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圈都知道,被圈内誉为最想嫁的男人没有之一的家少爷陆衍最近被碰瓷了。
作为京大快要毕业的大四学生,我到处偶遇陆衍。
陆衍人好,有礼貌,有修养没有剥夺我的面子,没有拒绝我。
但陆衍的家人,他的好哥们对我深恶痛绝。
说我拜金女,不择手段想上位。
后来,我和他都闹到派出所了,他还选择原谅我。
所有人都说我是恶毒女。
没错,我可是炮灰恶毒工具人啊,是男女主男配三个人play一环,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是我能控制的么
1.
雨水顺着黄色雨衣帽檐滴进眼睛时,我终于看清了陆衍眼底的惊讶。
需要帮助么他坐在车后座,示意司机停车。
他的袖口露出半截佛珠。
他不信佛,但我知道那檀木珠串养了十年,是为压住他对养妹见不得光的心思。
我后退半步,摇了摇头,不用了,陆先生。
转身时听见他助理小声嘀咕,这女的怎么像变了个人上个月还总往陆总车上扑......
雨点砸在黄色雨衣上,我目送那辆车消失在雨幕中。
这应该是我和陆衍的最后一面。
毕竟属于男女主男配故事已经大结局了,我这个工具人炮灰也没有用处了。
姑娘,谢谢你帮我,真是个好心人。大雨中被我帮助的大爷握着我的手连连感谢。
好心人这是我这些天以来听到的第一句好话。
夜晚,我察觉自己发起了高烧,体温计飙到39度,吞下最后一片退烧药,随便对付了几口饭菜,我便躺在了床上。
蜷缩在筒子楼的出租屋里,我听着外面雷声轰鸣。
望着那只扑向顶灯的飞蛾,我竟觉自己与它同命相怜。
迷迷糊糊中我又想起了陆衍。
他替我解围,在我做兼职时候关心我的收入,给我介绍待遇好的工作,这些关心就像一张网,轻易困住了我这片叶子。
可当他抽身离去,只剩我被粘在网上,徒留挣扎。
我的那点心思,在他面前一定很可笑吧。
我早已换了手机号,将陆衍联系方式通通拉黑。
报复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我不过是人行道上的一片枯叶,等待着被零落成泥罢了。
几天前在看守所里我做了一场梦。
我竟然是一本言剧本的炮灰工具人。
我和陆衍之间的相遇和相处,被描写成了我想成为女主的替身,不择手段上位。
原来我只是个炮灰,作用就是为了衬托男配陆衍对女主的深情。
本来我还怀疑一切的真实性,直到我看着对面的陆衍的脸,我竟然发觉我并不像过去那样心动了。
恍惚间觉得几个小时前那个看着陆衍喝醉酒强迫陆衍的那个人不是我。
是啊,一个从大山里千辛万苦考上全国数一数二的名牌学校高材生,竟然昏了头妄想去跟一个不同阶层大少爷谈什么真爱
这简直太荒谬了!
后果是临毕业面临着退学。
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么
我盯着他,这是认识那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对他发火。
他戴着副金丝眼镜,眼眸低垂,我只是不想让你走错路。
可是我遇到他前,一直没有走错路啊。
2.
人生陷入低谷,生活仍需前行。
由于我之前上学期间表现不错,我的老师替我求情,再加上我的错误被当事人谅解没有记录档案,学校网开一面还是给我发了毕业证书。
毕业招生会我没参加,毕业典礼我更没有脸参加,于是,我毕业即失业。
好在,我知道,随着剧情大结局,我这个恶毒炮灰工具人应该要下线了。
我不需要每次都那么巧合遇到陆衍,也不需要成为剧情的傀儡。
我正蹲在岸边的青石台阶上,水面波光粼粼的。
暮色把河面染成锈红色。
姑娘!别冲动!
