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痕检室里的儿童发丝
陈默的镊子悬在物证袋上方三厘米。
冷光灯把不锈钢操作台照得发白,他盯着袋里那截带血的袖口——刚从第四具碎尸现场带回来的,属于死者左上臂,皮肤下血管呈不自然的青紫色。
小陈。
老秦的声音从背后撞过来。
陈默没回头,镊子尖精准夹起袖口边缘一根极细的纤维。
痕检科的空调总开得太低,他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三十年前的碎尸案档案。
牛皮纸袋啪地落在他手边。
陈默这才转身。
老秦的老花镜滑到鼻尖,目光穿过镜片上缘,像根针戳在他眉心。
我整理仓库翻出来的。老秦手指叩了叩档案袋,当年死者也是被分成八块,切口跟最近这四起......他顿了顿,一模一样。
陈默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上周在解剖室,林晚秋用骨钳比对碎骨截面时说的话——刀路稳得像机器,凶手要么是外科医生,要么......
要么干过更狠的活。他替她说完。
老秦没接话,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操作台。
陈默听见他压低的叹息:有些事,藏得再深......
门吱呀合上。
陈默低头看向档案袋,封皮上的红色标签褪成了淡粉,手写日期是1993年5月。
他没打开,把档案推到桌角,重新捏起那截袖口。
显微镜下,纤维的断面突然跳出点异样。
陈默瞳孔缩紧——不是纤维,是根头发。
发径比成年人细三分之一,毛鳞片边缘有细微磨损。
他调出数据库比对,系统提示:疑似10-12岁儿童发丝。
空调风灌进领口。
陈默想起今早法医室的报告:四具尸体均为成年男性,死亡时间间隔十五天,器官全部缺失。
林晚秋在电话里说:肾脏、心脏、肝脏,连胰腺都没剩。
活体摘取。她补充,伤口有愈合痕迹。
现在这根儿童发丝,正黏在成年死者的袖口上。
陈默摸出放大镜,对着发丝透光看——发梢有一圈极淡的黄色,像是长期接触某种化学试剂。
他翻出物证登记本。
第四起碎尸现场在临江码头废弃冷库,监控显示三天前有辆黑色商务车开进去,半小时后空车离开。
冷库地面有拖拽血迹,墙上用喷漆写着天谴。
天谴。陈默对着显微镜低语。
前两起现场也有类似字样,第三起是因果。
老秦说三十年前的档案里,凶手同样在墙上留过字,赎罪。
他抓起手机拨给林晚秋:能查儿童发丝的化学残留吗?
现在?电话里传来器械碰撞声,我在解剖第五具尸体,刚找到半枚指纹。
优先查头发。陈默声音发紧,可能关联旧案。
行。林晚秋应得干脆,半小时后给你结果。
挂了电话,陈默拉开抽屉。
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的照片——五岁的他站在福利院门口,身后是临港市阳光福利院的牌子,脖子上挂着块木牌,写着陈默,弃婴,1995年3月。
养父周正国是在他七岁那年领养的。
记忆里那人总穿着熨烫整齐的衬衫,袖口永远扣到最上颗,指甲缝里没有半丝污垢。
上周他翻到周正国十年前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他们要的,我给不起。
然后周正国失踪了。
陈哥。实习生小陆探头进来,冷库监控找到了。
监控画面里,黑色商务车的牌照被泥糊住,但后视镜挂件很显眼——枚翡翠平安扣,雕着缠枝莲纹。
陈默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见过这东西。
在周正国书房的保险柜里,压着半张照片。
照片里年轻的周正国抱着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两人胸前都挂着同样的平安扣。
放大车牌。陈默的声音发哑。
小陆操作着电脑:只能看清前两位,临A·8...
87。陈默脱口而出。
周正国失踪前开的那辆奥迪,车牌就是临A·87X99。
监控里的商务车突然碾过片水洼,泥点飞溅,车牌隐约露出87两个数字。
小陆抬头:陈哥?你怎么知道?
陈默没回答。
他抓起外套往外走,经过老秦办公室时,瞥见档案袋敞着口,最上面的照片里,死者手腕有块月牙形疤痕——和他手腕内侧的疤痕,形状分毫不差。
叮——
手机震动。
林晚秋的信息:发丝残留检测结果:长期接触免疫抑制剂,可能是器官供体。
陈默的脚步顿在楼梯间。
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得他眼眶发酸。
免疫抑制剂,是防止器官移植后排异反应的药。
十岁儿童,长期服用......
他摸出兜里的木牌,指腹蹭过1995年3月的字样。
1993年碎尸案发生时,他两岁。
如果老秦说的切口一样,那凶手可能从那时就在作案,持续了三十年。
陈哥!小陆从痕检室跑出来,前台说有你快递,没写寄件人。
陈默接过那个牛皮纸包裹。
重量很轻,边角压得方方正正。
他翻到背面,收件人地址是手写的,字体很熟悉——和周正国日记里的字迹,一模一样。
走廊的声控灯突然熄灭。
陈默站在黑暗里,指尖隔着包装纸,触到里面硬物的轮廓。
像盒录像带。
第2章 养父寄来的带血录像带
陈默的拇指在牛皮纸边缘摩挲两下。
暗褐色痕迹从包装缝隙渗出来,像干涸的茶渍,却带着铁锈味。
小陆的脚步声早没了。
走廊只剩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摸出瑞士军刀,刀尖挑开胶条,纸页裂开时发出细碎的响。
金属盒掉出来。
录像带封套印着家庭录像四个楷体字,边角沾着暗红斑点。
他用镊子夹起封套对着光——血,是人血,和上个月碎尸案现场的喷溅形态像。
播放器在痕检室。
陈默把录像带塞进机器时,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屏幕先跳出雪花点。
滋滋声里,突然响起婴儿啼哭。
陈默的手按在操作台上,指节发白。
画面亮了。
是间白墙房间,暖黄灯光。
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镜头,怀里抱着个裹蓝布的婴儿。
婴儿哭声渐弱,男人转过脸——是周正国。
陈默的喉结动了动。
十年前养父失踪那天,他也是穿这件白大褂。
当时他以为那是去医院做慈善,现在看,白大褂胸口的暗纹像某家私立医院的logo,临港市早倒闭的仁爱。
画面切到餐桌。
周正国夹了块排骨放进小女孩碗里。
女孩扎羊角辫,六七岁模样,抬头时露出右耳后指甲盖大的胎记——和陈默枕头底下那张泛黄照片里的妹妹,一模一样。
陈默的指甲掐进掌心。
照片是他十二岁生日时拍的,三天后妹妹在小区滑梯失踪。
周正国抱着他在派出所哭到凌晨,说爸爸一定找到小棠。
录像带突然卡带。雪花点里混进模糊的对话声。
这批肾源不错。是周正国的声音,比记忆里更冷,东南亚买家要五个,欧洲要三个。
周董,103号供体排斥反应严重。另一个男声,带着电流杂音,要不要...
处理掉。周正国的声音像冰碴子,养到十二岁不容易,但废物留着费钱。
屏幕闪了闪,画面变成手术室。
无影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穿手术服的人按住个挣扎的男孩,手术刀划开肚皮的瞬间,陈默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
男孩右耳后有块胎记。
和照片里的妹妹,和刚才画面里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播放器咔地一声。
录像带卡在最后一帧:周正国站在手术台边,手里攥着个带血的木牌。
木牌上的字迹被血糊住,但年份清晰——1995年3月。
陈默摸出兜里的木牌。
是他在福利院门口被捡到的那天,裹着他的襁褓里塞的。
木牌边缘有刀刻的痕迹,和录像带里那个,像出自同一把刻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没接。林晚秋的未接来电显示有三个。
办公室的钟敲了十下。
陈默盯着播放器里的录像带,突然想起老秦昨天拍他肩膀时说的话:小默啊,你养父当年捐建福利院那批医疗器械,我总觉得型号太新了。
太新了。二十年前临港市的小医院,哪来的进口透析机?
