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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那座摩天轮像一具巨大的骨架,反射出阴漆漆的光。
虽然视频时间很短,但是傅铭一眼就认出来是这里。
他打开手机照明,光束扫过满地狼藉。
破碎的彩灯玻璃、褪色的玩具残骸,还有远处那架曾经被颜柠坐过无数次的旋转木马。
他记得十八岁那年,颜柠穿着浅蓝色连衣裙,坐在那匹白色木马上,裙摆随着旋转轻轻扬起。
他站在栏杆外看她,她却故意别过脸不给他正脸,耳尖却悄悄红了。
幼稚。傅铭低声骂了句,不知是在说当年的自己,还是现在这个深更半夜来找钥匙的疯子。
手机光束照向摩天轮底部,那里杂草丛生。
傅铭蹲下身,手指拨开丛生的野草,泥土沾上他定制西装的袖口。
忽然,他的动作顿住了。
草丛里躺着一枚银色的小兔子挂坠,和当年他送给颜柠的一模一样。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颜柠生日,他随手在路边摊买了这个挂坠,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凑合着戴吧。颜柠当时冷哼一声,第二天却悄悄把它挂在了钥匙扣上。
后来有次吵架,他嘲讽她:这么廉价的东西也当宝贝
颜柠当场把挂坠扯下来扔进垃圾桶。
可第二天,他又看见它偷偷藏在她包里。
挂坠旁就是他要找的钥匙。
这是游乐场控制室的钥匙,上面还贴着掉了色的标签:备用钥匙03。
他十八岁生日,非要拉着颜柠夜闯游乐园,他炫耀般的掏出偷来的钥匙:敢不敢颜柠嘴上说着无聊,还是跟着他翻进了控制室。
后来他们被困在摩天轮上,黑暗中颜柠紧张得手指冰凉。
他趁机握住她的手,嘴上却说:胆小鬼,吓死你。其实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
傅铭猛的站起身,拿着钥匙冲向控制室。
生锈的锁孔艰难的转动,门开的瞬间,霉味扑面而来。
控制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只有一块地方有明显的手印痕迹,很明显最近有人来过。
傅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抬头看着空荡荡的摩天轮,想起顾晚播放的视频,画面里颜柠坐的位置,正是这个角度。
他颤抖着手按下总开关,整座游乐园的灯光骤然亮起。
摩天轮缓缓转动,彩灯在夜色中闪烁,就像多年前他们被困的那晚一样。
他沉默的走向其中一节轿厢,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拉开厢门。
彩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恍惚间他看见年少的颜柠坐在里面,正挑眉望向他:傅总也有不敢的时候
他猛的拉开门。
轿厢里空空如也,但他仍旧坐了一圈。
在摩天轮上,他想了很多,这些年对颜柠的感情太复杂,到底是死对头还是恋人,她是他法定名义上的妻子,但是横在他们中间的还有柳希希,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些问题缠着他头痛,在轿厢降到最低点时他冲了出去。
夜风呼啸着掠过耳畔,他攥着钥匙,奔向游乐场出口。
约定的时间是明天,但是傅铭已经按捺不住焦躁的心。
他给颜柠和顾晚分别打去了电话,都没有人接。
在外面吹了很久的冷风,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家。
傅铭推开家门时,水晶吊灯刺眼的光让他眯起眼睛,客厅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水味,柳希希正窝在沙发上涂指甲油,见他进来立刻直起身子。
铭哥!她拖着甜腻的尾音扑过来,怎么不接人家电话嘛!
傅铭侧身避开柳希希伸来的手,他径直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最近公司财务出了点问题。
柳希希又贴上来,手指戳了戳他沾满泥土的袖口,处理公务怎么弄这么脏啊
傅铭仰头灌下整杯酒,喉结滚动:别碰。
柳希希撅起嘴:那我是关心你嘛!她故意挺了挺已经显怀的肚子,宝宝今天踢我了,医生说......
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吧傅铭突然打断,玻璃杯重重放在台面上,我很累。
柳希希眼眶立刻红了:自从颜柠那个贱人消失以后你就老是这样,你不会是想她了吧
上楼去。傅铭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透着不耐,让我静一静。
可是......
我说上楼!他突然提高音量,吓得柳希希一哆嗦。
柳希希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跺了跺脚转身上楼。
故意放重的脚步声,还有隐约的抽泣声。
放在以前,他或许会上楼哄她,但现在只觉得厌烦。
那些撒娇、那些眼泪,都显得如此刻意做作。
他想起颜柠从来不会这样。
即使再难过,她也只会扬起下巴,用那双清冷的眼睛看着他,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就像最后一次见面时那样。
客厅的香水味甜的发腻,他需要新鲜空气,需要远离这个充满香水味的房子。
铭哥!柳希希从二楼窗户探出身,这么晚你去哪
傅铭头也不回的走向车库,发动机的轰鸣声盖过了她的呼喊。
车子驶出别墅区,傅铭漫无目的的开着,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停在了颜家老宅的楼下。
傅铭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柳希希的哭闹、颜柠的冷淡,还有那个怀了两个月的孩子......所有事情都让他喘不过气来。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
傅铭突然很想念从前和颜柠针锋相对的日子,至少那时的她,眼里全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