的灵动。
这日,衍天宗举行一年一度的宗门大比,所有外门弟子均可参加,表现优异者有机会被长老收为内门弟子。
顾安念本不想参加,但林曦瑶兴奋不已,硬拉着她报了名。
师姐一定能赢！小女孩信心满满。
比试当天,演武场人山人海。顾安念紧张得手心冒汗,她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示过自己。
前几轮比试波澜不惊,顾安念凭借扎实的基本功轻松晋级。到了半决赛,她的对手是刘长老的侄子刘晋,一个已经炼气三层的少年。
听说你就是掌门带回来的那个村姑刘晋上下打量她,眼中满是轻蔑,长得倒有几分姿色,莫不是靠这个才……
顾安念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在村里,这种话她听得多了,早已学会充耳不闻。但此刻,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不仅是对她,更是对墨风的侮辱。
比试开始,刘晋招招狠辣,明显超出切磋的范畴。顾安念沉着应对,两人战得难分难解。突然,她听到场边传来林曦瑶的惊叫。
分神看去,只见几个年长弟子正围着林曦瑶推搡,其中一个抢走了她腰间的玉佩——那是墨风送给小女孩的生辰礼物。
住手！顾安念厉喝。
刘晋趁机一剑刺来,直取她咽喉！千钧一发之际,顾安念体内灵力突然暴涨,一道金光自剑尖迸发,将刘晋连人带剑击飞数丈！
全场哗然。顾安念自己也愣住了——她刚才情急之下使出的,竟是墨风前日才演示过的金光破,一招本该筑基期才能使出的剑诀。
她没有理会倒地哀嚎的刘晋,径直冲向林曦瑶。那几个欺负人的弟子见她来势汹汹,慌忙丢下玉佩逃走了。
顾安念捡起玉佩,仔细擦干净,重新系回林曦瑶腰间：没事了。
小女孩扑进她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师姐好厉害！
这一幕被高台上的墨风尽收眼底。他唇角微扬,对身旁的长老们道：此女,我收为亲传弟子。
当日傍晚,衍天宗举行了隆重的拜师仪式。顾安念跪在祖师像前,向墨风行三跪九叩大礼。当她额头触地时,一滴泪落在青石板上。
弟子顾安念,拜见师尊。
墨风将一枚玉牌授予她,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和衍天宗亲传弟子几个小字。
从今日起,你为我门下第二弟子。墨风郑重道,望你勤修不辍,不忘初心。
顾安念双手接过玉牌,紧紧贴在胸前。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被锁在猪圈里的女孩,不再是任人欺凌的赔钱货。她是顾安念,衍天宗掌门的亲传弟子。
仪式结束后,林曦瑶兴奋地拉着她的手：师姐师姐,现在你是我的正式师姐啦！
顾安念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露出罕见的笑容：嗯,我会保护你的。
夜空中,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仿佛在见证这个誓言。山间晨雾未散,一道矫健的身影已在演武场上翻飞。剑光如练,划破雾气,发出清脆的破空声。
师姐！
清脆的喊声打断了练剑人的专注。顾安念收势转身,剑尖轻点地面,额间薄汗在朝阳下闪着微光。十七岁的少女身姿挺拔,眉目如画,唯有右眉上那道淡淡的疤痕提醒着过往的苦难。
林曦瑶蹦跳着跑来,手里捧着个油纸包：刚出锅的灵米糕,趁热吃！
顾安念嘴角微扬,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米糕。五年前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如今已出落成明媚少女,虽然修炼上依旧偷懒,却是整个衍天宗的开心果。
今日怎么起这么早顾安念咬了口米糕,甜香在口中化开。
师尊找你呢！林曦瑶神秘兮兮地凑近,听说要带你下山除妖！
顾安念眼睛一亮。自三年前正式筑基后,墨风开始带她外出历练,但多是些简单的任务。真正的除妖,这还是第一次。
就我自己她有些不敢相信。
林曦瑶撅嘴：当然不是啦,师尊亲自带队。我和其他师兄弟都羡慕死了！说着又笑嘻嘻地推她,快去啊,师尊在正殿等你呢！
顾安念三两口吃完米糕,捏了捏师妹的脸蛋,御剑直奔正殿。
衍天宗正殿气势恢宏,七十二根盘龙柱撑起高高的穹顶。墨风背对殿门而立,正仰头望着祖师画像。晨光透过窗棂,为他修长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
弟子顾安念,拜见师尊。顾安念恭敬行礼。
墨风转身,五年时光似乎未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依旧是那般俊逸出尘。只是眼角眉梢,总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郁。
来了。他微微颔首,青河镇有狼妖作祟,已伤七人性命。今日你随我前去除妖。
就我们二人
怎么,没信心墨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顾安念连忙摇头：弟子定当全力以赴！
去吧,收拾一下,午时出发。
顾安念刚要告退,墨风又叫住她：带上我去年给你的那柄'寒霜',狼妖畏寒。
寒霜剑是墨风在她筑基成功时赐下的法宝,通体雪白,剑出如霜降。顾安念一直舍不得用,珍藏至今。
是,师尊！
午时,师徒二人御剑出发。顾安念脚踏一柄普通飞剑,寒霜剑则负在背后。墨风御空而行,白衣飘飘,恍若仙人。
青河镇距衍天宗三百余里,以他们的速度,傍晚时分便到了。镇长早得了消息,带着一众乡绅在镇口迎接。
仙师救命啊！镇长是个花甲老人,一见墨风便跪地叩首,那畜生昨夜又叼走两个孩子！
墨风扶起老人：详细说说。
原来这狼妖已盘踞月余,起初只偷些家畜,近来却开始伤人。更诡异的是,它专挑月圆之夜出手,且来无影去无踪。
月圆之夜...墨风若有所思,今日是十四,明晚便是满月。
他转向顾安念：你怎么看
顾安念一怔,没想到师尊会询问自己的意见。她思索片刻：寻常狼妖不分时日皆可作乱,此妖专挑月圆,怕是已开灵智,借太阴之力修炼。
墨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错。不仅如此,我怀疑它背后有人操控。
镇长闻言大惊：这、这如何是好
无妨。墨风安抚道,今夜我们会在镇中巡视,明日布下阵法,引它入瓮。
当夜,师徒二人在镇外树林中守了一宿,却无异常。次日清晨,墨风带着顾安念勘察地形,在几处关键位置埋下阵旗。
这是'七星锁妖阵',借北斗之力困敌。墨风一边布阵一边讲解,你看这阵眼位置,需根据地形灵活调整...
