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未凝结的血浆,黏腻地裹着临江市第七中学的操场。张高飞的运动鞋踩过跑道,橡胶颗粒在鞋底发出细碎的吱嘎声,混着鼻腔里挥之不去的铁锈味,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转学第三天,他始终无法适应这所学校的气味——潮湿的墙皮味里渗着若有若无的金属腥气,像极了七岁那年火灾现场的焦铁味。
全体都有,加速跑!体育老师的哨声刺破晨雾,三十多个学生机械地摆动双臂,校服在风里鼓起又贴紧脊背。张高飞落在队尾,忽然被左侧传来的气味拽住脚步——那是比铁锈更浓重的血气,混着青苔的腐臭,从操场西北角的阴影里漫出来。
旧井被三块开裂的木板盖住,缝隙里钻出几簇暗红的苔藓。张高飞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木板边缘,腐木的霉味突然化作记忆里的浓烟,眼前闪过橙色火舌舔舐窗框的画面。他猛地甩头,却看见井壁上模糊的刻痕:1995.9.27旁边蜷缩着一个扭曲的手掌印,指缝间凝固的暗红,像干透的血迹。
张高飞!发什么呆体育委员的吼声惊醒了他。张高飞站起身,发现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斜斜切过操场,照见旧井周围的野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叶片蜷曲成钟摆的弧度。
高二(3)班的木质课桌散发着经年的霉味,张高飞的指甲无意识地划过桌沿,突然触到一道浅刻的划痕:钟摆吃时间——字迹被人用橡皮擦狠命抹过,却仍在木纹里透出淡淡凹痕。
数学老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黑板上的三角形内角和公式已经写了第三遍。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声里,张高飞听见后排传来铅笔划破纸张的刺啦声。他回头,看见王浩正用尺子狠戳课本上的钟楼涂鸦,塔楼的尖顶被戳出破洞,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数字:19950927。
王浩张高飞低声唤道。邻座女生李雪突然用肘部撞了撞他,银色蝴蝶发卡擦过他手背:别招惹他,上周他把自己锁在器材室画了整节课的钟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浸了冰水,话尾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然而王浩已经抬起头,瞳孔在镜片后缩成两点黑墨:你闻到了吧他突然把课本推过来,画满扭曲钟楼的纸页上,用红笔在角落描了个戴狐狸面具的人影,每天凌晨三点,钟楼顶楼都会传来脚步声,像有人在数齿轮的齿数……
啪!粉笔头精准地砸在王浩额头上。数学老师阴沉着脸:不想上课就去走廊数钟摆!教室里响起压抑的窃笑,唯有李雪盯着课本一动不动,指节把纸页捏出细密的褶皱。
课间休息时,张高飞在储物柜里翻出那本《转学生守则》。泛黄的纸页带着旧书店特有的潮气,第三条不要相信戴银色面具的人被红笔圈了三圈,墨迹渗到背面,在他们在钟摆里五个字周围,晕开不规则的血斑状痕迹。他忽然注意到守则的装订线里夹着半片银杏叶,叶脉间凝着暗红碎屑,像风干的血迹。
下午最后一节课,铅灰色云层压得教学楼喘不过气。张高飞盯着窗外摇晃的梧桐树枝,突然听见李雪轻声说:放学后记得直接回家,别在教室逗留。她今天格外安静,银色发卡换成了素色皮筋,手腕上缠着的纱布渗出淡淡血迹。
放学铃响的瞬间,暴雨倾盆而下。张高飞刚走到操场,突然发现校卡还在课桌里。返回教室时,走廊的声控灯正在跳闸,忽明忽暗的光影里,他看见高二(3)班的门虚掩着,有幽蓝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
咚——
钟楼的钟声在暴雨中闷响,张高飞推开门的刹那,看见李雪正跪在窗台前,掌心托着个乒乓球大小的玻璃球。球体内部流转着细碎的光斑,像封在琥珀里的星子。她听见动静猛地回头,发丝上滴下的雨水在玻璃球表面炸开涟漪:别过来!
