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姐,你确定不要这个孩子吗不要的话,短时间内没法再怀孕。
我点头,态度决绝:我确定。
我就是要跟过去彻底划清界限,尤其是那个,自称爱我入骨的丈夫。
我有先天心脏病,做过换心手术。
而心脏捐献人碰巧是丈夫的初恋。
他日复一日地精心照顾我,是朋友眼里的五好老公。
我冒着生命危险怀胎十月,想给他生个孩子。
难产大出血时,医生问保大还是保小。
深爱我的丈夫,却毫不犹豫地说:保心脏。
手术刀切开了我的胸腔。
我一个人躺在冰冷的产房里。
这一刻才明白,原来,他只是把我当成初恋的替身,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我。
再睁眼,回到了刚怀孕的时候。
这一次,把我当替身的男人,我不要了。
不被期待的孩子,我也不要了。
我摸了摸心口,心脏还在有力地跳动着。
死之前陆宴臣的话,回荡在耳边,让我打了个寒颤。
平常我擦破点皮,心疼得要命的是他,最后,冷眼看着我死去的也是他。
心口仿佛被人攥住,泛起一股绵密的痛意。
突然,手机响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温润男声:
以念,前段时间太忙了,今天去给你补过生日,餐厅就定在老地方。
我的心猛地一震。
被手术刀划开胸腔的恐惧又一次袭来。
低头看了眼日期,八月九号。
陆宴臣和过去七年一样,把我的生日推到了这天。
我原以为,他公司事忙,忘记也是正常。
可现在想想,每一年都在同一天想起来,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我试探着问:能改到后天吗
定好的事情,怎么能说改就改
说完,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语气有些生硬,他又放柔声音说道:不舒服更要好好吃饭,乖。
给你买的新衣服,在衣柜里,记得穿。
他贴心地嘱咐完,挂断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打开了桌上的日记本。
映入眼帘的内容,让我浑身血液倒流,僵在了当场。
小妤,今天是你的忌日,我终于找到了你心脏的受赠人。
她的名字叫温以念,
落款是七年前的八月九号。
原来,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从一开始,陆宴臣就是为了林妤的心脏而来。
七年来,陆宴臣为我补过的每一个生日,都是林妤的忌日。
一股凉意从我的脚底升起。
我们恋爱的小事,被陆宴臣写进了日记里。
在那些回忆后面,他都不忘加上一句:小妤,我很想你。
他怀念林妤的方式,就是让我们的生活里充满她的影子。
日记里写着,他送我的蓝色裙子,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家里两天更换一次的黄玫瑰,是她最喜欢的花。
他做的一手清淡的菜系,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
陆宴臣完完全全,把我当成了林妤的替身。
爱的只是我身体里那颗,曾经属于她的心脏。
就算我怀着他的孩子,躺在产床上命悬一线。
他在意的,也只是,她的心脏不能有事。
甚至没有让医生试一试,就直接给我判了死刑。
他真是爱惨了她。
当猜测变成现实,赤裸裸放在面前时,我只觉得心痛得快要死掉。
风一吹,脸上掀起刺骨的凉意。
抬手摸了下,湿漉漉的,汹涌的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
我木然地跌坐在床上,拨通了医生的电话。
我想了想,何医生说得对,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要孩子。
那帮温小姐安排复查,指标正常就可以预约引产手术。
好。
陆宴臣打来电话催了三次。
看着盒子里崭新的蓝色裙子。
我自嘲地笑了。
还以为陆宴臣喜欢蓝色,衣服都是照着他的喜好买的。
此刻,衣柜里一排蓝色的衣物,却格外刺眼。
好不容易找到一件别的颜色,我想也没想便穿上了。
见到我时,陆宴臣脸色微沉,问道:怎么没穿我给你买的新裙子
我随口编了个理由:买小了,穿不上。
他蹙眉,自言自语:不该啊,你的尺寸我记在备忘录里。
转而像想到了什么,点点头说:这一身也合适。
合适什么,他没说清楚。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黑色套装,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说,在林妤的忌日,穿黑色也合适。