顾安念认真记下每一个细节。墨风很少这样详细地传授阵法知识,机会难得。
日落西山,满月渐升。镇中百姓早早闭户,街上空无一人。师徒二人隐在镇中央一棵古树上,静待狼妖现身。
记住,墨风低声道,待它入阵,我会启动阵法。你负责守住东南方位,那里是生门所在,它必会从那里突围。
顾安念点头,手心微微出汗。这不是她第一次除妖,却是第一次面对可能有人操控的妖物。
子夜时分,一阵阴风骤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顾安念屏息凝神,忽然瞥见一道黑影掠过房顶——快得几乎看不清形状。
来了。墨风传音入密。
黑影在镇中穿梭,最后停在一户人家屋顶。月光下,那生物终于显形：体大如牛,通体漆黑,唯有双眼泛着诡异的绿光。它低头嗅了嗅,突然人立而起,前爪化作人手模样,就要掀开瓦片！
现在！墨风一声轻喝,手中掐诀。
七道金光自埋阵处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网,朝狼妖罩下。狼妖惊觉不妙,发出一声不似兽类的尖啸,转身就逃。
顾安念按照计划,迅速御剑至东南方位。果然,狼妖朝她这边疾驰而来,身形在奔跑中不断变换,时而为狼,时而化人,诡异非常。
休走！顾安念拔出寒霜剑,一剑斩出。
剑气如霜,地面瞬间结出一层白霜。狼妖身形一滞,竟张口吐出一团黑雾,抵消了剑气。顾安念心中一凛——这绝非普通狼妖所能！
就在她准备再出剑时,狼妖突然发出凄厉嚎叫。顾安念定睛一看,一道无形剑气已贯穿它的后心。狼妖倒地抽搐,渐渐现出原形——竟是个披着狼皮的佝偻男子！
墨风飘然而至,剑指狼妖：说,谁指使你来的
狼妖狞笑,嘴角溢出黑血：主人会...为我报仇...话音未落,他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顾安念上前查看：死了。嘴里藏了毒。
墨风眉头紧锁：果然有人操控。他蹲下身,检查狼妖尸体,从其怀中摸出一块黑色玉牌,上面刻着一个诡异的符号。
顾安念凑近看去,那符号像是某种古老文字,却又扭曲变形,看久了竟让人头晕目眩。
别看。墨风收起玉牌,是魔修的手段。
次日,师徒二人向镇长交代了情况,准备返程。镇民们感恩戴德,送上各种土产,墨风只取了一壶自酿的梅子酒。
回程路上,顾安念忍不住问：师尊,那狼妖为何会人立而行还有那玉牌...
是'化形术'。墨风神色凝重,魔道秘法,强行将人兽融合,制造妖物。此法歹毒,施术者需取活人魂魄炼制,早已被各大仙门禁止。
顾安念心头一颤：那幕后之人...
此事不简单。墨风打断她,回去后不要声张,我需与其他掌门商议。顾安念会意,不再多问。二人沉默飞行,途经一处山谷时,墨风突然停下。
有血腥气。他转向东南方向,随我来。二人循着气味降落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洞口被杂草遮掩,若非刻意寻找,极难发现。血腥味正是从洞内飘出。墨风示意顾安念小心,自己走在前面。洞内阴暗潮湿,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浓。转过一个弯,眼前景象让顾安念倒吸一口凉气——一具男尸被钉在石壁上,四肢呈大字型展开,胸口被剖开,内脏散落一地。最骇人的是,他的天灵盖被掀开,脑髓不翼而飞。
顾安念强忍呕吐冲动,仔细观察尸体：看服饰,是修士。
墨风站在尸体前,背影僵硬。顾安念注意到,死者的佩剑断成数截,散落在地,切口平整,显然是被利器所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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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这伤口...她指向尸体胸口的贯穿伤,像是剑气所致。
墨风没有回应,突然抬手打出一道隔音结界,然后快速检查尸体。顾安念从未见过师尊如此急切的样子。
是魔族所为。墨风突然道,声音有些异样,我们得立刻回山。
不等顾安念回应,他已大步走出山洞。顾安念匆忙跟上,却在转身瞬间瞥见石壁上一道细微的剑痕——那弧度、那深浅,莫名熟悉。
就像...墨风的剑气。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下。荒谬！师尊怎会做这种事定是魔族模仿仙门剑法,意图嫁祸。
出了山洞,墨风已祭出飞剑：上来,我们速回宗门。
顾安念踏上飞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山洞。不知为何,那股剑气残留让她心神不宁。
回山后,墨风立即召集长老们闭门议事,连顾安念也被拒之门外。她满腹疑惑地回到自己的小院,林曦瑶正在院中练剑。
师姐回来啦！林曦瑶收剑跑来,听说你们杀了狼妖快讲讲！
顾安念勉强笑笑,简单说了经过,却隐去了山洞见闻。夜深人静时,她躺在床上,眼前却不断浮现那具尸体和石壁上的剑痕。
翻来覆去无法入睡,顾安念索性起身打坐。刚入定不久,一阵轻微的破空声传入耳中——有人御剑离开了宗门。
她悄悄来到窗前,只见一道白色身影正朝西北方向飞去。那背影,分明是墨风！
顾安念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跟上去。她不敢靠太近,远远辍在后面。墨风飞得极快,转眼已到百里之外的一处荒山。
山中雾气弥漫,墨风的身影很快隐入雾中。顾安念降落在山脚,小心翼翼地徒步上山。雾气越来越浓,五步之外便不可见物。她凭着感觉前行,突然脚下一绊,险些摔倒。
低头一看,竟是一具新鲜尸体！与山洞中那具如出一辙,胸口被剑气贯穿,天灵盖被掀开。
顾安念浑身发冷,耳边突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她迅速隐入雾中,屏息凝神。脚步声渐近,又渐远,最终消失不见。
她在原地等了许久,直到东方泛白,雾气渐散,才敢移动。四下寻找,却不见墨风踪影,只有那具冰冷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顾安念站在晨光中,茫然四顾。师尊去了哪里这死者又是谁为何死法与山洞那人一模一样
更重要的是,那股残留的剑气,为何如此熟悉
晨露未晞,顾安念已站在藏书阁最顶层。这里是存放衍天宗典籍的禁地,寻常弟子不得入内。作为掌门亲传弟子,她有特权,却很少使用。今日不同。
《仙门剑法考》...《剑气辨微》...她指尖划过一排排竹简,最后停在一本泛黄的古籍上——《剑气图谱实录》。
翻开书页,墨香混着尘埃扑面而来。顾安念快速浏览目录,找到剑气残留鉴别一节。昨日山洞中那道剑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必须弄个明白。
剑气残留,因修者灵力属性、剑诀特性而异...她轻声念着,手指不自觉地描摹着书上的图示,金属性剑气呈细丝状,入石三分,尾端微翘...
图示旁还标注着几种著名剑气的特征。当看到断念剑气四字时,顾安念呼吸一滞——图示与她所见几乎一模一样！
断念剑气,衍天宗墨风真人所创,特点为...她读着读着,声音越来越小,...十五年前因故弃用,列为禁术。
竹简从手中滑落,啪地一声砸在地上。顾安念呆立原地,脑海中闪过那具被剖开的尸体,还有石壁上那道熟悉的剑痕。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师尊怎么会...