话音未落,玻璃球突然脱手。张高飞眼睁睁看着它滚向敞开的窗户,坠向下方的钟楼排水口。就在球体消失的瞬间,他腕间的电子表发出蜂鸣,指针逆时针疯狂旋转,雨滴悬停在半空,像被冻住的银色子弹。
第一次看见时间静止的人,瞳孔会缩成齿轮状。
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渗出。戴银色狐狸面具的男生从教室后排站起,校服袖口的暗红颜料在幽蓝光芒中格外刺眼。他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淡红色的脚印,像踩过未干的血迹:想知道十年前,陈默为什么会在钟楼顶楼变成一具没有脸的尸体吗
张高飞后背抵在冰凉的黑板上,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铁锈味。面具眼洞后的目光扫过他胸前的校卡,低笑一声:欢迎来到1995年,转学生。这时他才注意到,教室后墙的黑板报不知何时变了样,新学期新希望的标题下,画着个巨大的齿轮,齿轮缝隙里嵌着十二颗玻璃眼球,每颗都映着他惊恐的脸。
暴雨在窗外沉默,钟楼的指针倒悬成诡异的角度。张高飞忽然想起储物柜里的银杏叶,叶脉的走向竟与齿轮纹路分毫不差。当面具男生的指尖即将触到他手腕时,他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是从钟楼方向传来的,像有什么封存十年的秘密,正在暴雨中悄然崩解。
记住这个味道。面具男生的声音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当钟摆开始倒转,只有闻过死亡气息的人,才能看见齿轮里的真相……
时间突然恢复流动,暴雨砸在窗玻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张高飞猛地清醒,发现自己正趴在课桌上,校卡不知何时攥在手心,边缘的塑料齿划破皮肤,鲜血滴在课桌上,竟与王浩画的钟摆涂鸦完美重合。
走廊传来李雪的呼喊:张高飞!校门要关了!他站起身,看见窗外的钟楼在雨幕中摇晃,顶楼的阴影里,一个戴狐狸面具的身影正俯视着操场,袖口的暗红颜料在雨水中晕开,像朵盛开的血色鸢尾。
晚自习的预备铃响起时,张高飞摸着口袋里的《转学生守则》,发现第三条下方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九月二十七日前,找到井里的齿轮——字迹是新鲜的血红色,而远处的钟楼,正传来金属摩擦般的呻吟,像有什么古老的东西,正在暴雨中睁开眼睛。
电子表的闹铃在五点五十七分响起,张高飞按掉开关的瞬间,指尖触到表带上的湿意——是昨夜暴雨留下的潮气,混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他猛地坐起,发现校服整齐地叠在椅背上,袖口的暗红颜料比昨日更深,像被雨水洇开的陈旧血迹。
这是……第二天他盯着墙上的日历,昨天明明撕到了9月3日,此刻却又回到9月1日。晨雾穿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钟楼般的阴影,与昨夜暴雨中看见的齿轮纹路完全重合。
晨跑时的铁锈味更浓了。张高飞故意落在队尾,走向操场西北角,却发现旧井的木板被整齐地钉死,缝隙里的暗红苔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新鲜的水泥痕迹。他蹲下身,指尖划过井沿,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吸气声——李雪正盯着他的手,银色蝴蝶发卡换成了齿轮形状的金属夹,腕间的纱布渗着血,在晨雾中格外刺眼。
别碰那里。她的声音像浸了冰,却在递手帕时悄悄塞给他一本泛黄的校刊,封面上1995年校运会特刊的标题被指甲抠出毛边,第三页,倒数第二张照片。
教室里,数学老师再次在黑板上写下三角形内角和,粉笔断裂的声音让张高飞太阳穴一跳。他翻开校刊,第三页的集体照里,戴狐狸面具的男生站在钟楼前,校服袖口的暗红颜料竟与自己校服上的位置分毫不差。照片下方的文字说明被人用修正液涂掉,露出底下隐约的陈默——高二(3)班。