陆宴臣体贴地帮我拉开座椅,拿来菜单让我点菜。
菜单上的菜,没有一个是我爱吃的。
我爱吃辣,陆宴臣却说他喜欢吃清淡的,于是这个饭店我们吃了七年。
今天看了日记我才知道。
这里,是他原本要跟林妤求婚的地方。
陆宴臣的恋旧,让我都有些感动了。
见我一动不动盯着菜单上的鱼生,他提醒道:你生理期快到了,少吃生冷的东西。
陆宴臣总是这样细心。
七年来,照顾我似乎成了他的习惯。
而我,也习惯了他的好。
曾经,我常常感叹自己幸运,才能遇到他。
现在,却明白了他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只是为了守着林妤的心脏。
胸口闷胀得发疼。
以念,发什么呆
陆宴臣抬手在我眼前挥了挥。
戒指的反光晃到了我的眼睛。
让我想起了,和陆宴臣的初次见面。
当时,我一个人在街上游荡,被几个混混尾随。
陆宴臣突然出现,车灯将黑黢黢的巷子照得像白天。
他吓跑了那些混混。
走到我面前,朝我伸出手说:我带你回家。
他的笑容很暖,眼里闪着光,像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我怔愣地看了他许久。
他送我回家后,直到我家的灯熄灭才离开。
此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在相同的地方等我,确认我的安全。
那时的我,封闭了自己,抗拒所有人的靠近。
可陆宴臣不在意我的冷淡,一步步地走近我,一次次地告诉我可以相信他,可以相信爱。
我信了。
以为老天,终于想起来怜悯一下我,让我遇见了陆宴臣。
可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
就连婚戒,都是他精心为林妤设计的。
日记本里夹着的,泛黄的婚戒设计稿上写着:给此生挚爱林妤。
一笔一划都倾注了心血。
他为林妤钩织的美梦,没想到最后却套牢了我。
原来,每次四目相对,觉得他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不是错觉。
我收回思绪,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点菜吧。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
陆宴臣一如既往的寡言。
从前的我,爱叽叽喳喳地说不停。
大多数时候,是我在说,他在听。
我以为,我的丈夫就是不善言语的,可是他在日记里,会跟林妤分享每一件小事。
天上的云,路边的花,流浪的小猫,甚至每天上班等电梯的时间。
他事无巨细地分享着。
每一个字,都是对她的思念。
我压着喉头的酸涩,按了按眼角。
大概觉察到了我的异样。
回家的路上,陆宴臣问我:有心事
没等我回答,他的手机响了。
我看了一眼,没有备注联系人。
他很熟悉这个号码,毫不犹豫地接通。
电话那头说:陆总,您要的花已经准备好了。
陆宴臣点头:嗯,一会去拿。
我转头看向车外。
原来是订了花。
每年生日,陆宴臣都会送我九十九朵黄玫瑰。
我对花粉过敏,却跟这些花一起生活了七年。
本以为,他喜欢黄玫瑰的热烈,但其实,他只是喜欢,爱黄玫瑰的那个人。
玫瑰包得很漂亮,陆宴臣把花塞到我手里,宠溺地拍了拍我的头说:乖,先回家,公司还有些事要处理。
看着他的车驶出别墅区,我拦下了一辆出租。
在市区里兜兜转转,跟着陆宴臣来到了一个墓园。
他手捧九百九十九朵黄玫瑰,放在了林妤的墓碑前。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九十九朵玫瑰。
单薄又可怜。
活着的替身果然比不上死去的正主。
就连送个花,都要区别对待。
想起上辈子这个时候,我满心欢喜地抱着九十九朵玫瑰回了家。
小心翼翼地剪枝,插瓶。
被花粉刺激得不停打喷嚏,仍然傻傻地开心。
我把验孕棒和孕检单,放在一起包成了礼物,想等着陆宴臣回来给他个惊喜。
可是,从白天等到晚上,等了一整夜他也没回来。
原来,我枯坐在家里等他的时候,他在林妤的墓碑前哭得像个孩子。
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我的回忆。
墓园的管理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边。
他感叹道:像陆先生这么痴情的人不多了。
见我疑惑,他解释道:看见没,紧挨着林小姐的那块墓,是陆先生给自己留的。那墓原本已经卖掉了,当年为了买下它,陆先生出了十倍的价钱。
每年林小姐忌日,他都会在这里守一夜,老天爷不开眼,不眷顾有情人啊!
我的喉头有些发哽,眼神空洞:是啊,像陆宴臣这样痴情的人,确实不多了。
我的每一个愿望清单里,都写着想和陆宴臣白头偕老
可他却早早地,在林妤的墓旁,给自己选好了墓地。
这算什么......