师姐你在吗林曦瑶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顾安念迅速捡起竹简放回原处,强作镇定：在这儿。
林曦瑶蹦跳着上楼,手里捧着个油纸包：找你好久啦！膳堂新做的桂花糕,我偷...哦不,拿了两块给你。
顾安念接过糕点,却食不知味。林曦瑶歪头看她：师姐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只是...修炼上有些困惑。顾安念勉强笑笑,对了,师尊回山了吗
还没呢。林曦瑶凑近,压低声音,听说昨晚又发现一具修士尸体,死状可惨了,师尊一早就被请去查看。
顾安念心头一跳：在哪儿发现的
好像是什么...青枫谷林曦瑶想了想,对,就是青枫谷。听说死者是玄天剑宗的人,被发现时...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脑袋都快掉下来了。
青枫谷。顾安念暗自记下这个地名。昨夜她跟踪墨风去的荒山,就在青枫谷附近。
师姐,你说会不会是魔族干的林曦瑶咬着桂花糕,最近这种事好多啊,我都不敢一个人下山了。
顾安念没有回答。她想起墨风在山洞中说是魔族所为时的异样语气,还有那具被剖开的尸体...如果真是魔族,为何要模仿墨风的独门剑法
曦瑶,她突然问,你知道'断念剑气'吗
林曦瑶眨眨眼：好像在哪听过...对了！前年师尊不是演示过一套剑法吗说是什么...嗯...'天衍九剑'的变式
演示时什么样子
记不清了,就记得特别快,唰唰几下,远处的石头就裂成好几块。林曦瑶比划着,师姐问这个干嘛
顾安念摇头：随便问问。走吧,该去练剑了。
接下来的日子,顾安念暗中留意仙门中的命案消息。果然,每隔半月左右,就有修士遇害,死状惨烈,且都是参与过第一次仙魔大战的老一辈修士。
更令她心惊的是,每次命案发生后,墨风总会恰好外出,有时一去就是两三日。回来后,他的脸色总是格外苍白,眼中血丝密布,像是许久未眠。
一个月后的傍晚,顾安念正在院中练剑,林曦瑶风风火火地跑来：师姐！又出事了！
慢点说,怎么了
刚听刘师兄说,赤霄派掌门被人杀了！林曦瑶气喘吁吁,就在他们自己宗门里！听说死的时候,整间屋子都是血...
顾安念手中剑势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但消息今天才传到咱们这儿。林曦瑶压低声音,最奇怪的是,赤霄派那晚的守山大阵完好无损,根本没人进出过的痕迹。
内部人干的
不可能！赤霄掌门是元婴大能,他们门派里谁能杀得了他林曦瑶摇头,除非是...
是什么
更厉害的人呗。林曦瑶吐了吐舌头,比如咱们师尊那样的...
顾安念心头一震。墨风三日前确实不在山中,说是去参加什么论剑会。而赤霄掌门,恰好也是第一次仙魔大战的重要人物。
师尊回来了吗她问。
还没。不过...林曦瑶犹豫了一下,师姐,我发现个奇怪的事。
什么事
每次发生这种命案,都是月圆前后。林曦瑶掰着手指数,上个月十五,赤霄掌门遇害；在上个月十六,青枫谷那事；再往前...
顾安念心头一跳。确实如此！而且...
师尊每月十五都会去思过崖。林曦瑶继续道,雷打不动,已经好多年了。我小时候好奇跟过一次,被罚抄《清静经》一百遍呢。
思过崖是衍天宗禁地,位于主峰后山,据说曾是开山祖师面壁悟道之处。寻常弟子不得靠近,违者重罚。
师尊去那儿做什么顾安念问。
林曦瑶摇头：不知道。不过...她神秘兮兮地凑近,下个月十五,师姐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顾安念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
转眼又过半月。这日正是十四,明日便是月圆之夜。顾安念早早结束修炼,回到房中准备。她从床底取出一个木匣,里面是她这段时间偷偷收集的资料——命案记录、剑气分析,还有关于断念剑气的只言片语。
最让她困惑的是,所有死者都与第一次仙魔大战有关。那场大战发生在二十年前,以仙门惨胜告终。当时墨风已是衍天宗掌门,率领仙门联军对抗魔族入侵。
师尊与这些死者有什么仇怨顾安念百思不得其解。以她对墨风的了解,他绝非滥杀无辜之人。即便真要杀人,也不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
除非...他已经不是原来的墨风了。
这个念头让顾安念浑身发冷。她想起这段时间墨风的异常：眼中不时闪过的红光,偶尔流露出的暴戾气息,还有那越来越频繁的外出...
次日清晨,顾安念照常去给墨风请安。推开书房门,一股浓烈的药草味扑面而来。墨风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肩膀微微佝偻,像是承受着无形的重压。
师尊。她轻声唤道。
墨风缓缓转身。晨光中,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下青黑一片,嘴唇却异常红艳,像是染了血。
安念啊。他声音沙哑,今日不必修炼了,去帮我取些'清心丹'来。
清心丹是压制心魔的丹药,药性极烈,寻常修士根本用不上。顾安念心中一紧：师尊可是...心魔又犯了
墨风眼神一凛：又
上次...上次您提过。顾安念慌忙改口。实际上墨风从未向她透露过有心魔之事,这是她从林曦瑶那里听来的传闻。
嗯。墨风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去吧,多取些。
顾安念领命而去。药房长老听说墨风要清心丹,眉头紧锁：这个月第三次了。掌门近来心魔发作如此频繁
弟子不知。顾安念低头接过药瓶,师尊只要我取药。
离开药房,她没有立即回去,而是绕道去了藏书阁。这次她直奔禁书区,寻找与第一次仙魔大战有关的记载。
在一本积满灰尘的《仙魔战纪》中,她找到了线索：...大战最后阶段,魔族败退,不料仙门中竟出叛徒,引魔入室,致联军损失惨重...衍天宗墨风真人道侣萧若梦为阻魔王,自爆元婴,与敌同归于尽...
