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墙进学校的时候,压根没想到会撞见林月儿。
更没想到会看见她蹲在墙角,手里拿着一根猫薄荷,正对着三只流浪猫傻笑。
喵~那只橘猫发出惬意的叫声,蹭着她的膝盖。林月儿——我们学校公认的冰山女神、年级第一的学霸、无数男生梦中情人——此刻正用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声音说:小花今天真乖,奖励你小鱼干哦。
我挂在墙上的手一滑,整个人砰地摔在了她面前。
林月儿猛地回头,我们四目相对。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我熟悉的冷淡表情。但已经晚了,我看到了她嘴角沾着的饼干屑,还有她校服口袋里露出的半包猫粮。
李臣。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你迟到了。
我狼狈地爬起来,拍了拍沾满泥土的校服裤子。昨晚在网吧通宵打游戏,今早睡过头,这才选择翻墙进校。谁能想到会撞见这一幕?
你什么都没看见。林月儿眯起眼睛,那眼神让我后背发凉。
我咽了口唾沫:我看见你在喂猫。
还有呢?
还有...你在笑。我老实回答,而且笑得很开心。
林月儿的脸色更难看了。我知道为什么——在学校里,她永远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有人说她高傲,有人说她冷漠,但没人知道她会在清晨偷偷翻墙进来喂流浪猫,还给自己起了个小花这么土的名字。
听着,她走近一步,我下意识后退,后背抵在了围墙上,如果你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我不会说的!我连忙举手发誓,我保证。
她怀疑地打量着我,目光落在我黑眼圈浓重的眼睛上:你又去网吧通宵了?
我尴尬地挠头。作为高三(7)班著名的废材,我的日常就是上课睡觉、考试垫底、放学直奔网吧。班主任王老师已经找我谈过三次话,说再这样下去我连大专都考不上。
彼此彼此。我指了指她手中的猫薄荷,你也不是什么乖乖女嘛。
林月儿冷哼一声,转身要走。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
完了完了,王老师的课!我哀嚎一声。王老师最讨厌学生迟到,上次李强迟到两分钟就被罚站了一节课。
林月儿犹豫了一下,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后门钥匙,我从教务处'借'的。跑过去还能赶上。
我愣住了:你...为什么要帮我?
互相保密。她晃了晃手中的猫薄荷,你保守我的秘密,我保守你的。成交?
我接过钥匙,感觉像是接过了什么不得了的宝物。林月儿的秘密,全校大概只有我知道。
成交。我转身就跑,却听见她在身后说:
对了,你裤子上有墙灰。
我低头一看,果然屁股位置两大片灰白。这下完蛋了,就算赶上课也会被王老师发现翻墙的证据。
林月儿叹了口气,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把小刷子:转过去。
我呆呆地转身,感觉到她动作利落地帮我拍打灰尘。她的手指偶尔碰到我的腿,触感轻得像羽毛。
好了,快去吧。她收起刷子,记得放学后把钥匙还给我,在老地方。
我点点头,撒腿就跑。直到冲进教室后门,气喘吁吁地坐在座位上,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王老师瞪了我一眼,但没说什么。我偷偷摸了摸裤子后面——真的干净了。林月儿居然随身携带刷子?这个女生到底有多少秘密?
下课铃响,王老师叫住了准备溜走的我:李臣,放学后留下来。
我心里一沉。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吗?
你和林月儿坐一起,王老师推了推眼镜,从今天开始,她负责辅导你学习。
全班哗然。我瞪大眼睛,看向坐在前排的林月儿。她背影僵硬,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安排。
老师,我...林月儿站起来想说什么。
这是年级组的决定。王老师打断她,李臣的数学和英语太差了,而你是我们班最好的学生。帮助同学也是你的责任。
我缩了缩脖子。被当众说太差还是有点伤自尊的,即使这是事实。
放学后,教室里很快只剩下我们两人。林月儿抱着手臂站在我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听着,废材。她直呼我的称号,我对辅导你没兴趣,但既然老师安排了,我们就速战速决。每天放学后一小时,不准迟到不准早退。
我撇撇嘴:我也没求你帮忙。
那你去跟王老师说啊。她冷笑,就说你宁愿继续当个废材。
这句话刺痛了我。我猛地站起来,差点撞翻桌子:你以为我想当废材吗?