不能生同衾,也要死同穴吗
有些讽刺。
陆宴臣背对我站着,肩膀压抑地抽动着。
他只是为林妤哭了一场。
我的心却湿透了。
从潮湿到腐烂,腐蚀了我对他的每一寸爱意。
我转身往墓园出口走去。
随手把九十九朵黄玫瑰,丢进了垃圾桶。
我知道,这一夜,陆宴臣不会回来了。
而热烈地爱着陆宴臣的温以念,也不会回来了。
刚到家,就接到了何医生的电话。
他说,明天就能复查,最快一周后出结果。
我抚摸着平坦的小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不相爱的父母,不配拥有一个孩子的降临。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去了医院。
陆宴臣打来电话,有些诧异我没有在家。
以往他借口加班,我都会固执地等着他。
这次他回到家里,却空空荡荡没有一点人气。
我说我在医院复查。
陆宴臣的声音带上了责怪:去复查为什么不告诉我!
每次复查,他比我更紧张。
以前觉得,他是对我关心则乱,还为此感动了许久。
今天才明白,他在意的,只是林妤的心脏。
他匆忙挂了电话,往医院赶。
赶到的时候,我已经复查完,顺带去做了B超。
陆宴臣接过我手里的化验单。
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着。
没来得及抽出来的B超单,放在最后一页。
他马上就要翻到底时,突然有个女声喊道:陆总。
我和陆宴臣齐齐看过去。
是苏荷,陆宴臣的秘书。
苏荷长得跟林妤有七分像。
让一向只要男秘书的陆宴臣,为她破了例。
我还为这件事吃过醋。
陆宴臣说,他看重的是苏荷的能力。
如果不是这辈子,见到墓碑上林妤的照片,我还傻傻地信着他的理由。
见到苏荷时,陆宴臣眼中的柔情一闪而过。
苏荷看向我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挑衅。
她贴着陆宴臣,附耳说着些什么。
若是从前的我,会介意,会内耗,要一遍遍地确认陆宴臣爱我。
但现在,我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内心毫无波澜。
陆宴臣把手中的化验单合上,递给我,叮嘱道:公司有急事,让司机送你回家,想吃什么发给我,晚上带给你。
我微微颔首,恰好避开了,他低头落下的吻。
苏荷还在催促,陆宴臣掩下眼中的诧异,快步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
然后,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想提前咨询下离婚的事。
到律所时,没想到,陆宴臣也在。
我找了一个最不起眼的会议室见律师。
律师说,陆宴臣不是过失方,离婚大概率分不到太多财产,劝我再好好考虑一下。
我摇头,为了钱拴住自己一辈子,跟卖身有什么区别。
何况,妈妈还给我留了一笔信托基金,足够我活得很好。
我拿到了草拟的离婚协议书。
出来的时候,撞见了陆宴臣和他的合伙人顾舟在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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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舟问他:结婚了这么久,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陆宴臣沉默了片刻。
说道:我不能让她带着小妤的心脏冒险。
能生孩子的女人有大把,也不是非她不可。
我的脚步顿住。
原以为不管听见什么,都不会再在意。
可此刻,一阵钝痛向我袭来。
记得前世,我的整个孕期,陆宴臣一次都没有陪着去产检。
每次看向我的孕肚时,他的神色都很复杂。
我以为,他是担心我的身体不能承受生育的负担。
可原来,他只是不愿林妤的心脏冒险。
顾舟接着问道:你把苏荷放在身边,也是因为她长得像林妤吧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以念知道了这一切,会怎么样
一阵长久的沉默。
陆宴臣的声音有些不稳:她不会知道的。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多了几分笃定:就算知道了也没关系,她只是小妤心脏的容器。
我无声地笑着。
笑出了眼泪。
爱了他七年,在他心里我只是一个容器。
跟家里的花瓶,锅碗,甚至垃圾桶,没什么区别。
如果陆宴臣这个时候回头,会看见我。
可惜,他没有。
他迎上了苏荷,两个人并肩离开了律所。
我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
抱紧了怀里的离婚协议。
男人不是只有身体不忠才算脏。
心不忠,更脏。
我站在原地,由着风吹干了脸上的湿意。
想到一周之后,拿掉孩子,就能彻底跟他了断。
心底竟然莫名的,有些轻松......
