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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音师与钢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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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琴声迷踪

程悦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迟迟未能落下。她皱起眉头,再次按下中央C,然后是G,E。和弦听起来有些不对劲,但她说不上来具体是哪个音出了问题。明天就是她个人音乐会的彩排,这台施坦威钢琴必须完美无缺。

该死。她低声咒骂,拿起手机拨通了音乐厅技术部门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程悦。我的钢琴音准有问题,需要紧急调音...什么最快也要明天上午不行,我今晚必须确认状态...好吧,麻烦您了。

挂断电话,程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本打算今晚完整排练一遍明天的曲目,现在计划全被打乱了。音乐厅的调音师出差了,临时找来的调音师要明早才能到。

正当她考虑是否该取消今晚的练习时,电话响了。

程小姐吗我是许川,音乐厅联系我来给您调音。我现在可以过去,大概二十分钟后到。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让程悦莫名安心。

太好了,非常感谢。我在音乐厅主舞台等您。

挂断电话后,程悦重新审视着眼前的钢琴。这是她最熟悉的伙伴,陪伴她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从六岁第一次触碰琴键到现在二十七岁成为职业钢琴家,音乐几乎占据了她生命的全部。

二十分钟后,舞台侧门被推开,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男人穿着简单的深蓝色衬衫和黑色休闲裤,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颇为陈旧的工具箱。舞台灯光下,程悦看清了他的脸——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略微凌乱的黑发,还有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

程小姐我是许川。他微微点头致意,声音比电话里更加温和。

麻烦您了,许先生。程悦站起身,主要是中音区有些问题,但我不确定具体是...

许川已经放下工具箱,直接走到钢琴前坐下。他没有使用调音器,而是直接弹了一组和弦,然后又是一组。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在琴键上的动作精准而克制。

G弦略微偏高,E弦有些松动,整体音色偏硬。他头也不抬地说,已经打开工具箱取出工具,两小时应该能调好。

程悦惊讶地看着他:您不用调音器吗

许川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我信任我的耳朵胜过机器。他的眼睛在舞台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温暖的琥珀色,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需要安静工作。

程悦点点头,退到观众席第一排坐下。她本想离开去休息室,但某种莫名的吸引力让她留了下来。许川调音的方式与她见过的所有调音师都不同——他几乎是在与钢琴对话,时而轻敲琴弦,时而按压琴键,动作流畅得像是在演奏一首无声的乐曲。

一个多小时后,程悦不知不觉睡着了。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的麦田中,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钢琴声...

程小姐

温和的声音将她唤醒。程悦猛地坐直,发现许川正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条从后台找来的毛毯。

抱歉,我睡着了。她有些尴尬地整理头发,钢琴调好了

是的,您可以试一下。许川退后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程悦走上舞台,在钢琴前坐下。她弹奏了肖邦的《夜曲》,音符如流水般倾泻而出。钢琴的音色完美得不可思议——温暖而不失明亮,柔和却充满力量。她惊讶地抬头看向许川。

这太神奇了...它听起来比新琴还要好。

许川靠在钢琴边,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好钢琴需要懂它的人来演奏。您弹得很美。

程悦感到脸颊微微发热:谢谢。您是怎么做到的不用调音器,却能调出这样的音色

许川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转向钢琴内部:每台钢琴都有自己的性格和灵魂。调音不只是调整音高,更是寻找乐器最真实的声音。他轻轻抚过琴弦,这台施坦威很特别,它喜欢你。

程悦笑了:您说话像在谈论一个老朋友。

某种程度上,确实是。许川开始收拾工具,我父亲是钢琴制造师,我从小在钢琴厂长大。

您也弹钢琴吗程悦忍不住问道。

许川的动作顿了一下:曾经弹过。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现在我只调音。

程悦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变化,没有继续追问。她看了看手表,已经接近午夜。

这么晚了,您吃饭了吗我知道附近有家面馆还开着...