他蹲下去翻抽屉最底层。
那里压着周正国失踪前留下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小默生日快到了,该给他看真相了。当时他以为是身世真相,现在看,真相两个字的墨迹被水晕开,像滴未落的泪。
走廊传来脚步声。
陈默迅速把录像带塞进证物袋,塞进风衣内袋。
抬头时看见小陆举着保温杯站在门口:陈哥,林法医说你手机打不通,让我来看看。
没事。陈默扯了扯领口,喉结动了动,帮我把痕检室的灯关掉。
他走到楼梯间时,晚风灌进来。
口袋里的录像带隔着证物袋硌着肋骨,像块烧红的炭。
林晚秋的实验室在三楼,窗户还亮着灯。
他摸出手机,给她发了条消息:能来痕检室吗?
有重要东西要给你看。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
陈默盯着对话框里的发送键,突然想起妹妹失踪前一天,拽着他的衣角说:哥哥,爸爸说等我生日,要送我全世界最漂亮的礼物。
现在他知道那礼物是什么了。
楼道声控灯啪地灭了。
陈默在黑暗里摸向风衣内袋,指尖隔着证物袋,触到录像带表面未干的血渍。
第3章 解剖台上的翡翠耳钉
解剖室的冷光灯在凌晨两点十七分亮起时,林晚秋正用镊子夹起死者右耳的碎发。
左耳垂有贯穿伤。她头也不抬,乳胶手套沾着淡红液体,伤口边缘有金属刮擦痕迹——
陈默的呼吸顿在喉间。
他站在观察窗前,风衣领口还沾着痕检室的灰尘。
刚才在楼梯间摸录像带时,血渍已经洇透了证物袋,此刻正贴着他左肋,像块烧化的蜡。
不是贯穿伤。林晚秋突然停手。
镊子尖轻轻挑起什么,是耳钉。
陈默凑近。
解剖台上,死者半张脸泡在福尔马林里,左耳垂被钝器撕扯出豁口,却有半枚翡翠卡在血肉里。
林晚秋用生理盐水冲净,两枚耳钉完整呈现在托盘上——豆粒大的翡翠雕着缠枝莲,表面油润得能照见人影。
缅甸老坑料。她摘下一只手套,指腹蹭过戒面,这种雕工,云翠斋十年前的限量款。
陈默摸出手机查数据库。
云翠斋的记录跳出来时,他后槽牙咬得发酸——每对耳钉都刻着唯一编号,购买者信息栏写着周正国。
周正国?林晚秋的镊子当啷掉在托盘里。
她突然转身,白大褂下摆扫过陈默的手背,你养父?
陈默没说话。
录像带里的画面在眼前闪回:十岁的妹妹趴在钢琴上,周正国摸着她的耳垂笑:等你十二岁,爸爸送你最好看的礼物。而妹妹失踪那天,她穿的正是带蕾丝边的白裙子,和解剖台上这具尸体,腕骨处有道相同的烫伤疤痕。
这耳钉有问题。林晚秋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的手指冷得像解剖刀,我爸出事那年,有个病人家属也戴过云翠斋的翡翠。
陈默记得。
三年前林父在手术室猝死,院方说是突发心梗,但林晚秋翻遍病历发现,那台心脏移植手术的供体资料全被销毁了。病人家属叫什么?
王建国。林晚秋从抽屉里翻出个旧文件夹,泛黄的照片里,穿病号服的男人耳垂上闪着绿光,当时他儿子等心源等了半年,突然就有了匹配的供体。
我爸手术前说过......她喉结动了动,说那心脏太新鲜了。
陈默的手机在此时震动。
是小陆发来的消息:云翠斋那边说,周正国买的这对耳钉,定制时要求刻了'晚晚'两个小字。
晚晚?林晚秋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抢过手机,屏幕上的照片里,翡翠内侧果然有细如蚊足的刻痕。
而她的小名,正是晚晚。
解剖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嗡鸣。
陈默看着林晚秋颤抖的指尖,想起上周她翻父亲遗物时,在日记本里夹着的照片——二十年前的医院走廊,穿白大褂的林父抱着个裹蓝毯子的女婴,旁边站着穿西装的周正国,手里提着云翠斋的檀木盒。
你妹妹的生日。林晚秋突然开口,声音像冻住的钢丝,是不是六月初七?
陈默点头。
他永远记得那个暴雨夜,妹妹拽着他衣角说:哥哥,爸爸说等我生日,要送我全世界最漂亮的礼物。而第二天,妹妹就失踪了。
我爸出事那天,也是六月初七。林晚秋抓起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在解剖报告背面画时间线,周正国买耳钉是十年前,我爸手术是九年前,你妹妹失踪是十年前的六月初七——她的笔尖戳破纸张,供体心脏的摘取时间,也是十年前六月初七凌晨三点。
陈默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摸出风衣内袋的录像带,表面的血渍已经干透,像块暗红的痂。录像带里有段监控。他把证物袋推给林晚秋,周正国的私人医院,地下三层的手术室。
林晚秋的手指刚碰到证物袋,解剖室的门就被撞开了。
小陆举着痕检报告冲进来:陈哥!
新发现的碎尸块,耻骨联合显示死者年龄十二岁,腕骨烫伤和三年前的弃尸案......
和这具尸体是同一人。陈默打断他。
他盯着托盘里的翡翠耳钉,突然想起妹妹床头的日记本,最后一页歪歪扭扭写着:爸爸说晚晚姐姐的礼物要提前准备,可我也想要翡翠耳钉。
查云翠斋的销售记录。林晚秋扯下手套扔进医疗垃圾桶,所有刻'晚晚'的翡翠,购买时间在十年前六月前后的。
小陆应了声跑出去。
陈默看着林晚秋把翡翠耳钉装进证物袋,她的指甲盖泛着青白,像解剖过无数尸体的法医该有的颜色。
还有件事。林晚秋突然转身,我爸的死亡证明上,死亡地点是医院办公室。
但清洁工说,那天凌晨三点听见地下车库有动静。她掏出手机,翻出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有人推着带血的手术床进了辆黑色商务车,车牌最后三位是719。
陈默的呼吸一滞。周正国的商务车,车牌正是沪A719XX。
解剖室的挂钟敲响三点。
林晚秋把翡翠耳钉放进保险柜,转身时白大褂带起风,吹得陈默怀里的录像带沙沙响。去查云翠斋的售后记录。她扯下口罩,露出眼下淡淡的青黑,限量款翡翠都有保养登记,最后一次维护地点......
城郊。陈默接口。
他想起今早老秦塞给他的旧档案,最后一页贴着张模糊的地图,标记着临港城郊废弃诊所。
林晚秋的眼睛突然亮了。
她抓起外套搭在臂弯,钥匙串在指尖转了个圈:现在去?
