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琥珀青梅 > 第一章

1
开始
恭喜王总,是个男孩!助产士将襁褓递到王振邦面前时,这位叱咤商场的男人手指竟在发抖。产床上的苏明玥虚弱地抬起手,翡翠镯子磕在金属床栏发出脆响:让我看看...
婴儿皱巴巴的小脸突然发出响亮的啼哭,走廊尽头的产房突然同时爆发出欢呼。王振邦转头望去,只见画家林鹤鸣举着速写本喃喃道:我女儿眼睛像星空!
两扇雕花木门同时打开,消毒水气息里混入一丝若有若无的松节油味道。王振邦抱着儿子走向隔壁产房,正撞见林鹤鸣用画笔在保温箱上画星星。王总画家沾着油彩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听说您家小公子比我们晚出生三分钟
此时走廊突然断电,应急灯骤然亮起的惨白光线里,新生儿监护仪发出刺耳警报。抱着两个婴儿的护士们乱作一团,备用电源启动的三十秒间,隐约听见有人喊着7床大出血。混乱中不知是谁撞翻了推车,写着生辰的腕带滚进消毒液里。
保温箱里的女婴忽然睁开眼,漆黑的瞳仁映着顶灯,像两颗浸在泉水里的黑曜石。王振邦怀中的男婴竟在这时止住哭声,攥住他领带的小手松开了。
这两个孩子有缘。苏明玥被佣人搀扶着走来,产后的苍白也掩不住通身贵气。她颈间的翡翠吊坠闪过流光,当年我祖父和鹤鸣的曾祖父...
咔嚓一声,林鹤鸣突然撕下速写纸。雪白纸页上墨色淋漓,竟是两个襁褓并排躺在樱花树下的画面。送小王公子当见面礼。画家把画塞进婴儿襁褓,松节油的味道混着奶香,等春天到了,让两个小家伙在真樱花树下玩。
负责登记的护士长突然倒抽冷气。她颤抖着举起浸泡过度的腕带,墨迹在戊二醛溶液里洇成两团蓝雾——林太太产房记录本上分明写着3800克男婴,而眼前保温箱里的孩子只有3200克。
护士突然慌慌张张跑来:抱、抱错了!她手里攥着两个褪色的腕带,林太太的女儿和王太太的儿子...
空气骤然凝固。苏明玥的翡翠镯子撞在保温箱上,当啷一声惊醒了沉睡的婴儿。两对父母同时低头,晨曦正透过雾凇纹玻璃窗漫进来,在女婴睫毛上凝成细碎的金粉。
不如就此结缘。王振邦忽然开口,腕间百达翡丽反射着冷光。他接过妻子摘下的翡翠玉佩,轻轻放在女婴胸口,等春天办认亲宴时,让鹤鸣兄再画幅大的。
林鹤鸣大笑出声,丙烯颜料星星点点溅在无菌服上。他摸出随身的老怀表放进男婴襁褓,表盖内页的樱花标本正在晨光中舒展花瓣。那就等十八年后,让这小子拿这个来换我们清瑜。
窗外忽然飘起细雪,护士抱着两个婴儿去做检查时,王振邦注意到林鹤鸣在产房门口驻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保温箱上的速写不知何时多了几笔——墨色枝桠间,两个小婴儿的腕带不知何时缠在了一起。
深夜的育婴室,王振邦站在观察窗前点燃雪茄。忽明忽暗的火光里,他看见儿子胸口随着呼吸起伏的淡淡青痕。暗红色血丝突然溅在玻璃上,他掏出手帕捂住嘴,丝绸一角绣着的王家图腾浸在血渍里,像朵凋零的樱花。