许川似乎有些意外,犹豫了一下才点头:好啊,正好我也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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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话心弦

深秋的夜晚,街边的小面馆里热气腾腾。程悦和许川坐在角落的位置,两碗牛肉面摆在中间。

所以,您是怎么成为调音师的程悦夹起一筷子面条,好奇地问。

许川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算是家族事业吧。我父亲是钢琴匠,母亲是音乐老师。我从小耳濡目染,对声音特别敏感。他抬头看了程悦一眼,您呢怎么开始弹钢琴的

我母亲是钢琴老师。程悦笑了,看来我们都有音乐世家的背景。不过她一直希望我当医生或者律师,觉得艺术家太不稳定。

但您还是选择了钢琴。

程悦点点头,眼神变得柔和:七岁那年,我在电视上看到了阿格里奇的演出,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想做什么了。她停顿了一下,后来我父亲生病,医药费很贵,母亲更加反对我走专业道路。但我坚持下来了,十六岁拿到第一个国际奖项,之后的路就顺理成章了。

许川静静地听着,目光专注:您很勇敢。

算不上勇敢,只是固执罢了。程悦摇摇头,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听了母亲的话,现在的生活会不会更...简单一些。

后悔吗

从不。程悦的回答斩钉截铁,即使重新选择一百次,我还是会弹钢琴。

许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能这么确定自己想要什么,是种幸福。

程悦敏锐地察觉到许川话中有话:您呢您刚才说曾经弹过钢琴...

许川放下筷子,沉默了片刻:我十五岁考入茱莉亚预科,十八岁本该去欧洲深造。他的声音平静,但程悦听出了其中的波澜,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放弃了演奏,回到国内学了调音。

发生了什么程悦忍不住追问。

许川看向窗外,街灯在他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另一个故事了,也许以后有机会告诉您。他转移话题,明天的音乐会,您准备演奏什么曲目

程悦知道他在回避,但体贴地没有继续追问:上半场是德彪西的《月光》和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下半场是我自己改编的一组中国民歌,还有拉赫玛尼诺夫的《音画练习曲》。

自己改编的民歌许川似乎来了兴趣,能弹一段给我听听吗

程悦有些惊讶:现在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许川指了指面馆角落里的一台老旧的立式钢琴,那台琴虽然不怎么样,但应该能听个大概。

程悦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钢琴。这是一台明显年久失修的国产琴,琴键泛黄,有几个键甚至已经塌陷。她试了几个音,音准差得离谱。

这琴...她皱起眉头。

许川已经走到她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工具:给我五分钟。

他熟练地打开钢琴顶盖,调整了几个弦轴,又检查了击弦机。程悦惊讶地看着那台老钢琴在他的手下渐渐复活,虽然音色依然粗糙,但至少音准已经可以接受了。

您真是个魔术师。程悦由衷地说。

许川微笑着退到一旁:现在轮到您了。

程悦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她弹奏的是自己改编的云南民歌《小河淌水》,原曲悠扬婉转,她在保留原旋律的基础上加入了现代和声和复杂的节奏变化。简陋的钢琴限制了她的发挥,但音乐本身的魅力依然透过不完美的乐器传递出来。

当她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发现面馆里其他客人都安静下来,有几个甚至开始鼓掌。程悦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却看到许川站在原地,表情复杂。

怎么了不好听吗她走回座位,小声问道。

许川摇摇头:恰恰相反,太美了。您的改编既保留了民歌的灵魂,又赋予了它新的生命。他停顿了一下,只是...这旋律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程悦想问是什么往事,但许川已经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您明天还有重要演出,该回去休息了。

结账时,两人争着付钱,最后还是许川坚持请了客。走出面馆,秋夜的凉风拂过程悦的脸颊。

我送您回去吧。许川说。

不用了,我就住在音乐厅旁边的酒店,走几分钟就到。程悦犹豫了一下,明天的音乐会...您会来听吗

许川似乎没料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回答:我...不确定有没有时间。

哦。程悦掩饰不住失望,那...谢谢您今晚的帮助。

祝您演出成功,程小姐。许川微微颔首,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程悦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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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重逢之音

音乐会的彩排进行得很顺利。程悦站在舞台中央,向乐团鞠躬致意,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三个小时的排练让她精疲力尽,但内心充满满足感。

程老师,太完美了!指挥走过来,兴奋地说,特别是您改编的那首民歌,乐团都陶醉了。

程悦微笑着道谢,目光却不自觉地扫向观众席。空荡荡的座位上,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告诉自己不要期待,毕竟许川只是临时来调音的调音师,没有理由来看她的演出。

然而,当晚正式演出时,当程悦在聚光灯下走向钢琴,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十排中央的许川。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在盛装出席的观众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引人注目。