陈默摸了摸风衣内袋的录像带。
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割出无数道银线。等天亮。他说,但先把这个——他举起录像带,拷贝一份给技术科。
林晚秋点头。
她转身收拾器械时,陈默瞥见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照片——是二十年前的林父,怀里的蓝毯子婴儿,和周正国手里的云翠斋檀木盒。
解剖室的灯在凌晨三点十七分熄灭。
陈默跟着林晚秋走出门,晚风灌进领口,他摸了摸内袋的录像带,又摸了摸装翡翠耳钉的证物袋。
两个硬物隔着布料抵着他心脏,像两颗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灯红得刺眼。
林晚秋的脚步突然顿住,她回头看他,发梢扫过锁骨:你说周正国送的'礼物',会不会不只是翡翠?
陈默没说话。
他想起录像带里的画面:地下手术室的无影灯下,穿手术服的人举起手术刀,镜头扫过墙角的电子屏,上面显示着供体:陈晚晚 年龄:12岁。
而解剖台上那具尸体的脚趾甲,涂着和妹妹日记本里夹的贴纸一样的粉色。
第4章 地下诊所的呼吸声
凌晨四点,陈默把车停在城郊槐树林后。
林晚秋的手电筒光束扫过锈迹斑斑的铁牌——临港第三妇幼保健所。
牌面凹陷处结着蛛网,却在边缘蹭掉了新泥。
他蹲下身,指腹抹过地面车辙:新鲜轮胎印,深约三厘米,和周正国名下商务车的花纹吻合。
上个月有护工报警说听见孩子哭。林晚秋翻着手机里的接警记录,但出警队来的时候,诊所已经锁了三个月。
陈默摸向门把。
锁孔里插着半截断钥匙,金属断面泛着冷光——不是自然锈蚀,是被钳子硬夹断的。
他从工具箱里取出细铁丝,手腕轻抖,锁芯咔嗒弹开。
门轴发出刺耳的尖叫。
霉味混着消毒水的气息涌出来。
墙上贴着褪色的母婴宣传画,墙角堆着过期的孕妇奶粉箱,最上面那箱封条是新的。
林晚秋蹲下去,指甲抠开封口——里面码着冰袋,冰袋下露出半截儿童病号服,领口绣着临港儿童福利院。
陈默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幼年在那所福利院待过三年,直到周正国来领养。
二楼走廊的地板突然发出吱呀声。
两人同时屏息。
林晚秋摸出解剖刀别在袖管里,陈默抄起墙角的铁扳手。
脚步声却消失了,只余通风管道传来若有若无的呜咽。
地下室。陈默指了指楼梯下方的木门。
门锁是特制的电子锁,面板上有新鲜的指纹擦痕。
他取出放大镜,沿着锁边照:密码锁被改过,最后一次输入是三小时前。
林晚秋递来手机电筒。
陈默盯着锁面反光,指节快速敲击:2 - 7 - 9 - 3。锁滴的一声开了。
霉潮更重了。
地下室天花板垂着裸露的电线,地面铺着防滑地砖,却在中间位置磨得发亮——有人每天拖着什么东西经过。
陈默蹲下,用棉签粘起地砖缝隙里的碎屑:骨粉,新鲜的。
林晚秋的呼吸顿住。
最深处的墙根有块活动砖。
陈默推了推,整面墙向一侧滑开。
黑暗里传来细微的抽气声,像风箱漏了口。
有人。林晚秋的声音发紧。
手电筒光束扫过——铁架上摆着冷藏箱,墙上挂着血压计、心率监测仪,最里侧的病床上绑着个少女。
她手腕脚踝都是淤青,病号服前襟浸透冷汗,胸口随着呼吸急促起伏。
救……我。少女的声音像破风箱,他们……摘器官。
陈默扯断束缚带。
少女的手腕细得能攥住,脉搏跳得飞快:我叫苏小棠,先天性心脏病。他们说手术能救我……结果把我关在这里。她指向冷藏箱,那些箱子里……都是等移植的器官。
林晚秋的手指掐进掌心。
她父亲当年就是因为给患儿做心脏移植手术被污蔑医疗事故,最后坠楼身亡。
有多少孩子?陈默问。
不知道。苏小棠咳嗽起来,但他们今天要……要摘我的肾。说买家等不及了……
突然,地面传来震动。
车!林晚秋冲向窗口。
月光下,两辆黑色商务车碾过槐树林的枯枝,车灯在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陈默拽着两人躲进冷藏柜后面。
车门开关声、皮鞋踩地声由远及近。
为首的男人声音沙哑:检查地下室,重点看活动墙。
是周正国的司机老胡。
陈默认得出这声音——十年前养父失踪那晚,就是老胡开车送他去机场。
老大说今天必须把小棠的肾取走。另一个声音带着笑,那买家可是出了八百万,少个零件都要我们脑袋。
苏小棠的指甲掐进陈默手背。
他按住她的嘴,感觉她的眼泪渗进自己掌心。
脚步声停在活动墙前。金属碰撞声响起——是老胡在试密码锁。
密码改了?老胡骂了句,让技术组的人来。
陈默摸到后腰的配枪。
林晚秋攥住他手腕,摇头:对方至少五个人,硬拼没把握。
她指了指通风管道——直径足够钻进去。
陈默把苏小棠托上去。
管道里积着灰,呛得人睁不开眼。
林晚秋最后爬进来时,下方传来锁被撬开的脆响。
三个人挤在管道里,听着下方传来翻找声、冷藏柜开关声,还有老胡的怒吼:人呢?监控查了吗?
监控被黑了!