萧若梦。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顾安念记忆的闸门。她曾听年长弟子提起过,墨风早年有位道侣,在大战中陨落。自那以后,他性情大变,一度闭关十年不出。
难道这些死者...都与萧前辈之死有关顾安念合上书,心跳如鼓。
傍晚时分,墨风离开宗门,说是去拜访老友。顾安念知道,他定是去了思过崖。她与林曦瑶约好,等天黑后再去探查。
月上山头,两个少女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向后山摸去。思过崖地势险峻,只有一条狭窄的石阶蜿蜒而上,两侧是万丈深渊。
师姐,我害怕...林曦瑶拽着顾安念的袖子,声音发颤。
顾安念拍拍她的手：要不你在这儿等着,我自己上去。
不行！说好一起的！林曦瑶挺起胸膛,却还是紧紧贴着顾安念。
二人小心翼翼地上山,约莫半个时辰后,终于到达崖顶。出乎意料,这里并非想象中光秃秃的石台,而是一片被阵法笼罩的小型园林。奇花异草间,一条石子小径通向深处。
有结界。顾安念拉住要往前冲的林曦瑶,师尊设的。
寅时三刻,月光被乌云遮蔽,衍天宗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中。
顾安念贴墙而行,每一步都精确计算。夜行衣与阴影融为一体,呼吸轻得几不可闻。她已在此处潜伏半个时辰,观察守卫的巡逻规律。
秘阁入口处,两名筑基期守卫正在打盹。顾安念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一缕无色无味的烟雾悄然飘出——这是林曦瑶从药房借来的安神香,能让修士陷入短暂沉睡。
守卫的头渐渐垂下。顾安念等待十个心跳的时间,确认他们已熟睡,这才闪身来到石门前。门上阵法纹路繁复,中央是一个手掌形的凹槽。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墨风的掌门令——三日前请安时趁其不备取来的。
玉牌放入凹槽的瞬间,石门无声滑开。顾安念迅速进入,石门在身后闭合。秘阁内只有几盏长明灯提供微弱照明,空气中飘荡着陈旧纸张与墨锭的气味。
她直奔战事纪要区域,指尖划过一排排典籍,最终停在《仙魔大战实录》上。这本厚重的典籍记载了二十年前那场惨烈战争的全部细节。
翻开书页,顾安念快速浏览至最终决战一节：
...大战末期,魔族败象已现,不料仙门内部竟出叛徒。玄天剑宗长老陆明轩私通魔族,于决战前夕破坏护山大阵,引魔君夜袭联军大营...
...危急时刻,衍天宗墨风真人道侣萧若梦挺身而出。魔君揭露若梦身负魔族血脉,以此要挟。若梦为不使墨风为难,佯装应允,实则暗中布局...
...最终若梦自爆元婴,与魔君同归于尽。墨风真人赶至时,只见漫天血雨中,若梦残魂消散。真人悲恸欲绝,连斩魔族十八将,剑锋所指,血肉横飞...
顾安念手指微微发抖。这段记载解释了墨风的恨意来源,但还不够。她继续翻阅,在附录部分发现了一份死者名单——正是当年因叛徒出卖而陨落的仙门修士,萧若梦名列首位。
名单后附着几页被撕毁的痕迹。顾安念小心抚摸纸张边缘,撕痕已经泛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谁要抹去这些信息
她放下《实录》,在人物传记区找到了《萧若梦小传》。传记记载这位前辈出身书香门第,与墨风青梅竹马,性格温润如玉却心怀大义,精通医术常为贫民义诊。
最让顾安念注意的是这段：...若梦临终传音于墨风：'小心...稔...'。墨风遍查联军名册,未见'稔'姓者...
稔顾安念心头一震。她弟弟就叫今稔！但当时他不过七岁孩童,怎会与仙魔大战有关
她继续搜寻,在一处隐蔽暗格中发现被符箓封印的《若梦死因疑云》。封印已有些松动,顾安念小心揭开。
手札内是墨风熟悉的笔迹,但比现在更加凌乱：
...若梦之死绝非偶然。陆明轩虽为叛徒,但以他之能,不足以破坏护山大阵。背后定有主谋...
...搜魂陆明轩残魂,得只言片语：'天道之子'...此为何意...
...今日又梦若梦,浑身是血,言'为我报仇'。心魔日深,恐难自控...
手札最后几页被撕去,仅存一角碎片写着...今稔...顾家村...。
顾安念如遭雷击。这绝非巧合！她迅速将手札放回,继续搜寻。秘阁最深处,一个上锁的铁箱引起她的注意。锁眼处有明显磨损痕迹——经常有人打开它。
她从发间取下林曦瑶送的开锁细簪,几下拨弄后,锁咔哒一声开了。
箱中只有两件物品：一块染血的黑色玉牌,和一本《天道之子研究》。玉牌上刻着与狼妖身上相同的诡异符号。
翻开册子,第一页的画像让顾安念浑身血液凝固——画中阴鸷青年眉间一点朱砂痣,赫然是她弟弟顾今稔成年后的模样！
画像旁注：陆今稔,自称'天道之子',疑为陆明轩私生子。精通诡道,擅操纵人心。首次出现于仙魔大战前夕,后失踪。疑与若梦之死有关...
师姐！林曦瑶的声音突然从秘阁外传来,出事了！
顾安念迅速将物品归位,刚锁好铁箱,林曦瑶就冲了进来：赤霞派又死了一位长老！临死前用血写了'天道之子'四字！
顾安念如坠冰窟。这与墨风手札中的记载完全吻合！她匆忙拉着林曦瑶离开秘阁。
回到小院,顾安念将发现告诉了林曦瑶,唯独隐瞒了弟弟的部分。
所以师尊是在追查真凶林曦瑶瞪大眼睛,那些死者都是当年陷害萧前辈的人
但剖开天灵盖取脑髓,这不像复仇...顾安念沉思,更像是某种邪术。
林曦瑶打了个寒颤：师姐,你说师尊会不会...被控制了
顾安念也想过这种可能。墨风近来眼中不时闪过的红光,频繁的清心丹需求...都暗示心魔已失控。
我需要更多证据。顾安念下定决心,曦瑶,帮我留意师尊动向。我去查'天道之子'的来历。
怎么查
回一趟顾家村。
林曦瑶担忧地抓住她的手：太危险了！
所以才要你打掩护。顾安念勉强笑了笑,就说我闭关修炼。
当日午时,顾安念悄悄离宗。她没注意到,主峰大殿窗前,墨风静静目送她远去,手中传讯玉简闪过一条消息：目标已现身青岚山脉,已前往顾家村。
他嘴角勾起冰冷弧度：终于等到了...'天道之子'。
青岚山脉绵延千里,顾安念御剑飞行已整整一日。山风呼啸,吹得她衣袍猎猎作响。脚下是熟悉的景色——再往前五十里,就是顾家村。
天色渐暗,顾安念降落在山脚一处隐蔽洞穴。她掐诀点燃篝火,从储物袋中取出干粮和水囊。火光映照下,她再次翻看从秘阁抄录的资料。
陆今稔,自称'天道之子'...她轻声念道,指尖划过那幅画像。画中人阴鸷的眼神与记忆中弟弟稚嫩的面容重叠,令她胃部一阵绞痛。
七岁孩童怎么可能与二十年前的仙魔大战有关但所有线索都指向这个荒谬的结论。更令她不安的是,墨风似乎早已知道这一点。
洞穴外传来窸窣声响。顾安念瞬间掐灭火焰,寒霜剑出鞘三寸。
谁
仙、仙子饶命！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洞口出现一个背着柴捆的老樵夫,看到剑光吓得跪倒在地。
顾安念松了口气,收剑入鞘：老伯请起,是我冒犯了。
老樵夫战战兢兢地起身,借着月光看清顾安念的面容：姑娘是...顾家的大丫头
顾安念一怔：您认得我
哎呦,真是你！老樵夫放下柴捆,我是村东头的王老汉啊。你小时候常来我家讨水喝,记得不
模糊的记忆浮现在脑海。确实有个慈祥的王伯伯常偷偷给她糖吃。顾安念神色柔和下来：王伯伯,您还住在村里
在呢在呢。王老汉凑近些,压低声音,丫头,你回来得不是时候啊。村里最近不太平。
顾安念心头一紧：出什么事了
半个月前,来了个仙师。王老汉搓着手,说是要找你弟弟,在村里住了好几天。后来...他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后来村长家的牛突然爆体而亡,血都流干了！那仙师说是什么'血祭'...