程悦的心跳突然加快,她迅速移开视线,在钢琴前坐下。当她的手指触碰到琴键的瞬间,所有的杂念都消失了,只剩下音乐流淌在她的血液中。

上半场的演出如行云流水,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雷鸣般的掌声响彻音乐厅。程悦鞠躬致意,目光不经意间再次寻找许川的身影,却发现他的座位空了。

中场休息时,程悦在后台休息室见到了前来祝贺的音乐厅经理和几位乐评人。她礼貌地应对着赞美之词,心思却飘向了别处。

在找人吗她的经纪人林姐小声问道。

程悦摇摇头:没有,只是有点累了。

下半场开始前,程悦再次确认观众席,许川的座位依然空着。失望如潮水般涌来,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投入到接下来的演奏中。

下半场的演出比上半场更加激情澎湃。当程悦弹奏完最后一个音符,全场观众起立鼓掌。她再三谢幕,鲜花和欢呼如雨点般落下。

演出结束后,音乐厅为程悦举办了小型庆功宴。在应付完所有祝贺和采访后,程悦终于得以脱身,独自回到已经空无一人的音乐厅。舞台上的施坦威钢琴在聚光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在等待她的归来。

程悦轻轻抚过琴键,弹奏了几个零散的音符。突然,她听到后台传来细微的声响。

谁在那里她警觉地问道。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是许川。

抱歉,我不是有意吓到您。他走近几步,我只是...想再听听这台钢琴的声音。

程悦松了口气:您为什么中途离场我以为您不喜欢我的演奏。

许川摇摇头:恰恰相反。您的演奏太...触动人心,我需要独自消化那种感受。

程悦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没有追问。她拍了拍琴凳:要弹一首吗

许川犹豫了一下,最终坐到她身边。他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似乎在思考要弹什么。最终,他弹起了程悦改编的《小河淌水》,但加入了更多即兴的变化,旋律时而激昂,时而忧伤,完全颠覆了原曲的风格,却又奇妙地保留了它的灵魂。

程悦屏住呼吸,被这突如其来的音乐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许川的演奏技巧无可挑剔,更重要的是,他的音乐中有一种她从未在任何钢琴家身上感受过的深度和真实。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程悦发现自己眼眶湿润了。

这...太美了。她轻声说,您为什么要放弃演奏

许川的手从琴键上滑落:有时候,爱一样东西最好的方式,就是保持距离。

程悦不解地看着他:我不明白。

许川站起身,月光透过音乐厅的玻璃穹顶洒在他的肩膀上:您明天还在这座城市吗

嗯,后天早上才飞北京。

明天下午三点,您有空吗我想带您去个地方。

程悦的心跳突然加速:什么地方

我的工作室。许川说,我想给您看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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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真相初现

第二天下午,程悦按照许川发来的地址,来到了城郊一栋老旧的公寓楼。楼道狭窄昏暗,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她难以想象一个对声音如此敏感的人会住在这样的环境里。

顶楼的门虚掩着,程悦轻轻敲了敲:许川

请进。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推开门,程悦惊讶地发现这个简陋的公寓内部别有洞天。客厅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型工作室,墙上挂满了各种工具和零件,中央摆放着三台不同型号的钢琴,其中一台甚至被完全拆解,露出复杂的内部结构。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那台老旧的三角钢琴,虽然漆面斑驳,但保养得极好,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欢迎来到我的'实验室'。许川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两杯茶,抱歉这里有点乱。

程悦接过茶杯,走向那台三角钢琴:这是...

我父亲制作的最后一台钢琴。许川的声音柔和下来,也是我学会弹奏的第一台琴。

程悦轻轻抚过琴键:能弹吗

许川点点头:当然。

程悦坐下,弹了一小段莫扎特的奏鸣曲。钢琴的音色出奇地好,温暖圆润,带着一种古董乐器特有的韵味。

太棒了...她由衷赞叹,您父亲一定是位了不起的钢琴匠。

许川的眼神变得遥远:他是。可惜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才华。他走到钢琴旁,打开顶盖,指着内部的一个小标记,看这里,他的签名。

程悦凑近看那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刻痕:许明远...等等,许明远她猛地抬头,是二十年前那位...

被指控抄袭德国钢琴设计的那位中国钢琴匠,是的。许川的声音平静,但程悦能感受到其中的痛苦,那场官司毁了他的声誉和健康,也毁了我们家的生活。

程悦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您放弃了茱莉亚的深造机会...