林月儿似乎被我的反应惊到了,后退半步。
数学公式在我眼里就像天书,英语单词看三遍都记不住。我声音低了下来,我试过了,真的试过了...
教室里陷入沉默。窗外传来操场上的喧闹声,显得这里更加安静。
那就再试一次。出乎意料,林月儿的声音柔和了些,从今天开始。
她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笔记:这是我整理的数学重点,傻瓜都能看懂。
我接过笔记本,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香。翻开第一页,上面是工整的字迹和彩色标注的公式。确实比教科书易懂多了。
谢谢。我小声说。
别急着谢。她翻开英语书,先做这套练习题,我看看你的水平。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绞尽脑汁地做题,林月儿则在一旁批改。她改得很快,红色的叉叉一个接一个,我的自信心也随之一点点崩塌。
二十道题错了十八道。她放下笔,李臣,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自嘲地笑笑:天赋异禀?
出乎意料,林月儿笑了。不是冷笑,是真心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的那种。我突然想起早上她对着猫咪笑的样子。
至少你还有幽默感。她说,明天同一时间,带上你的数学书。
收拾书包时,我想起早上的约定:那个...钥匙...
林月儿点点头:跟我来。
她带我来到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那里有一个废弃的储物间。林月儿熟练地打开门锁,里面竟然布置成了简易的猫窝——垫子、食盆、水碗一应俱全。
这是...
我的秘密基地。她轻声说,从初中开始,我就在这里喂流浪猫。
三只猫听到动静,从角落里钻出来。那只橘猫立刻认出了我,警惕地竖起尾巴。
别怕,小花。林月儿蹲下身抚摸它,他是...朋友。
朋友。这个词让我心头一暖。在林月儿眼里,我竟然不是废材,而是朋友?
它们都有名字?我也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橘色的是小花,黑白的是点点,那只三花叫幸运。林月儿介绍道,幸运上个月刚生了一窝小猫,我帮忙找到了领养人。
我惊讶地看着她:你每天都会来?
嗯。她给猫咪们添了粮,除了周末。周末我会多放些食物。
我突然意识到,林月儿每天早到学校的原因。不是传闻中的提前自习,而是来照顾这些小家伙。
为什么保密?我忍不住问。
林月儿的手停顿了一下:如果被人知道,这里可能就会被清理掉。而且...她声音低了下去,我不喜欢被人围观的感觉。
我想起学校里那些关于她的传言,男生们私下评选的最难追女神榜,还有女生们既羡慕又嫉妒的议论。原来光鲜亮丽的学霸,也有想要保护的小天地。
我会帮你保密的。我认真地说,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叫我。
林月儿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先把你的成绩提上去再说吧,废材同学。
就这样,我们的秘密互助小组正式成立。白天她是高冷学霸,我是透明废材;放学后,我们却在一个小储物间里喂猫、学习,偶尔聊天。
第二周的辅导结束后,林月儿突然问我:你为什么总去网吧?
我正在收拾书本,闻言动作一顿:...喜欢打游戏呗。
只是这样?
我叹了口气:还因为...家里太安静了。
林月儿静静地看着我,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妈是护士,经常值夜班。我低头摆弄笔袋,我爸...在我小学时就走了。家里就我一个人,太安静了,网吧至少热闹些。
说完我就后悔了。干嘛跟她说这些?显得我更可怜了。
但林月儿只是点点头:我爸妈都是医生,也很少在家。她顿了顿,所以我才养成了早到学校的习惯。
我们相视一笑,突然有了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随着时间推移,我的成绩居然真的有了起色。林月儿的教学方式很特别——她会把难记的英语单词编成游戏术语,把数学公式比作游戏技能冷却时间。不知不觉中,我开始期待每天的辅导时间。
一个月后的月考,我的数学破天荒地及格了。王老师在班上表扬了我,同学们都用见鬼了的表情看我。
不错嘛。下课后,林月儿经过我座位时小声说。
我咧嘴一笑:名师出高徒。
她白了我一眼,但我看见她嘴角的弧度。
那天放学后,我们照例去了储物间。林月儿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蛋糕:奖励你的进步。
我受宠若惊:你买的?
