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01
张阿姨晚上做了番茄焖鳕鱼,清炒西葫芦片给我,还有一碗荞麦面。
白宇在我旁边吃着香辣小龙虾,喝着啤酒。
他剥了一只虾放进碗里,汤汁溅到了他的白衬衣上。接着,他又剥了一只,又一只。凑齐了三只,一起放到我的碗里。
再忍三个月。他笑着说。
晚上十点,我又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根玉米。
洗完澡,我换上了最近刚买的白色吊带裙。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身材愈发丰满了。
我侧躺在床上,慢慢的,有了睡意。
朦胧中,我感觉白宇的鼻子在我颈后,缓慢轻扫。呼吸有些急促。
我知道,他在忍。
他温柔的,放平我的肩膀,把我的长发拨向一侧。
我身下的荞麦枕发出脆脆的声响。
我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他好像有些忍不住了。
肚皮突然抽动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胎动。
我把手撑在身体两侧,拖着略微臃肿的身体坐起来。
白宇立马抽出自己身下的荞麦枕,垫在我的腰上。
他刚刚踢了我一下！我激动的对他说。无名指上的钻戒,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你这小子,又坏你爸爸的好事。他温柔的责备着我肚子里的可乐——因为我早期孕吐,喝了可乐就会缓解。所以宝宝的小名叫可乐。
此刻,白宇的眼神还有些迷蒙。估计还没缓过神来。
其实,就算没有这次胎动,我们也不会同房。
我和他23岁在一起,25岁结婚。我们备孕了整整5年,才在30岁有了自己的孩子。
现在,我已经怀孕28周了。孕晚期同房很可能导致流产。
02
我感觉自己膀胱快要炸了。
我艰难的起身,将浮肿的双脚塞进拖鞋。黑暗中,我并未察觉白宇不在身旁。
虽然,睡前我有意识的控制了喝水量,但孕晚期胎头入盆,挤压膀胱。
这已经是我今晚第三次起来上厕所了。
凌晨三点的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凉飕飕的。
突袭的饥饿感,混着马桶冲水声,叫醒了我的意识。
我打开卧室的门,发现外面卫生间的位置透着光。
我按下走廊的开关,缓慢往客厅移动。
卫生间的灯光突然熄灭,白宇从里面走出来,只穿了一件黑白条纹的睡裤。手里攥着手机。
我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肚子不舒服。他看上去又疲惫又精神。我没有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是不是饿了他扶着我在沙发上坐下,摸了摸我隆起的肚子,可乐小朋友,想不想吃爸爸做的番茄鸡蛋面
番茄炒鸡蛋,是白宇的拿手菜。
不用了。要控制血糖。我吃片全麦面包就好了。我把手覆在他的手上。
我本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水肿得像胡萝卜。
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指环前后挤出两圈肉,看上去有点滑稽。
早点休息,你一早还要去律所呢。
嗯。他低着头给我做起了手部按摩。
03
早上八点,淅淅沥沥的水声从主卫传来。白宇正在洗澡。
我疲惫的睁开双眼。小腿抽筋,腰酸背痛,又没睡好。
我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短信图标的右上角有个红色的数字13。
点进去一看,全是母婴店的大促活动消息。
那条银行扣款的短信被淹没在里面,被我忽略了。
要不要一起吃早饭白宇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张阿姨做了你爱吃的馄饨,白菜猪肉馅的。
我摇摇头,撑着床面,半坐着。觉得嘴唇有点干,我有点儿渴。
他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给我,喝点牛奶,补补钙。
你好好补个觉。下午等我回来,去医院产检。他从衣柜里拿出衬衣、西裤和领带。
白宇在我面前脱掉睡衣。他的身上没有一点赘肉,全是健身的肌肉痕迹。
我看着他健壮的身材,拍拍肚子,不由自主笑起来。
可乐,你长大了,要跟着爸爸健身哦。强壮的男孩子,才不会受欺负。
肚皮右下角鼓了个包,算是可乐的回复。
困倦感慢慢涌了上来,我躺下来,问他,跟苏医生约的什么时候
三点还是四点。他系领带的手顿了顿,我手机里记着呢。等会儿看看。
