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卫渊国镇安将军魏止衍。
可我还未等到加官晋爵,娶妻生子,便死在了烽火连天的战场上。
我的魂魄四处飘荡,奈何桥上,我遇到了我爹。
贼老头,哪里跑！
想到他曾经虐待过我和我娘,我便毫不犹豫的揪着他痛打了一顿。
正打的他哭爹喊娘之时,鬼差赶来:哪来如此凶狠的魂魄,给他灌那孟婆汤！
最终,我拼着鬼命踹飞了鬼差,逃了出来。
我终究还是被灌进了几滴孟婆汤,我似乎,忘记了一些前尘往事。
恍惚间,脑海中不由浮现着那抹身影。
家中,还有人在等我归去……
1
阴霾密布,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敌军的尸体。
我手中的长剑沾满了敌军的鲜血,马蹄扬起尘土,战马嘶鸣。
不好,有陷阱！
本想乘胜追击,将敌军一网打尽的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可已经来不及了……
杀！
动手！
伴随着蒙面男子阴狠的声音,霎那间,箭雨如织,齐齐向我射来。
饶是我再英勇,也逃脱不掉被射成筛子的结局。
当我的灵魂飘在空中时,我才知道,我是彻底死了。
可明明我刚打了胜仗了啊,怎么还死了呢！
还未等我想明白,我的魂魄便被强行引到了奈何桥。
回首来时路,我不禁感慨,我这一生,征战沙场,杀敌无数,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不由在心中呐喊了一声。
奈何桥上的阴风吹的我有些怔然。
正准备喝下那孟婆汤之时,我一眼瞥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不对,是鬼影。
好家伙,我定睛一看,竟是我那死了的老爹,卫渊国忠顺侯魏前。
这老家伙,活着的时候就不安分,没想到,到了下面,还这么多心眼子。
原来他一直躲躲藏藏,没喝那孟婆汤,本想等着那好时辰,再入个好轮回。
当然,这些话,是我将他打的哭爹喊娘的时候,他才招出来的。
好在,听到动静赶到的鬼差将他一脚踢下了轮回道,喝道:这么多心眼子,投猪去吧,走你！
处理完贼老头,鬼差又看向我,冷哼道:如此凶神恶煞,灌下孟婆汤,可减少些煞气！
可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别人强迫我做事情。
哪怕那鬼差少说一个灌字,我都心甘情愿喝那孟婆汤,毕竟我已经死了……
可那个灌字,生生让我起了逆反的心思。
于是,我拼着鬼命踹飞了鬼差,逃了出来。
2
挣扎中,我还是不小心被灌到了几滴孟婆汤。
以至于,我的记忆似乎出了点偏差,好在,不是很严重。
鬼风袭来,我摇了摇脑袋,随即清醒了几分。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张让我魂牵梦萦的脸庞,我的心不由抽痛了起来。
那是我的心上人,白澜汐。
我的汐儿,想必还在家中,等着我回去娶她。
我曾许诺,等我这次凯旋,必定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娶她为妻。
我从来都是对她言出必行的,可这次,终究是我食言了。
犹记得,我出征那晚,汐儿看似淡然的帮我整理着一些衣物,可她颤抖的手指出卖了她极力自持的神情。
我叹息了一声,将她拥入了怀里：汐儿放心,我定平安回来！
汐儿的嘱咐似还在耳边：止衍,战场上刀剑不长眼,你务必小心！
止衍,我等你归来！
那日,日暮西沉,汐儿为我送行,夕阳的余辉落在她孤寂的身影上,我的鼻间兀自一酸。
我竟没想到,这一别,便是一生。
这么快,我们便天人永隔了。
汐儿！
心中的痛楚似一张细密的网,铺天盖地朝我袭来。
我正独自飘荡在暗处,远处传来女子的悲泣之声：孩子,我的孩子,娘不要和你分开！
原来是新来的魂魄,是一对母女。
3
在女子的哀泣声中,我大概明白了,女子的夫君爱上了其他女子,竟残忍将她们母女毒害。
那孩子尚小,张着双手,扑进了女子怀里：娘,我好害怕,我要和娘待在一起！
哭泣声渐渐小了,想必母女俩最后还是喝下了孟婆汤。
我不由叹息一声,又是世间的可怜人。
恍惚间,我忆起了以前。
我娘曾是个歌姬,姿容出尘。
彼时我爹已经袭了爵位,他看上了我娘,把她带进了侯府。
想来,那段时日,我爹或许对我娘曾有几分真心的。而我娘,却把我爹的这点微不足道的真心,当成了毕生的依靠。
可我爹哪里是个能依靠的呢
我娘生下我后,便色衰而爱驰。
