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错过的婚纱
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那抹白色婚纱的光泽刺得眼睛生疼。工位隔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键盘声,咖啡杯底的水渍正沿着木纹缓缓蔓延,在桌面上洇出深褐色的泪痕。
同学群里的消息还在不断跳动。有人说新娘子太美了,有人问新郎是做什么的,更多的是此起彼伏的恭喜和红色的鞭炮表情。我盯着那张婚纱照,她的头靠在陌生男人肩上,笑得像春日里绽放的樱花——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灿烂,比记忆中所有偷瞄到的瞬间都要明亮。
高中教室的吊扇总在数学课发出恼人的嗡鸣。我习惯性用课本垫高下巴,假装打盹,余光却始终停在讲台与她的发梢之间。她的马尾辫随着记笔记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尾偶尔扫过我这边的课桌。三八线是用铅笔刀刻的,细细一道嵌在木纹里,却像楚河汉界般泾渭分明。
喂。她的橡皮擦滚到我脚边时,总会用这种带着鼻音的短促呼唤。我弯腰去捡时,能闻到她发梢若有若无的草莓洗发水味。指尖相触的瞬间,她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手,橡皮擦在课桌上滚出一道弧线,在三八线边缘停下。我们同时伸手去够,这次我故意慢了半拍,看她耳尖泛红地把橡皮拽回自己领地。
最危险的一次是老班突击查漫画。她藏在课本里的《灌篮高手》被盯上时,我鬼使神差地用作业本盖住书脊,任由老班将我的数学卷子翻得哗哗响。上课别走神。老班敲了敲我的课桌,她的漫画书此刻正躺在我的抽屉深处,带着她手心的温度。那天放学她塞给我包得方方正正的水果糖,橘子味在舌尖炸开时,她忽然说:其实你数学草稿纸画的小人挺有意思的。
手机突然震动,弹出阿林的消息。那个总爱穿荧光色篮球鞋的男生,此刻头像旁跳动着刺眼的文字:她下个月结婚,你去吗我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日期,2025年5月20日,数字像根尖刺扎进视网膜。喉间泛起熟悉的铁锈味,是高三那年熬夜刷题犯了咽炎,她塞给我润喉糖时我尝到的味道。
周砚隔壁工位的实习生探过头,你的打印机文件还要吗我慌忙关掉同学群,咖啡杯在桌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屏幕暗下去前,婚纱照里的男人替她拂开额前碎发的动作定格成刺目的光斑,像那年运动会她替我捡回被风吹走的准考证时,睫毛投在眼睑上的阴影。
午休时我躲进楼梯间抽烟。打火机的火苗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烟灰簌簌落在西装裤上。阿林的消息又追过来:新郎是她同事,听说谈了两年多了。我数着楼梯扶手的裂纹,突然想起高二分科时,她在走廊问我选文科还是理科,阳光穿过她发间的空隙,在地面织出金色的碎网。
其实我数学挺烂的。她踢着地上的梧桐叶,但我爸说学理好找工作。我想说我也是为了避开我妈让我学文的唠叨,却鬼使神差地说:物理竞赛班的空调比文科班凉快。她笑着捶了下我肩膀,说周砚你好现实,而我看着她转身时扬起的马尾,突然很想伸手抓住那抹晃动的黑色。
办公室的玻璃幕墙外,春雨正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城市。我望着楼下匆匆而过的行人,想起昨晚整理旧物时翻出的笔记本。扉页里夹着干枯的桂花,那是她高三生日时塞给我的——说是从教室外的树上摘的,其实我看见她踮脚时被树枝勾住了发绳。笔记本里夹着她借走没还的橡皮,边角已经被磨得圆润,像她每次对我笑时弯起的眼角。
手机再次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请柬。电子邀请函的背景音乐是《婚礼进行曲》,我盯着她写在末尾的名字,笔画间似乎还带着课堂上偷传纸条时的仓促。希望老同学能来见证,最后那个句号洇开一小团墨渍,像她每次写错字时习惯性点的黑点。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了。我摸出抽屉最深处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用铅笔写着她的生日,旁边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是她有次偷瞄我草稿纸时,我匆匆画下的她的侧脸。铅笔印经过岁月的摩挲,早已淡得几乎看不见,就像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永远沉睡在时光的褶皱里。