陈默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是技术科发来的消息:录像带里的地下手术室,定位在临港第三妇幼保健所地下室。
管道另一头透进天光。
陈默推开通气窗,先把苏小棠抱出去,再拉林晚秋。
两人刚落地,就听见地下室方向传来枪响——老胡在泄愤。
去警局。林晚秋抹了把脸上的灰,苏小棠需要做笔录,冷藏柜里的器官可以当证据。
苏小棠突然抓住陈默的袖子:他们在我脖子里埋了追踪器。她掀起后颈头发,一道新疤泛着红,取出来……不然会找到我们。
林晚秋摸出解剖刀:我来。
刀尖挑开皮肤时,苏小棠疼得发抖。
陈默按住她的肩,看见取出的芯片上刻着Z——周正国名字的首字母。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陈默把芯片攥进手心。
林晚秋给苏小棠披上自己的外套,警车大灯照亮她苍白的脸:还有件事……我听见他们说,最近要送一批‘新货’。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是……陈晚晚。
陈默的瞳孔骤缩。
那是他妹妹的名字。
警局走廊的声控灯在凌晨五点十七分亮起时,林晚秋的白大褂口袋里,苏小棠偷偷塞了张纸条——上面用指甲血写着云翠斋后巷,周三晚十点。
第5章 痕检报告上的相同笔迹
凌晨五点二十三分,陈默的皮鞋跟敲在警局地砖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钢丝上。
苏小棠缩在笔录室角落,林晚秋守在门口,白大褂下摆还沾着诊所地下室的灰。
冷藏柜里的器官已经送物证科了。林晚秋递来一杯凉透的茶,老秦说你要的十年前碎尸案档案在痕检室。
陈默没接茶杯。
他转身往痕检室走,牛皮纸袋在臂弯里窸窣作响——里面装着从诊所带回来的所有物证:带血的手术钳、苏小棠后颈取出的芯片、还有那份写满专业术语的冷藏柜痕检报告。
台灯亮起时,陈默的影子在桌面上投出尖锐的角。
他摊开报告,钢笔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第七页,器官冷藏柜螺丝痕迹分析几个字斜斜爬在纸上。
他的手指突然顿住——运笔的弧度太熟悉了。
三年前养父周正国寄来的信还在他钱包里。
陈默摸出那张皱巴巴的信纸,边角沾着咖啡渍。小默,最近天气转凉,记得添衣。周正国的字迹从信纸里浮出来,和报告上的析字最后一捺的钩,重叠了。
林晚秋!他喊得太急,声音撞在墙上。
法医从走廊跑进来时,陈默正把两张纸并排按在台灯下。看这个'冷'字的竖钩。他指尖点着报告,和周叔给我写的信。
林晚秋凑近。
她记得那封信——陈默搬离周家时,周正国追出来塞给他的,墨迹在雨里晕开一片,陈默却宝贝似的收了十年。笔锋走势......她皱眉,像同一个人写的。
痕检科老秦被从值班室拽来的时候,眼镜还挂在鼻尖。
他捏着放大镜凑近两张纸,镜片后的眼珠突然缩成针尖:笔压、连笔习惯、起收笔特征......他摘下眼镜,完全吻合。
陈默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周正国的脸在眼前晃——每周三雷打不动的家庭聚餐,他夹到陈默碗里的糖醋排骨,还有十年前那个雨夜,他摸着陈默的头说小默别怕,养父会保护你。
去查周正国的笔迹样本。林晚秋拽他胳膊,企业公章备案、慈善捐款回执,总能找到。
两个小时后,鉴定中心的电话打进痕检室。周正国近五年所有书面材料,包括企业合同、捐赠协议,与诊所痕检报告笔迹同一性99.7%。
陈默把钢笔砸在桌上。
笔尖裂开一道缝,蓝墨水渗出来,像滴凝固的血。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陈默和林晚秋像两台高速运转的机器。
林晚秋翻遍周正国慈善基金会的账目——近三年宣称捐给山区医院的三千万医疗设备,实际只到账两百万;陈默查遍周正国名下物流企业的运输记录——每月十五号从临港发往东南亚的冷冻食品集装箱,重量总比报关单多三十公斤。
冷藏柜里的器官组织,DNA比对显示来自东南亚籍未成年人。林晚秋把检验报告拍在陈默面前,和周正国物流线路完全重合。
陈默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4月15日,集装箱号LKG-072;5月15日,LKG-079......他划掉最后一个数字,苏小棠说'新货'是陈晚晚,下一批运输时间应该是......
下周三。林晚秋接口,和苏小棠塞给我的纸条时间吻合——云翠斋后巷,周三晚十点。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车灯。
陈默猛地拉上窗帘。
三天前他们还在讨论周正国的慈善家面具,现在他的办公室监控里,周正国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手里捏着半张被撕碎的文件。
有人跟踪我们。林晚秋摸出车钥匙,刚才在停车场,白车跟了三个路口。
陈默没说话。
他翻开周正国企业年报,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周正国抱着穿红棉袄的小女孩,背景是临港市福利院。
照片背面写着晚晚三岁,日期是1995年。
但陈默记得,妹妹陈晚晚是1998年被周正国从福利院领回家的。
他指尖微微发抖,把照片塞进证物袋。
窗外的白车还在转悠,车灯扫过墙面,在晚晚两个字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今晚十点,云翠斋后巷。
周三,十五号。
还有四天。
陈默把证物袋按在胸口。
那里有周正国的笔迹,有妹妹的名字,还有照片上那个模糊的日期——像根扎进肉里的刺,疼得他必须立刻拔出来。
但他不知道,此刻周正国的保险柜里,还锁着另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婴儿被裹在蓝布襁褓里,脚腕上系着福利院的编号牌。
背面的字迹和诊所报告上的如出一辙:1992.3.15,小默。
第6章 妹妹手术室的监控录像
陈默把车停在市立医院地下三层。
林晚秋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划动,蓝光照得她眼尾发青:护士站夜班表显示,今晚十一点换班。监控室老张头六点喝了半斤黄酒,现在该在储藏室打呼。
陈默摸出微型撬锁器。
三天前他们查到周正国旗下仁爱医疗近三年向东南亚转了十七批医疗设备,报关单里夹带的冷链箱尺寸,刚好能装下儿童器官。
而所有运输记录的终点,都指向这家市立医院外科楼四层——妹妹陈晚晚的手术室。
监控在四层消防通道转角。林晚秋把手机递过来,屏幕是医院平面图,红笔圈着407B,我托急诊科同学查了,晚晚这三个月做了七台手术,全是‘肝源匹配’‘肾源紧急’的加急单。
陈默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上周在周正国家翻出的相册,最后一页是妹妹穿病号服的照片,背后写着晚晚术后第三天,要喝蜂蜜柚子茶。
那时他以为是普通住院,现在才懂,术后是取走器官后的休养。
监控室的门咔嗒开了。
林晚秋闪进去,熟稔地拔下主机电源——她父亲当年做器官移植手术时,她常来医院等他下班。
陈默调出四天前的监控,时间跳到凌晨两点十七分。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指甲掐进掌心。
407B手术室里,陈晚晚躺在手术台上。
她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手腕脚腕都绑着约束带。
主刀医生戴着口罩,动作利落地划开她右侧腹部,血珠顺着手术灯滴在不锈钢托盘里。
护士举着器官保存箱凑过去,冷藏液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陈默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像破了洞的风箱。
林晚秋抓住他发抖的手,指尖凉得像冰:那台手术的记录写着‘供体意外脑死亡’,但晚晚的眼皮在动。
监控里,陈晚晚的睫毛剧烈颤动,喉咙发出含混的呜咽。
主刀医生头也不抬,镊子夹着什么递出去——是半枚还在跳动的肾脏。
陈默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撞翻了墙角的暖水瓶,开水溅在脚背上,疼得他咬碎了后槽牙。
小默。林晚秋拽住他胳膊,现在冲进去打草惊蛇,他们会转移晚晚。
我该早发现的。陈默盯着屏幕里妹妹苍白的脸,记忆突然涌上来——去年中秋,妹妹给他发视频,说在医院值夜班。
镜头晃过床头柜,他看见半瓶没喝完的蜂蜜柚子茶,当时只觉得她还是爱喝甜的,她总说‘哥你忙,不用来看我’,我就真信了……
林晚秋的手指抚过他后颈,像小时候他被福利院孩子欺负时,她拍他背的力度:你十四岁为了给她凑住院费去工地搬砖,十七岁为了她不被周正国送走跟人打架。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陈默闭了闭眼。
周正国领养他们那年,他十岁,晚晚三岁。
养父总说晚晚身子弱,所以家里最好的房间、最补的汤都留给妹妹。
他以为是血脉亲情,现在才明白——周正国早知道,晚晚是颗会走路的器官库。
今晚十一点换班。林晚秋打开战术背包,里面是医用口罩、微型定位器、防割手套,我查过,407B有密道通地下车库。我们混进清洁队,用定位器贴在晚晚床头,等她被转移时跟踪。
陈默摸出随身携带的痕检工具箱,里面装着他自制的开锁工具:我负责开安全门。如果遇到保安——
用麻醉喷雾。林晚秋把小钢瓶装进他口袋,喷完数二十秒再动,别学上次在码头,把人打骨折进了派出所。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点四十。
陈默把定位器塞进袖口,林晚秋调整着口罩绳。
就在他们要推门时,监控屏幕突然闪了闪,切换成实时画面。
四层消防通道的摄像头里,出现一道黑影。
那人穿着黑色连帽衫,手里握着强光手电,正蹲在407B门口。
手电光扫过门锁,陈默看见金属表面闪过一道银光——是和他工具箱里同款的撬锁器。
林晚秋的呼吸顿住。
陈默的手按在腰间的喷雾上,另一只手攥紧了定位器。
黑影的动作很熟练,门锁咔的一声开了。
他推开门的瞬间,监控角度刚好照到他手腕——那里有道月牙形疤痕,和周正国左腕的旧伤一模一样。
有人提前了。林晚秋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陈默盯着屏幕里敞开的407B房门。
里面的无影灯突然亮起,白光刺得摄像头一片雪花。
等画面恢复时,黑影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地上半枚带血的纱布,和床头空荡荡的约束带。
林晚秋的手机在这时震动。
她低头看了眼消息,脸色瞬间煞白:仁爱医疗的冷链车半小时前从地下车库出发了,目的地……
她没说完。
陈默已经抓起背包冲出门。
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像一串通往深渊的引路符。
他听见林晚秋在身后喊他的名字,混着自己剧烈的心跳——那声音里有他熟悉的恐惧,十年前福利院着火时,晚晚拽着他衣角哭的也是这种调调。
现在,晚晚又在哭吗?