回到家里,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将那些亲手布置的,温馨的装饰统统扔进了垃圾桶。
只留下快开败的黄玫瑰。
有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十年前。
我曾经也有很相爱的父母。
可爸爸心里,却藏着一个放不下的女人。
那个女人重新出现的那一天,我就没有爸爸了。
他对她嘘寒问暖,从刚开始的偶尔联系,到后面的夜不归宿。
女人大着肚子上门的那一天,妈妈发疯一样跟她撕扯。
爸爸却护着她,把妈妈推倒在地上。
那一刻,我看见,妈妈眼里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不再愤怒,不再歇斯底里。
安静地收拾着东西,把爸爸的印记清除干净。
我以为,到那里就是结束。
可是,在做完那一切后,妈妈当着我的面,从二十楼跳了下去。
她坐在窗台上,一边哭一边笑,对我说:念念,别走妈的老路,一定要找一个,一心一意对你的人。
我扑过去想救她,但什么都没有抓住。
从二十楼看下去,妈妈那样渺小,身体下面渗出的液体,都看不清颜色。
这一幕,成了我的梦魇。
我行尸走肉般,一个人生活了三年,然后遇见了陆宴臣。
他的怀抱很暖很让人安心。
在我梦魇时,他会抱着我说:都过去了。
那么笃定地说,一切都过去了的是他。
如今,让我重新又经历一遍那种痛苦的也是他。
多讽刺.......
回忆刺得心口发疼。
我赶快吃了几粒药。
当年做完换心手术,妈妈抱着我说:我的念念再也不用受苦了,从今往后都是好日子。
我也是这样以为的。
可是妈妈,没想到就是这颗心,让你的念念死了一次,又碎了一次。
我把脸埋进被子里。
压抑了许久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
哭完之后,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陆宴臣回来的时候,打量了一下四周,问:屋子里怎么这么空
我淡淡道:是吗没什么变化啊。
他点了点头说:可能我记错了。
这么拙劣的应付,他都没有察觉。
因为他的眼里,只有那些玫瑰。
他心疼地抚过,蔫了的花瓣,语气带上了责怪,:没换水吗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好好照顾它们吗
我转身回了房间。
留下一句:我花粉过敏,以后你自己照顾它们吧。
既然不爱了,便没必要委屈自己迁就。
没想到,陆宴臣也跟着我进了房间。
他从后面抱住我,温热的气息扑打在我的耳边,低声呓语:怎么了以念是不是我最近太忙,忽略了你,不开心了
他以为,我是在跟他闹脾气。
陆宴臣的手,下意识地放在我心口。
我不禁想,是不是每一次抱我的时候,他都在意淫自己抱的是林妤
一阵强烈的不适感袭来,我挣脱了他的怀抱。
陆宴臣诧异地看着我。
从前,我喜欢赖着他,恨不得当他身上的二十四小时挂件。
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推开了他。
他蹙眉道:以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最近有些不正常,我们不是说过,要对彼此坦诚相待吗
我笑了。
上辈子,我到死才知道他爱的是别人。
他是怎么面不改色地,说出坦诚相待这四个字的
我的笑,让陆宴臣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慌乱。
他上前一步拥住我,力气大得想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里。
他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了,上次庆生你不满意对不对没关系,结婚纪念日马上要到了,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办个宴会。
以前的温以念,听到这话,会兴奋得整夜睡不着。
现在的我,除了木然,再没有多余的情绪。
陆宴臣忙着筹备宴会,有了更多的理由和苏荷待在一起。
他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多。
上辈子,我没有怀疑过什么。
重来一次,才发现了很多曾经忽视的细节。
陆宴臣的身上总会有女人的长发,衬衫领子上偶尔会留下口红印子。
苏荷的朋友圈里,也时常出现陆宴臣的身影。
我只顾着沉浸在怀孕的喜悦里,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陆宴臣早就找好了林妤的另一个替身。
真是可悲。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结婚纪念日当天,我预约了引产手术。
冰冷的产钳出去的那个刹那,我能感觉到那个孩子走了。
这是第二次失去孩子。
刚从手术台上下来,陆宴臣的电话打了过来。
声音里带着不耐:你在哪宴会开始了,你是女主角,怎么能迟到
身上的疼,让我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在医院。
陆宴臣蓦地紧张了起来,急切地问:怎么去医院了心脏不舒服吗等着,我马上来。
我打断他的话:不用了,我来医院,是为了打胎。
你放心,心脏很好。
陆宴臣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然后,后知后觉地问:你刚刚说打胎什么时候怀孕的,怎么没告诉我
我反问:告诉你做什么你会让我带着她的心脏冒险吗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等陆宴臣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声线有些不稳:你知道了什么
我淡淡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比如,今天不止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还是你跟林妤的恋爱纪念日。
当初,计划领结婚证的时候,陆宴臣脱口而出这个日子。
我以为是什么黄道吉日。
可原来,也跟林妤有关。
陆宴臣慌忙解释:以念,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在医院待着,我来接你。
他匆匆挂断了电话。
陆宴臣来得很快,身后还跟着苏荷。
苏荷一身蓝色礼服,跟林妤像了个十成十。
陆宴臣想拉我,我躲开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受伤,说道:乖,我们先回家,有什么事回家说。
苏荷善解人意地开口:温小姐,今天陆总邀请了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你临时爽约,都晾在酒店里,你好歹关照下陆总的面子,别让他难做......