下班时雨还没停。我撑着伞走过地铁站,橱窗里的婚纱店正在换陈列。新款婚纱的头纱垂落在模特肩头,恍惚间与记忆中的白衬衫重叠——那天她穿着我的校服外套跑操,衣角被风掀起时,我看见她后颈新生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金色。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同学群里有人发起接龙随礼。我的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最终输入的数字是她生日的倒序。系统提示转账成功的瞬间,远处的钟楼敲响了七点的钟声。雨丝斜斜地飘进领口,我忽然想起那年她感冒发烧,我把保温杯推过三八线时,她耳尖红得比保温杯上的樱花图案还要鲜艳。
路过便利店时,我鬼使神差地买了包橘子味水果糖。糖纸在指间发出清脆的响声,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喉咙里的铁锈味突然变得清晰可辨。橱窗玻璃映出我微蹙的眉头,鬓角不知何时长出的白发在路灯下闪着银光,像极了老班当年揪着我耳朵说别老盯着窗外发呆时,镜片上反射的光。
回到家时,邮箱里躺着她的电子请柬。我盯着请柬上的合影,男人的手搭在她腰上的姿势自然得让人心慌。鼠标滑过接受邀请的按钮时,我想起高三最后一次模拟考,她在草稿纸上画了两个小人,中间隔着一道歪歪扭扭的线。等上了大学,三八线就该擦掉啦。她笑着说,铅笔尖在纸面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破洞。
夜色渐深,我打开电脑新建文档。屏幕蓝光映着空白的页面,键盘上的手指迟迟没有落下。窗外的雨声渐渐模糊,恍惚间回到了那个蝉鸣聒噪的夏日午后——她趴在课桌上打盹,阳光穿过她的睫毛,在我课本上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我举起笔,在三八线靠近她的那侧轻轻画了朵小花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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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暗涌的旧时光
梅雨季的潮气钻进书房,我蹲在书柜前擦拭玻璃时,指尖突然触到了那本蓝色硬壳笔记本。封皮边缘的烫金早已磨得发白,像被岁月啃食过的月亮。抽出时带出一缕若有若无的蓝月亮洗衣液清香,混着旧纸特有的霉味,在台灯下织成一片朦胧的雾。
日记本里夹着的银杏叶标本簌簌掉落,叶脉间还凝着2008年深秋的阳光。那是她寄来的第一封信,信封上的邮戳盖着北方某所师范大学的地址。北方的秋天像被泼了颜料桶,她在信里写道,图书馆前的银杏树会下黄金雨,踩上去沙沙响,像我们教室窗外的梧桐叶。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小团墨渍,像她每次写急了就会出现的习惯。
大学四年的通信被我按日期码得整整齐齐。她会抱怨北方的干燥让皮肤起皮,会兴奋地描述第一次给学生代课的紧张,会在平安夜寄来自己叠的千纸鹤,每只翅膀上都用极小的字写着周砚加油。我回信时总刻意避开情感话题,只说些物理实验室的趣事,或是用微积分公式给她画小漫画——比如把sin曲线画成她扎马尾的轮廓,将抛物线描成她笑时的嘴角弧度。
手指划过2010年12月31日的日记,字迹比平时潦草许多。那天我在实验室熬完通宵,收到她发来的短信:听说你们学校的跨年烟火很美。我盯着窗外飘雪,鬼使神差地拨通了她的号码。电话那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倒数声,她的声音被人群的喧闹浸得暖融融:周砚,新年快乐!我望着远处腾空的烟花,喉咙里堵着我很想你,最终只说了句:记得戴围巾,别感冒。