陈默跑得更快了。
地下车库的风灌进领口,他摸出定位器,屏幕上的红点正在移动。
那是妹妹的位置,还是某个陷阱?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再慢一步,这辈子都别想再听见妹妹喊他哥了。
第7章 养父书房的跨国汇款单
陈默的定位器在追出三条街后黑屏了。
信号被屏蔽了。林晚秋喘着气拽住他胳膊,手机屏幕还亮着冷链车最后的轨迹——那红点在跨过长江大桥时突然消失,像被人掐断的线。
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十年前妹妹被周正国接走时,也是这样的信号中断。
当时他跪在福利院门廊上,看着黑色轿车碾过积水,后视镜里妹妹贴在玻璃上的小脸越来越模糊。
去周宅。林晚秋突然说,他藏着更要紧的东西。
她指的是三天前老秦塞给他的碎尸案档案。
最底层那张泛黄的指纹比对表上,三十年前第一起案件的现场血指印,和周正国去年捐建孤儿院时留下的备案指纹,有七处特征点完全重合。
陈默没说话,转身往停车坪跑。
他知道晚晚在想什么——冷链车可能运的是货物,但周正国的书房里,藏着货物的来源清单。
周宅的铁艺门在深夜泛着冷光。
陈默蹲在墙根,用痕检箱里的微型摄像头扫过门柱。
监控探头的红灯每十七秒闪一次,和他记忆里周正国的习惯吻合——这个表面慈善的男人,连安防系统都保持着二十年前在福利院当护工时的规律。
十七秒。他低声说。
林晚秋点头,指尖快速敲击手机调出周正国的日程表:今晚八点他应在慈善晚宴致辞,可现在才九点半,按惯例还要应酬两小时。
足够了。
陈默戴上橡胶手套,从工具箱里摸出L型开锁器。
门闩是老式弹子锁,他记得周正国总说机械的才可靠,却不知道这反而成了破绽。
三秒后,锁舌咔嗒弹出。
两人猫着腰溜进庭院。
桂树的影子在地上织网,陈默的鞋尖避开每块松动的青石板——这些他再熟悉不过,十三岁到二十二岁,他在这宅子里住了九年,每天凌晨四点替周正国擦皮鞋时,早把每块砖的声响记进了骨头里。
书房在二楼西头。
林晚秋贴着墙根先上,陈默跟在后面,目光扫过走廊的红外感应装置。
他数到第三块装饰画时停住,抬手比划:画框偏移了两厘米,周正国今早出门前应该检查过安防。
林晚秋摸出随身携带的法医物证袋,里面装着半片从407B病房带出来的带血纱布。
她把纱布按在感应区,暗红的血迹正好覆盖住红外射线——这是周正国最得意的生物识别,他总说血比电子更诚实。
感应灯没亮。
陈默推书房门的手在发抖。
门后是他二十二岁生日那晚的记忆:周正国拍着他肩膀说小默,你该去读警校,转身时西装口袋露出半张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和妹妹走失前穿的红棉袄一模一样。
保险柜嵌在书架背后。
陈默踮脚摸过第三排《资治通鉴》的书脊,第二十七本的书角有个细微的凹痕——这是他去年替周正国整理书房时故意留下的标记,为的就是今天。
退后。他对林晚秋说。
指尖沿着柜身缝隙滑动,听到锁芯转动的轻响。
周正国用的是机械密码锁,这种锁最怕听声辨位,而陈默在警校痕检课上,曾用三天时间拆解过三百种同类锁具。
第一转,顺时针三圈到3。
第二转,逆时针半圈到9。
第三转,顺时针停在6。
咔。
保险柜开了。
林晚秋的呼吸突然急促。
最上层整整齐齐放着十二本护照,照片上都是不同的亚洲面孔,但每本护照的签发地都是巴拿马。
第二层是一沓银行汇票,最上面那张的汇款人写着临港市仁爱医疗设备有限公司,收款人是瑞士信贷银行苏黎世分行,金额栏是280万美元,日期是上个月15号——正是第三起碎尸案发生的第二天。
陈默的手指压住最下面一张。
汇款单备注栏里有行极小的字:3号供体,心脏+双肾,A级。
是妹妹。林晚秋的声音发颤,上个月15号,仁爱医院的器官配型记录里,有个16岁女孩的心脏被紧急调往新加坡。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鸣笛。
陈默的后颈瞬间绷直。
那是周正国的劳斯莱斯,他熟悉那辆车的鸣笛声——每次参加完晚宴,司机都会按两声短笛提醒主人上车。
他提前回来了。林晚秋抓起汇款单塞进随身包,监控室在一楼东头,守卫五分钟换一次班——
跟我来。陈默拽着她扑向窗户。
书房的窗户正对后花园,他记得周正国为了亲近自然,没装防盗网,但窗台离地面有三米高。
楼下传来钥匙插入门锁的声响。
陈默蹲在窗沿,双手托住林晚秋的腰:跳!我接着你。
你先——
跳!
林晚秋咬着牙跳下去。
陈默跟着翻出窗户,落地时膝盖撞在花坛边,疼得眼前发黑。
他听见书房门被撞开的巨响,周正国的怒吼混着守卫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往竹林跑!林晚秋拽着他往院角钻。
十年前他们曾在这片竹林里埋过妹妹的布娃娃,现在那片土坡成了最好的掩体。
两人猫在竹丛里,看着周宅的灯一盏盏亮起。
陈默摸到兜里的汇款单,纸张边缘还带着保险柜里的霉味。
林晚秋的手覆上来,掌心全是汗:刚才在保险柜最底层,我看到一张照片。
什么?
你小时候在福利院的照片。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背面写着‘陈默,5月12日生,遗弃时裹着带血的襁褓’。
远处传来警笛声。
陈默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队里同事发来的消息:冷链车在长江码头被截,后车厢发现半具未完全解冻的尸体,手腕内侧有蝴蝶形胎记——
他猛地抬头。
林晚秋已经打开了包,汇款单最上面那张的备注栏里,3号供体后面,用红笔补了一行小字:蝴蝶胎记,A+。
警笛声越来越近。
陈默攥紧汇款单,看着林晚秋染血的袖口——那是刚才跳窗时刮破的。
她冲他笑了笑,露出和十年前一样的虎牙:这次,我们抓他个现行。
周宅的方向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陈默知道,那是周正国在砸他最爱的明代青花瓷瓶。
但此刻他的手机屏幕上,同事的消息还在跳动:尸体身份正在比对,初步推测年龄16 - 18岁,与你妹妹失踪时的年龄吻合......