自己做的。她有点不好意思,第一次尝试,可能不太好吃。
我咬了一口,奶油立刻糊了满嘴:好吃!就是...太甜了。
林月儿笑了:下次少放点糖。
下次。这个词让我心跳加速。我们的互助计划原本只到月考为止,但现在看来,似乎还会继续下去。
五月初,学校宣布要举办一场电竞比赛。作为《英雄荣耀》的老玩家,我立刻报了名。
你要参加比赛?林月儿得知后很惊讶。
怎么,看不起我?我假装受伤,虽然学习不行,但打游戏我可是专业的。
她若有所思:比赛那天...是我生日。
我愣住了:5月20日?
嗯。她低头抚摸着小花,爸妈说那天要带我去吃饭,可能没法来看你比赛了。
我脱口而出:那我比赛完去找你!给你庆生!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太冒失了,我们算什么关系?她可是林月儿啊!
但她的反应更让我吃惊——她耳朵红了。
好啊。她轻声说,如果你赢了的话。
从那天起,我白天认真学习,晚上回家练习游戏。林月儿甚至帮我制定了训练计划,就像她辅导我学习一样认真。
比赛前一周,我正在储物间给猫咪们梳毛,林月儿突然问:李臣,你觉得这件衣服是什么颜色?
她指着自己衬衫上的条纹。我莫名其妙:蓝色和黄色啊。
林月儿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你确定是蓝色?不是...绿色?
我仔细看了看:绝对是蓝色。怎么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有色盲症。分不清某些蓝色和绿色。
我震惊地看着她:真的假的?
轻度的。她耸耸肩,从小就这样。不影响生活,但有时候会闹笑话。她顿了顿,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又一个秘密。我感到一种奇怪的荣幸,林月儿愿意向我展示她不完美的一面。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颜色顾问了。我拍拍胸脯,免费服务。
她笑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我突然发现她的睫毛在光线下呈现出淡淡的棕色,像小猫的胡须一样柔软。
比赛前一天晚上,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妈妈值夜班时突然晕倒,被送进了急诊室。
我赶到医院时,妈妈已经醒了,只是脸色苍白。没事,就是太累了。她安慰我,你快回去休息,明天不是有比赛吗?
我摇摇头:我不比了,在这陪你。
胡说。妈妈皱眉,你为这比赛准备了这么久,怎么能放弃?
正争执间,病房门被推开,林月儿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果篮。
阿、阿姨好。她有些拘谨地走进来,我是李臣的同学...听说您住院了...
我瞪大眼睛。她怎么会来?
妈妈却很高兴:是月儿吧?默默常提起你。
默默?!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妈你在说什么啊!
林月儿把果篮放在床头,轻声说:阿姨您好好休息,李臣明天有比赛,我会照顾他的。
妈妈欣慰地笑了:那就麻烦你了。
离开病房后,我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妈妈住院了?
林月儿低头看着地面:我...打电话去你家,想确认明天的安排。你邻居接的电话,告诉我的。
我心头一暖:谢谢你来。
没什么。她顿了顿,你妈妈人很好。
我们并肩走在医院走廊上,突然,林月儿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怎么了?我问。
她犹豫了一下,才说:我爸妈...他们给我安排了美国的学校。下个月就走。
我停下脚步,感觉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什么?下个月?可高考...
他们觉得国内高考压力太大。林月儿苦笑,早就计划好了,只是今天才告诉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下个月...那不就是我们刚熟悉起来就要分开?
比赛...你还会来看吗?我轻声问。
她抬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当然。我们说好的。
送她上出租车时,我突然鼓起勇气:林月儿,我...
她转头看我,等待下文。
明天见。最终我只说出这三个字。
她微微一笑:明天见,李臣。
回到家,我辗转难眠。妈妈住院、林月儿要出国、明天的比赛...所有事情搅在一起,让我脑袋发胀。
手机突然震动,是林月儿发来的消息:睡不着?
我立刻回复:嗯。你呢?
我也是。她回道,在想比赛的事。
我们聊了一会儿,她突然问:李臣,如果你赢了比赛,最想做什么?
我想了想,打字:最想...证明自己不是废材。
你早就不是了。她回复得很快,在我眼里,从来都不是。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比赛当天,会场人山人海。我坐在选手区,不停地看手机,期待林月儿的消息。
终于,在比赛开始前五分钟,手机响了。我迫不及待地划开屏幕,看到的却是一段让我血液凝固的文字:
李臣,对不起。爸妈临时改了机票,今天下午就走。我不能来看你比赛了...