顾安念浑身发冷：那仙师长什么样
穿着白衣服,长得跟画里仙人似的,就是眼神吓人...王老汉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丫头,该不会是你招惹了什么仇家吧
白衣服...仙人般的容貌...顾安念心跳加速。难道是墨风但师尊为何要来顾家村
王伯伯,那仙师提到我弟弟什么了
说啥'时候到了'、'该还债了'...王老汉摇头,对了,你弟弟十年前就被一个黑袍人带走了,你不知道
什么顾安念如遭雷击,谁带走的
不清楚。那人全身裹着黑衣服,脸都看不见。王老汉回忆道,那天晚上电闪雷鸣的,第二天你弟弟就不见了。你爹娘说是送去修仙了...
顾安念握紧拳头。她离家时顾今稔还在,之后从未关心过那个家的消息。没想到弟弟早已离开。
王伯伯,我弟弟...他走前有什么异常吗
王老汉皱眉思索：说起来,那孩子从小就古怪。三岁能诵诗,五岁会算卦,还老说些'天命''气运'之类听不懂的话。他压低声音,村里人都说他是妖怪附身...
顾安念想起那个用淬毒匕首刺伤墨风的七岁男孩,眼中不该有的怨毒与冷静。寻常孩童怎会如此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她取出一块碎银递给王老汉,今夜之事,还请保密。
王老汉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丫头,听我一句劝,别回村了。那仙师走前在村口老槐树下埋了什么东西,第二天树就枯了！
送走王老汉,顾安念再无睡意。她取出传讯玉简,给林曦瑶发去消息：查师尊半月前行踪,是否离宗。
片刻后,玉简亮起：有！十五日前师尊外出两日,说是访友。师姐那边如何
顾安念犹豫片刻,回复：发现重要线索,明日进村查看。你务必小心,若师尊再有异动,立刻通知我。
收起玉简,顾安念盘膝调息。明日进村凶险未知,必须保持最佳状态。
天刚蒙蒙亮,顾安念便御剑来到顾家村上空。从高处俯瞰,村子比记忆中破败许多。她家那座小院格外显眼——不仅保存完好,屋顶还新铺了茅草,明显有人打理。
悄无声息地降落在院外,顾安念掐了个隐身诀,小心靠近。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沙沙的扫地声。
推门瞬间,扫帚声戛然而止。一个身着灰衣的年轻男子站在院中,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姐姐,既然回来了,何必隐身声音温润如玉,却让顾安念浑身汗毛倒竖。
她撤去隐身诀,寒霜剑已在手：顾今稔
男子笑了。那张脸与秘阁画像有七分相似,却更加阴柔。眉间一点朱砂痣鲜红如血,与记忆中的弟弟完全重合。
十年不见,姐姐风采更胜往昔。顾今稔——或者说陆今稔——将扫帚靠墙放下,衍天宗果然养人。
顾安念剑尖直指他咽喉：你不是我弟弟。你是谁
这话多伤感情。陆今稔叹息,我可是特意在此等候多时了。就知道姐姐查到线索后,一定会回来。
他向前一步,竟无视锋利的剑尖。顾安念不得不后退,警惕地盯着他：墨风师尊来过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墨风陆今稔轻笑,他不过是来确认一些事情。突然,他话锋一转,姐姐可知,当年为何爹娘那般虐待你
顾安念握剑的手纹丝不动：少废话。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你出生那日,天现异象。陆今稔自顾自地说下去,有游方道人说你是'灾星转世',会克死全家。而我...他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我是他们求来的'福星'。
荒谬！顾安念冷笑,你以为我会信这些鬼话
陆今稔突然抬手,一道黑光射向顾安念眉心！她侧身闪避,却见那黑光在空中拐弯,直扑她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寒霜剑自动护主,一道冰墙凭空出现,挡住黑光。冰墙瞬间被腐蚀出一个大洞。
不错的法宝。陆今稔赞叹,墨风对你倒是大方。
顾安念不再废话,一剑刺出。剑气如霜,所过之处地面结出厚厚冰层。陆今稔不躲不闪,任由剑气穿透胸膛——却无半滴鲜血流出。
幻象顾安念瞳孔收缩。
聪明。陆今稔的身影开始模糊,姐姐,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告诉墨风...他的声音渐渐消散,...'血祭大阵'还差最后一块拼图。
身影完全消失前,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替我向林曦瑶问好。
顾安念浑身冰冷。他怎么会知道林曦瑶难道...
她迅速取出传讯玉简,联系林曦瑶,却无回应。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顾安念顾不得探查村口老槐树,立刻御剑返程。
刚飞出不远,玉简突然亮起。林曦瑶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师姐！师尊刚刚离宗,往西北方向去了！我正跟着他,速度太快了...啊！
一声尖叫后,玉简再无声音。
曦瑶！曦瑶！顾安念连喊数声,心跳如鼓。西北方向——正是顾家村所在！
她全力催动飞剑,速度提升到极致。风声在耳边呼啸,下方山川急速后退。必须尽快找到林曦瑶！
两个时辰后,顾安念感应到前方有灵力波动。她降下高度,发现一处山谷中剑气纵横——正是墨风的天衍剑诀！
悄悄靠近,顾安念藏身在一块巨石后。谷中情景让她血液凝固——
墨风白衣染血,手持长剑,剑尖指向跪在地上的林曦瑶。少女脸色惨白,嘴角有血迹,眼中满是恐惧。
师、师尊...林曦瑶声音发抖,我是曦瑶啊...
墨风眼中红光闪烁,声音冰冷得不似人类：跟踪为师,该当何罪
弟子只是担心师尊...林曦瑶话未说完,墨风剑锋已抵住她咽喉。
顾安念再也忍不住,飞身而出：师尊剑下留人！
墨风转头,看到顾安念时明显一怔：安念你为何在此
弟子有要事禀报。顾安念不动声色地挡在林曦瑶身前,关于'天道之子'。
听到这四个字,墨风眼中红光暴涨：说。
陆今稔就在顾家村。顾安念紧盯着墨风的表情,他让我转告您...''血祭大阵'还差最后一块拼图'。
墨风突然大笑,笑声中充满疯狂：好！很好！他终于现身了！笑声戛然而止,他冷冷看向两个徒弟,你们立刻回宗！血色月光笼罩着废弃矿洞,顾安念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在她面前三丈处,墨风的白衣已被染成暗红,手中长剑滴落的鲜血在地面汇成一小洼。
跪在他面前的灰袍老者胸口剧烈起伏,右臂齐肩而断,惨白的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
赵无涯,二十年了。墨风的声音像是从冰窟深处传来,你以为改头换面,就能逃脱惩罚
顾安念身旁的林曦瑶浑身发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她们追踪墨风至此,却目睹了比想象更可怕的场景——那个教导她们剑为君子器的师尊,此刻正用最残忍的手段虐杀一名修士。
师、师姐...林曦瑶传音入密,声音发颤,我们是不是该...