身后响起的男声惊得我差点栽下去。
刚转身就被人攥住手腕,力道打得感觉手腕都要断了。
男人喘着粗气把我拽到岸边,哪个学校的辅导员电话多少你年纪轻轻怎么想不开。
我不是……
去年接警137起自杀案,30人跟你差不多大。他掏出警官证给我看
,我叫陈铮,请相信警察,会帮你,跟我说说是失恋还是挂科
河风掀起我三天没洗的油糟糟的头发,我看着眼前急匆匆赶来的男人。
我忽然想笑,原来在所有人眼里,叶姿只能是故事里的疯女人。
叶姿只能一蹶不振。
我在找这个。我摊开掌心,死去的飞蛾落在了河边,虫尸已经跑得有些发胀。路灯把它烤焦了,落在地上,总得有人收尸。
陈铮盯着我的手,他顿了顿,摸了摸口袋
,掏出小袋子,十分小心装起虫尸。
突然有人在呼唤,救命!有人落水了!
3.
我们同时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隐隐约约有个穿绛红衣服的老太太正在河里漩涡里沉浮。
我下去救人。陈铮迅速反应,边跑边脱掉身上的衣服。
我随即踢掉脚上的破旧的运动鞋,我也会水
。
山村里孩子会水不奇怪。
他扎进河里的姿势像尾黑鲟,我紧随其后。
河水灌进鼻腔时,我恍惚看见母亲临终前抓着我的手,叶子,要活成抓不住的风……
老太太的织锦鞋底擦过我下巴。
陈铮向我比划着手势,从后面抓住了老太太,托举的力道惊起几条鱼。
等我们合力把老人推上岸,他湿透的警服内衬贴在胸口。
心肺复苏我来!他甩着水珠跪下去,后颈有道蜈蚣似的疤。你先打急救电话。
救护车鸣笛逼近时,老太太已经吐了几口水。
心脏已经恢复跳动了。
他忽然抬头看我,喂,飞蛾小姐。
我叫叶姿。
叶小姐。他笑得像只大型犬,做得不错,要不要试试考辅警
我拧着衬衫上的水,看医护人员抬走昏迷的老人。
她那染成鸦青的鬓角散着白根,让我想起了自己操劳一辈子母亲。
刑警队还管学生就业我看着漂远的飞蛾的尸身。
我管活着的一切。他抛来件备用警服,比如被雨淋湿的麻雀,还有……
对岸霓虹灯突然亮起,他的话消散在暖黄的光晕里。
后来很多次,我都会想起这个黄昏。
陈铮是原剧情没有出现的人物。
当陈铮将一杯热姜茶递至我掌中时,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摆脱了束缚我的绳结。
4.
上大学期间除了打工学习我没去过任何地方。
毕业后我决定来一次穷游,去看看风景。
顺便思考下一步的路该如何走。
我也没想到会在再次遇到陆衍。
陆衍正在认真看展览上的蝴蝶标本。
我又想起那晚他那毫不留情的审判,飞蛾冒充蝴蝶,我一眼就能看穿。
虽然我总是想起那些剜心的话。
可如今,我早已认命。
毕竟蝼蚁撼动不了大树,我只是个一无所有的毕业生。
再说飞蛾顽强,不需要精心准备的环境,命贱才能长久。
我躲在了一个柱子后面,旁边有个姑娘陪同。
那个姑娘皮肤白皙如雪,头发乌黑。
她是小说的女主,也是陆衍的养妹陆莱。
企业高级别会议签到处,我攥着媒体证的手微微发抖。
我刚入职了一家网络新闻媒体公司。
当记者同事轻拍我的肩膀时,陆衍正从旋转门步入,水晶灯的光辉洒落在他身上。
有些人仿佛天生就散发着不凡的气场。
小叶,走,我们去采访陆总。
我......