我盯着手机屏幕,那几行字像刀一样割着我的眼睛。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选手准备!比赛马上开始!工作人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机械地收起手机,戴上耳机。场馆的喧嚣顿时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舞台灯光刺眼,我眯起眼睛看向对面——我的对手是去年市级比赛的亚军,一个染着银发的男生,正轻松地和队友说笑,仿佛胜券在握。
主持人开始介绍选手,当念到我名字时,台下只有稀稀拉拉的掌声。没人认识李臣,一个普通高中的普通废材。
耳机里传来游戏载入的音效,我的手心全是汗。这场比赛本来是我证明自己的机会,是我向林月儿展示废材也能发光的机会。可现在,她甚至不会看到。
第一局开始,我操作着熟悉的角色,却频频失误。脑海中全是林月儿要离开的消息。银发男生很快抓住我的破绽,一套连招将我击败。
1:0!张阳领先!主持人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
台下响起欢呼声。我摘下耳机擦了擦汗,余光瞥见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是林月儿吗?我急忙抓起来看——
无论结果如何,记得我们的约定。——小花
小花。她用了猫咪的名字。我眼前浮现出她蹲在储物间里,温柔抚摸小花的样子。那个只有我知道的林月儿。
第二局开始前,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脑海中突然响起林月儿辅导我学习时说过的话:集中注意力,李臣。你能做到的。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手指已经不再发抖。角色在我的操控下灵活走位,精准释放技能。银发男生显然没料到我的反击,一时乱了阵脚。
漂亮的反杀!李臣扳回一局!主持人提高了音量。
台下开始有人为我加油。我顾不上理会,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上。第三局,我的状态越来越好,几个精妙的操作甚至引来了观众的惊呼。
天啊!刚才那个连招太漂亮了!主持人激动地喊道,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选手给了我们巨大惊喜!
比分来到2:1,我领先。只要再赢一局,就能晋级下一轮。银发男生脸色变得难看,开始频繁擦汗。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震动。我犹豫了一下,在休息间隙快速查看。
我在机场。爸妈在办手续,我偷偷给你发消息。比赛怎么样了?
我咬着嘴唇打字:2:1领先。再赢一局就晋级。
回复来得很快:我就知道你能行。加油。
你真的要走吗?我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
这次等了很久才有回复:嗯。飞机三小时后起飞。
三小时。如果我继续比赛,肯定赶不上见她最后一面。但如果现在放弃...
选手请就位,第四局即将开始。工作人员提醒道。
我僵在原地,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去比赛,还是去机场?证明自己,还是留住她?
李臣选手?请就位。
台下观众开始窃窃私语,有人不耐烦地喊起来。银发男生已经坐在位置上,挑衅地看着我。
手机又震了一下:怎么了?比赛出问题了?
我深呼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抱歉。我站起身,摘下选手牌放在桌上,我弃权。
全场哗然。主持人惊讶地追问:李臣选手,你确定要弃权吗?你现在领先啊!
我确定。我抓起背包,头也不回地冲向出口。
身后传来银发男生的嘲笑:看吧,废物就是废物,连坚持到最后的勇气都没有。
我没有理会,一路狂奔出会场。五月的阳光刺眼地照在脸上,我拦下一辆出租车:机场,越快越好!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小兄弟,比赛服都没换啊?
拜托了,师傅!很急!
车子发动,我这才有空仔细看林月儿最后一条消息:李臣,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理解。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
我眼眶发热,迅速回复:别走。等我。
然后是一段长久的沉默。车子在高架上飞驰,我的心跳比引擎声还要剧烈。
为什么?她终于回复。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移动:因为我喜欢你。不是作为同学,不是作为朋友。我喜欢你喂猫时的笑容,喜欢你辅导我时认真的样子,喜欢你明明很温柔却假装高冷的样子。我喜欢你,林月儿。
发出去后,我紧张地盯着屏幕。一分钟,两分钟...没有回复。
师傅,还有多久?
二十分钟吧。怎么了,去见女朋友?