我娘无家世,又失了我爹的宠爱,主母为难,日子当真难过至极。
无数个我娘被主母冯雪君欺辱的时刻,我都在心底暗自发誓,我定要出人头地,让我娘过上好日子……
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
当侯府长子魏亦梁在躲避师傅,偷懒耍滑时,我正在拼命练习着一招一式。
那些年,我在冯雪君面前,装的谨言卑微,饶是如此,日子依然难。
冯雪君经常在我爹面前挑唆,对我来说,罚跪该打便是常事。
彼时我年岁尚小,那年寒冬,我被罚跪在雪地里,几乎冻僵。
我娘跪在我爹面前苦苦哀求,结果我爹一怒之下,一脚踢在了我娘胸口上,我娘当场吐了血。
往事不堪回首。
好在,我都熬过来了。
可我娘,却没能熬过来,在侯府的这些年,她终究被折磨到油尽灯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院中的桃花依然会开,人却无踪。
4
我知道,我早晚会被鬼差擒回。
所以,趁着这刻,我飘飘荡荡回到了人间。
我想去看看我的汐儿。
彼时,我爹嫌弃汐儿的出身,不同意我娶她为正妻,更不同意她进侯府的门。我便暂时将汐儿安置在了外面的宅子里。
其实,我哪里是稀罕侯府的门第,我只是想要给汐儿一个名正言顺的正妻之位。
在我出征前的几个月,我爹死了,我着实高兴了几天。
我便想着,索性等我这次打个胜仗回来,求个赐婚的旨意,然后带着汐儿自立门户,和侯府那腌臜地划清界限。
我来到了我之前为汐儿安置的宅子里,不想,竟大吃一惊。
宅子里哪还有汐儿的身影,不但如此,只见院内落叶铺地,一片萧条,想是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
原来,我在阴间逗留的这些时辰,人间已过了一年之久。
想是那几滴孟婆汤的缘故,我的头又昏昏沉沉了起来。
我一个魂魄,竟然开始无助起来。
我的汐儿,到底去了哪里
这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吗
我昏昏沉沉的飘到了街上。
此时已是月上树梢,可大街上依然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车水马龙,张灯结彩。
在人们议论声中,我才知道,那日,我带兵击败了北原国,如今倒是四海安定。
三三两两的文人墨客聚在灯下,从诗词歌赋谈到国家大事。
最后,他们说：可惜了那镇安大将军魏止衍,铁骨铮铮,最后马革裹尸！也未能留下一子半女。
听说他有个红颜知己,长的国色天香,只不过魏将军将她藏的极好,没什么人见过！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由凑近了他们,想要听的清楚些。
自魏将军死后,有了威定将军林笠的支持,宣王之势渐大！
宣王和辰王明争暗斗,却不知那皇储之位到底是谁的
听闻那宣王残暴,极重美色,不是明君之相,只是生母为俪贵妃,极得圣宠！
小声些,这些不是我们该议论的,小心脑袋。
其中一人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小声嘀咕道：我怎么感觉阴嗖嗖的！
5
看着他们四散着回家去了。
我又漫无目的飘在街上。
岸边枝头的花灯被风吹入了河中,我才想起,今日是花灯节。
那年,也是花灯节。
汐儿怕人多吵闹,我们便远离了人群,携手走在河岸边。
犹记得那日晚风轻拂,一袭淡色衣裙的汐儿,美的似那月宫仙子。
我们对着河中的莲花灯,许下了生生世世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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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儿,对不起,终究是我食言了。
岸边的柳枝依旧,风景未变,可我和汐儿,却从此阴阳相隔,生死两茫茫了！
王爷,你莫要嘲笑妾身了！女子娇俏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听到这个声音,我顿时浑身一震。
这个声音,早已深深刻进了我的心里,我想,就算我喝再多的孟婆汤,也是不能忘的。
待我看清河岸边的人影时,我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起来。