顾安念轻轻摇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她必须知道真相。
矿洞中,赵无涯咳出一口血沫：墨风...你疯了...当年之事...早已...
早已什么墨风一脚踩在老者断臂处,碾得骨骼咯咯作响,萧若梦白死了你们这些叛徒逍遥快活二十年,现在该还债了！
萧若梦。这个名字让顾安念呼吸一滞。秘阁记载中墨风的道侣,二十年前仙魔大战中自爆身亡。
啊！赵无涯发出凄厉惨叫,不是我...主谋是...陆...
陆明轩墨风冷笑,剑尖抵上老者咽喉,他死得太便宜了。但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破坏护山大阵的符箓,是你亲手布置的。
顾安念瞳孔骤缩。这与她在秘阁看到的记载一致——仙门叛徒勾结魔族,导致萧若梦不得不以死破局。
我...我只是奉命行事...赵无涯气息越来越弱,是...天道之子...
墨风眼中红光暴涨：他在哪
不...不知道...老者突然狞笑起来,但你永远...杀不了他...他可是...
剑光一闪,头颅滚落。墨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喷涌而出的鲜血,竟伸出左手接了一捧。
第十个。他低声自语,将鲜血淋在随身携带的一块黑色玉牌上。血液接触玉牌的瞬间,竟被尽数吸收,玉牌表面浮现出一道血色纹路。
顾安念胃部一阵绞痛。这就是真相——那些被虐杀的修士,都是当年参与陷害萧若梦的叛徒。墨风在用他们的鲜血...祭祀
谁在那里！墨风突然转头,剑气破空而来！
顾安念本能地推开林曦瑶,自己则翻滚避开。剑气擦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师、师尊...她艰难地站起身,直面那双赤红的眼睛。
墨风僵在原地,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安念曦瑶你们...怎么会...
林曦瑶瘫坐在地,泪水夺眶而出：师尊...为什么...
月光透过矿洞顶部的裂缝洒落,将三人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墨风眼中的红光忽明忽暗,仿佛在与什么无形之物抗争。
你们...不该来。他声音沙哑,手中长剑当啷一声落地。
顾安念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弟子都知道了。关于萧前辈...关于您的复仇。
墨风突然大笑,笑声中满是疯狂与悲凉：知道你们知道什么！他一把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一道狰狞的伤疤,当年若梦自爆时,这块碎片穿透我的护体真气,二十年来日日刺痛,提醒我血债未偿！
顾安念从未见过师尊如此模样。那个永远从容优雅的衍天宗掌门,此刻像个遍体鳞伤的困兽。
滥杀无辜就是正义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萧前辈若在天有灵,会希望看到您这样吗
无辜墨风冷笑,他们害死若梦时,可曾想过无辜二字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地上,更何况...我已无法回头了。
林曦瑶爬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墨风：师尊,我们先回宗好不好药长老一定有办法...
墨风轻轻推开她,眼神忽然清明了一瞬：曦瑶,安念...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为什么顾安念追问。
因为...墨风话未说完,矿洞深处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鼓掌声。
感人,真是太感人了。一个阴柔的男声响起,师徒情深呐。
顾安念浑身汗毛倒竖。这声音她永远忘不了——顾家村那个自称她弟弟的人！
阴影中走出一个黑袍男子,眉间一点朱砂痣红得刺目。他闲庭信步般走向三人,每一步都让地面结出诡异的冰花。
陆今稔！墨风如临大敌,一把将两个徒弟护在身后。
墨风真人,久违了。陆今稔微微欠身,姿态优雅得像在参加宴会,看到您这么有精神,若梦师兄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
墨风周身剑气激荡：住口！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为什么以为是我设计害死他的陆今稔轻笑,没错,是我怂恿陆明轩背叛仙门,是我向魔君告密萧若梦的血脉秘密...他歪着头,露出天真表情,可您知道为什么吗
顾安念握紧了寒霜剑。这个疯子每一句话都在刺激墨风,而师尊眼中的红光越来越盛...
因为我那么崇拜您啊,墨风真人。陆今稔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可您眼里只有萧若梦！只有他！他疯狂大笑,所以我只好...除掉他！
墨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剑气如暴雨般袭向陆今稔！后者不躲不闪,任由剑气穿透身体——却像打在空气中一样,毫无效果。
没用的,这只是我的一缕分神。陆今稔飘到墨风面前,几乎与他鼻尖相贴,您杀的那些人,不过是我手中的棋子。真正的凶手一直就在您面前,您却视而不见。
顾安念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故意引师尊入魔！
陆今稔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聪明。我亲爱的'姐姐'。他转向墨风,您以为血祭大阵是为了复活若梦师兄不,那是我为您准备的坟墓。
墨风眼中的红光突然褪去,脸色惨白：你说什么
血祭大阵需要十位元婴修士的精血为引,您已经帮我收集齐了。陆今稔温柔地说,接下来,只需要一个载体...比如,身负魔族血脉的修士...
他目光移向顾安念,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
墨风突然挡在顾安念身前：你敢！
师尊...顾安念震惊地看着墨风挺直的背影,您早就知道
墨风没有回头：我收你为徒时,就看出你体内的魔族血脉。但若梦曾说过...血脉不代表善恶。
陆今稔鼓掌：多么感人啊。可惜...他身影突然模糊,时候到了。
矿洞顶部突然崩塌,一道血月光柱直射而下！陆今稔的分神在光柱中迅速凝实：姐姐,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墨风一把推开两个徒弟：走！
顾安念拉着林曦瑶急速后退,却见陆今稔朝她们掷出一枚黑色梭镖！千钧一发之际,林曦瑶猛地推开顾安念——
噗！
梭镖穿透林曦瑶的胸膛,带出一蓬血花。
曦瑶！！顾安念接住她下坠的身体,跪倒在地。
林曦瑶嘴角溢血,却还强撑着笑容：这次...换我保护师姐了...
不...不要...顾安念手忙脚乱地按住她胸前的伤口,鲜血却不断从指缝涌出。
陆今稔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光柱中,只留下余音袅袅：替我向林曦瑶问好~
墨风跪倒在顾安念身旁,迅速点了几处穴道止血：还有救...先回宗门...
林曦瑶的呼吸越来越弱,眼皮缓缓垂下：师姐...冷...