请柬静静地躺在书桌上,烫金的囍字在台灯下泛着冷光。我摩挲着日记本里夹着的电影票根,塑料外壳已经泛黄,上面的日期是2013年4月5日。那年清明我回省会办事,她刚好也在老家。要不要看电影她短信问得随意,却在见面时特意穿了件淡紫色连衣裙——就是高中校庆时我夸过衬你肤色的那件。
影院里演的是部文艺片,讲暗恋多年的男女最终错过。她看得很投入,我却盯着银幕边缘映出的她的侧影。爆米花桶在两人中间,她每次伸手拿时,指尖都会擦过我的手背。当男主角在樱花树下说出我喜欢你时,她忽然转头,睫毛在眼睑投下颤动的阴影:周砚,你有没有——
身后突然传来小孩的哭闹声,她的话被淹没在刺耳的尖叫里。电影散场时暴雨倾盆,我们躲在影院门口等出租车。她把伞倾向我这边,自己半边身子淋得透湿。其实刚才想问...她拨弄着伞骨上的水珠,欲言又止。我看见她睫毛上挂着的雨珠,像极了高三那次她熬夜复习后泛红的眼角。
出租车在雨幕中疾驰,她靠窗而坐,头发上的水汽氤氲成小片白雾。我数着她后颈新生的碎发,直到她突然开口:我可能要留在北方了。车载广播恰好在放《后来》,刘若英的声音裹着雨声撞进耳膜:后来,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是你,早已消失在人海...
那天分别时,她在地铁站口抱了抱我。羽绒服柔软的触感混着雨水的凉意,她在我耳边轻声说:周砚,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对吧我望着她走进闸机,紫色裙摆消失在人群中,忽然想起高中课本里的那句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日记本掉出张泛黄的便利贴,是她毕业那年寄来的。新入职的学校有很大的梧桐树,字迹被水痕晕开过,每次扫地时都会想起你替我藏漫画书的样子,谢谢你当年当我的‘共犯’呀。末尾画着两个小人,中间的三八线被涂成了彩虹桥。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阿林发来的消息:听说新郎家里给她买了学区房,现在当老师轻松又稳定,她算是嫁得不错。我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想起上次同学聚会,她隔着火锅蒸腾的热气对我说:其实我挺羡慕你搞科研的,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她的耳环在灯光下闪了闪,是我送的那对银色小雏菊——她说过这是她最喜欢的花。
凌晨三点,我终于鼓起勇气点开电子请柬的接受邀请按钮。屏幕蓝光映着我发颤的指尖,忽然想起大四那年她来我的城市出差。我们在江边散步,她指着对岸的灯火说:以后要是我结婚,你会来吗江风掀起她的刘海,我看见她眼底跳动的光斑,像极了实验室里永不熄灭的酒精灯火焰。
整理旧物时,那个装着她所有信件的铁皮盒掉在地上。信纸散落一地,我弯腰去捡,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从日记本里滑落。2013年4月5日,场次是19:00,座位号是7排8座——原来那天她想说的话,被永远封存在了这个充满遗憾的时空里。
我小心翼翼地将票根放回日记本,手指触到内页里夹着的另一样东西。那是张皱巴巴的购物小票,日期是2015年2月14日,商品栏里写着银色小雏菊耳环,价格标签上的数字被摩挲得有些模糊。那天我在商场橱窗前徘徊了整整半小时,直到售货员问先生需要包装吗,才惊觉自己的倒影早已在玻璃上凝固成了孤影。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纱窗织出银色的网。我抱着日记本蜷在沙发上,任由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片段如潮水般漫过心岸。她在信里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像碎光般洒落在记忆的深潭,明明灭灭间,映出年少时那个不敢说爱的自己。
天亮时,我在衣柜最深处找出那件藏青色西装。袖口处还留着她不小心溅上的咖啡渍,那是2018年同学聚会上,她端着酒杯和我碰杯时手滑所致。对不起呀,她慌忙用纸巾擦拭,我总是这么笨手笨脚。我望着她慌乱的模样,突然很想告诉她:在我眼里,你连犯错都那么可爱。