一身华服,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便是我那魂牵梦萦的心爱之人,白澜汐。
可眼前的她,眸中满是媚态,却又那么陌生。
我的汐儿,一向喜素色衣裳,而此刻的她,却穿着艳色的衣裙,红唇微启,风情万种。
而接下来的情景,几乎让我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锦衣男子从花树后走出,抱住了汐儿,而那个男子,便是当今三皇子,也就是宣王慕容炎。
汐儿满脸娇羞,顺势靠在他怀里。
直到他们从我眼前离开,我依然还怔怔的站在那里。
我想,我并不是个自私的人,我也不想汐儿一辈子不嫁人。
毕竟,我已经死了,不能再保护她了,她一个弱女子,定是艰难。
可没有想到,我死后才一年,她竟然这么快便把我忘了……
脑中不断有个声音在叫嚣着。
汐儿,她不会这么快就把我忘了的！
我竟是不信。
待我反应过来,我本能的想要追上去。
却有一道幽幽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寒气顿生……
6
我劝你还是别去了,不然会更加心碎！
我循着那道幽幽的声音看去,却是另一个男子的魂魄。
他飘到了我的跟前,和我并排站在一起：我在旁边看了你许久了,哎,都说男子的心易变,我看呐,这女子的心,也是一样的！
我摇头：不,我的汐儿,她不会这么快就把我忘了的！我不信。
那魂魄苦笑了一下：我之前,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我今日逃回阳间,才发现我的妻子,已经和其他男子生下了孩子！
他伸出手,想要拍拍我的肩,可我惊讶的看到,他的手越来越透明。
我们已经死了！我们的心上人将会慢慢忘却我们,终究不会再记得我们了！
我们已经被彻底遗忘了,快要魂飞魄散了！
所以,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将那孟婆汤喝了吧,好入轮回。
他说完这些话,便撑着虚弱的魂魄离开了。
我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颓然的坐在了河岸边。
灯火恍入了眼中,汐儿的身影又印入了脑海中。
汐儿她,是个身世可怜的女子。
在她还年幼的时候,她的娘便去世了,她爹后又重娶了。
那些年,后娘给她吃泔水,用鞭子狠狠的抽打她,直打的她遍体鳞伤。
直到汐儿逃了出来,遇到了游医方之然。
汐儿拜了方之然为师。
那年,我在外征战的时候,救下了方之然。
后来,我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军医束手无策,是方之然和汐儿全力救下了我。
方之然当时笑言,他也算是报了我的恩情了。
彼时,一身男装的汐儿细心照料了我多日,一向不近女色的我,并未瞧出她的女儿身,我还和方之然笑言,是否可以让汐儿跟在我身边。
我还记得,当时在一旁帮我熬药的汐儿,已经红了脸颊。
方之然行医多年,救了很多人,可他却未能救得了自己,旧伤复发,彻底夺走了他的生命。
我便将汐儿带了回来。
那年大雪,我娘走了。我从侯府出来,冷夜寂寂,我独自漫无目的走在漫天大雪中。
汐儿追上了我,她拥住了我：止衍,你还有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
是啊,我还有汐儿。
可是如今,我的汐儿,却忘了我……
7
我似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跌跌撞撞的向前方走去。
我想回家,回我和汐儿的家。
冷风袭来,我才惊觉,我已经没有家可回了。
可我并不想喝孟婆汤,也不想再入那轮回道。
尘世间太苦,我又何必呢。
我在等……
我想,很快,我便会从汐儿的记忆中彻底消散,到那时,我将魂飞魄散了。
我便解脱了……
不知不觉,我竟飘到了侯府的门口。
我不由想起,我出征前,似乎听闻冯雪君病了。
正怔怔间,只听侯府内传来一声哀嚎：老夫人！
来人呐！
接着,便是一番动静,我心中一震。
惨白的月色下,飘飘忽忽出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我定睛一看。
不是那贼婆子还是谁！
魏止衍,你鬼鬼祟祟的,躲在侯府门口做什么！同你娘一样,当真是个贱人！
那贼婆子发了瘟,此时此刻,竟还对我怒目而视,破口大骂。
我瞬间将心中的悲愤化为了力量。
我抽出腰间的软剑,当然,此时它亦是剑魄了。
但是对付那贼婆子,绰绰有余了。
我拿剑魄指着她：我便已经是个鬼,何需鬼鬼祟祟！