顾安念紧紧抱住她,泪水滴在那张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坚持住...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血色月光下,师徒二人抱着重伤的林曦瑶冲出矿洞。远处,衍天宗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但顾安念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曦瑶...曦瑶！
顾安念的哭喊声在荒芜的战场上回荡。怀中的少女身体渐渐冰冷,胸前的血洞触目惊心。那颗总是为她偷藏零食、在她练剑时叽叽喳喳的小太阳,就这样熄灭了。
不...不会的...顾安念手忙脚乱地往林曦瑶嘴里塞丹药,可药丸只是从她嘴角滚落。她颤抖着去探鼻息,却感受不到一丝温热。
远处,血色旋涡越发浓郁,阴风怒号。但这一切对顾安念而言都已不再重要。她紧紧抱住林曦瑶,额头抵在师妹已经僵硬的肩膀上,泪水浸透了青色衣衫。
你说过要一直跟着我的...你说过的...她声音嘶哑,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记忆中那个六岁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向她跑来：师姐师姐！我给你带蜜饯来啦！那是她们初见时的场景。十年相伴,林曦瑶早已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为什么...顾安念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她突然仰天长啸,声音凄厉得不像人类：陆今稔！！！
这一声呐喊仿佛触动了什么。天空中血色旋涡骤然加速旋转,一道黑光从中射出,直扑顾安念而来！
顾安念本能地举剑格挡,寒霜剑与黑光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黑光落地,凝聚成人形——正是陆今稔的本体！
姐姐何必如此伤心陆今稔一袭黑袍,眉间朱砂痣红得滴血,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
顾安念轻轻放下林曦瑶的身体,缓缓站起。她眼中泪水未干,却已燃起滔天怒火：我要你偿命。
就凭你陆今稔轻笑,金丹初期的修为,也敢在我面前放肆他抬手一挥,一道黑气如毒蛇般袭向顾安念。
顾安念不躲不闪,寒霜剑横斩,剑气如霜,竟将黑气冻结在半空！她脚步不停,每一步踏出,周身气势就攀升一分。
咦陆今稔面露讶色,有点意思。他双手结印,地面突然伸出数十只黑色利爪,抓向顾安念双腿。
顾安念纵身跃起,在空中连挥三剑。三道剑气呈品字形斩向陆今稔,所过之处空气都凝结出冰晶。
陆今稔袖袍一展,一面黑色小盾飞出,挡住剑气。盾牌表面瞬间结满冰霜,但终究挡住了这一击。
姐姐进步不小啊。陆今稔眯起眼睛,看来墨风没少在你身上下功夫。他忽然诡异一笑,你知道吗他收你为徒,不过是因为你身上有那个人的影子。
顾安念充耳不闻,剑势越发凌厉。寒霜剑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剑都直取陆今稔要害。她不再说话,所有的悲痛与愤怒都化作了杀意。
陆今稔起初还能轻松应对,渐渐却感到压力倍增。顾安念的剑法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完全不似平日风格。更令他心惊的是,她眉间隐约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的纹路,每次闪烁,剑气的威力就增加一分。
这是...陆今稔瞳孔骤缩,不可能！你怎么会有...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直劈陆今稔天灵盖！他仓促闪避,仍被削去半边袖子,露出苍白的手臂。
墨风！陆今稔咬牙切齿。
白衣剑仙凌空而立,眼中红光与清光交替闪烁,显然在与心魔抗争。他看向地上林曦瑶的尸体,脸上闪过一丝痛色。
安念,退后。墨风声音沙哑,我来处理他。
顾安念摇头：他是我的。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竟同时出手！墨风的剑光明如皎月,顾安念的剑气寒若冰霜,一左一右攻向陆今稔。
陆今稔终于色变。他急速后退,同时从怀中掏出一面血色小旗,猛地插入自己心口！鲜血喷涌而出,被小旗尽数吸收,随即爆发出一圈血色波纹,将师徒二人的攻击尽数抵消。
血魂旗！墨风厉喝,你竟敢修炼此等邪物！
陆今稔狞笑：为了今天,我准备了二十年！他拔出血旗,在空中划出一个诡异符号,血祭大阵,起！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一道道血光从裂缝中迸发,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网状结构。顾安念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抽取自己的精血,连忙运功抵抗。
没用的,姐姐。陆今稔嘴角溢血,却笑得越发灿烂,你是最后一块拼图。有了你,大阵就能完成！
墨风挡在顾安念身前,一剑斩断袭来的血光：安念,他要用你的血脉之力激活大阵！快走！
走晚了！陆今稔双手一合,血网骤然收缩,将三人笼罩其中,墨风,你以为我为何要设计害死萧若梦为何要转生为顾安念的弟弟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顾安念强忍精血被抽取的痛苦,寒霜剑直指陆今稔：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陆今稔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想要墨风亲眼看着最重要的人再次死在面前！想要他尝尝我当年的痛苦！他声音突然变得凄厉,我那么崇拜他,他却只看得见萧若梦！
墨风脸色苍白：你...
闭嘴！陆今稔暴喝,你们都得死！尤其是你,顾安念！你以为墨风真把你当徒弟他不过是在你身上寻找萧若梦的影子罢了！
顾安念心中一痛,却咬牙道：那又如何师尊待我恩重如山,这就够了。
墨风闻言,眼中红光竟褪去几分。他深深看了顾安念一眼,突然传音入密：安念,等下我破开血网,你立刻带曦瑶离开。
不等顾安念回应,墨风突然长啸一声,周身剑气暴涨！他双手握剑,一道璀璨如旭日的剑光冲天而起,硬生生在血网上撕开一道口子！
就是现在！墨风大喝。
顾安念却没有动。她看着墨风瞬间苍白的脸色,知道这一剑耗尽了师尊大半真元。她怎能独自逃生
师尊,我们一起上！她飞身而起,寒霜剑直刺陆今稔心口。
陆今稔不料她竟不逃,仓促间只来得及侧身避让。剑锋划过他右胸,带出一溜血花。与此同时,墨风的剑也到了,一剑斩下陆今稔左臂！
啊！陆今稔惨叫一声,踉跄后退。血网失去控制,开始不稳。你们...找死！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血魂旗上。小旗瞬间膨胀,化作一面血色大幡,无数怨魂从中涌出,扑向师徒二人。
顾安念挥剑斩灭几只怨魂,却见更多怨魂缠上了墨风。师尊本就真元大损,此刻竟被怨魂困住,一时难以脱身。
师尊！
别管我！杀了他！墨风暴喝。
顾安念咬牙转身,全力攻向陆今稔。二人剑来旗往,转眼交手数十招。陆今稔毕竟失了左臂,又消耗精血催动血幡,渐渐不支。
为什么...陆今稔喘着粗气,为什么你就不肯乖乖去死！当年在顾家村,我就该亲手杀了你！
顾安念剑势不停：为了曦瑶,为了师尊,为了所有被你害死的人——今日你必须死！
她突然变招,寒霜剑脱手飞出,化作一道流光直取陆今稔咽喉。陆今稔急忙用血幡格挡,却不料这只是虚招！顾安念身形一闪,已到他身后,一掌拍在他后心！
噗！陆今稔喷出一大口鲜血,踉跄前扑。寒霜剑在空中回转,再次刺向他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陆今稔身上突然爆出一团黑光,形成一个护罩挡住飞剑。他趁机翻身而起,脸色狰狞：这是你们逼我的！系统,启动最终方案！
系统顾安念一愣。
陆今稔不答,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诵古怪咒语。衍天宗禁地,思过崖。
顾安念跪在草庐前,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与泪水混为一体。身后药堂长老的声音忽远忽近：...心脉尽断...魔气侵髓...老朽无能为力...