眼皮慢慢的合上。
朦胧中我听见白宇的声音：张阿姨,中午给倩倩弄点虾吃。她最近睡觉老是抽筋……
04
我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一看手机才过去了半个小时。
我起身到客厅倒了杯热水,张阿姨已经在厨房开始备中午的菜。
她正把挑出来的虾线扔进垃圾桶,听见客厅的动静,便立马洗了洗手,用擦手纸擦干水。
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倩倩,要不要我把馄饨热来给你吃。
好。
我回到卧室洗漱时,看见了白宇落在洗手台上的手机。
是他的私人手机,不是工作手机。
我打开他的手机备忘录,以为会有下午产检的时间。结果没有。
怀孕以来,我的记忆力衰退了不少。
每次产检时间,产检项目,白宇都会记录在他的备忘录里。
然后,我打开了他的相册。
前面全是我们去三亚旅游的照片。
年初的时候,我刚怀孕。身材不似现在这般臃肿,细腰长腿,凹凸有致。大卷的长发随风飞舞。
这头长发,即使怀孕不方便,我也没舍得剪。隔两天,白宇会帮我洗一次头发。
突然,我发现了相册里一个名为报案的文件夹。
05
报案
想必是他某个当事人的报案材料。
为什么报案材料会在私人手机上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点开了。
我盯着那张聊天记录截屏,懵在原地。
三个身材姣好的女人,扎眼的定在那儿,望着我。
深V连衣裙,水手服,紧身包臀裙,她们风格各异但神色统一：清亮的双眸里藏着诱惑。
我长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开始仔细看那些肮脏的文字。
兄弟们,给你们看我选的美女。
可以啊。纯情少妇。我选了这个,够骚气吧。
另外一个兄弟呢
白宇一直没有在群里说话。
兄弟们,我刚刚好像在酒店前台看见我的少妇了。我要去好好享受了。拜拜！
加油加油。另外一个兄弟还没选好啊
是不是都想要啊
做人可别贪心啊。
在其他两个人的不停催促下,白宇终于在群里发言了。
他发了一张身穿水手服的性感女人照片。我选的这个。
兄弟,原来你好这口。
身材这么好,一看就是练过的。
白宇没再说话。
其他的,我已没有心思再看下去。
06
我退出相册,将手机放回原位。闭上眼睛,大脑一片空白,我只能听见自己颤抖的呼吸。
他真的出轨了吗
为什么
我不能哭!
这种人,不值得我流泪！
我倔强的紧咬着牙关。胸膛剧烈的起伏,呼吸越来越急促。
肚子上下同时鼓起了包,她们说这是宝宝在肚子里伸懒腰。
我轻轻拍了拍鼓包的地方,他缩回去,又鼓出来。像是在回应我。
我笑了,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我边笑边流泪,绝望又可悲。
他给我剪指甲,洗头发,做按摩
他早上六点起来给我买早餐,半夜给我煮面条
他那么细心的照顾我
可是,我忘了
他除了是丈夫,是爸爸
他还是个男人
眼泪,鼻涕流进嘴里,又黏又咸,我感到一阵恶心。
吸——呼——吸——呼——吸——呼
三次深呼吸之后,我打开水龙头,接了捧水洗脸,无名指上的戒指硌得我有些疼。
我拿起香皂往手上抹了抹,想把它取下来,可它牢牢的嵌在那里,怎么转,怎么扯,都没用。
为什么!！
心底的巨石再一次压上胸口,我忍不下来了,我听见自己在小声的抽泣。
是他,口口声声的说期待孩子的到来
是他,说他会是一个合格的爸爸
也是他,说他会以身作则,未来做孩子的榜样
简直可笑！！！讽刺！！！狗屁,都是狗屁！
我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想去卧室拿我的手机,拍下他出轨的证据。
一切都来不及了。
下腹部突然开始间歇性疼痛,而我胸口的痛,从未停歇。
腹部坠痛感和胸口绞痛感轮番攻击我的身体,不留一点余地,我一时不知道哪个下手更重。
我摸了摸肚子,眼神空洞的对着镜子哽咽,可乐,你痛不痛啊！
没有回应,什么也没有。
那一瞬间,除了痛,我竟然觉得解脱。因为,没有什么能困住我了。
我看着卫生间未干的水渍,拖着沉重的身子走进去,跪下来,将肚子朝着马桶的方向。
啊——我放声的哭出来。
07
白宇,你快回来！倩倩在卫生间摔倒了！好像撞到了肚子！
你先别动她！我马上打120,马上赶回来！
我听到了他和张阿姨的对话。
他的语气很震惊,好像还有一丝害怕。
他本来开车就很急,我下意识的竟然担心他在路上出什么事。
他比救护车先赶到。
他冲进卫生间,根本没注意到洗手台上的手机。
倩倩！对不起,对不起。我洗完澡应该把水擦干净。对不起。听起来,他真的很自责。却不是因为出轨而自责。
医护人员用担架把我抬上救护车,把胎心监护带固定在我的肚子上。
我知道,可乐已经走了。但是白宇不知道。