婚礼请柬被郑重地夹进日记本,和那些承载着青春的信件放在一起。我对着镜子系领带,镜中人的眼角已有了细微的纹路,却仍能在某个瞬间,看见那个在高中教室偷偷看她的少年。手机提示有新邮件,点开竟是她发来的婚前小作文:谢谢那些年的陪伴,让我的青春充满温暖。末尾的句号依旧洇着小团墨渍,像我们之间永远无法言说的秘密。
下楼时,清晨的风带着青草的香气。我摸出裤兜里的橘子味水果糖,糖纸在指间发出清脆的响声。甜味在舌尖蔓延的瞬间,忽然明白有些故事注定只能是暗礁——永远沉默在时光的海底,偶尔在潮退时露出一角,让人心生涟漪,却终究无法触碰。
出租车在路口停下,我最后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距离那场婚礼还有21天,而我与她的青春,早已在无数个擦肩而过的瞬间,悄然画上了句点。阳光穿过云层,在路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踩着那些碎光向前走,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轻轻说:祝你幸福,我的青春。
03
婚礼上的告别
五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从高铁车窗斜斜切进来,在手机屏幕上织出明暗交错的格子。我摩挲着手机壳里夹着的老照片,塑料膜边缘已经翘曲,露出高二那年春游时的合影——她站在最右边,马尾辫上别着我送的蝴蝶发卡,嘴角沾着没擦干净的冰淇淋,眼睛弯成月牙。
旅客朋友们,本次列车即将到达南京南站......广播声里,我慌忙把照片塞回壳里。掌心全是冷汗,黏在高铁票面上的指纹洇出小片褶皱。出站口的电子屏闪烁着婚礼酒店的指引,箭头指向的方向像道温柔的刑具,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心跳在胸腔里撞出回声。
酒店大堂飘着百合花香,香氛机喷出的白雾里,我看见阿林穿着荧光绿衬衫冲我挥手。来啦!他拍着我肩膀,香水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她今天早上还问我你到了没,说怕你迷路。我扯了扯领带,发现手指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只好低头盯着他皮鞋上的反光。
周砚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转身时,她的闺蜜小夏正抱着喜糖盒笑盈盈地看着我,好久不见啊,听说你还单着我们家念念可总提起你呢。喜糖盒上的烫金花纹刺得眼睛生疼,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她......现在过得好吗
小夏的笑容里突然多了抹深意:当然好啊,新郎人很体贴,房子都写她名字。不过说真的,我们当年都以为......她的话突然被远处的呼喊打断,另一个女同学跑过来拉她去帮忙布置宴会厅。经过我身边时,她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节奏,像极了高中课间她追着我还橡皮时的脚步声。
宴会厅的水晶灯璀璨如星,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阳光在桌布上流淌成河。手机里的合照滑到了大学毕业那年,她穿着学士服站在银杏树下,我举着相机替她拍照,取景框里她的发丝被风吹起,嘴角扬起的弧度刚好框进画面左下角的光斑。那天她坚持要请我吃食堂的糖醋排骨,说这是校园美食的灵魂,结果排骨太烫,她边吹边掉眼泪的样子,成了我记忆里最鲜活的画面。
ladies
and
gentlemen......司仪的声音响起时,全场灯光突然暗下来。追光灯沿着红毯铺开,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背景音乐。白色纱帘缓缓拉开的瞬间,她的婚纱拖尾像月光般倾泻而出,新郎的手稳稳地环住她的腰,而她的目光,正越过人群,与我撞了个满怀。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像初春解冻的溪水,像深秋未落的残阳,像我们所有未说出口的对白,在这一刻突然有了声音。我看见她睫毛剧烈颤动,嘴角的微笑似乎僵了僵,而新郎已经牵着她踏上了红毯。宴会厅里响起掌声,我却只能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近似呜咽的轻响。