林曦瑶躺在草庐内的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胸口缠着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唯有眉心一点青光时隐时现——那是她从小佩戴的玉坠所化,也是吊住她最后一口气的神秘力量。
师姐...林曦瑶忽然睁开眼睛,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我梦见...小时候...
顾安念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别说话,保存体力。药长老已经去取九转还魂丹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傻师姐...又说谎...林曦瑶嘴角微微上扬,你每次...说谎...右眼都会...眨一下...
顾安念再也忍不住,俯身抱住她：曦瑶,我求你...别走...
林曦瑶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师姐...笑一笑...我喜欢看...你笑...
顾安念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林曦瑶满足地闭上眼睛,手缓缓垂下。她胸前的青光突然大盛,化作无数光点升腾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男子虚影。
顾安念瞪大眼睛。那虚影对她轻轻点头,随后重新化为青光,没入林曦瑶胸口。令人震惊的是,伤口处的血竟然止住了,呼吸也平稳了几分。
这...这是...药堂长老目瞪口呆。
萧若梦。墨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白衣上的血迹已被雨水冲刷干净,眼中红光尽褪,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是若梦的一缕残魂,一直寄存在那枚玉坠中。
顾安念转向师尊：曦瑶她...
暂时死不了,但也好不了。墨风走到榻前,轻抚林曦瑶的额头,若梦的残魂只能保她三日无恙。
三日...顾安念握紧拳头,足够了。我去找陆今稔,逼他解除——
没用的。墨风打断她,陆今稔的真身根本不在此界。你看到的,不过是他用'系统'投射的分神。
系统顾安念第一次听到这个古怪词汇。
墨风没有解释,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简：这里面记载了我这些年的调查结果。陆今稔不是此界之人,他来自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世界,拥有名为'系统'的异宝,能穿梭时空、夺舍转生。
顾安念想起秘阁中那本《天道之子研究》,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他才能以孩童之身...
不错。墨风点头,二十年前他害死若梦,被我所伤,系统受损。为躲避追杀,他转生为你弟弟,等待系统恢复。他看向林曦瑶,现在他回来了,而曦瑶中的'噬魂镖'上附有系统之力,寻常手段无法破解。
那怎么办顾安念声音发颤,难道眼睁睁看着曦瑶...
墨风沉默片刻,突然撩袍跪下。顾安念大惊：师尊！您这是——
安念,为师有一事相求。墨风抬头,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决绝,杀了我。
雨声忽然变得很大。顾安念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血祭大阵已成,陆今稔随时可能降临此界。墨风平静地说,而我...心魔已深,无力回天。若被他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他解开衣襟,露出心口处那道伤疤。顾安念倒吸一口冷气——伤疤周围布满黑色纹路,如同蛛网般向全身蔓延。
看到了吗墨风苦笑,这二十年来,我借复仇之名滥杀无辜,心魔早已与神魂纠缠不清。今日见到若梦残魂,方才短暂清醒...但这已是回光返照。
顾安念摇头：一定有别的办法！我们可以——
没有时间了。墨风厉声打断,听着,杀了我后,将我与若梦合葬于思过崖。我毕生修为将化作结界,暂时阻挡陆今稔。而你...他声音柔和下来,必须接任衍天宗掌门,重整仙门,准备迎接最终之战。
顾安念浑身发抖：弟子...做不到...
你可以。墨风起身,轻抚她的头顶,就像当年收她为徒时那样,这些年,你早已超越了我,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他转身走向门外：一炷香后,思过崖见。
雨越下越大。顾安念呆立原地,手中玉简冰凉如铁。榻上林曦瑶的呼吸微弱但平稳,胸前的青光如萤火般闪烁。
师姐...药堂长老欲言又止。
顾安念深吸一口气：照顾好曦瑶。说完,大步走入雨中。
思过崖顶,墨风负手而立,面前是无字墓碑。雨幕中,他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
来了。他没有回头。
顾安念跪在泥泞中：师尊,弟子...下不了手。
墨风转身,眼中竟带着笑意：还记得我教你的第一课吗
...记得。顾安念声音哽咽,'剑为君子器,当断则断'。
不错。墨风点头,今日,便是你践行此道之时。他抬手,一柄长剑凭空出现,悬浮在二人之间,用天衍归一,那是若梦所创的剑诀,也是...最适合送我的方式。
顾安念颤抖着握住剑柄。雨水打在剑身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动手前,弟子有一问。她抬头直视墨风,您收我为徒...可曾有一刻,真心视我为弟子而非...工具
墨风怔了怔,突然大笑：傻孩子,若只为利用,我何必倾囊相授他眼神温柔下来,你是我墨风此生...最得意的弟子。
顾安念闭上眼,泪水混着雨水滑落。当她再次睁眼时,手中长剑已绽放出璀璨光芒。
天衍归一！
剑光如虹,贯穿雨幕。墨风不躲不闪,任由剑气穿透胸膛。鲜血喷涌而出,他却笑了：很好...这一剑...已得若梦三分神韵...
顾安念接住他倒下的身体,跪坐在地。墨风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袍,温热而粘稠。
安念...墨风气息越来越弱,衍天宗...交给你了...
他的目光移向无字墓碑,嘴角微微上扬：若梦...我来...找你了...
最后一丝气息消散。雨忽然停了,一道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师徒二人身上。墨风的遗体开始发出柔和白光,渐渐化作无数光点升腾而起,融入思过崖的每一寸土地。
顾安念独自跪在光芒中,手中只剩下一件染血的白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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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思过崖。
春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三座并排的墓碑上。中间那座新刻的墓碑上写着衍天宗掌门墨风真人与道侣萧若梦之墓,左侧是衍天宗弟子林曦瑶之墓,右侧则是一块无字碑。
新任衍天宗掌门顾安念一袭素衣,手持三炷香,分别插在三座墓前。
师尊,萧前辈。她轻声道,按照您的遗愿,我已将您二位合葬。护山大阵也已加固,暂时阻断了陆今稔的通道。
微风吹过,带来一阵花香。顾安念转向左侧墓碑,眼中泛起温柔：曦瑶,药堂新研制的灵丹效果不错,小弟子们再也不敢偷懒装病了。你若是知道,一定很开心...
她轻轻抚过无字碑,没有解释什么。宗内长老都猜测那是为未来的道侣准备的,只有她知道,那是留给自己的。
掌门！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山下传来,玄天剑宗的人到了,说是有要事相商！
顾安念整了整衣冠,瞬间恢复了威严的掌门姿态：知道了,我这就去。
转身前,她最后看了一眼三座墓碑。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袖口下,一道淡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那是魔族血脉觉醒的迹象。
但她不再恐惧,也不再隐藏。
我会守护好这一切。她轻声承诺,直到...最后一刻。
山风拂过,仿佛是谁温柔的回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