父亲病倒,家里负债累累,我需要工作。许川简短地说,后来我发现自己在调音方面有些天赋,就一路做到了现在。

程悦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握住许川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温暖,指腹上有长期工作留下的茧。

您恨那个指控您父亲的人吗她轻声问。

许川沉默了片刻:曾经恨过。但现在我明白,他只是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他抽回手,转移话题,想听听我最近在做的项目吗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许川向程悦展示了他如何修复和改良各种钢琴。他的热情和专业知识让程悦大开眼界。当许川拆开一台钢琴的击弦机,向她解释每一个零件的功能和优化方法时,程悦发现自己完全被他的专注和才华吸引。

您真的热爱这个工作,是吗她忍不住问道。

许川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她:就像您热爱演奏一样。音乐有不同的表达方式,弹奏是一种,制作和调音也是。

天色渐晚,程悦的手机突然响起。是经纪人林姐,提醒她明天的行程和今晚需要参加的晚宴。

我得走了。程悦有些不舍地说,谢谢您今天分享这些。

许川送她到门口:谢谢您愿意了解我的世界。

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下周在北京国家大剧院有演出。程悦突然说,如果您有时间...

我会尽量安排。许川轻声承诺。

程悦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到楼梯口时,她突然回头:许川,您父亲的设计真的抄袭了吗

许川的表情变得复杂: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下次见面,我会告诉您全部真相。

程悦微笑着挥手告别,心中已经期待着下一次见面。她不知道的是,那个关于许川父亲的真相,将彻底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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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手伤惊魂

北京的冬天来得又急又猛。程悦站在国家大剧院后台,反复揉搓着右手腕。最近几周,那里总是隐隐作痛,尤其是在长时间练习后。她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疲劳,毕竟巡演已经持续了两个月,每天至少六小时的练习强度对任何人的手都是考验。

程老师,五分钟后上台。工作人员轻声提醒。

程悦深吸一口气,做了几个手指拉伸动作。今晚的音乐会很重要,不仅有乐评人在场,还有几位国际经纪公司的代表。她需要完美的表现。

舞台灯光亮起,程悦走向中央的三角钢琴。掌声中,她的目光扫过观众席,没有看到许川的身影。自从上次分别,他们已经两周没见了,虽然几乎每天都会发信息。许川说他会尽量赶来北京,但临时接了个紧急工作。

程悦在琴凳上坐下,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乐器上。第一个曲目是李斯特的《钟》,这首技巧性极强的作品需要极高的精准度和力量。当她的手指落在琴键上的瞬间,熟悉的疼痛从右腕传来,但她选择忽略它。

前五分钟一切顺利,程悦完全沉浸在音乐中。然而,就在进入最复杂的段落时,一阵尖锐的疼痛如闪电般从手腕窜上手臂。她的右手无名指和小指突然失去知觉,弹错了两个关键音符。

冷汗瞬间浸透了程悦的后背。她强迫自己完成这个段落,然后巧妙地将接下来的独奏部分转移到左手,同时右手做着不易察觉的拉伸动作。幸运的是,接下来的曲目技术要求没那么高,她勉强完成了整场演出。

谢幕时,程悦的笑容僵硬得像是戴了面具。一回到后台,她就瘫坐在沙发上,右手无力地垂着。

程老师,您没事吧助理小林慌张地递上热水,您脸色很差。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程悦勉强笑了笑,帮我取消今晚的庆功宴吧,我想直接回酒店休息。

可是华纳音乐的史密斯先生特意——

取消它,小林。程悦的声音罕见地严厉起来,现在。

回到酒店房间,程悦终于崩溃了。她盯着自己颤抖的右手,恐惧如潮水般涌来。作为钢琴家,手就是她的生命。她尝试弹奏空气钢琴,但无名指和小指的反应明显迟缓。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许川的视频通话请求。程悦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演出还顺利吗许川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看起来像是在某个工作室里。

程悦想说自己很好,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她匆忙把手机转向一旁,不想让许川看到自己的表情。

程悦许川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手...程悦终于控制不住,将右手举到摄像头前,弹《钟》的时候突然不听使唤了...

许川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具体是哪几个手指什么感觉

程悦描述了症状,许川的眉头越皱越紧。

听着,我马上改签机票,明早第一班飞机去北京。在那之前,我要你做几件事。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首先,冰敷手腕十五分钟,然后热敷十分钟,交替进行。其次,不要尝试任何手指练习。最后,预约明天最好的手外科医生,我认识北京协和的林教授,如果需要我可以联系他。

程悦点点头,眼泪无声地滑落:许川...如果我不能弹琴了...