谁都有第一次,别紧张。
在镁光灯的映照下,陆衍依然风采卓然,引人瞩目。
我举起话筒时,一股熟悉的的气息扑面而来,恍惚又回到那个酒吧包厢。
我看着醉醺醺的他,鼓起勇气跟他表白,表白我喜欢他。
他说蝴蝶喜欢在阳光下飞舞,而飞蛾,总是在夜间出动。
我是飞蛾,我和他养妹相像,但我不是她。
5.
陆先生如何看待最近集团收购案涉及的劳工权益问题
陆衍的指尖在演讲稿上顿了顿
,这位记者的问题很犀利。
抬头看我时候,他瞳孔骤然收缩,叶姿
我得到答案后,露出职业微笑,感谢您接受采访。
转身时,突然高跟鞋卡进地毯缝隙,被他扶住腰的瞬间,我浑身一激灵。
我攥着咖啡杯站在落地窗前,主编办公室里陆衍的声音飘进耳朵,我们公司专题报道,我需要叶姿来做。
我能清楚看到此刻主编惊讶神情。
之前的采访视频点击破百万后,我成了各板块部门的争抢的香饽饽。
陆衍走到我工位上。
找错人了。我就手把凉水倒进绿萝根部,我现在是社会新闻部的。
我们能谈谈么他还是那副不容反驳的语气。
我看着他的脸。
那次被他碰过的腰际突然隐隐发烫,像有根丝线从旧剧本里爬出来,要把我拽回过去痴缠陆衍的蠢货人设。
抱歉,陆总。我没时间。
叶姿。他突然用指节叩击我贴在隔板上的便签,那里抄着一些容易忘记的小贴士。
喝了一半的咖啡正放在桌子上。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美式了
从发现拿铁要多加三块钱开始。我抓起采访包往外走,金属拉链刮过他手背,劳驾,让让,我要去工作。
大厦的电梯工作时间人特别多。
他在电梯口堵住了我。
城西拆迁户里有三个刑满释放人员。他递来牛皮纸袋,里面说是调查好的资料,没必要亲自前往现场调查。你那个警察朋友没告诉你
我冷笑,按下一楼按钮,陆总,你管的有点宽。
6.
电梯轿厢急速下坠时,他一个踉跄,扑倒我身上,呼吸喷在我后颈。
果然,遇到陆衍没有好事。
好在电梯轿厢下降几层就停了下来,我连忙按呼救按钮。
我拿出化妆镜补了一下妆,陆总,飞蛾标本和活蛾的区别是什么
没等他回答,我自言自语说道,标本能被钉在展示柜,活蛾——
电梯门开阖的瞬间,我回头望着他苍白的脸,可它会扑向真正的光。
拆迁区的砖墙塌了半边,现场一片混乱,尘雾里冲出个举菜刀的男人。
我摸着包里的防狼喷雾往前挤,突然被拽进带着机油味的怀抱。
小心!陈铮的声音混着警笛声震得耳膜发痒,
他护着我,用脚踢走了那个男人手里的刀,我说,我得教你几招保护自己招式了,你这行业也挺危险的。
好啊,我要一拳能把人打倒那种。
陆衍的迈巴赫就是这时候冲进警戒线的。
他当时的模样像极了小说里为爱发疯的描写,可惜这次没人配合演出。
我看着陈铮把歹徒反铐在挖掘机上,忽然发现他警服后背洇着深色汗渍——从他那到拆迁区要跨半个城,这人怕是又翘了午休。
叶记者要不要上警车放心,坐前面。他将行凶者带上了车。
随后他用手摘我头发上的灰渣,指尖的老茧刮得耳尖发烫,去录个笔录说一下当时状况。
后视镜里,只见陆衍的拳头砸在方向盘上。
他在愤怒什么呢
陈铮突然拧开警报器,吓了我一跳。
他挠了挠头,这声音就那么大。
我说不碍事。脸朝向车窗外。
此时终于看清后视镜里的自己——没有痴缠,没有阴郁。
7.