冯雪君终于反应了过来,我们俩已然都是鬼了,谁也别说谁！
可我未等到她开口,便将她的魂魄斩的奄奄一息。
手中的剑魄发出鬼气森森的寒光,冯雪君的最后一丝魂魄也消失殆尽了。
当时在奈何桥上,我的剑魄被禁锢了鬼力,不然,我便将我爹那厮一起砍了。
如今想想,当真是便宜他了。
我对月哝哝自语：娘,当年你被冯雪君折磨多年,今日,也算是为你出了气！
我说这位兄弟！你不赶着去喝那孟婆汤投胎,怎么还在这杀鬼！
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竟又是先前遇到的那个男鬼。
男鬼朝我微笑：我们当真是有缘！又遇到了！
他见我疑惑,解释道：我太虚弱了,走的慢,才走了一小半路！
男鬼说,他叫孙齐,他看向我,细细打量了我片刻：我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
他正准备再说什么,我只觉手中一片冰凉,我不禁低头看去。
孙齐亦循着我的目光看去,我才惊觉,我的剑魄已然消失了。
孙齐不禁惊道：你用剑魄杀了另外一个魂魄,违背了狱责。你的剑魄便也消散了！
你再不去,你也快消散了！
他本是劝我和他一起走,见我仍站着不动,最终只能无奈的朝我挥挥手,转身走了。
8
我看着他的魂魄消失不见,呆坐了一会,便向宣王府而去。
我第一次体会到,想见却不敢见的心情。
以至于,此时我还飘在宣王府的屋顶上。
宣王府我之前来过一两次,凭着些许记忆,我飘到了后院,最后在一个小院落停了下来。
深夜寂静,屋内传出的声音格外清晰。
有人在抚琴,我不用看,便知道,那是汐儿弹奏的琴声。
汐儿聪慧,方之然只教了她一年,她便弹得极好了。
借着冰凉的月色,我看向屋内,慕容炎坐于窗前,汐儿在一旁抚琴。
素白的手指抚上琴弦,琴音袅袅,扣人心弦。
晚风拂起她的墨发,我心下凄凉。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微微抬头间,我看到了汐儿眸中的泪光。
慕容炎已从榻上起身,他长臂一捞,将汐儿抱入了怀里。
跳动的灯火下,汐儿面上已是一片娇媚,我心中一窒。
她的身体已软软的靠在了慕容炎的怀里：王爷,你今晚,可要轻些！
慕容炎已将脸埋在了汐儿的脖颈间：今晚,本王定要你好好尝尝本王的厉害！
我袖下的手握成拳,我再也忍不下去,旋身闪进屋内,飞身向慕容炎攻去。
可我的拳脚并没有落到他身上。
他们看不到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
眼前的一切,残忍的让我瞬间清醒,我如今只是个孤魂野鬼,我对他们活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床幔放下。
我终于,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内。
9
我独自飘荡在宣王府的竹林边。
我不禁暗自嘲讽,我竟真是无处可去了。
我不想回去喝那孟婆汤,也不想入那轮回,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到自己魂飞魄散,彻底消失。
恍惚间,电闪雷鸣,竟是下起了大雨。
我不由想起,汐儿向来是怕这样的雷雨夜的。
她曾被她的继母,关在门外,在那大雨滂沱里夜里,差点死去。
有次,我去宫里参加宫宴,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夜。
我记挂着汐儿,匆匆赶去了别院。
等我赶到的时候,汐儿正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见到我,她扑进了我怀里：止衍,你千万别扔下我！
想到曾经尚且年幼的她,被继母毒打后,抛弃在那冰冷的雨里,该是多么害怕与绝望。
我心痛如刀割,我随即紧紧抱住了她：汐儿,你放心,我定不会离开你！
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可如今,我触碰不到她！
我再也不能抱着她了！
我死了,成了孤魂野鬼,我再也不能护着她了……
那慕容炎,向来是个贪色寡情的。
我只怕,汐儿步了我娘的后尘。
想到这,我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惆怅不已。
10
我心下不忍,次日晚间的时候,我又飘去了宣王府。
好在,今日慕容炎并不在。
昏暗的烛火下,汐儿正独自站在窗前,对着院外发呆。