我苦笑:希望是。
手机突然响了,但不是消息提示音——是来电铃声。屏幕上显示林月儿三个字,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喂?我接通电话,声音发颤。
电话那头传来机场广播的背景音,和林月儿带着哭腔的声音:李臣...你这个笨蛋...
我马上到,等我好吗?
我...我在国际出发大厅...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爸妈去托运行李了...我...
通话突然中断。我回拨过去,却提示对方已关机。是没电了,还是被父母发现了?我攥紧手机,恨不得跳车跑过去。
当出租车终于停在航站楼前时,我扔下一张钞票就冲了出去。国际出发大厅人潮涌动,我四处张望,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月儿!我大喊着她的名字,引来路人侧目。
没有回应。我沿着值机柜台一个个找过去,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口。就在我快要绝望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臣?
我猛地转身。林月儿站在那里,眼睛红红的,手里紧握着手机。她身边站着两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人——应该是她的父母。
叔叔阿姨好。我硬着头皮走上前,我是林月儿的同学,李臣。
林爸爸上下打量着我:你就是那个让我女儿哭了一路的孩子?
我愣住了,看向林月儿。她低着头,耳尖通红。
我...我是来道别的。我艰难地组织语言,也是来...来告诉月儿一些话。
林妈妈叹了口气,对丈夫说:我们去看看行李托运好了没有。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十分钟,好吗?
林月儿点点头。等父母走远,她才抬起头看我:你真的弃权了?
嗯。我挠挠头,比起比赛,见你更重要。
笨蛋...她的眼泪掉下来,那是你证明自己的机会...
我已经不需要证明了。我轻声说,在你眼里,我早就不是废材了,不是吗?
林月儿咬着嘴唇不说话。机场广播提醒乘客登机,时间所剩无几。
我收到你的消息了。她终于开口,关于...你喜欢我那部分。
我心跳如鼓:然后呢?
然后我手机就没电了。她擦了擦眼泪,我还没来得及回复你...
现在可以当面告诉我答案。
林月儿深吸一口气,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是那根猫薄荷,已经有些干枯了。
记得这个吗?她轻声问。
我点点头。
猫薄荷对猫有特殊的吸引力。她将猫薄荷递给我,而你...就是我的猫薄荷。
我呆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傻瓜。她红着脸解释,意思是...我也喜欢你。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我的心脏,我差点跳起来:真的?
嗯。她点点头,眼泪又涌出来,可是我要走了...
我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我会等你。或者...我可以去找你。
李臣...
我是认真的。我直视她的眼睛,以前的我浑浑噩噩,是你让我想变得更好。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努力跟上你的脚步。
林月儿的眼泪掉在我们交握的手上。远处,她的父母正向这边走来。
时间到了。她不舍地说。
我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盒:生日礼物。本来打算比赛后给你的...
她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个手工制作的猫咪挂件,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小花两个字。
我自己做的。我不好意思地说,手艺很差...
我很喜欢。她紧紧握住挂件,谢谢。
林爸爸咳嗽了一声:月儿,该过安检了。
林月儿最后看了我一眼,突然凑近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然后她转身跑向父母,没有再回头。我站在原地,摸着脸颊发烫的地方,看着她渐渐消失在安检口的人流中。
三个月后,我站在大学录取通知书前,手机屏幕上是林月儿发来的照片——她站在纽约的街头,脖子上挂着我送的猫咪挂件。
录取结果出来了吗?她问。
我拍了张通知书的照片发过去:考上了!虽然不是名校...
太好了!她回复得很快,我就知道你能行。
你呢?适应了吗?
还好。就是...有点想家。想猫咪们。想你。
我看着这条消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储物间的猫咪们已经被我和妈妈收养,小花甚至胖了一圈。
我有个想法。我打字道,大学我想主修计算机。然后...也许可以开发一款游戏。
关于什么的?
关于一个废材少年和学霸少女的故事。我认真地回复,还有他们的猫。
林月儿发来一个笑脸:那一定会是个好游戏。
窗外,夏日的阳光正好。我拿起桌上的猫薄荷轻轻摇晃,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蹲在墙角、对着猫咪温柔微笑的女孩。
废材和学霸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五年后,当我推开猫薄荷咖啡馆的玻璃门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三只猫立刻从各处角落窜出来,围着我脚边打转。那只最胖的橘猫——小花的后代小小花,已经熟悉了我的脚步声,直接躺倒露出肚皮。
陈总监,您来啦!店员小林从吧台后探出头,今天还是老样子?