身心受伤的是我,却还要我关照陆宴臣的面子。
我冷声道:苏荷,你管得也太宽了,你到底是陆宴臣的秘书,还是陆宴臣的妈
陆宴臣蹙眉:以念,别往无辜的人身上撒气,你以前不是这么刻薄的人。
从进门开始,他没有关心过我的身体,此刻却在替另一个女人说话。
我笑了,转眸看向他,一字一顿地说:陆宴臣,你给我洗脑了七年,想把我变成那个人。
到了现在,还要接着教育我吗
陆宴臣上前一步,辩解道:以念,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们在一起七年,我对你的好,你都忘了吗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些什么,才让你有这么多误会。
到了现在,他还在骗我。
我垂下眼,不想再多争辩。
只说了句:我们离婚吧。
陆宴臣错愕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吧。
陆宴臣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把苏荷推到病房外面,关上了门。
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说:以念,你可以耍小性子,可以无理取闹,但是,别把离婚挂在嘴上。
我这么爱你,你感受不到吗
我拿出了结婚证放在他面前:陆宴臣,你好好看清楚,你爱的是她,不是我。
属于陆宴臣的那本结婚证,照片被他换成了和林妤的合照。
照片贴得很好,可是上面没有钢印。
我指着照片,对他说:假的就是假的,你怎么骗自己,也真不了。
你想继续做梦,就做吧,但是我,不奉陪了。
我不想,下半辈子,都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里。也没义务,当谁的替身。
听到我的话,陆宴臣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夺过我手里的结婚证,把它撕了个粉碎。
念念,你看,假的没有了,剩下的都是真的。
现在可以跟我回家了吗
我忽然发现,陆宴臣病得不轻。
谎言说得久了,他自己都分不出真假了。
我拿出拟好的离婚协议书:你撕多少本结婚证都没关系,可以起诉离婚。协议书我早就拟好了。
陆宴臣,是你亲口说的,我只是个容器。断舍离而已,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放心,离婚后,我也会好好养着她的这颗心,我还要长命百岁。
陆宴臣怔愣了片刻,说:你都听到了
那些话是我随口说的,不作数......
不要做的这么绝,念念......