我终是不忍,不由伸手想去触碰她。
最终,我的手停在了半空,我不禁苦笑。
我又忘了,我根本碰不到她的。
我细细的看着汐儿的脸庞,竟发觉她脸色很是苍白。
我凑近了些,晚风掠过她的衣襟,我竟看到了她脖间的伤痕。
我的心兀自一紧。
汐儿,汐儿！我不死心,使尽全力喊着她的名字,在她面前挥着手。
可我挣扎了半天,发现依然徒劳。
她感受不到我的存在。
我终是喊累了,停在一边,默默的看着她。
我曾无数次的幻想,待我凯旋,我将迎汐儿进门,娶她为妻。
春日里,陪她放纸鸢。
冬日里,陪她赏梅花。
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们会生属于我们的孩子,如果生个女儿,像汐儿。我就陪着她们,永远护着她们。
可如今,全都落空了。
可是,汐儿,我害怕那慕容炎不是你的良人。
我实在害怕,汐儿受到伤害。
怔怔间,汐儿已离开了窗前,她似有些恍惚,蜷缩在了床榻上,也没有盖寝被。
良久,就在我以为汐儿快睡着时。
耳边传来汐儿低低的声音：止衍,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来娶我呢
你不要去打仗了好不好……
你别丢下我,好不好……我会乖的！
我本已死寂的心,似突然跳动了起来。
心中的痛楚蔓延开来,我颤抖着双手,想要抚去汐儿眼角的泪,可我的手指,却无法停留在她的脸庞上。
汐儿,我不想离开你！
可我,怎么就死了呢！
11
黎明时分,我不得已离开了宣王府。
白日里,我只能隐在竹林里。
好不容易熬到晚间,我又迫不及待的回到了宣王府。
刚来府门口,只见一个侍女匆匆引了御医赶来,向汐儿住的院落走去。
我一惊之下,忙跟在了她们后面。
还没进入寝殿,我便被闻到的血腥味惊到了。
当我走进寝殿内,眼前的一切让我几欲发狂。
只见汐儿躺在床榻上,苍白的脸上并无血色,身上的寝衣被血染红,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满是鞭痕和牙印,脖间青紫,似被掐的痕迹。
慕容炎的声音传来：张御医,快去瞧瞧吧,可别让她死了！
他的声音透着阴狠：此事若传扬出去,本王定将你挫骨扬灰！
张御医诚惶诚恐,擦着额头的冷汗连连点头。
我焦急的站在床榻前,五脏六腑似被滚烫的油在灼着,心中的痛楚似缠绕的藤蔓,将我包围。
直到张御医诚惶诚恐的声音再次响起：启禀王爷,姑娘这次伤的太重了,好在医治及时,性命无忧。
后面定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了。
张御医开好了药方走后,慕容炎转身走向了屏风外,只听门外似有另外一人脚步声传来。
寂静的夜里,慕容炎的声音虽低却清晰：今日是本王玩的狠了,差点将兰娘弄死了！
我才知道,兰娘,是汐儿如今的名字。
慕容炎以前并未见过汐儿。
兰娘伤的太重,本王一时情急,才请了御医过来！
现在想想,是本王冲动了,死人的嘴才是最可信的！
莫灵,将张御医除了吧,做的缜密些！
另一道阴冷的声音传来：王爷放心,属下定不留后患！
杀！
动手！
电光石石间,我想起了我死前所听到的那道阴狠的声音。
原来,那蒙面男子是慕容炎的人。
所有的记忆都串联在一起,我那日不小心喝下了几滴孟婆汤,导致之前其他的记忆似有些模糊。
我突然想起之前,我一直觉得三皇子宣王本性暴戾荒淫,五皇子辰王淳厚。
我虽未言明,可心中却是支持辰王的。
所以,宣王动了杀心……
我不由想起那日几个文人墨客的话：自魏将军死后,有了威定将军林笠的支持,宣王之势渐大！
他们所说的林笠,在我死前,才是个左将军,如今倒已经成了威定大将军了。
12
良久,榻上传来汐儿痛苦的低吟声。
这次,慕容炎起身来到了床榻边,他亲自喂了汐儿吃了汤药：兰娘,这次是本王下手重了些。
你知道的,本王并不想你死,本王只是喜爱那情趣。
我袖下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此时此刻,我几乎将牙齿咬碎,慕容炎,竟是个如此禽兽不如的东西！
汐儿眸中有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她吃力的靠在了慕容炎怀里：妾身明白！
再抬头,她看向慕容炎的神色中,已带了几分羞赧：只求王爷疼爱！
慕容炎心情颇好的将汐儿拥入了怀里：本王自然喜爱你！
别的女子都怕本王这般对待,只有你,与她们不同！
兰娘,你可把本王的心勾了去了！
慕容炎终于离开了,汐儿紧紧盯着他的背影,我终于瞧见,她眸中的恨意。