他的脸……张高飞突然发现,照片里男生的五官像被水彩晕开,唯有眼睛清晰异常,瞳孔是逆时针旋转的齿轮形状。这时王浩的铅笔尖突然划破纸张,他抬头时镜片反光,竟和照片里的男生眼神一模一样:9月27日那天,钟摆会吃掉所有记得他的人。
午休时的图书馆像被时光遗忘的角落,木质书架散发着霉菌与油墨混合的气味。张高飞在年鉴区找到1995年的校刊,纸张脆得像晒干的人皮,翻到校园新闻板块,头条标题是高二学生意外坠楼,校方启动安全排查。
照片里的坠楼现场被马赛克处理,唯有角落露出半只沾着暗红颜料的袖口。张高飞屏住呼吸,翻开配套的学生周记选登,泛黄的纸页上,陈默的字迹像扭曲的钟摆:9月15日,周主任的抽屉里有银色面具;9月20日,张建军的运动鞋沾着钟楼的铁锈;9月25日,钟摆的声音从井里传来,他们说要拿走我的眼睛——
最后一篇周记停在9月26日,字迹被水渍晕开:他们来了,带着和周主任同款的面具,齿轮在井里转了十三圈——墨迹在此处戛然而止,纸页边缘有指甲抓挠的痕迹,像临死前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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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三节课,云层再次压向钟楼。张高飞盯着李雪的齿轮发卡,突然发现她课本上的三角尺摆成了钟摆形状,底边正对着自己校服袖口的暗红颜料。这种诡异的对应让他一阵眩晕,再抬头时,发现黑板上的三角形内角和不知何时变成了1995.9.27。
放学铃响的瞬间,暴雨准时砸落。张高飞攥紧校刊,故意将校卡落在课桌里。当他返回教室时,走廊的声控灯不再跳闸,而是稳定地亮着昏黄的光——与昨日的忽明忽暗截然不同。
教室门大开着。李雪站在窗前,掌心托着的玻璃球比昨日更大,里面的光斑组成了钟楼的轮廓。她听见脚步声,没有回头:你比我想象的敏锐,那年火灾后,你的嗅觉是不是变得能分辨时间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火灾的事张高飞按住狂跳的心脏,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和周校长办公室的气味一模一样。
李雪转身,齿轮发卡反射的光在她脸上划出血色阴影:因为十年前我也在现场。陈默坠楼的那晚,钟楼里烧着和你家一样的火,浓烟里全是铁锈味的风——
话音未落,玻璃球突然脱手。张高飞眼睁睁看着它滚向窗户,却在触地瞬间静止。雨滴悬停在半空,电子表指针逆时针旋转,面具男生从阴影里走出,这次他手中握着半片齿轮,边缘还沾着风干的血迹:第二次见面,转学生。
面具男生的指尖划过静止的雨珠,水珠立刻凝固成银色齿轮:七中的时间在1995年9月27日断裂。周明远(周校长原名)用钟楼的齿轮锁住了三十天,每年开学,我们都会从9月1日开始,重复到27日的死亡。
他指向窗外的钟楼,楼顶的钟摆正在倒转:看见那些齿轮了吗每转一圈,就会吃掉一个人的记忆。王浩记得陈默的死因,所以他的课本永远停留在1995年;李雪戴着陈默的发卡,所以她每年都会以转学生身份回来,收集散落的记忆碎片。
张高飞突然想起旧校刊里被涂掉的文字,喉间泛起铁锈味:陈默的坠楼不是意外,是周明远杀人灭口。
面具男生摘下面具,露出与陈默照片里相同的脸,却在左眼角多了道齿轮状的疤痕:他是我孪生哥哥,当年顶替我活了下来。但钟楼的诅咒让他永远停留在26岁,所以他需要不断吞噬学生的记忆,维持时间循环。
他将半片齿轮塞进张高飞掌心,金属的凉意渗进皮肤:昨天你触碰了井里的齿轮残片,所以能看见时间静止。现在每到暴雨夜,你都能进入这个‘钟摆间隙’,直到找到十二片记忆碎片——
远处传来钟楼的轰鸣,静止的雨珠开始震动。李雪突然冲过来,将另一块碎片按在张高飞手背:9月27日前,必须凑齐陈默的十二片眼球碎片,否则所有记得他的人,都会变成齿轮上的刻痕——
时间恢复流动的瞬间,张高飞发现手中的校刊变成了陈默的周记,最后一页多了行新鲜的血字:当三角尺摆成钟摆,去找井里的第十三片齿轮——他抬头,看见李雪的齿轮发卡正在滴血,血珠落在课桌上,竟汇成了钟楼的轮廓。