不是说好放门口么我打开出租屋房门,以为是送外卖的,却见门口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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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他讲话的声音很轻。
他对我从来没有如此柔和的时刻,他之前虽然待人彬彬有礼,但是骨子里还是高傲的。
我双手抱胸,不知道您有什么指示
其实,我一直想找你,但你搬家了。
原本我租住的小公寓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合租的室友是学校不同系的同学。
但是我的事情在学校网发酵后,我招呼都没打便连夜收拾搬离了,连押金都没要。
还好之前送外卖路过这个地方,才能找到这么个城中村筒子楼租房。
能否让我进去说话
他的语气仿若置身于谈判桌前,正在进行一场交涉。
我微微侧身,为狭窄的通道让出空间。
陆衍那双昂贵的牛津鞋踏在微微翘起的地板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我本想拒绝,但担忧若不同意,他会在门外一直不走。
而此时,归家的邻居们也陆续回家了。
屋内有些乱。
他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上次到你家时候,难道已经整理过了
之前有一次我落了东西在陆衍车上,陆衍亲自送到我家,我还下厨款待他。
他在刚进门就前顿住。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母亲的遗像挂在墙上。
我出派出所的后几天,突然接到村里村干部的消息说妈妈生病了。
我连夜赶回家里,母亲的病程进展很快。
当我东拼西凑带着母亲去大城市看病时候,妈妈的病已经到了末期。
癌细胞吞噬了她全身的养分,她整个人瘦的不成人形。
最后什么也吃不下,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最基本身体机能。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一天母亲突然变得很有精神,提出来要吃一顿我做的手擀面,她还换一身许久未穿还崭新的衣裳。
我借用了一家小店后厨做了一碗面端到她面前,默默看着母亲大口吃着面。
8.
吃完饭
,我坐在病床前给母亲梳头发,母亲突然将干瘪的手搭在我发顶,叶子,妈妈对不起你。让你一生下来就吃苦。
我强忍着哭声,妈,对不起,我做错事了,是我没本事。
母亲粗糙的手抚摸我的许久未打理的头发,叶姿,好好活下去。
她颤颤巍巍摘下发间木簪,插在我头上你爸当年刻的,留着当个念想。
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光,还是在关心我。
你要好好的。
她像小时候那般,轻声细语,抚摸着我手腕上的伤疤,叶姿啊,很疼吧。
是妈妈对不住你,没有教育好你。
作为工具人的我没有了一切,连最爱的妈妈也没办法留住。
爸爸早亡,是妈妈起早贪黑把我供出了大山。
可是我却没能在她生命最后一刻成为她的骄傲。
我倒了一杯水递给陆衍。
说吧什么事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可以聊的,陆总,我已经为我所做付出代价了。如果你需要我再付出什么代价的话,请说。
吴成被抓了。
哦。我低头将外卖盒打开。
叶姿,他的语气变得严肃,他到底有没有……
陆总,您想说什么我问,是想问我有没有倒追他吗
叶姿!他提高了音量。不要贬低自己。
吴成是之前陆总给我介绍的一家高级餐厅老总,高级餐厅待遇好
,这个人道貌岸然,私下经常对女性员工言语和动作上骚扰。
很多人为了来之不易的工作忍气吞声。
后来我被炒鱿鱼第一件事就是报警告他性骚扰。
他被抓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9.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我笑出声,说您亲自介绍的工作经理在摸我的手说您那些公子哥朋友开盘下注,赌我什么时候爬上您的床
我在你眼中不就是为了钱和名利就可以献身的人吗
我没有,我只是……他眼神有些慌乱。
这个工作是你介绍的啊。
我想,当时我喜欢他是除了因为他剧情的影响,还有就是他几次三番对我释放出的善意吧,让我以为自己能够找到一个优质的对象。
陆总,这是我爸妈送我的礼物。我抽出盘起头发上的木簪。非常简单朴素吧。
他不置可否。
这个木簪不值钱,而您出手阔绰,我付出的代价已经让我明白,过去是我一时迷了心智,痴心妄想。
其实,我们应是平行线的存在,相交仅是轨道的一些小偏差,回归本来的路径才是正确的道路。
陆衍站起身岔开话题,望了望桌子上的饭菜,掏出手机,你就吃这个我给你再点东西。
陆总,您到底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呢。我盯着他腕间晃动的沉香木珠,问他。
我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
10.
