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渊把外卖箱踢到墙角,金属撞击声惊醒了在散架的床上浅眠的沈昭。晨曦透过糊着海报的窗户,在那张被揉皱的骑手协议上投下血渍般的红印。
“今日起,本王不送这些劳什子。”楚临渊用匕首挑开协议封条,露出内页用朱笔圈出的“每日接单量不足罚款200元”。
“殿下不想送就不送了呗,但是还是改一下自称吧,不然这里的人都会以为你是cosplay入魔了的神经病。”
沈昭翻了个身,腰间虎符残片硌得生疼,昨夜楚临渊莫名其妙的把这玩意当房费拍在他床头。
“沈大人当真要去当戏子?”楚临渊倚着门框啃煎饼果子,葱花香混着他身上的崖柏气息飘来,“本王……我看那劳什子剧组就不是什么...”
“是武替。”沈昭把剧本拍在掉漆的茶几上,“我要是不去找工作,你和我都得喝西北风。”
楚临渊的煎饼直坠地面,芝麻粒在陈年油渍上蹦跳如散落的棋子。
他突然揪住沈昭衣领扯向自己,拇指碾过对方眼下青影:“你就这般作践自己?”
“殿下可知...”沈昭晃了晃空荡荡的钱包,“这个月的泡面钱,都要靠从群演盒饭里顺卤蛋攒。”
“不就是给人送个外卖,我要是忍忍的话还是能行。”
楚临渊以前当王爷当久了,现在让别人赚钱养着他有点不习惯,盯着沈昭看了半天,又拿起钥匙出门了。
早上7点的影视城西门
沈昭蹲在群演报名处啃煎饼,油墨未干的《凤鸣九天》通告单被晨露洇出暗纹。
他盯着“刺客甲”的角色要求栏,指尖划过"擅传统武术"的字样。
“身份证!”选角导演的烟灰弹在沈昭手背,“会骑马吗?”
“会。”沈昭接过塑料剑掂了掂,剑穗铜钱叮当声让他想起永初四年的烽火台。
他突然翻腕挽出个剑花,惊得导演打翻保温杯:“就你了!去3号棚试镜!”
沈昭穿的夜行衣卡在胯骨,劣质布料磨得旧伤隐隐作痛,他被威亚吊着升到五米高空。
“A!”
刀锋劈来的瞬间,他本能旋身踢向对方手腕。匕首脱手钉入宫灯道具,灯罩裂痕间露出半张泛黄的剧本残页。沈昭借着下坠之势捞走残页,落地时塞进护腕的动作行云流水。
“卡!”副导演摔了喇叭,“武术指导呢?剧本明明写着刺客要被反杀!”
楚临渊将电动车踹进充电桩,头盔上的差评单簌簌飘落。“超时送达”“态度恶劣”的红字刺得他眼眶生疼,最下方还有行小字:“cosplay入戏太深建议就医”。
“我不干了!”他把订单打印机当成虎符往地上掼,钢化膜裂成蛛网状。老李头叼着烟凑过来:“年轻人,不要心浮气躁,送外卖也是讲究方法的...”
楚临渊突然夺过他的手机,导航地图上密集的红点。“这是何物?”他戳着热力图问。
“这叫大数据...”老李头话没说完,楚临渊已经冲出站点了。
“诶!你弄坏的订单机记得赔钱!”
看着手机上快要超时的订单,楚临渊有些着急,电瓶车开地飞快。在路过一个红绿灯路口时,差点撞到前面的小车上去。
“你瞎啊!没看见前面是红灯吗?”
小汽车走之前里面的人还将车窗摇下来,对着楚临渊骂了一句神经病才走。
“本王……”说到一半,楚临渊又想起了沈昭之前的话,硬生生地改了自称,“我以后再也不送这什么破外卖了……”
晚上下班回家之前沈昭还去了一趟便利店,累了一天了,这不得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沈昭盯着关东煮的汤锅,白萝卜在昆布汤里浮沉如残破的纸船。这是他穿越后养成的怪癖,总在子夜时分寻找热食,仿佛滚烫汤汁能浇灭记忆里的鸩毒寒意。
“最后一串北极翅。”店员打着哈欠递来纸杯,“需要打包吗?”
沈昭摇头,好东西当然要现在吃,这个时候不吃难道还等着回去被楚林渊抢吗?