晚自习时,张高飞摸着口袋里的两片齿轮碎片,发现它们在掌心发烫,纹路与旧井壁的刻痕完全吻合。窗外的钟楼突然发出金属摩擦声,他看见顶楼的阴影里,周校长正戴着银色面具,手中握着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半颗玻璃眼球——和陈默周记里画的一模一样。
第二次循环的第二天,王浩突然从后排递来一张纸条,上面画着倒转的钟摆和十二颗眼球,你闻见的铁锈味,是陈默十年前流进井里的血。当十二颗眼球归位,齿轮就会吃掉周明远的时间——
纸条边缘的齿痕像齿轮的缺口,张高飞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的火灾,父亲在火场里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记住烟的味道,那是时间在流血——此刻鼻腔里的铁锈味,竟与记忆里的焦铁味完美重合,仿佛两个时空的伤口,正在暴雨中悄然对接。
钟楼的指针倒悬成诡异的角度,张高飞望着李雪腕间渗出的血迹,突然明白所谓转学生,不过是齿轮上的囚徒,每年被抹去记忆后,重新踏上寻找真相的轮回。而他的嗅觉,这个在火灾中诞生的缺陷,此刻正成为刺破时间茧房的利刃——
因为只有闻过死亡味道的人,才能在倒转的钟摆里,抓住那缕铁锈味的风,找到齿轮深处的真相。
秋分后的阳光带着刺骨的凉,张高飞的手指扣进钟楼木门的裂缝时,掌心传来木屑与铁锈混合的粗粝感。门上的铜锁早已锈蚀,轻轻一推便发出饱含岁月的呻吟,腐木与霉菌的气味扑面而来,像有人掀开了十年未启的棺盖。
旋转楼梯的台阶布满青苔,每一步都在墙面上投下摇晃的影子,仿佛有无数个透明的身影正逆着他向上攀爬。张高飞的校服袖口擦过斑驳的墙皮,带下的碎屑里竟混着几丝暗红——与他在旧井、王浩课本上见过的颜料如出一辙。
顶楼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的风带着明显的齿轮油味。推开门的刹那,腐纸味像潮水般涌来:整面墙挂满褪色的校牌,塑料外壳布满裂纹,每个学生的照片都在逐渐融化,五官模糊成水彩晕染的色块,唯有姓名栏的烫金字还在苟延残喘。
李建军……陈小雨……王浩……张高飞的手指划过校牌,突然停在中间位置——那里挂着张保存完好的校牌,照片上的男生戴着狐狸面具,校服袖口的暗红颜料在褪色的背景里格外刺眼,正是1995年校运会上的陈默。
他的瞳孔突然收缩。陈默的照片右下角,本该是拍摄日期的位置,刻着极小的齿轮纹路,纹路间隙卡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玻璃——和李雪的玻璃球、面具男生的齿轮碎片一模一样。
他们的脸正在被钟摆吃掉。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张高飞猛地抬头,看见王浩正趴在积灰的横梁上,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钟楼模型,楼顶的齿轮还在缓缓转动,每年9月1日,校牌上的照片就开始模糊,因为我们的记忆正在被齿轮磨碎。
少年从横梁跃下,鞋底碾过地面时带出一串暗红脚印——和面具男生在静止时空留下的一模一样。他摘下眼镜,露出左眼下方的齿轮状胎记:我是陈默的同桌,1995年校运会那天,他本该代表我们班参加钟楼定向越野……
王浩的瞳孔突然蒙上水雾,张高飞的太阳穴剧烈跳动,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
1995年9月20日,美术教室。陈默的调色盘里混着暗红与铁锈色,画笔在画布上勾勒出钟楼的阴影,齿轮的纹路里藏着助学金名单的字样。周明远(周校长原名)站在教室门口,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色面具,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画布时,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陈默,来我办公室。