天气说变就变,下起了雨。
雷声轰鸣而至。
陆衍的目光似乎要在我的眼神中探寻些什么。如果说我们……
我知道了。我恍然大悟般打断了他的话。您暗恋的妹妹结婚了。
他皱眉。
因为蝴蝶飞走了,所以飞蛾就也可以了。我直视他的眼睛,你们有钱人思维不就是爱找个替身么,即使不相似也能将就。
虽然我不是你心中的蝴蝶,但是我——
够了!别说了!陆衍打断了我的话。
但我永远变不成蝴蝶。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霍然起身,带动桌上的杯子砰然倒地,紧接着,他一把推开门,匆匆离去。
陈铮一直说要教我防身术。
今天正好他休假说要来找我。
但我手上还有一个专题报道要完成,明天就要提交,于是我拒绝了他。
整层楼只剩下我键盘的敲击声。
十点半分,手机震醒趴在键盘上的我。
陈铮打电话说他到楼下了,他猜我可能没吃饭于是买了点吃的。
要是我不在呢
我将饭盒盖子打开。
那就当夜宵。陈铮抽出一次性筷子,撇开将筷子递给了我。
不经意间,他手掌露出一道疤痕,
上次出警被歹徒拿刀划的。他笑出一口白牙快好了。
哎呦。
怎么了。
白天出警时候,有个群众比较激动,抓了我一下。刚才不小心碰到了还真有点疼。
我伸头一看,手背上确实有几条血痕,
要消个毒吧
我起身去找药箱,想起上次有个同事手划破,是我帮忙,所以医药箱还在我工位上。
叶小姐收的玫瑰真好看!陈铮跟着我来到工位突然指向旁边垃圾桶。
那束蓝玫瑰躺在带露珠的包装纸里,卡片印着陆衍的名字。
收不起,这一朵顶我半月工资。
别丢啊,要不我帮你转卖他掏出手机划拉两下,刑侦队老张正愁结婚纪念日送什么......
你还真不怕单位老张打你……
我和陈铮走出大厦时,门外闪过劳斯莱斯的车尾灯。
我知道那是陆衍的车。
11.
采访完一对苦苦寻亲的父母后,回办公室的路上,我看到了一位意外出车祸的孕妇。
孕妇看肚子月份已经挺大的了,大家齐心协力将孕妇从车里救了出来,周围人七嘴八舌。
有人已经叫了救护车。
我脱下衣服盖在孕妇身上,呼吁大家往后退一退给孕妇呼吸的空间。
几位大哥见状主动隔开了围观的人。
别怕,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来。我攥着那人汗湿的手,看她蜷在担架上。
直到我跟着医院的担架一起上了救护车,护士掀开孕妇湿漉漉的头发,才看清楚这张痛苦而苍白的脸。
她竟然是女主陆莱。
羊水混着血渍浸透白裙,高高隆起的腹部衬得她脖颈细得像要折断,精心打理的卷发散在担架上。
一生顺风顺水令人羡慕的陆小姐竟然有这样无助的时刻。
护士正焦灼地翻找她随身物品,手机没电了,家属联系方式......