林晚秋的手按在他背上,带着体温的力道像根锚。
陈默深吸一口气,拽着她往警笛声的方向跑。
身后的周宅逐渐被夜色吞没,只有书房的灯还亮着,像一只不肯闭合的眼睛。
他们跑过街角时,陈默的手机又震了。
新消息是老秦发来的,只有一张照片:三十年前碎尸案的现场勘查记录,受害者右手腕内侧,清晰地印着一个蝴蝶形胎记。
第8章 老秦的铁盒与三十年陈案
警灯在走廊尽头明灭。陈默脚步顿住。
林晚秋扯他袖子:局长办公室有烟味。
刑侦支队的玻璃门后,几个平时爱凑堆的小警察缩在茶水间,听见脚步声立刻散开。
陈默攥着的汇款单边角被汗浸得发皱——半小时前他们还在周宅外追着警笛跑,此刻警局的空气却像结了层冰。
陈默。教导员从楼梯口探出头,镜片反着光,张局找你。
林晚秋要跟,被陈默拦住。
他把装汇款单的证物袋塞进她手里:去技术科,别让人碰。
局长办公室飘着檀香味。
周正国的私人律师坐在沙发里,西装裤线挺得能裁纸。
张局捏着保温杯,指节泛白:周董说你们私闯民宅。
监控拍到我们跳窗?陈默反问。
律师笑:周宅的监控昨晚被雷劈坏了。但周董捐给局里的刑侦设备还在正常运转——他敲了敲茶几上的文件袋,市局刚发来通知,连环碎尸案转由经侦支队接手。
陈默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他看见张局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回去。
陈警官。律师站起身,周董说年轻人冲劲足是好事,但别被别有用心的人当枪使。
门在身后关上时,陈默听见张局低声骂了句老狐狸。
技术科的灯还亮着。
林晚秋蹲在物证柜前,头发被空调吹得乱翘:汇款单上的账户查了,绕了七个离岸公司。但备注里的‘3号供体’——她调出电脑里的照片,和碎尸案死者腕骨上的编号吻合,都是激光灼烧的‘D-3’。
陈默手机震了震。老秦的短信:痕检室,后窗。
老秦缩在痕检室的窗台底下,怀里抱着个生锈的铁盒。
他鬓角的白发沾着灰,眼睛亮得反常:三十年了,我就知道会有今天。
铁盒扣着老式铜锁。
老秦摸出钥匙,手背上的老年斑跟着抖:八三年那起碎尸案,死者右手腕的蝴蝶胎记,和你手机里的照片是不是一样?
陈默想起前晚手机里的照片——受害者腕骨上的淡褐色印记,和妹妹小芸十岁时在他手背上画的蝴蝶一模一样。
铁盒打开的瞬间,霉味涌出来。
老秦翻出一沓现场勘查记录:当时我是实习痕检,在碎尸块里发现了这个。他拈起一片泛黄的玻璃纸,水果糖包装,临港食品厂八二年特供款,市面上只卖了三个月。
林晚秋凑近看:糖纸内侧有油印的‘福’字?
对!老秦一拍大腿,我当时追着这条线索查,发现食品厂仓库那年丢了两箱糖。领货单上的签名——他抽出一张泛黄的领料单,周正国。
陈默的手指悬在领料单上方。
周正国三个字的墨迹已经褪成浅灰,但笔锋的力度还在,像把扎进纸里的刀。
更邪门的是。老秦压低声音,死者胃里有半片胃药,德国拜耳八三年才上市的新药。当时临港只有一家医院进了货——他指向记录最后一页,林远山的科室。
林晚秋猛地抬头。
林远山是她父亲,十年前因医疗事故被吊销执照,当晚在值班室烧了所有病历,第二天被发现在太平间上吊。
你是说我爸——
他可能被威胁了。老秦把铁盒推给陈默,当年我把这些交给队长,隔天队长就调去了档案室。后来我才知道,周正国那时刚当上市政协委员,给局里捐了辆进口勘查车。
铁盒在陈默掌心沉得发烫。
他翻到最后一份档案,是张模糊的合影:穿白大褂的男人搂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背景是临港食品厂的大门。
照片背面写着老李 1983.5。
老李是食品厂的仓库管理员。老秦说,八三年底他突然辞职,搬去了乡下。我去年过年去看老战友,听人说他孙子还在临港,住在河西老小区。
河西老小区的路灯坏了大半。
陈默和林晚秋摸黑爬上三楼,敲开402的门时,开门的老头正用放大镜看报纸。
你们找我爷爷?老头把他们让进屋,墙上挂着张黑白遗照,他走十年了。不过他临终前塞给我个铁盒,说‘要是有穿警服的来问糖纸的事,就把这个给他们’。
铁盒藏在旧木箱底,比老秦的那个小一圈。
打开后只有半本日记,纸页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林晚秋戴上橡胶手套翻页。
八月十五那天的记录被红笔圈了:周总说这批糖要送到孤儿院。可我数了,少了两箱。他塞给我一沓钱,说‘老李啊,你闺女的病,进口药得加钱’。
再往后几页,墨迹晕成一团:今天看见周总车上下来个穿白大褂的。那女娃被蒙着眼睛,手腕上的胎记——
最后一页只剩半句话:他们说下一个是——
后面被撕了。老头搓着手指,我爷爷临终前抓着我手腕喊‘蝴蝶’,说周正国拿走了剩下的日记。
陈默的手机在这时震动。
是技术科同事发来的消息:碎尸案死者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和陈默先生在福利院登记的妹妹陈芸血样吻合度99.7%。
林晚秋的手按在他后颈。
她的掌心凉得像冰,却让陈默的太阳穴突突跳:周正国的书房,今晚十点断电检修。
老小区的窗外传来汽车鸣笛。
陈默望着日记里被撕去的半页,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锈住的齿轮:他拿什么,我们就抢回来。
林晚秋从包里摸出个微型摄像头,别在衣领上:我让法医科的小王改了周宅的电路检修表。她歪头笑,虎牙在昏黄灯光下闪了闪,十年前你翻围墙帮我捡足球,现在换我给你打掩护。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老头突然拽住陈默的袖子:周正国上个月让人来砸过我家窗户。他们说‘再翻旧账,你孙子的肾就够买套学区房了’。
陈默摸出证件拍在桌上:今晚之后,不会有下次了。
出了老小区,晚风卷着海腥味扑过来。
林晚秋仰头看天:要下雨了。
陈默盯着手机里周宅的卫星地图,放大到书房位置。
那里有扇朝北的气窗,十年前他跟着周正国去送慈善物资时,曾偷偷爬进去过——那时他以为这是个会给孤儿买新书包的好人。
陈默。林晚秋碰了碰他肩膀,你妹妹的项链,当年是不是丢在周宅后院?