他不停的问医护人员,他在动吗他在动吗他是不是睡着了一定是睡着了吧！
胎心监护仪上是一条没有起伏的直线。
我听着救护车聒噪的声音,心情烦躁,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瞎了眼。
08
白宇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为了供他读书,父母几乎没有存下什么钱。
在他18岁时,父亲因为一场车祸离世。母亲听到消息,突发心梗,没有抢救过来,也不幸去世。
为了抢救母亲,肇事者给父亲的赔偿金,差不多都花完了。
他一个人,靠着助学金贷款,和各种奖学金,完成了大学学业。
我遇见他的时候,他正好大学毕业。
他在一家律所实习,我在隔壁公司做运营专员。
他为人正直,工作上积极进取,性格坚韧。还有,非常爱我。
我的父母对他很满意,没有因为他的情况而轻视他,反而让我不要欺负他,说没有父母的孩子已经够可怜了。
我们结婚的时候,25岁,没什么积蓄。房子是我父母付的首付,贷款我们自己还。
日子一天一天的,越来越好。
28岁,我晋升为公司的运营总监,他说想跟大学同学合伙开一家律师事务所。
他业务能力强,经手的案子胜诉率很高。他大学同学,则擅长营销。
律师事务所蒸蒸日上。
我想,他的父母如果在世,一定会为他工作上的成绩感到骄傲。
他们会不会因为他出轨,再给他两巴掌呢
09
倩倩,术后一定要好好养身体哈。苏医生提醒我。
然后她对着白宇,小声的说：要给她适当的进行心理疏导。
建议你们半年之后再要孩子。她对着我俩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我看见他的眼角低垂着,就像在忏悔。
接着,他挤出一个笑容,向我走来。
我侧过身子,语气冰冷：我累了,想睡一觉。
出院之后,我就剪掉了那一头长发。戒指还卡在无名指上,取不下来。
白宇把之前买给可乐的衣服,袜子,玩具都收进了收纳箱,放在了衣柜的最顶层。
还从医院营养科搞了一份食谱,让张阿姨按照上面的内容,给我做一日三餐。
他以为,时间总会抚平一切伤口,生活会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
可是他没想到,谎言终有一天会划开疤痕,生活会再度失控。
10
两个月里,我早睡早起,按时吃饭,身体很快恢复。
我去公司复职,上司却有意不让我接手重要项目,美其名曰让我休养身体。
这些老掉牙的职场把戏,我都懂。
我这个运营总监,拿了一个月基本工资后,识趣辞职。
我累了,懒得去争。
倩倩,不如你来律所干吧。有你在,我也安心一些。
我摇了摇头,我实在不太想给别人一种夫唱妇随的假象。
算了吧！我干脆就继续休息一段时间！
你还担心我找不到工作吗我打趣道。脸上挂着违心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我请了个专攻产后修复的私教,成天泡在健身房里。
张阿姨也根据我的要求,把营养餐改成了减脂餐。
我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瘦回了怀孕前的体重。由于健身的原因,身体还有了明显的肌肉线条。
他说,我现在整个人比之前更自信,更迷人。
11
白宇正在书房加班处理案子,我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敲响了书房的门。
我喝了点酒,脸颊有些发烫。
我穿着那张照片里一样的水手服站在门口,只是怎么也做不出那副无辜又勾人的表情。
白宇放下手中的文件,转过头,愣了一下。我以为他终于想起了什么。
但马上,他的脸上爬满了惊喜和愉悦。唯独没有悔恨。
喜欢这套装扮吗我问他。
嗯。他忙着脱掉我身上的衣服。忽然,一点理智闪过,你身体现在可以吗
嗯。
我用力的咬他的唇,他的肩膀,他的手臂。留下深深的牙齿印。
他呲着牙,却没说什么。
缠绵悱恻间,他瞥了眼衣柜的顶格位置。我发现他竟然红了眼眶。
在他重新回到书房后,我拿出了抽屉里的避孕药。
12
倩……聂倩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周浩这么巧！你也来健身
三十岁了,他的脸上依然留有二十岁的阳光。除此之外,岁月还给他添了一丝稳重。
听说他毕业后,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仍旧单身。我从来不敢想,是不是因为自己。
毕竟,青春时期的悸动像场突如其来的高烧,灼烧的体温就像骤雨叩打窗棂,还没来得及捕捉,便已悄然褪去。
年初听说你怀孕了。现在恭喜是不是太迟啦他满脸真诚,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雀跃。