我认识她家属。我说。
陆家人和男主是前后脚到的。
手术室外女主的家人们脸上的焦急担忧不似作假,他们是真的爱她。
没过多久,医生就走出手术室,告诉我们,母女平安。
我松了口气,不想打扰这合家欢的场景,贴着墙根悄悄挪走。
我刚走出医院大门,就被陆衍横来的手臂截住。
卡里有五百万。他松了松浸透冷汗的领带,当作感谢费。你现在租住的地方太乱了,去换个地方住。
玻璃门映出我们扭曲的倒影。
我突然想起那个雨天,他也是这样递来音乐会门票,而我错把那点施舍当救赎。
留着给你外甥女买金锁吧。我将卡推了回去。
当年我昏了头,对您有所企图弄得人尽皆知,今天帮助陆小姐就当我为自己过错赎罪。
你倒是会打算盘。陆衍冷笑。
你以往都不会拒绝我。他的目光深深凝视着我的双眼,紧紧握住我的手腕。但这些天,你多次婉拒了我。
暴雨夜给我送解酒药,又当我的代驾司机,特地照顾我,听我说心事,这些怎么能抹去
他忽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一道淡疤,某天夜晚,母亲发现我锁在抽屉里的日记——全是关于陆莱的。她用拆信刀捅这里,说‘陆家继承人不能是变态’。
我怔住。
从小母亲就严格管教我,我从小到大反抗过一件事情,那就是喜欢陆莱。
他摩挲佛珠,有些自嘲,其实我知道你和她不同,你给醉酒的我盖毯子时,指甲缝有打工留下的冻疮,你一无所有,却敢直视我的眼睛。
叶姿,我分得清蝴蝶和飞蛾。
我后退半步,所以你选我当最锋利的刀,去割你母亲的喉咙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陈铮。
他瞥见我手机上的来电显示,讥笑道,
是因为他么这种随处可见的......
啪我打了他一巴掌,
陆衍的头一偏,手腕上的佛珠串断了,珠子落了一地。
我知道你有钱,你挣的钱一辈子我一辈子都挣不了。但别侮辱我的朋友。
还有我这种人也是随处可见。陆总,你,我高攀不起。
他维持着偏头的姿势,半晌才低笑一声,叶姿,你以前连对我大声说话都不敢。
陆总,我后退一步,将手机贴在耳边,人都是会变的。
陈铮的声音穿透雨幕,
外面下雨了我刚到医院门口,你受伤没定位发我。
不用,我马上出来。我挂断电话,绕过陆衍走向雨中。
他没再拦我。
13.
一周后,城中村筒子楼。
陈铮倚在自己的车旁啃着煎饼,见我下楼便递来一杯豆浆,拆迁区那案子判了,证据链有你一份功劳。
我盯着他手背结痂的伤,你那天翘班来拆迁区,就为这事
他挑眉,顺便看看某个不要命的记者。
豆浆烫得掌心发暖。
远处忽然传来引擎轰鸣,陆衍的豪车碾过坑洼路面,溅起泥水。
车窗半降,他扔来一包文件袋,你母亲的医疗费,当年被医院误收了三万块。还有之前你租房没来得及退的押金。
我攥紧袋子,喉咙发涩。
陈铮突然伸手抽走文件,扫了一眼,陆总,追姑娘用退款当借口,挺新鲜的。
陆衍冷笑,陈警官很闲
比不得陆总,陈铮吞下最后一口煎饼,跨半个城开着好车来到城中村就为了这个,直接将钱退回原账户不就行了。叶姿,走,带你看个东西。
陈铮拽我上了车。
市局天台。
陈铮掀开遮雨布,露出一排蔫头耷脑的绿植,老张养死的,救不活就扔了。
我蹲下拨弄盆里的枯叶,所以
但你工位那盆绿萝,
他掏出手机将我办公室工位上绿萝照片给我看被你养成这样。
不知不觉间那盆绿萝已经长出了绿叶,上面的新芽嫩得透光。