他点头。
小芸生日那天,他用捡废品的钱给她买了条银项链,蝴蝶形状的。
后来她失踪前说:哥哥,周叔叔说要带我去看海。
雨丝落下来时,陈默把铁盒里的领料单揣进贴身处。
周正国的签名在潮湿的空气里慢慢晕开,像滴没擦干净的血。
林晚秋的手机亮了,是技术科发来的消息:周宅今晚十点零五分断电,持续十五分钟。
陈默摸出兜里的蝴蝶项链——那是今早他在周宅后院的葡萄架下挖到的,埋在土里十年,银链依然闪着冷光。
十点零五分。他说。
林晚秋把微型手电筒塞进他手里:我在围墙外接应。
远处传来雷声。
陈默望着周宅方向的灯火,那里有扇窗始终亮着,像只盯着黑夜的眼睛。
他捏紧项链,蝴蝶的翅膀扎进掌心。
今晚,这只眼睛该闭上了。
第9章 林晚秋的辞职报告
陈默的指纹刚按上痕检科门禁,手机在裤袋里震得发烫。
是队长发来的消息:来我办公室。
他推开门时,林晚秋正站在窗边。
她白大褂没系扣,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衬衫——那是他们高中时一起买的情侣款,穿了十年。
局里要停案。队长把保温杯重重磕在桌上,杯盖弹起来,褐色茶水溅在陈默昨天交的验尸报告上,周正国捐了新刑侦大楼,市长亲自打过招呼。
林晚秋转身,发梢扫过窗框:碎尸案死者器官全被取走,和十年前小芸失踪时的手法——
停。队长打断她,指节敲了敲桌角的保密文件袋,这是命令。
陈默摸出兜里的蝴蝶项链。
银链在掌心绞出红印,像小芸当年拽着他衣角喊哥哥时,指甲掐出的印子。
什么时候?他问。
从今天起。队长点了支烟,烟雾里眼神发沉,你们俩最近太扎眼。
老秦昨天被调去档案库,你最好也收敛点。
林晚秋突然笑了:收敛?
我爸当年给周正国的慈善医院做手术,病人死在手术台,病历被烧得只剩半页。
现在周正国的人把碎尸案现场伪造成车祸,你们连尸块拼接报告都压着不批?
队长掐了烟:小晚,你爸的事是医疗事故,当年就结案了。
医疗事故会让主刀医生在解剖室上吊?林晚秋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行,我知道了。
陈默跟她走到楼梯间。
消毒水味混着铁锈味涌进来——这栋老楼的水管漏了十年,和他们查案时遇到的漏洞一样,总在最关键的地方裂开。
你要干什么?他拉住她手腕。
林晚秋反手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指凉得像解剖室的镊子:今晚我去人事科交辞职报告。
为什么?
留在局里,我连解剖刀都举不起来。她摸出手机,翻到技术科凌晨发来的消息,周正国的货轮明天靠港,报关单写着'医疗设备'。
老秦偷偷把三十年前的碎尸案档案拍给我了,每次货轮靠港后三个月,都会出现儿童失踪案。
陈默喉结动了动。
十年前小芸失踪那天,周宅的保姆说看见一辆银色面包车停在后门——和老秦档案里1995年碎尸案目击者描述的车型一模一样。
辞职后呢?他问。
以个人身份查。林晚秋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U盘,我把这些年经手的器官移植病例备份了。
周正国的慈善医院接收的器官,匹配时间永远比正常快三倍。
深夜的警局走廊空无一人。
林晚秋站在人事科门口,辞职信在牛皮纸袋里窸窣作响。
她想起今早解剖室里那具尸体——胸腔被精准切开,心脏位置留着月牙形刀痕,和父亲当年手术记录里的完美切口如出一辙。
林法医?值班的小刘从档案室探出头,这么晚还来?
交东西。她把纸袋塞进投递口,金属挡板闭合的声音像道锁。
陈默在楼下等她。
路灯把两人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根绑在一起的绳子。
明天货轮靠港时间?他问。
凌晨三点。林晚秋翻出从港口监控截的图,周正国的人会用冷链车运货,路线是滨海路转环湾高速。
我借老秦的摩托车。陈默摸出痕检科的钥匙串,后车厢能藏追踪器。
我去弄医用冰柜的型号。林晚秋低头看表,凌晨一点十七分,周正国要的是活体器官,冷链车温度必须保持在4℃到8℃之间。
他们在巷口分开时,林晚秋突然拽住他衣角:如果今晚有人翻我抽屉——
我守着。陈默指了指楼前的梧桐树,树枝能搭到你办公室窗户。
她笑了笑,转身走进夜色。
影子被路灯切得支离破碎,像极了解剖台上拼了一半的尸块。
次日清晨,陈默在痕检科抽屉里发现张纸条。
是林晚秋的字迹,沾着咖啡渍:辞职批了,下午三点去港口踩点。
他把纸条叠成小块,塞进蝴蝶项链的夹层。
十年前小芸就是把愿望写在纸条里,塞进项链挂坠的。
下午两点五十分,陈默蹲在港口货运区的集装箱后面。
海风卷着咸腥味灌进领口,他看见林晚秋穿了件灰卫衣,混在搬运工里,正用手机拍冷链车的车牌。
三点整,银色冷链车缓缓驶进码头。
驾驶座上的人摇下车窗,陈默认出那是周正国的私人司机老吴——十年前小芸失踪那天,老吴的车也停在周宅后门。
林晚秋的短信弹出来:车牌3178,冷藏柜型号XK-900。
陈默摸出追踪器,指甲盖大小,是老秦偷偷给他的。
他猫着腰绕到车后,刚要贴,冷链车突然鸣笛。
老吴从车窗探出头:小王,把后边的苫布拉紧!
陈默僵在原地。
苫布被风掀起一角,他看见里面堆着十几个黑色塑料袋,其中一个裂了道缝,露出半截苍白的手腕,腕骨上有道月牙形疤痕——和今早解剖的尸体一模一样。
陈默!林晚秋的声音从左边传来。
她举着手机冲他跑,帮我拍张照!
陈默顺势转身,追踪器掉进裤袋。
老吴的目光扫过他们,又缩了回去。
冷链车启动时,陈默看清了副驾驶的人。
是周正国。
他戴了副金丝眼镜,正低头看手机,屏幕光映得他嘴角上扬,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林晚秋凑过来:他在看监控?
陈默没说话。
他盯着周正国的手机,突然想起昨晚在周宅后院挖到的铁盒——里面除了领料单,还有张老照片。
照片里,年轻的周正国抱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那是小芸百天的照片。
跟上去。他说。
林晚秋点头,摸出兜里的车钥匙。
他们的影子被冷链车尾灯拉得很长,像两根即将绷断的弦。
转过第三个路口时,陈默发现不对。
冷链车没上环湾高速,反而拐进了废弃的滨海工厂。
停车。他按住林晚秋的手。
工厂铁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金属碰撞声。
陈默摸出兜里的蝴蝶项链,银链在掌心勒出深痕。
他想起小芸失踪前说的话:周叔叔说要带我去看海。
而这片废弃工厂后面,就是临港市最偏僻的海滩。
林晚秋把车停在两百米外的灌木丛里。
她从后备箱取出医用手电筒,又递给陈默一副橡胶手套:如果里面有活体......