冬日黄昏,玄关传来奶声奶气的欢呼。两岁的王毅举着木头火车扑向父亲,肉乎乎的小手攥住王振邦沾着雪粒的羊绒大衣。爸爸推火车!他踮脚去够父亲的金丝眼镜,鼻尖蹭到领带夹上的冷香。
王振邦单手抱起儿子,另一只手还在签海外传真。小皮鞋踢翻了咖啡杯,褐色液体在并购合同上洇出小熊形状。乖,去找妈妈。他摸出瑞士糖塞进儿子手心,喉间泛起熟悉的血腥味。
不要糖糖!王毅突然嚎啕大哭,把火车头按在父亲心口,爸爸这里咚咚声变小了!苏明玥闻声赶来时,看见丈夫僵在旋转楼梯中段,孩子滚烫的眼泪正渗进他西装内袋——那里藏着染血的手帕。
那天深夜,王振邦破天荒陪儿子搭完整个火车轨道。小王子睡衣蹭着他昂贵的衬衫袖扣,积木城堡在地毯投下温暖的阴影。周末带你去游乐园。他亲吻儿子发顶时,孩子腕间的老怀表突然弹开,樱花标本落在心电监护仪的红灯上。
三年后的深秋,梧桐叶铺满王家墓园。林清瑜攥着苏明玥的黑纱裙摆,看着王毅跪在墓碑前。男孩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染血手帕,那是王振邦临终前塞给他的最后礼物。小毅从早上就不说话。她踮脚把鹅黄色蝴蝶结别在菊花丛里,那是昨夜偷藏的奶糖包装纸。
遗嘱绝对有问题!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将文件摔在迈巴赫车顶,他是王振邦的堂弟,袖口崭新的百达翡丽闪着冷光。苏明玥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后,翡翠耳坠擦过林清瑜的脸:振邦尸骨未寒,各位就急着分家产她突然抽出律师函拍在棺椁上,惊飞了停驻的白鸽,下周一董事会,欢迎带齐股权证明书来。
灵堂彻夜通明。林鹤鸣抱着画框破门而入时,苏明玥正撕开第四支营养剂。投影仪蓝光照亮1995年产房速写——两个婴儿的腕带在樱花枝头缠成DNA螺旋。林氏注资协议在此。画家将合同拍在骨灰盒旁,油彩蹭花了股权转让书,谁还有异议
王毅在晨光中昏倒,怀表坠地碎裂。樱花标本舒展成生辰八字——1995年12月24日03:15,与林清瑜腕带时间分秒不差。苏明玥旗袍领口渗出的血迹,染红了儿子童年最后的黄昏。
2000年樱花盛开的时候,两个五岁的小人儿在王家庭院疯跑,林清瑜踮着脚尖也够不到最低的樱花枝,奶黄色雨靴陷进湿泥里。王家庭院的古樱树今年开得疯,花瓣落进她后颈,激得小姑娘咯咯笑着转圈。五岁的王毅合上《经济学原理》绘本,第三次偷瞄窗外那个蹦跳的鹅黄色团子。
要这个!林清瑜突然指着树梢,那里栖着朵并蒂樱花。王毅默默将小皮鞋摆上青苔石阶,却见小姑娘已经揪住垂落的锦鲤旗绳结。会摔。他板着脸拽住她卫衣帽子,腕间老怀表磕在树干上惊飞雀鸟。
林清瑜趁机攀上他后背,带着奶香的热气喷在他耳后:小毅哥哥是云梯!王毅耳尖通红地承住这份重量,却不忘用衣服袖子垫在她膝盖与树皮之间。当并蒂花终于落进掌心,林清瑜突然掰开花瓣贴在他眼下:红色糖纸眼睛!