我愣住。
他忽然凑近,好闻的皂角味扑面而来,叶姿,你知道飞蛾为什么扑火吗它们不是为了找死。是因为亿万年来,它们靠月光导航。而人类出现后,错把灯火当成了月亮。
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抱歉我有任务,不能送你,说完转身飞奔离去
三个月后,政府表彰会。
我接过奖状时,内心感觉沉甸甸的。
大结局后,脱离了剧情,我的存在在此刻得到了肯定。
看到陈铮在台下比口型,防身术,学费。然后做了个吃饭动作。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陆衍则是作为优秀企业家代表坐在了嘉宾席。
散场后,陆衍拦在走廊,如果我说后悔了……
陆总,我晃了晃手机,有人在等我吃饭。
他垂眸轻笑,将一个蝴蝶标本递给了我。
标本该待在展柜,活蛾——顿了顿,转身离去,适合自由飞行。
筒子楼最后一夜。
陈铮帮我打包行李,当他剪断胶带密封箱子时。
本地新闻正在报道陆氏集团决定建立基金会帮助贫困地区女孩的善举。
镜头扫过陆衍空荡荡的手腕,上面再无佛珠缠绕。
新家离市局近,报警方便。还安全。
盼我点好行吗我踹了他一脚。
他忽然扣住我脚踝,眼神灼人,
叶姿,我能等。
窗外月光下的飞蛾正抖开翅膀,自由飞行。
这次,我抓住了风。
番外
叶陈澈,陈叶溪龙凤胎四岁那年,叶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云南。
飞机舷窗外云层翻涌,小姑娘趴在窗边,奶声奶气地问,妈妈,爸爸说云南有最大的蝴蝶博物馆,是真的吗叶姿替她掖了掖毛毯,轻声答
,是真的。但妈妈更喜欢飞蛾。
为什么呀
因为飞蛾会自己找光。
妈妈喜欢的我也喜欢。一旁有着相似面容的小男孩说。
叶姿揉了揉他的头。
落地时正值暮春,陈铮正好去云南开会,空闲时间特地提前来接机。
他穿一身便服,寸头利落,手肘搭在车门上冲几人笑。
两个孩子欢呼着扑过去,一个被他举到肩上,一个被他抱在怀里几天不见又重了!
叶姿望着三个人打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傍晚。
陈铮攥着她的手腕,说我管活着的一切。
如今他们成了最亲近的人,共度余生。
陆衍收到消息时,正在老宅整理旧物。
檀木匣里躺着一串修补过的佛珠,当年被叶姿一巴掌打散后,他一颗颗捡回,却再未戴过。
陆老夫人中风后性情温和许多,某日忽然提起,该扔的就扔了,何必困着自己。
他合上匣子,指尖摩挲过冰凉的珠面。助理恰在此时敲门,陆总,叶小姐一家去了云南的蝴蝶谷。
陆衍站在蝴蝶谷的一个标志性石头前。
恍惚又见那个穿黄色雨衣的姑娘后退半步,说不用了,陆先生。
不远处两个孩子嬉闹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一个小姑娘举着捕虫网从花丛钻出来,蝴蝶发卡歪在鬓角,献宝似的捧着一只灰扑扑的飞蛾,叔叔你看!它翅膀像洒了金粉!
跟在旁边的小男孩撇了撇嘴,陈叶溪,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陆衍蹲下身,看着网里的蛾子,声音涩得发哑,它叫金星尺蛾,只在暴雨后出现。
哇,叔叔懂得好多!