别想那么多。许川打断她,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现在按我说的做,好吗

挂断电话后,程悦按照许川的建议冰敷热敷交替进行。疼痛稍有缓解,但手指的麻木感依然存在。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海中闪过最坏的场景——如果她再也不能弹琴了怎么办钢琴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失去它,她还剩下什么

凌晨三点,手机震动起来。是许川发来的消息:已到机场,七点起飞,九点到北京。坚持住。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程悦感到一丝安慰。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全是断裂的琴键和无声的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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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父债子偿

协和医院的走廊上,程悦紧握着检查报告,纸面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响声。诊断结果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腕管综合征加上尺神经压迫,医生严肃地建议立即停止所有演奏活动至少三个月,并接受康复治疗。

如果不及时治疗和充分休息,可能会造成永久性损伤。医生推了推眼镜,程小姐,我知道这对您来说很难接受,但健康永远是第一位的。

程悦机械地点点头,脑海中一片空白。三个月不碰钢琴那意味着取消接下来所有的演出,包括下个月在维也纳的金厅独奏会。她的职业生涯可能会因此毁于一旦。

走出诊室,她看到许川正在走廊尽头等待,手里拿着两杯热茶。他快步走过来,什么都没问,只是递给她一杯茶,然后轻轻拥抱了她一下。

都听到了程悦苦笑着问。诊室的门并不隔音。

许川点点头:我们先回酒店,然后一起想办法,好吗

回到酒店,程悦的经纪人林姐已经等在大堂,脸色凝重。显然消息已经传开了。

程悦,我们需要立刻开个会。林姐直截了当地说,华纳那边很担心,维也纳音乐协会也在询问情况。我们必须尽快发布声明,并决定如何处理接下来的行程。

程悦感到一阵眩晕,许川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

林女士,他平静但坚定地说,程悦现在需要休息和专业的医疗建议。商务讨论可以等几小时后再进行吗

林姐这才注意到许川:您是

许川,调音师,也是程悦的朋友。许川简短地介绍自己,我对手部损伤有些研究,可以帮上忙。

林姐还想说什么,但程悦虚弱地摇摇头:林姐,给我两小时,求你了。我需要理清思路。

回到房间,程悦终于崩溃了。她瘫坐在地毯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我完了...所有的一切都完了...她哽咽着说,十年努力付诸东流...

许川跪在她面前,轻轻握住她的双手:听我说,这还不是世界末日。我见过比你情况更严重的音乐家完全康复的例子。

但维也纳金厅...这种机会一辈子可能只有一次!

如果强行演出导致永久性损伤,那才是真正失去一切。许川的声音异常坚定,程悦,音乐不是短跑,是马拉松。暂时的停顿不会毁掉真正的才华。

程悦抬头看他,许川的眼神中有种不容置疑的信念,让她稍稍平静下来。

你有什么建议她轻声问。

许川思考了片刻:首先,你需要找最好的康复医师。其次,调整练习方法,减少手部负担。最后...他犹豫了一下,也许可以考虑暂时转向作曲或教学,给手部充分的恢复时间。

程悦苦笑:作曲我除了弹琴什么都不会。

不,你会的。许川从包里拿出一份乐谱,程悦惊讶地发现那是她即兴改编的《小河淌水》的录音转谱,你的创作天赋被低估了。这段时间可以系统地把这些灵感整理出来。

程悦接过乐谱,手指轻轻抚过那些音符。许川不仅记下了她的演奏,还做了精妙的修饰和扩展。看着这些音符,她仿佛能听到音乐在脑海中响起。

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个她惊讶地问。

上次听你弹完后。许川微微一笑,我忍不住想把它完整记录下来。这旋律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程悦突然感到一阵温暖涌上心头。在她最黑暗的时刻,许川不仅带来了安慰,还为她指出了新的可能性。

谢谢。她轻声说,第一次主动握住了许川的手。

接下来的几天如同旋风般忙碌。程悦不得不取消接下来三个月的所有演出,召开新闻发布会解释情况,面对媒体的各种猜测和质疑。许川一直陪在她身边,帮她联系康复专家,甚至调整了她酒店的钢琴键重,让它对手部的负担更小。

一周后的晚上,程悦在酒店套房里尝试用许川教她的新方法做轻柔的手指练习。门铃响起,她打开门看到许川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装置。

给你做了个小东西。他走进房间,展示那个看起来像是手指牵引器的东西,这是我改良的康复工具,可以帮助缓解神经压迫,同时保持手指灵活度。

程悦好奇地试戴了一下,装置恰到好处地支撑着她的手腕和手指,既不会太紧限制活动,又能提供足够的支持。

这太神奇了!她活动着手腕,疼痛真的减轻了很多。

许川微笑着调整着装置上的小螺丝:我父亲当年为一位受伤的小提琴家设计过类似的东西,我做了一些改进。

程悦突然想起什么:许川,你一直没告诉我关于你父亲的全部故事。上次你说...