王毅摸出随身药盒的手顿住。他本该提醒这花蕊里可能有虫卵,却在看到小姑娘鼻尖沾着的金粉时,悄悄把花瓣夹进法语单词本。暮色漫过西墙时,苏明玥发现儿子在书房捣鼓蒸馏装置——玻璃器皿里漂浮着并蒂樱花,标签上工整写着无菌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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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炸响的2002年,七岁林清瑜正缩在王宅阁楼的檀木箱里。潮湿的霉味混着王毅校服上的雪松香,他举着手电筒的样子像极了小医生:数到一百闪电就停了。
可绘本里说...说雷电是宙斯的怒火。小姑娘抽噎着攥紧他衣角,腕间樱花手链在黑暗中发着微光——那是两年前王毅用树脂封存的并蒂花。
那是希腊神话。王毅调亮手电照向屋顶,实际是云层电荷...话音被又一声惊雷劈碎。林清瑜突然扑进他怀里,草莓发绳勾住了他第二颗纽扣。
阁楼忽然寂静。王毅僵直着背,听见自己心跳与雨声共振。他想起父亲咳血时也是这样隆隆的闷响。下周要去瑞士疗养。他突兀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林清瑜送他的玻璃弹珠,妈妈说等我回来,要学看财报。
林清瑜抬头时,一滴温热水珠砸在眉心。她以为王毅哭了,却发现是阁楼漏雨。少年却在此刻突然握住她手腕,将瑞士糖塞进她掌心:如果...如果以后我变得奇怪,你要像现在这样,大声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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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着两个依偎的小身影。王毅数到第九十七下闪电时,林清瑜已攥着糖纸睡熟。他轻轻拆开她辫子里的草叶,没发现自己的经济学绘本正泡在积水里——第38页的供给曲线图旁,歪歪扭扭画着朵并蒂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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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07年一个蝉鸣撕碎纱窗的午后,背着书包王毅满心欢喜的来到林家,敲开林家画室的檀木大门,将满兜玻璃弹珠倒在宣纸上。在画室的一个空白桌子上摊开了自己的作业,旁边的镜子映出了他眼下的青黑——昨夜陪母亲核对并购案到凌晨,袖口还沾着咖啡渍。
林清瑜叼着草莓味棒冰,画笔在颜料盘里搅出星空旋涡:你们国际小学的数学题好奇怪哦。她指着全英文的习题册,为什么要把苹果分给不存在的人王毅修长的的手指顿了顿,瞥见她彩色的手指把分数题画成了彩虹小马。槐树影突然摇晃,蝉蜕坠入调色板,溅起钴蓝色的涟漪。
喂,林清瑜突然用冰凉棒冰贴他后颈,你闻起来像爸爸的松节油。少年触电般弹开,后腰撞翻青瓷笔洗。水流漫过财务报表时,他看见女孩踮脚在未干的水彩画上添了两颗星星——正是王毅西服内袋里怀表的星空纹样。
暮色染红画纸时,王毅才发现玻璃弹珠少了一颗。林清瑜晃着脚丫坐在窗台上,夕阳穿透她掌心的琉璃珠,在地板投下银河光斑:我把你的烦恼都关进去啦。少年沉默着扣紧西装第三颗纽扣,没告诉她这些弹珠是今早从董事会老狐狸们手里赢来的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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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帘模糊了一座哥特式钟楼,十五岁的王毅站在锈迹斑斑的消防栓旁。黑伞沿的水珠串成水晶帘,他第九次整理领带结——方才在跨国会议中途离席,意大利高定西装还带着雪松香薰机的余温。