交换戒指时,她的手在发抖。新郎温柔地替她戴上戒指,低头轻吻她的指尖。我想起高三那年她发烧到39度,却坚持来参加毕业典礼,我用湿毛巾替她擦额角的汗,她忽然抓住我的手,烧得通红的脸颊贴着我的手背,轻声说:周砚,你手好凉。
司仪开始念誓词,我摸出西装内袋里的信封。信纸已经被汗水洇出褶皱,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其实那年在影院,我想说的是——我很庆幸,青春里有过你。这封信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最终只留下这一句。当《婚礼进行曲》的高潮响起,她转身面向宾客时,我悄悄将信封放在了餐桌中央的花瓶旁。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我趁着人群起立欢呼时起身离开。走廊的落地窗外,梧桐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手机突然震动,是她发来的消息:谢谢你来。附带着一个笑脸表情。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最终输入:要一直幸福。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砸在手机屏幕上。
酒店门口的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我摸出橘子味水果糖,却发现糖纸早已被捏得皱巴巴。剥开时,糖果掉在地上滚进草丛,像极了那年她滚到我脚边的橡皮擦。只是这一次,我没有再弯腰去捡。
高铁站的电子屏显示,下一班回上海的高铁还有20分钟。我在候车厅的长椅上坐下,望着玻璃墙外掠过的车流。手机相册自动播放,停在今早出门前拍的书房照片——那个装满信件的铁皮盒,已经被我锁进了书柜最深处。
列车启动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蜜色。我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忽然想起她在信里写过的话:有些风景,只适合在记忆里盛开。指尖抚过西装袖口的咖啡渍,那里已经被我偷偷绣上了小雏菊的图案,针脚细密如当年藏在草稿纸里的心事。
到站时,夜幕已经降临。地铁里的人群熙熙攘攘,我在换乘通道看见一面镜子。镜中人的脸上带着释然的疲惫,领带有些歪斜,眼神却比多年来任何时候都要清亮。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同学群发来了婚宴现场的视频。我看见她举着酒杯向宾客致意,婚纱上的珍珠在灯光下闪着温柔的光,像极了我们青春里那些细碎却璀璨的瞬间。
走出地铁站,夜风带来些许凉意。我摸出烟盒,却发现里面躺着颗橘子味水果糖——大概是今早慌乱中错放进去的。糖纸在夜空中轻轻飞舞,像一只想要展翅的蝴蝶。放进嘴里时,甜味依然清晰,却不再带着记忆里的苦涩。
回到家推开书房门,月光正静静地泼在书柜上。我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最底层的抽屉。那张泛黄的电影票根依然躺在日记本里,旁边多了枚银色小雏菊耳钉——是今早出门前从首饰盒里拿的。手指抚过票根上的日期,突然轻笑出声:原来我们的故事,早就写好了结局。
手机提示有新邮件,是她发来的婚礼照片。点开时,那张被我放在花瓶旁的信封赫然出现在画面里,封口处别着一朵新鲜的小雏菊。她在邮件里说:收到你的礼物了,很喜欢。有些话,不说出来反而更珍贵,对吧末尾的句号依然洇着小团墨渍,却像极了我们终于画上的,圆满的句点。
我关掉电脑,走进卧室。床头的台灯下,放着本新买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月光在纸面上投下温柔的光斑。拿起笔,我在空白处轻轻画了朵小花——这次,它盛开在纸页中央,没有三八线,也没有阻隔。
窗外,五月的夜风正轻柔地吹过窗台。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留在了过去,而有些东西,终将在时光的淬炼中,成为照亮前路的星光。就像此刻的月光,虽然带着微微的凉,却依然温柔地笼罩着整个世界,如同她曾在我生命里绽放过的,最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