办公室里,檀香混着油墨味令人窒息。周明远的抽屉敞开着,里面整齐码放着十二枚银色面具,每枚面具的眼洞位置都嵌着玻璃碎片。陈默的视线落在校长的手腕上,那里有个齿轮状的纹身,正渗出淡淡血迹。
听说你在查助学金的事周明远突然抽出皮带,金属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你父亲要是知道,自己儿子为了几张破纸连命都不要——
记忆突然断裂,张高飞发现自己正抓着陈默的校牌剧烈喘息,校牌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9月25日,张建军在井边磨齿轮,他们说我的眼睛是钥匙——
那天晚上,陈默把我叫到钟楼。王浩从口袋里掏出半块钟楼模型,楼顶的齿轮可以拆卸,里面藏着卷泛黄的纸条,他说周明远用修钟楼的钱私吞助学金,还让体育老师张建军威胁他。我跟着他到顶楼,看见钟摆下面藏着个齿轮,齿轮上嵌着十二颗玻璃眼球……
纸条飘落的瞬间,张高飞看见校牌墙上的照片又模糊了三分,唯有陈默的狐狸面具愈发清晰,面具眼洞里倒映着顶楼的齿轮,齿轮边缘的缺口,竟与他口袋里的碎片完全吻合。
你不该来这里。
李雪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她的齿轮发卡正在滴血,染红的校服袖口露出半截齿轮纹身——和周明远的一模一样。她手里攥着本浸过水渍的周记,封面上陈默两个字被指甲抠得凹进去,露出底下的周明远三个小字。
十年前,我亲眼看见陈默坠楼。她翻开周记,最后一页的血字在齿轮反光中扭曲,但第二天所有人都忘了他,连他的课桌都被搬到了储藏室。直到去年我在旧物市场买到这个发卡,齿轮纹身突然开始痛,才想起他坠楼时,手里攥着半片齿轮——
钟楼突然发出闷响,校牌墙上的照片集体抖动。张高飞看见陈默的校牌正在升高,照片里的狐狸面具缓缓转向他,眼洞里流出暗红的颜料,在地面汇成齿轮房三个大字。
顶楼深处的铁门轰然开启。张高飞冲进去的瞬间,头皮几乎炸开——直径两米的青铜齿轮悬挂在天花板,十二道齿痕里嵌着玻璃眼球,每颗眼球都在播放不同的画面:数学老师在黑板画倒转的钟摆,张建军在井边磨齿轮,周明远在办公室拼凑面具……
好看吗周校长的声音从齿轮后传来,他戴着银色狐狸面具,手里捧着个丝绒盒,里面躺着颗完整的玻璃眼球,1995年9月27日,陈默撞碎了我父亲留下的古董钟,齿轮和他的眼球一起掉进井里。当我把齿轮捞上来时,发现它能让时间倒转——只要牺牲你们的记忆。
周校长摘下面具,左脸的烧伤疤痕在齿轮反光中像条扭曲的钟摆:我们是孪生兄弟,父亲说家里只能供一个人读书。所以陈默把机会让给了我,自己去工地搬砖。但他太傻了,居然举报我私吞助学金,以为靠一张破纸就能撼动规则——
他抬手按向齿轮,某颗眼球突然迸裂,张高飞看见里面缩着个透明的人影,校服袖口的暗红颜料正在消失:每颗眼球都是一个记忆锚点,李雪的发卡、王浩的胎记、你的嗅觉,都是我安在你们身上的齿轮碎片。只要我转动齿轮,你们就会永远困在9月1日到27日的循环里——
李雪突然将陈默的周记拍在齿轮上,泛黄的纸页自动翻开,露出夹着的银杏叶:你以为烧掉周记就能抹去真相陈默坠楼前,把记忆刻在了钟楼的每道齿轮纹里——
齿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周校长的手腕突然浮现出十二道齿痕,每道都对应着一颗眼球:当年火场里,你父亲抱着你逃出来,我却看着陈默的尸体被齿轮碾碎。你知道为什么你能看见时间静止吗因为你吸入了混着齿轮碎屑的浓烟,你的嗅觉,就是第13个锚点——
张高飞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的火灾,父亲临终前的话在耳边响起:记住烟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气,铁锈味混着齿轮油味在舌尖炸开,这是陈默的血、周明远的罪、还有无数被困学生的怨念。
所以你让李雪每年以转学生身份回来,收集记忆碎片,其实是为了修补齿轮张高飞摸向口袋里的两片碎片,发现它们正在发烫,但你没想到,陈默的残魂一直藏在齿轮里,借我们的手,收集他自己的眼球——