我点点头,把背包放在惯常的角落位置。这个由高中储物间改建的猫咖,是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创业项目。当初学校要拆除旧储物间时,我几乎是跪着求校长让我保留这个地方,最后以校友创业项目的名义争取了下来。
咖啡很快送上来,我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调试新游戏的界面。屏幕上,一个扎马尾辫的卡通女孩正在给猫咪喂食,动作设计参考了某个人最熟悉的姿势。
这个角色,是不是参照了你的初恋?同事张琪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吓得我差点打翻咖啡。
你怎么来了?我慌忙最小化设计图。
张琪坏笑着坐到我对面:突击检查啊,看看我们的主美大人周末加班在搞什么私活。她指了指屏幕,所以真的是她?那个传说中的学霸女神?
我无奈地重新打开文件:只是参考了一点特征...
得了吧,张琪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全公司都知道你电脑里有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全是给'小林同学'的设计图。
我耳根发热,无法反驳。确实,这五年来,每当灵感枯竭时,我总会不自觉地画出记忆中林月儿的样子——她低头看书时垂落的发丝,她喂猫时微翘的嘴角,她生气时皱起的鼻尖...
说真的,张琪突然正经起来,你和她还有联系吗?
我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刚开始还经常视频,后来她学业越来越忙,时差也对不上...慢慢就淡了。
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两年前,她发消息说获得了音乐治疗师的资格认证。我回复了祝贺,然后对话就停在那里。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没有正式的告别,只是默契地渐行渐远。
李臣,张琪犹豫了一下,下周纽约游戏展,你真的不打算去吗?
我沉默。公司原本安排我带队参展,但我以项目进度为由推掉了。真正的原因我没告诉任何人——纽约是林月儿所在的城市。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张琪叹了口气,万一在街头偶遇呢?
哪有这么巧的事。我苦笑着合上电脑,走吧,回公司看看测试组的反馈。
走出猫咖时,我习惯性抬头看了眼围墙——当年我摔下来的地方现在爬满了常春藤。时光飞逝,那个翻墙逃学的废材少年,如今已是手游公司的美术总监;而那个偷偷喂猫的学霸少女,想必也在大洋彼岸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一周后,我还是站在了纽约肯尼迪机场的入境大厅里。张琪临行前突然生病,硬是把机票塞给了我。
替我看看自由女神像啊!她狡黠地眨眨眼。
曼哈顿的初秋比想象中冷。展会第一天,我们的展台前人头攒动,我机械地回答着各种问题,眼睛却不自觉地扫过人群,寻找一个不可能出现的身影。
这款治愈类游戏的灵感来自哪里?一个戴眼镜的记者问道。
我收回飘忽的视线:来自...一个喜欢猫的女孩。
傍晚收摊后,我独自走在第五大道上。霓虹灯渐次亮起,行人们行色匆匆。在这样一个有两千万人的城市里,偶遇的概率能有多大?
手机突然震动,是国内同事发来的消息:陈总监!你快看这个!
附带的链接跳转到一个音乐治疗研讨会的报道,配图中,一个黑发女子正在弹奏钢琴。即使只是侧脸,我也一眼认出了她——林月儿,比以前更瘦了,头发留到了肩胛骨,但那双眼睛一点都没变。
报道显示,这场研讨会明天上午在纽约大学举行。
我盯着手机屏幕,心跳如雷。五年了,我们之间只隔着几条街区。要去见她吗?见了面说什么?好久不见还是你过得好吗?
回到酒店,我辗转反侧,最终在黎明时分做出了决定。
纽约大学的礼堂座无虚席。我坐在最后一排,看着林月儿从容地走上讲台。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米色长裙,脖子上挂着一个有些褪色的猫咪挂件——那是我送她的生日礼物。
音乐治疗的关键在于建立联结,她的声音比记忆中更沉稳,就像猫薄荷对猫的吸引力一样自然...