玻璃门突然被撞开,穿oversize卫衣的女生裹着寒气扑向热饮柜,发间银杏叶发夹与楚临渊头盔上那片出奇相似。
苏断璃踮脚去够顶层罐装咖啡时,但因为身高问题摸不到。
“需要帮忙吗?”他伸手取下咖啡罐。
“谢...谢谢。”
苏断璃抬头瞬间怔住。暖黄灯光下,男人眼尾泪痣与杯中蒸腾的热气重叠,恍惚与她笔下“沈昭月下谏君”的插画重合。
她笔下的沈昭就应该是这样的啊。
沈昭敏锐捕捉到她瞬间的失神,关东煮纸杯在掌心捏出褶皱。这女生盯着他看的眼神很奇怪,但却并不让人觉得讨厌,他从来都没有接受过这样的目光。
“你也看《君谋》吗?”苏断璃突然指着他的工装裤,那是《君谋》联名款的。
沈昭用纸巾擦拭的动作顿住:“朋友送的,不过这部小说确实不错。”
不愧是他沈谋士,唯心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能面不改色。
“真巧,我在这部剧...”苏断璃突然噤声,卫衣口袋里的合同露出“保密协议”猩红印章。
她慌乱转身撞翻薯片货架,洋葱圈如暗器般滚落脚边。沈昭本能地旋身格挡,苏断璃的笔记本恰在此时滑落。
“抱歉。”苏断璃蹲身捡纸时,钢笔滚到沈昭脚边。鎏金笔帽刻着微型虎符纹,与他怀中的青铜残片产生微妙共振。
“定制的?”沈昭将钢笔递还,指尖拂过笔夹处的蛇形暗纹,与楚临渊那枚扳指图腾同源。
苏断璃猛地抽回手,沈昭的关东煮被打翻。温热的液体渗进布料,调料包的浓香飘进沈昭的鼻子里。
“我...我帮你擦!”她扯出包里的卫生纸,有些慌乱地胡乱擦拭着。
“没事,没事。”
沈昭转身去拿餐巾纸,余光瞥见她正盯着自己的手。准确地说,是盯着他虎口处被弓弦磨出的薄茧。
“您的手...”她突然开口,又在沈昭抬眼时仓皇低头,“不像是普通人的手。”
沈昭将纸巾叠成方正的四角:“在剧组做武替留下的。”
“是《君谋》剧组吗?”她突然掐紧咖啡罐,铝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们...他们最近在招替身演员?”
沈昭尚未答话,女生已经神经质地咬住下唇。她的指甲缝里嵌着干涸的朱砂色,像是反复抓挠过什么带颜料的物件。
沈昭顺着她颤抖的视线望去,便利店电视正重播《君谋》预告片,剧中的“沈昭”跪在雨幕里,额头抵着女主绣鞋说:“如果能死在您手里,是臣之幸。”
“啪嗒——”
咖啡罐滚落在地,女生踉跄后退撞翻薯片货架,洋葱圈如暗器般四散飞溅。沈昭本能地旋身格挡,却在扶住她手肘时摸到满臂鸡皮疙瘩。
“别碰我!”她突然尖叫着甩开,笔记本从帆布包滑出,摊开的纸页上“沈昭毒酒下线”的段落被红笔反复圈划,批注潦草得近乎癫狂:“不该这样死!!!”
沈昭俯身帮忙拾捡时,嗅到她发间极淡的血腥气。那些散落的纸页上布满咬痕,像是有人将满腔愤懑嚼碎了吐在字里行间。
某页边角画着个小像:银甲将军立于城楼,眉眼与他穿越前的模样分毫不差。
“你也讨厌这个改编剧吗?"她突然抓住沈昭手腕,指甲几乎要陷进沈昭手臂上的旧疤里,"原著里沈昭本该...”
便利店广播突然切歌,当红女星甜腻的嗓音唱着《君谋》插曲:“爱是穿肠毒,甘之如饴...”
女生像被烙铁烫到般跳起,帆布包带勾翻关东煮汤锅。滚烫汤汁泼在电视剧海报上,女主的脸在蒸汽中扭曲融化。
“对不起!我、我不是...”她胡乱抓起收银台旁的宣传单擦拭,却把油墨蹭得满脸都是。沈昭这才看清那些传单上的字句:“年度最痴情男配!为爱剜心掏肺!”
女生突然僵住。她颤抖着撕碎传单,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什么可怖的真相。
“你冷静点!”沈昭想要阻止,但换来的却是女生的挣扎。
冰柜突然发出嗡鸣,女生趁机挣脱桎梏。她撞开玻璃门冲进夜色,卫衣帽子被风掀起。沈昭追到门边时,只来得及抓住一片飘落的纸页。
“要报警吗?”店员举着扫帚柄探出头。
“老同学。”沈昭谎话脱口而出,“失恋喝多了。”
沈昭低头,那是张被咖啡渍晕开的章节批注:
「九月初七,雨。
沈昭不该跪。
他们逼我喝掺了安眠药的红茶,说收视率需要一条忠犬。
可我记得...记得他本该...」
字迹在此处戛然而止,晕开的墨迹像团化不开的血。沈昭将纸页对着路灯细看,背面透出凌乱的划痕,是用指甲反复刻写的“栖凤坡”。
回到关东煮台前,沈昭发现女生遗落的钢笔和一张收据。
展开是某私立医院的缴费单,诊断栏潦草写着“创伤后应激障碍”,备注栏却有不同的字迹补了句:“他们买走了我的孩子,我却拒绝不了……”
当他追出门外,只看见街角垃圾箱旁蜷缩的身影,苏断璃正把剧本残页一张张撕碎,身边还放着印有“君临影视”的保密协议,每张违约金金额都足够买下整条小吃街。
夜风吹散纸屑,沈昭抬脚碾住一片。
那是被反复修改的结局页,印刷体对白间挤满手写批注:
「沈昭的剑应该指向宫阙,而非自己的心脏。
楚临渊的披风该沾着敌军血,而非女主胭脂。
他们不是木偶
不是
不是!」
墨迹被泪水泡涨,最后那个“不”字拖出长长的尾迹,像把生锈的剑,将纸页劈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