齿轮核心突然亮起幽蓝光芒,陈默的虚影从周校长身后浮现,他戴着狐狸面具,手里攥着最后一片齿轮碎片:哥,你困在26岁的时间里十年了,该让一切结束了。
周校长惊恐地望向齿轮,发现所有眼球都在转向张高飞,他腕间的齿痕正在消失:不!我才是该活下来的那个——
张高飞将碎片按进齿轮缺口的瞬间,顶楼的钟摆第一次顺时针摆动。校牌墙上的照片开始恢复清晰,王浩的齿轮胎记、李雪的纹身同时发出微光。周校长的身体突然透明,他惊恐地看向张高飞,发现少年眼中倒映着1995年的自己,正把陈默推向钟楼边缘。
9月27日,不是陈默的死期,是你的刑期。张高飞握住李雪递来的玻璃球,里面十二片碎片正在融合,你偷走了他的人生,却困在他的死亡里。现在,该让时间吃掉真正的凶手了。
齿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周校长的身影开始被齿轮吞噬,他最后看向张高飞的眼神里,混杂着不甘与解脱。张高飞突然注意到,周校长的办公桌抽屉敞开着,里面整齐码放着十二枚银色面具,每枚面具的眼洞处,都刻着不同的名字——全是近十年转学或失踪的学生。
张高飞!李雪突然指向齿轮,那里浮现出一行新的刻痕,正是张高飞的名字,快离开!齿轮在吸收你的嗅觉记忆——
但张高飞没有动。他看着陈默的虚影逐渐凝实,看着校牌墙上的照片恢复成1995年的模样,闻着空气中逐渐淡去的铁锈味,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能打破循环——
因为有些真相,必须用带血的嗅觉去铭记;有些时间,必须让锈蚀的齿轮停止转动。当钟楼的钟声第九次响起时,张高飞摸向口袋里的《转学生守则》,发现第三条下方的血字变成了九月二十七,齿轮会吃掉说谎的人,而远处的井里,传来金属坠入深水的闷响,像一块生锈的时间,终于沉入了记忆的深潭。
齿轮房内的空气被高温炙烤,青铜表面渗出的油液在地面蜿蜒成扭曲的钟摆。张高飞的指尖刚触到齿轮缺口,周校长的手掌便如铁钳般扣住他手腕,檀香混着血腥味涌进鼻腔,与记忆中火灾现场的焦铁味诡异地重叠。
你以为靠这点零碎记忆就能撼动三十年的齿轮周校长的面具裂痕中渗出暗红液体,滴在张高飞手背上竟化作细小的齿轮,1995年我从井里捞出齿轮时,它已经吞了陈默半颗眼球。这些年我吃掉的记忆,足够堆满整个钟楼——
他突然扯开衬衫,心口处狰狞的齿轮纹身正在蠕动,每道齿痕都嵌着极小的玻璃碎片:看见这些了吗李雪的蝴蝶发卡、王浩的胎记、甚至你校服上的暗红颜料,都是我安在你们身上的记忆锚点。只要我转动齿轮——
周校长的拇指按向齿轮核心,十二颗玻璃眼球同时爆发出刺目银光。张高飞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反复书写的三角形内角和突然裂变成齿轮公式,每道题解都藏着9.27的数字;操场旧井的木板下,青铜齿轮正在淤泥里转动,缝隙间卡着半片带着牙印的银杏叶——正是李雪发卡上的那片。
陈默!李雪突然将收集的七片记忆碎片抛向齿轮,碎片在空中拼出1995年校运会的合影。戴狐狸面具的陈默站在最前排,校服袖口的暗红颜料正滴向地面,形成的图案竟与齿轮缺口完全吻合。
齿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周校长腕间的十二道齿痕开始崩裂。张高飞趁机抽出被扣押的手,发现掌心已烙上齿轮印记,而口袋里的《转学生守则》正在自燃,第三条不要相信戴银色面具的人下方,浮现出全新的血字:当第十三片齿轮归位,说谎者将被自己的时间吞噬。
陈默的虚影突然从齿轮核心升起,他的狐狸面具正在融化,露出与周校长如出一辙的面容,唯有右眼下方多了道齿轮状的疤痕——那是1995年坠楼时,齿轮碎片划伤的印记。
哥,你困在26岁的时间里,已经十年了。陈默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当年你顶替我读书时,我没有怨过你。但你不该为了掩盖私吞助学金的罪行,杀死我,还让那么多学生陪你困在循环里——
周校长的瞳孔剧烈收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1995年9月27日,暴雨中的钟楼顶层,陈默攥着助学金名单的手被他掰向齿轮缺口,暗红颜料混着雨水流进井里,齿轮转动的声音盖过了弟弟的惨叫。