许川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现在你确定想听这个吗你已经有够多要处理的了。

我想了解你。程悦坚定地说,不只是现在的你,还有你的过去,你的家庭。

许川沉默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好吧。但这是个很长的故事,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可能会改变你对我的看法。

程悦给他倒了杯茶,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窗外是北京璀璨的夜景,而房间里的气氛却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我父亲许明远是中国最早一批学习西方钢琴制造技术的人。许川开始讲述,声音低沉,九十年代,他设计了一种新型立式钢琴击弦机系统,比传统设计更灵敏耐用。当时德国黑尔钢琴公司派人来考察,表示有兴趣合作。

程悦点点头,隐约觉得这个故事有些熟悉。

合作谈判破裂后不到半年,黑尔公司突然在国际期刊上发表论文,声称研发了一种革命性的立式钢琴击弦机——与我父亲的设计几乎一模一样。许川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我父亲提出抗议,却被反诉抄袭。当时国内缺乏知识产权保护意识,加上黑尔公司财力雄厚,很快我父亲就败诉了。

程悦的心跳突然加速,一个可怕的联想在她脑海中形成。

这场官司不仅毁了父亲的事业,也毁了他的健康。两年后,他因抑郁症离开了我们。许川的声音变得嘶哑,讽刺的是,又过了几年,黑尔公司那项'革命性'设计被发现存在严重缺陷,被悄悄弃用了。但对我父亲来说,已经太迟了。

程悦的手开始颤抖:那个...指控你父亲抄袭的专家是谁

许川深深看了她一眼:程教授,程立群。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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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抉择时刻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程悦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父亲的名字从许川口中说出,像一把刀刺进她的心脏。

不...这不可能...她摇着头,声音颤抖,我父亲是音乐学院的教授,他从不会...

他当时是黑尔公司聘请的鉴定专家。许川平静地说,但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痛苦,我查过所有资料,程教授那份鉴定报告是导致我父亲败诉的关键证据。

程悦猛地站起身,茶杯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在地毯上留下一片暗色水渍。

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报复吗她的声音尖锐起来,看着我弹琴时,你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在嘲笑程立群的女儿

许川的表情变得痛苦:不!程悦,我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你是谁。直到那天在面馆听你弹《小河淌水》,我才...

才什么程悦逼问道,那首曲子怎么了

许川深吸一口气:那是我父亲生前最爱的民歌。你弹奏的方式...太像他了。于是我查了你的资料,才发现你是程教授的女儿。

程悦感到一阵恶心。所有美好的回忆瞬间被玷污——许川欣赏她的音乐,帮助她的手伤,甚至那些温柔的眼神和体贴的举动,都可能只是...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质问道,眼泪夺眶而出,为什么要隐瞒这么久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许川也站了起来,但保持着距离,最初是震惊,后来...后来我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你,就更加说不出口了。

喜欢我程悦苦涩地笑了,还是喜欢通过我报复我父亲

许川的脸色变得苍白:你真是这么想我的

两人陷入痛苦的沉默。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进这个突然充满敌意的房间。

最后,许川拿起外套: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明天我再来看你的手部恢复情况。

不必了。程悦转过身不看他,我会找其他康复师。

许川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离开了。

门关上的瞬间,程悦瘫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摸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悦悦这么晚有事吗父亲温和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程悦直接切入主题:爸爸,你认识许明远吗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长到程悦以为信号中断了。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父亲的声音明显紧张起来。

告诉我实话,爸爸。关于那场抄袭指控,关于你的鉴定报告...程悦的声音哽咽了,你当年做了正确的事吗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事情很复杂,悦悦。当时中西方在乐器制造技术上差距很大,很多人不相信中国工匠能做出原创性设计...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小,黑尔公司提供了非常'完整'的证据链...