是……一个故人教的。
陈铮在不远处喊孩子们,小溪,小澈,该放它走了。
小姑娘依依不舍地松手,飞蛾跌撞着扑向天际。
陆夫人的复健疗程安排在城郊疗养院。
叶姿带着果篮去探望时,正撞见陆衍推着轮椅带着陆夫人在湖边散步。
暮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孤长,陆夫人忽然开口,你挑的珍珠项链,她戴过吗
没有。他替母亲拢了拢披肩,她爸爸妈妈留给她的木簪……更漂亮。
脚步声惊动二人。
陆夫人眯眼辨认许久,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背
,去吧,我和小叶说说话。
湖心亭里,叶子将剥好的橘子递过去,您气色好多了。
陆夫人接过橘子,忽然问,当年那件事后我让助理给你的钱,为什么不用
用了,叶姿指了指腕上疤痕,买了个教训。
叶姿给母亲看病就用了那笔钱一部分,最后母亲走后她也努力还上了。
那张卡她也已经还给了陆总的助理。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
陈铮正教两个小孩打水漂,石子惊起一池涟漪。
陆衍不再奢望与叶姿重逢时,她能再次开口与他交谈。
然而,当他目睹叶姿的身影,依旧忍不住走上前问候,叶姿,你好。
陆总,许久不见。
面对她礼貌的回应,他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看到她一刹那。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母亲最近迷上的狗血电视剧情节。
故事中,往往那个销声匿迹多年的女主角,
都会带着孩子与男主角相遇,最终破镜重圆,家庭美满。
但他内心始终明白。他和叶姿再无可能。
他真切地知道,
她除了在事业上取得了成就,成为记者行业的佼佼者外,
她还拥有了自己的爱人、孩子和家庭。
于是,他只能温柔地望着她,轻声说道,谢谢你来看望我,妈。
谢谢您。您的慈善事业让更多女孩受益。叶姿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扬,语气真挚,也谢谢您的公司为我发声。
叶姿出众的能力,被竞争对手眼红,于是他们扒出了叶姿唯一的黑料。
那就是大学期间曾经诬告一个总裁还蹲了几天局子。
以此质疑叶姿的品德和能力。
叶姿还没来得及出面澄清,陆氏集团就出了声明,把整件事情叙述成,成熟的企业老总追求高校女大学生,两个人之间发生误会吵架动手闹到派出所。
一些同校学生也表示当时校内网的新闻其实也是有匿名爆料,唯一证实的只有叶姿去看守所蹲了几天。
叶姿平时是品学兼优好学生。
于是关于叶姿的争论渐渐平息了,再加上叶姿敢于报道实事求是,大家都认为是叶姿触碰了某些人利益才导致这场风波。
这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陆衍说。
妈妈!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呼唤。
叶姿向陆衍轻轻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陆衍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就如同昔日她望着他的背影一般。
陈铮哄完孩子睡觉后,在阳台找到叶姿。
她抱膝坐在摇篮椅上,掌心躺着一枚生锈的蝴蝶胸针,
那是当年追着陆衍最喜欢戴的配饰。
陈铮挨着她坐下,掏出一只丝绒盒,戴这个
盒里是一对叶子形状的耳坠,边缘嵌着碎钻,在月光下闪烁。
第一年工资打的,他挠挠头,老李媳妇开的珠宝店,打了三折……
叶姿笑着戴上,忽然被攥住手腕。
陈铮指尖抚过那道疤,还疼吗
早不疼了。
夜风卷走未尽的话。
小姑娘叶陈溪抱着玩偶迷迷糊糊找妈妈时,只见父母依偎在星光下。
她蹑手蹑脚凑近,却被陈铮一把捞进怀里
小鬼头在偷看什么
看爸爸给妈妈戴耳坠。
叶姿亲了亲女儿发顶,妈妈戴上好不好看。
好看。
蝴蝶谷的花落尽那日,陆衍收到一个匿名包裹。
包裹里裹着一本《蝴蝶类图鉴》。
他翻开书页,一只压干的飞蛾标本翩然坠落——翅膀残破,却固执地保持着扑向灯火的姿态。
助理探头问,要查寄件人吗
不用。他将标本收入檀木匣,连同佛珠一起锁进保险柜。
恍惚间,他看见二十多岁的叶子站在路灯下,看到他走过来,眼睛亮晶晶的,陆先生,我请你去吃好吃的吧!
而今往事消散在风里,飞蛾已越过万重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