我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介意去咖啡店坐坐吗
嗯。
你还在之前那家公司吗周浩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现在是一个无业游民,待业在家。我喝了口咖啡,苦笑着望向他。
周浩迎上了我的目光,对视三秒后,我避开了他的视线,盯着自己的无名指。
我们公司最近有个新项目,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我欣然答应：可以啊。感谢周总。
走,我请你吃火锅。
我们面对面坐着,隔着升腾的雾气,借着碰洒的啤酒,聊了很多大学的过往。
对于他的倾心,我们都默契的避而不谈。
我们也聊现在,只不过只字不提家庭,婚姻和孩子。
谁也不记得,是谁先打开酒店房间的大门,是谁先躺在床上,是谁先跨过了那道警戒线。
都不重要了。
事后,我躺在酒店白色的床上,一股消毒水味混着霉味钻进鼻腔,让人安心又恶心。
我盯着头顶的灯带,觉得我的婚姻就是一场笑话。
在谎言织就的囚笼里,我选择了用背叛去报复背叛。
13
我的头枕着沙发抱枕,脚搭在白宇的腿上。
老公,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用手里的文件袋挡住斜射进来的阳光。
听见我喊他老公,他先是震惊,然后是欣喜。
他突然问我：倩倩,你今天来例假了吗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以为,新的生命终于要降临了。
如果可乐按照预产期出生,今天他就刚刚满100天了。我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他俯下身,看样子是想抱抱我。
我收回脚,坐起来。低着头,手掌不停摩擦着文件袋表面。像之前抚摸孕肚一样。
你知道吗那天我没有在洗手间摔倒。我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定定的看着他,我看了你的相册。
你看见了什么他明知故问。
你不想我看见什么我反问他。
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除了……
除了什么我打断他。
除了……他还在挣扎,除了那被诈骗的20万
什么诈骗什么20万我站起身,文件袋掉在了地上。
阳光在离婚协议书几个字上轻晃。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离婚为什么
为什么
在我因为怀孕腰酸背痛,因为怀孕整夜难眠,因为怀孕身材走样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为了你那狗屁欲望,你在手机上挑选服务对象！
当你和别人抱在一起时,你有没有想过你怀孕的老婆,有没有想过我肚子里的可乐
说到可乐的时候,眼泪从我眼角滑出来,一颗又一颗,一行接一行。
他伸出颤抖的手,想为我擦掉泪水,我躲开了。
他低下头,喃喃自语,我没有。我没有和其他人抱在一起。
他说那天凌晨,他在外面的卫生间里,看着视频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页面突然弹出来大尺度照片。
他犹豫了,但还是点了进去。
然后,他一步步落入诈骗分子精心设计的圈套。结果被诈骗了20万。
你摔倒的那天,我没去律所。我在派出所报案。
昨天警察给我打电话,因为我报案及时,那20万追回来了。倩倩。
我不在乎那20万。我对着他笑了笑。
可是,我真的没有出轨啊！倩倩！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啊！
不重要了。白宇。真的不重要了。我摆摆头。
为什么。我们七年的感情,你舍得吗倩倩。
白宇。我捧着他的脸,擦掉他眼角那滴泪水,我出轨了。我们结束了。
我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开门的时候,我看见了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我把它取了下来,几乎没花什么力气,放在玄关的置物台上。
14
我们的爱情没能逃过七年之痒的魔咒。
他在道德之线上徘徊,而我跌入了深渊。
未抵达的肉体与已完成的背叛,谁,更不值得原谅
审判已毫无意义。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而我和他,都不配躺在这座坟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