以前,陆宴臣微微蹙下眉,我都要心疼很久。
现在,看着他这么低声下气的样子,却只觉得厌烦。
我把文件丢进他怀里,说:明天我会搬走,希望在我离开前,能收到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打开门走出去,苏荷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冲进去扶住了陆宴臣。
余光里,陆宴臣靠在了苏荷身上。
晚上,陆宴臣没有回来。
苏荷的朋友圈里,一个醉酒的男人躺在她的床上。
配文是:恭喜陆先生,重新获得择偶权。
男人没露脸,但是出镜的限量款领带夹,是我送给陆宴臣的生日礼物。
我随手划过去,又划回来。
截了图,万一起诉离婚能用到呢
第二天清晨,陆宴臣回来了。
胡子拉碴,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
他解释道:昨天喝醉了睡在公司,你别误会。
我勾起一个浅淡的笑:不用跟我解释,我不介意。
离婚协议书呢签好了吗
陆宴臣按住我的行李箱,说:念念,你到底是为什么,非要做的这么绝
能别走吗你不喜欢的我都可以改。
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影响我们的感情好吗
我说:里面都是旧衣服,既然你喜欢,就留着吧。
说完我便松开了行李箱,径直往外走。
陆宴臣慌忙追了出来,但也许是宿醉的缘故,没追几步,便摔在了地上。
他狼狈地趴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喊我的名字。
这一次,我没再回头。
我搬进了家里的老房子。
以前心里有芥蒂,不敢回来住。
可是死过一次之后,便没什么了。
甚至觉得,到处都是妈妈的影子,十分亲切。
我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离开了七年才发现,只有这里,才是我的家。
我每天按时睡觉,按时吃饭,把自己养的很好。
像妈妈希望的那样,每一天都是宁静祥和的好日子。
这天,楼下停了辆熟悉的车。
出门买菜的时候,陆宴臣从车上下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念念,我们聊聊好吗
他整个人很憔悴,西装也皱皱巴巴的,胡子蓄了一指长,显得有些邋遢。
可以上去坐坐吗
他试探着问。
我摇头:就在这里说吧。
陆宴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
他掩去失望,带着些讨好地说:念念,最近我反思了很多。
你不喜欢苏荷,我已经解雇了她,你以后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你花粉过敏我会注意的,家里的黄玫瑰也都丢掉了。
你喜欢吃重口味的话,我可以学着做水煮鱼,辣子鸡......只要是你想吃的,我都可以学。
......
我还带了你最喜欢的奶油蛋糕,等着,我去给你拿。
陆宴臣一步三回头,怕我离开一般。
回到车上,拿下来一个包装精美的小蛋糕。
我看着他手里的蛋糕,沉默了片刻。
才开口道:你忘了,我有心脏病,不能吃奶油。
这是林妤爱吃的吧
啪嗒——蛋糕掉在了地上,盒子里一片狼藉。
陆宴臣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懊恼。
我笑着说:我看过那本日记了,林妤的喜好,生日,忌日......每一件小事,都记得很清楚。
我只看过一遍,就刻在了脑子里,你那么爱她,怎么能记混呢
他嗫喏着唇说:念念......对不起。我承认......曾经是把你当成了小妤,可是,在你说要离婚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没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
七年了,我的生命里,早就布满了你的痕迹......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怎么能说抹去就抹去
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对不对
他说着,眼眶泛红。
这还是第一次,他为我哭。
我静静地注视着他,语气无波:站在你面前的我,有呼吸有心跳,还能听见你说对不起。可死去的那个温以念,谁去跟她道歉呢
不是所有的事,都能挽回的。
我不爱你了,陆宴臣。
听到我的话,他脸上闪过不解,诧异......最后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路过的人纷纷看向我们。
我说:离婚协议书,签好了就交给律师。
我会离开这里,你不要找我,也找不到我。
为了摆脱陆宴臣。
我决定去旅居。
从前我很没有安全感,只有在陆宴臣身边才觉得安心。
现在放开了他的手,忽然发现,自己一个人上路,也不是那么难。
看过了苍山洱海,也赏过了极光雪原。
在离开半年后,收到了律师的电话。
陆宴臣同意签字了。
不过,他更改了协议书的条款。
他卖掉了公司的股份,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
我有些意外。
但没有拒绝。
我拿出一半的钱捐给了慈善基金。
又拿出一部分,买了一块地,盖了一座二层小楼。
有一天,院子里来了两只斑点小狗。
很有灵性,一左一右咬住我的裤脚撒娇。
我收养了它们。
冥冥之中,似乎曾经失去的,正在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许多年以后,陆宴臣还是找来了。
他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一头长发乱糟糟的。
看见我,他眼里闪着光,像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他刚要迈进院子。
小团子抱住了我的腿,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我想吃果果。
我抱起了奶团子,点点她的小鼻子:你个脏脏小面包,洗干净我们去吃果果好不好
她笑眯眯地点头:嗯!
我回头看时,陆宴臣不见了。
地上放着一个红本子。
是他曾经撕碎的结婚证。
被小心翼翼地粘好,又贴上了我们的照片。
应该是花了不少时间,才能复原成这样。
可惜,坏过的东西,就算粘得再好,也有裂痕。
我收回思绪,把它放回了原位。
一阵风起,吹走了那张结婚证。
无所谓它会飘到哪里。
我要抱着我的小团子,去吃果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