许久,汐儿再支撑不住,似又昏睡了过去。
我下意识的在房内焦急的飘飘荡荡,汐儿以前是个医女,我想寻她的药箱。
我记得汐儿以前有个药方,对缓解痛楚很有帮助。
灯火闪动,只听昏睡中的汐儿自梦中低低喊了一句：止衍,我好疼！
她的容颜在烛火下,似破碎的白玉,眼角有泪滴下,她呓语：
可我,宁愿这么痛着！
你当时万箭穿心而死,是不是也这么痛啊！
我怔怔的站在那里,好似彻底丢了魂。
所以,汐儿,你本就聪慧,这一年来,你定是查清了。
你接近慕容炎,是为了帮我报仇
可是,汐儿,我并不想你为了帮我报仇而受到伤害,我所希望的,只是你能够好好活下去。
13
寒凉的夜色浓稠似墨,还未等我想好对策,鬼差便踏着漫天的雾色而来。
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
鬼差将我团团围住：你打伤鬼差,私自跑到人间,还不束手就擒！
奈何桥上,鬼差将我擒拿。
我拼尽全力缠斗,嘶喊道：放开我！我还有未完成的事！
再给我些时间！
可鬼差哪肯理会我。
他们只想给我灌下孟婆汤,把我扔下那轮回道。
散发着幽光的铁链向我索来,鬼差尖锐的手指死死抓住了我。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狂风漫卷,孙齐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他手拿两把泛着森森幽光的剑魄,直直向那鬼差袭来。
鬼差举起手中铁链回击,喝道：好个野鬼,竟敢偷拿地府的兵器。
阴气翻涌,孙齐将手中另一把剑魄扔给了我,朝我喊道：快走！
孙齐被鬼差擒住前,他用剑魄割开了手掌,借着体内的最后一滴精血,他将全部鬼力传给了我。
我本是一个镖师,当年走货途中遇到贼人,差点身死！
我终于想起来了,你就是当年那个救我,却不肯留名的恩人！
魂飞魄散之际,孙齐向我道。
我不由记起,我当年确实救过一个镖师,救完他,我因有事,便匆匆和他道了别。
借着漫天翻涌的黑气,我凭着手中的剑魄,逃出了重围。
跳下奈何桥,回头,孙齐的魂魄化为一缕青烟,转眼已消失不见。
我抹去眼角的泪,旋身向阳间而去。
14
可等我火急火燎的赶到宣王府时,却感受不到汐儿的气息了。
我慌了神,在府内四处寻找。
小厨房的角落里,两个侍女在煎药。
袅袅烟雾中,两人在小声交谈着。
当我听清后,我只觉浑身如遭雷击,几欲癫狂。
寒风漫卷,大雪飘飞,我虚浮着脚步,踉跄着飘向了乱葬岗。
侍女的的话语犹在耳边,她们说,汐儿给慕容炎下了药,趁慕容炎意乱情迷的时候,拿淬了毒的匕首刺向了慕容炎。可惜没刺中要害,慕容炎最终失去了一条手臂,命却保了下来。
愤怒的慕容炎虐杀了汐儿。
我的汐儿,她死了……
森然的乱葬岗上,我终于寻到了汐儿的尸体。
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她被慕容炎折磨至死。
我仰天嘶吼,胸腔里的悲愤将我淹没,我只觉体内有一股鬼力像洪流般涌出。
我终于可以碰到汐儿的尸身了。
大雪纷纷扬扬,我抱着汐儿的尸身,全身笼罩着翻滚的黑气。
我身上的鬼气化成翻涌的魔气。
漫天大雪中,我手中泛着幽光的剑魄拖在地上,在雪地里留下蜿蜒的诡异之色。
当我出现在失了左臂的慕容炎面前时,他眸中全是惊恐。
我已入魔,他终于看清了我的存在。
他伏在地上哀求：魏止衍,求你饶了我！我是不得已,才杀你的！
谁不想做皇帝呢,谁让你拥护辰王呢！
呵呵,好个不得已,恶毒之人,总有这么多借口,而从来不会反省自己的过错。
没关系,我马上就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我眸中的愤怒倾泻而出,泛着黑气的手,将他身上的肉,一块一块撕了下来。
他的气息已经完全没有了,可我依然停不下来。
于是,我便将莫灵,慕容炎的那个暗卫,撕碎了。
一时间,惊恐声,尖叫声不绝于耳,宣王府的侍卫颤抖着不敢上前。
我残存的最后一丝清明告诉我,我不会杀无辜之人。
15
我手中的剑魄发出冷然的光,忽明忽暗。
这次来擒拿我的,是地府的鬼将。
鬼将手中的降魔杵发出惊心动魄的惨白幽光,天地发出的巨大的轰然声。
大雪漫天飞舞,我手中的剑魄四分五裂。
诡异的黑雾散去。
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我唇边是凄然的笑。
再次回首来时路,缘起缘灭,终有时……
奈何桥边,汐儿一身素衣,眸中的笑意,一如初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