我没得选!周校长突然疯狂地捶打齿轮,父亲说只有一个人能读书,你把机会让给我,却又要毁了我的未来!那些助学金是我好不容易拿到的,我不能让你毁了一切——
张高飞趁机将陈默的周记按在齿轮上,泛黄的纸页自动翻到最后一页,当年被水晕开的字迹此刻清晰如昨:9月27日,周明远戴着狐狸面具,用父亲的古董齿轮锁住了时间。他说我的眼睛是打开钟楼的钥匙,而他的眼睛,藏着比齿轮更可怕的贪婪——
你的贪婪,才是真正的时间枷锁。张高飞深吸一口气,将七年来刻在灵魂里的铁锈味——火灾现场的焦铁味、旧井的血腥气、齿轮的金属涩味——全部注入齿轮缺口。这些被周校长视为缺陷的嗅觉记忆,此刻化作最锋利的钥匙。
齿轮核心突然迸裂,十二颗眼球同时破碎。张高飞看见每颗眼球里都困着一个透明的人影:有1995年的李雪,她正把玻璃球投入排水口;有2005年的转学生,他的校卡上印着与张高飞相同的齿轮印记;还有无数张逐渐清晰的脸,都是这些年失踪的学生,他们的校服袖口,都沾着与陈默同款的暗红颜料。
周校长的身体开始透明化,他惊恐地望向自己的手掌,那里正浮现出1995年9月27日的坠楼现场:陈默的身体砸在齿轮上,眼球迸裂的瞬间,齿轮吸收了他的记忆,也永远定格了周明远的年龄。
原来,你不是不想让时间流动,李雪抓住即将消散的周校长,齿轮发卡此刻变成了完整的青铜齿轮,你是害怕时间流动后,自己会变成本该死去的样子——
周校长最终的视线落在齿轮上,那里浮现出他从未见过的画面:2005年的自己,本该是46岁的中年人,却因齿轮诅咒永远停留在26岁,而真正的陈默,本该在十年前就死去的弟弟,此刻正借张高飞的手,让时间重新流动。
哐当——
齿轮核心的第十三片碎片归位,整个钟楼发出天崩地裂的巨响。张高飞被气浪掀飞,落地时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的床上,窗外的阳光异常明亮,手机屏幕显示:9月28日,星期四,距离他转学刚好28天。
校服口袋里的《转学生守则》只剩残页,第三条不要相信戴银色面具的人被烧出焦洞,背面的他们在钟摆里变成了我们打破了齿轮。张高飞摸向手腕,那里还留着齿轮印记,却不再发烫。
你终于醒了。李雪站在床边,曾经的齿轮发卡变成了普通的银色蝴蝶,唯有边缘还残留着齿轮的锯齿,周校长昨晚突发疾病,辞职信放在办公桌上,说要调查1995年的坠楼案。
她递来最新的校刊,头条新闻是:七中重启陈默坠楼案调查,校钟楼发现青铜齿轮文物。张高飞注意到,校刊照片里的齿轮缺口处,嵌着半片银杏叶,叶脉走向与他掌心的印记完全吻合。
王浩呢张高飞突然想起那个总在画钟楼的男生。
李雪望向窗外的操场,那里有群学生围在旧井旁,王浩正在给新生讲解井壁的刻痕,他的左眼下方,齿轮状的胎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道浅淡的疤痕,像道愈合的时间裂缝。
下午的数学课,新来的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全新的几何公式。张高飞望着窗外的钟楼,发现楼顶的钟摆终于顺时针摆动,阳光穿过齿轮状的窗格,在课桌上投下十二道光束,每道光束里都浮动着细小的玻璃碎片,像封在时光里的星子。
当他路过走廊尽头的储物间时,忽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门缝里露出半截银色狐狸面具,校服袖口的暗红颜料在阴影中格外刺眼。张高飞伸手触碰,面具突然化作光点消散,唯有一张纸条飘落在地:
九月二十七日后的第一个雨天,井里的齿轮会重新转动——
字迹是新鲜的血红色,与《转学生守则》上的如出一辙。张高飞望向操场,发现晨雾中,那个戴狐狸面具的男生正站在旧井旁,校服袖口的暗红颜料滴落在地,形成的图案,正是钟楼齿轮的形状。
他忽然想起陈默周记的最后一句:当铁锈味的风穿过齿轮,记得抬头看钟摆——此刻的风里,那股熟悉的金属腥气正在淡去,却又带着新的铁锈味,像时间愈合时留下的疤痕,永远提醒着:有些循环看似打破,却在更深的齿轮纹路里,等着下一个能闻到时间味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