我浑身一震。猫薄荷,这个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暗号。
演讲结束后,人群涌向前排提问。我站在原地,看着她被团团围住。突然,她像是感应到什么,抬头向我的方向看来。隔着重重人影,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手中的资料散落一地。
下一秒,她推开人群,向我跑来。
陈...默?她在我面前站定,声音发颤,真的是你?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五年时光在我们之间流淌,却又仿佛从未存在过。眼前的林月儿既熟悉又陌生,她身上多了几分成熟气质,但眼睛里闪烁的光芒还是和当年储物间里喂猫的女孩一模一样。
我来参加游戏展。我最终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解释,刚好看到研讨会通知...
所以你特意来找我?她敏锐地问。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我不知道该不该打扰你。
林月儿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拉起我的手:跟我来。
她带我穿过校园,来到一处僻静的小花园。秋日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变了好多。她轻声说,头发短了,轮廓更分明了...但眼神没变。
你也是。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成了音乐治疗师?
嗯。她微笑着点头,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色盲症吗?音乐成了我看不见的颜色的替代品。
我们坐在长椅上,开始小心翼翼地交换这五年的生活碎片。她告诉我她在茱莉亚音乐学院的求学经历,我分享创业过程中的趣事。对话渐渐流畅,但我们都刻意避开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为什么失去了联系?
所以,林月儿突然转向我,你的游戏里真的有一个喜欢猫的学霸女孩角色?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玩过啊。她眼睛弯成月牙,《猫薄荷物语》,去年上线的。那个叫'月儿'的角色,连生气时皱鼻子的样子都和我一模一样。
我耳根发烫:你...你认出来了?
当然。她轻声说,我还知道游戏里所有的猫咪都有原型——小花、点点、幸运...甚至还有它们的后代。
我震惊地看着她。这款治愈类游戏确实藏着我们所有的回忆,但我从未想过她会亲自玩到。
我买了所有版本。她继续道,每当想家的时候就会打开游戏,去虚拟的储物间里坐一会儿...
为什么不联系我?我忍不住问出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林月儿低下头:一开始是学业太忙,后来...后来是不敢。时间过去那么久,我怕你已经有了新生活。
我也是。我苦笑,我甚至不敢来纽约参展,就怕遇到你。
我们相视一笑,默契地理解了彼此的怯懦。
李臣,她犹豫了一下,你现在...还喜欢猫薄荷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她当年在机场说过的话——你是我的猫薄荷。
喜欢。我轻声回答,一直都喜欢。
林月儿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片干枯的叶子——是猫薄荷,和我们高中时用的一模一样。
我养了一盆,她有些羞涩地解释,从国内带来的种子...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她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包围了我,时间仿佛倒流回那个阳光明媚的储物间。
林月儿,我在她耳边低语,这次我不会再让你走了。
三天后,我们一起站在肯尼迪机场的出发大厅。但这次,是林月儿陪我等待回国的航班。
确定要辞职吗?我担忧地问,你在纽约发展得这么好...
纽约不缺音乐治疗师。她坚定地说,但国内有个猫咖老板兼游戏主美,好像很需要一位专属配乐师。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那我们说好了,一起经营猫咖,一起开发新游戏。
嗯。她靠在我肩上,我连游戏名字都想好了—《废材与学霸的猫薄荷爱情》。
我大笑出声:太直白了吧!
就要直白。她抬头看我,眼中闪烁着熟悉的光芒,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废材和学霸也能有完美结局。
登机提示响起,我们十指相扣走向安检口。这一次,没有人需要追赶,也没有人要先离开。
回国一个月后,在猫薄荷猫咖的五周年庆典上,我带着林月儿来到后院的围墙下。常春藤在秋风中轻轻摇曳,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还记得吗?我指着围墙,我就是从这里摔下来的。
林月儿笑了:记得,还摔了个狗啃泥。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单膝跪地:林月儿同学,虽然迟到了五年...你愿意正式成为我的猫薄荷吗?
她眼眶泛红,却故意板起脸:这么老套的求婚词?
那换个说法。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猫爪形状的钻戒,嫁给我,我们一起养一辈子猫,做一辈子游戏。
林月儿终于哭了出来,她伸出手让我戴上戒指,然后扑进我怀里:我愿意,废材同学。
小小花不知何时溜达到我们脚边,好奇地嗅着那盒猫薄荷。我和林月儿相视一笑,同时伸手抚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在这个充满回忆的角落里,我们的故事终于迎来了最美好的续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