我知道。陈默把追踪器重新掏出来,你留在车上,万一有事——
少来。林晚秋打断他,十年前你追着小芸的项链跑丢了,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进去。
他们贴着墙根往工厂走。
风突然变大,吹得铁栅栏哗哗响。
陈默听见里面传来模糊的哭声,像极了小芸小时候怕黑时的抽噎。
他捏紧项链,蝴蝶翅膀扎进掌心。这次,他绝不会再松开。
工厂门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的灯突然全亮了。
第10章 移植手术室的惊天反转
工厂里的灯全亮时,陈默的后颈先炸开冷汗。
六七个穿黑背心的男人从铁架后转出来,手里的铁棍在地面敲出闷响。
最前面的刀疤男冲他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陈警官,周总说您肯定会来。
林晚秋把医用手电别在腰间,反手摸出背包里的防狼喷雾。
陈默拽她往墙角靠,余光扫过左侧窗户——铁栏焊得死,右侧门后堆着油桶,都是陷阱。
跑不了。刀疤男晃了晃手机,周总说让我陪两位玩半小时。他歪头,半小时后,手术室的肾该凉了。
林晚秋的指甲掐进陈默手背。
肾——苏小棠说过,周正国的地下诊所总在半夜推走盖白布的小床,床底渗血。
铁棍破空声响起时,陈默把林晚秋往身后一挡。
第一下砸在他左肩,剧痛顺着脊椎窜到后脑勺。
林晚秋的喷雾喷中刀疤男眼睛,男人嚎叫着撞翻货架,金属零件哗啦啦砸下来。
陈默摸出兜里的蝴蝶项链,银链缠在拳头上。
十年前小芸被抱走时,他攥着这链子追出三条街,最后只在巷口捡到半片翅膀。
这次他攥得死,蝴蝶尖扎进掌心,疼得清醒。
陈默!林晚秋的叫声混着玻璃碎裂声。
他抬头看见她被两个男人按在墙上,头发散下来遮住脸。
陈默抄起脚边的扳手冲过去,砸中一人膝盖,又肘击另一人下巴。
血溅到脸上时,他听见警笛声。
老秦的声音从门外炸进来:都住手!
陈默抹了把脸上的血,看见老秦举着枪,身后跟着五个穿警服的人。
刀疤男的手下愣了两秒,有人想跑,被警察按在地上。
老秦走到陈默面前,警帽檐下的眼睛泛红:早该信你。
您怎么......
上周三你给我的碎尸案照片。老秦扯下领口的银哨,三十年前我师父查案时也戴这个。
我托省厅的老同学查,发现近五年临港所有'医疗事故'档案都被改过。他拍了拍腰间的对讲机,刚和厅长通过话,特勤组十分钟后到。
林晚秋擦着嘴角的血笑了:现在能去手术室了?
老秦点头:我带人看住这些废物。
周正国的主力在这儿,手术室防备松。他把配枪塞进陈默手里,留一颗子弹给我。
手术室在工厂地下三层。
陈默摸着墙往下走,手机光照出墙缝里的暗红色痕迹——是血,擦过但没擦净。
林晚秋的手电扫过墙角,铁钩上挂着半截带毛的绷带,像块风干的肉。
到了。林晚秋停在一扇金属门前。
门把手上缠着细铁丝,陈默用指甲挑开,铁丝末端连着微型摄像头。
他扯断线,门咔地开了。
手术室比诊所的大两倍。
无影灯悬在中央,手术台泛着冷光,旁边的仪器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墙上挂着心电图机,屏幕黑着,像只闭合的眼睛。
没人?林晚秋皱眉。
广播突然响了。
周正国的声音混着电流声,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陈默,你以为能找到我藏器官的地方?
陈默的后颈又开始发麻。
这手术室装了自毁装置。周正国笑,三分钟后,瓦斯罐会爆炸。
你们要么被烧死,要么看着你妹妹的心脏被烧成灰。
林晚秋冲向门,拧动把手——纹丝不动。
她踹了一脚,金属门发出闷响。
陈默扑向操作台,键盘上贴着张便签,字迹是周正国的:想救妹妹?
破解密码。
密码框跳出来时,陈默想起在地下诊所看见的符号。
白墙上歪歪扭扭刻着的三角、圆圈、交叉线,当时他拍了照片存在手机里。
他翻出照片,三角对应数字3,圆圈是0,交叉线是7——诊所的门牌号是307,周正国的生日是1967年3月7日。
试试3071967。林晚秋凑过来看。
陈默输入,密码错误。
再想想。林晚秋拽他胳膊,小芸的生日?
2007年5月12日。陈默的手指发抖。
输入5122007,还是错。
广播里的倒计时到了1分30秒。
陈默的汗滴在键盘上,他想起老秦给的三十年前碎尸案档案——死者右手小指缺失,和小芸失踪前被周正国不小心切断的小指位置一样。
档案编号是0317。
0317。他输入,密码框变绿。
操作台上的红灯熄灭,门嗡地开了。
林晚秋冲出去,陈默跟着,却在转角撞进一个软乎乎的怀抱。
哥。苏小棠仰起脸,眼睛肿得像桃子,周叔叔说只要我引你们来,就放了我弟弟。她攥着陈默的袖子,但他骗我,弟弟还在顶楼仓库。
证据在手术室的通风管道里,用红布包着。
陈默摸她的脸:你怎么出来的?
我假装晕倒,看守去叫医生时,我偷了钥匙。苏小棠塞给他一把钥匙,顶楼仓库的,我带你们去。
通风管道里的红布包沉得像块砖。
陈默打开,里面是U盘、账本、带血的手术记录。
最底下一张照片让他的手发抖——照片里的婴儿被裹在蓝被子里,脚腕上挂着标签:弃婴,2000年5月17日,临港福利院。
标签背面写着:心脏供体,周正国。
这是......林晚秋凑过来看。
我被遗弃时的标签。陈默的声音发哑,周正国用我的心脏救了谁?
楼上传来枪声。老秦的声音吼着:周正国,你跑不了!
陈默把红布包塞进林晚秋怀里:你带证据去警车里,我去抓他。
顶楼仓库的门被苏小棠的钥匙打开时,周正国正站在窗边,手里的枪指着缩在墙角的小男孩——苏小棠的弟弟。
陈默。周正国笑,你妹妹的心脏现在在新加坡富豪的胸腔里。
你以为能抓我?
这些年我喂饱了半个警局。
老秦喂饱了省厅。陈默举起手机,刚才厅长的电话,说特勤组已经控制了市局。他往前一步,放了孩子。
周正国的枪口晃了晃:你小时候真乖,我说打针不疼,你就自己脱衣服。他的声音突然变尖,你妹妹更乖,说周叔叔的药糖甜。
陈默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想起小芸失踪前一晚,抱着布娃娃坐在他床上:哥,周叔叔给的糖有血味。
你根本不是我爸!陈默吼。
我是你亲爸。周正国的笑僵在脸上,二十年前我在福利院当护工,你妈难产死了,我把你偷出来......
住口!陈默的枪响了。子弹擦过周正国的耳朵,钉在墙上。
楼下传来脚步声。
老秦举着枪冲进来:周正国,你涉嫌故意杀人、组织贩卖人体器官......
周正国的枪掉在地上。
他盯着陈默,突然笑出眼泪:你和你妈一样,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苏小棠的弟弟扑进她怀里。
陈默弯腰捡起周正国的枪,金属凉得刺骨。
林晚秋从楼下跑上来,手里的红布包被风吹开,照片飘起来,落在周正国脚边。
带走。老秦对身后的警察说。
周正国被押走时,陈默看见他弯腰捡起那张照片,轻轻擦了擦上面的灰。
手术台上的病历被林晚秋翻出来时,陈默在捐赠者一栏看见自己的名字——陈默,2000年5月17日。
原来我也是他们的货。他说。
林晚秋握住他的手:现在不是了。
窗外的天开始亮。
陈默望着东边的海,想起小芸说要去看海的那天。
风里有咸腥味,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却比十年前干净。
老秦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省厅说要给你记功。
我只要小芸的下落。陈默说。
周正国的账本里有记录。林晚秋晃了晃U盘,新加坡那家医院的手术记录,有她的指纹。
陈默摸出蝴蝶项链,完整的翅膀在晨光里闪着光。
这次,他不会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