程悦的心沉了下去:所以你知道许明远可能是清白的

后来...我确实有些怀疑。但那时判决已经生效,我的学术声誉也...父亲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谁告诉你的

许明远的儿子。程悦苦涩地说,他现在是我的...她停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定义许川与她的关系。

天啊...父亲的声音充满震惊和愧疚,悦悦,我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

他是个天才调音师,本来可以成为世界级钢琴家。程悦冷冷地说,但因为你们,他失去了父亲,也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痛苦的抽气声:我...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悦悦,你能安排我见他一面吗我需要当面...

不,爸爸。程悦打断他,这不是你能轻易弥补的。我需要时间...思考。

挂断电话,程悦蜷缩在床上,任由泪水浸湿枕头。她的世界在一天内崩塌了两次——先是职业生涯的危机,现在又是情感上的背叛。虽然理性告诉她许川可能真的无辜,但被欺骗的感觉如此强烈,让她无法理性思考。

第二天清晨,门铃再次响起。程悦红肿着眼睛打开门,以为会是许川,却看到经纪人林姐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出什么事了林姐一看到程悦的状态就紧张起来,手伤恶化了吗

程悦摇摇头,把林姐让进房间。在简单解释了与许川的冲突后(当然省略了个人感情部分),林姐的表情变得复杂。

所以那个调音师是许明远的儿子她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那个案子,当时在业内闹得很大。

程悦猛地抬头:你知道这件事

林姐点点头:我入行早,听说过一些。说实话,后来很多人都怀疑你父亲的鉴定有问题,但没人敢公开说。她犹豫了一下,程悦,不管那调音师出于什么目的接近你,他帮你设计的康复方案确实是专业的。你的手伤需要优先考虑。

程悦沉默了。林姐说得对,无论她和许川之间发生了什么,她的手伤是实实在在的。而许川确实是最了解她情况的人。

我帮你约了协和的康复科主任下午三点。林姐递给她一份日程表,在此之前,你需要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

程悦勉强点点头。林姐离开后,她尝试做一些简单的手指练习,但心不在焉,效果很差。下午的康复评估也不顺利,新医生提出的方案保守而笼统,远不如许川的方法有针对性。

回到酒店,程悦盯着手机,犹豫是否该联系许川。就在这时,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无论你如何看待我,你的康复不能耽误。我已将完整的治疗方案和练习计划发到你邮箱,林女士会安排其他康复师执行。祝你早日康复。——许川

程悦的眼眶再次湿润。这条冷静专业的信息背后,她能感受到许川的关心和痛苦。她反复读了几遍,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接下来的一周,程悦严格按照许川的方案进行康复训练。效果确实显著,手腕疼痛明显减轻,手指灵活性也有所恢复。但每当她取得一点进步,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许川,然后陷入更深的矛盾和痛苦中。

第八天晚上,程悦在酒店健身房做完手部训练后,偶然听到两个音乐学院的老师在闲聊。

...那个许川对,就是他。听说维也纳音乐与表演艺术大学想聘他做客座教授,专讲钢琴调律与维护。

真的他不是一直拒绝所有学术邀请吗怎么突然...

据说是为了一个女钢琴家。她手受伤了,可能无法继续演奏,许川想帮她争取一个作曲教职...

程悦悄悄离开,心跳如鼓。许川要去维也纳还要帮她争取教职她回到房间,终于忍不住拨通了许川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许川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惊讶:程悦你的手怎么样了

为什么程悦直接问道,为什么要帮我去维也纳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你听说了

回答我,许川。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因为那是你应得的机会。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

程悦握紧手机:那你呢你去维也纳是为了...监视我吗

不。许川的声音突然坚定起来,我去是因为林教授告诉我,你的手伤可能需要长期康复,而维也纳有最好的音乐医学中心。至于教职...那只是我的一个想法,你当然可以拒绝。

程悦的眼泪再次流下来:许川,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我父亲的过错,你的隐瞒,还有我的伤...

我知道。许川轻声说,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但请让我帮你度过这次难关,之后...之后如果你不想再见到我,我会理解的。

程悦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挂断了电话。她站在窗前,看着北京夜晚的车水马龙,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她需要做一个决定——是否该相信许川的真诚,是否该给这段充满谎言开始的关系一个机会。

而答案,或许就藏在她每次弹奏时心中涌起的那种纯粹喜悦中,那种许川似乎比任何人都更懂得欣赏的、音乐带来的纯粹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