林清瑜从水墨长廊冲出来时,孔雀蓝裙摆扫过满地碎樱。笨蛋,不是说今天不用接她故意踩进水洼,溅起的雨花沾湿少年裤脚。王毅抬手要擦,她却突然凑近他领口:有消毒水味,你又去医院了
少年僵直着将伞面倾斜,露出她发间将熄的晚霞:顺路。谎言被雷声碾碎成沫。林清瑜突然掀开他西装外套,湿漉漉的掌心贴住左胸:这里跳得好快。王毅后退半步,后腰撞上生锈的公告栏,震落泛黄的美术展海报。
是暴雨症。他扯下领带裹住她擦伤的膝盖,声音比淋湿的衬衫更透凉,小时候你说过的...话尾消弭在突至的飓风里。林清瑜从帆布包掏出樱花标本,沾着丙烯颜料的指尖按上他心口:现在它是止跳器哦。
三十七步外的迈巴赫里,司机看着少爷耳后漫起的红潮。车载平板上,王氏集团股票正在暴跌,而王毅的手机关机界面还停留在未发送的短信——[取消今晚赴美航班]。雨刮器划开混沌的夜,后视镜映出少年偷偷攥紧的化验单:心电图波纹像极了那年画室里打翻的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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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樱树今年的花期格外绵长,粉白花瓣落进露天泳池,像漂浮的许愿笺。王毅扯松领带倚在雕花铁艺椅上,月光透过玻璃穹顶在他睫羽投下星屑,西服内袋里藏着的助听器还在发烫——方才宴会上那些青年才俊的恭维声,震得他耳道渗出血丝。
寿星偷跑可犯规哦。林清瑜提着珍珠白裙摆赤足踏来,足尖沾着的樱花汁液在理石地面印出粉痕。她突然俯身贴近王毅左耳,发间铃兰香气混着温热吐息:心跳声暴露了。
王毅喉结滚动,翡翠袖扣撞翻香槟杯。淡金色酒液漫过林清瑜踩着的《经济学人》杂志,把并购案头条泡成模糊的金斑。他欲起身却被少女按住肩膀,樱花簪子斜插进他领口,冰得心口那道淡青胎记微微发颤。
闭眼。她指尖沾着蛋糕奶油,在王毅紧绷的喉结画漩涡,礼物要自己拆才惊喜。少年顺从地阖眼,听见丝绸撕裂的簌簌声。黑暗中触觉被无限放大——林清瑜将什么冰凉的东西绕上他手腕。
是星空投影仪。她解开蒙眼的领带,王毅看见腕间缠着银河纹样的丝帛,暗纹里藏着1995-2013的经纬度坐标,我调了十八年的星轨,今夜...
古樱树突然簌簌摇落花雨,全息投影在泳池水面绽开星云。林清瑜的珍珠耳坠勾住他衬衫第三颗纽扣,唇瓣擦过他助听器的接收器:生日快乐,我的小王子。
王毅突然攥住她作乱的指尖,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那支樱花簪。监控摄像头在树影间红光闪烁,他想起昨夜书房里那份基因匹配报告——林家千金的骨髓配型成功。
清瑜。他哑着嗓子将少女鬓边碎发别至耳后,指尖碰到她温热的耳垂,如果有一天我变成怪物...
林清瑜突然咬住他尾指,虎牙刺破皮肤渗出血珠。她蘸着血在他掌心画了颗歪扭的爱心:那我就当吸血鬼新娘。说罢扯开他挺括的衬衫领口,将生日蛋糕上的樱桃塞进他锁骨凹陷,这里,以后是我的专属酒窝。
夜风裹着花瓣卷过监控死角,王毅终于放任自己扣住那截细腰。泳池倒影里两道身影交叠成DNA螺旋,他藏在背后的左手正死死按住心电监护贴片——此刻飙升到160的心率,不知是因为爱情还是病魔。
2
转折
暴雨砸在落地窗上,王毅攥着诊断书的手指关节发白。私人医生的话在耳膜上凿出蜂鸣:和您父亲一样的遗传性心脏病......最佳情况......三十岁......
水晶烟灰缸里积着七支燃尽的万宝路,烟蒂上的唇印还沾着林清瑜送的草莓味润唇膏。他扯松领带,铂金袖扣划过玻璃,发出刮擦神经的锐响——这是去年生日林清瑜送的礼物,内圈刻着我的专属骑士。
手机在真皮桌面震动,锁屏照片是十七岁的林清瑜。樱花落在她发间,她举着棉花糖笑得眉眼弯弯。那天在游乐园,她非要拉着他坐摩天轮,在最高点偷亲他时,蜂蜜唇彩沾了他满脸。
王总特助的声音从内线传来,和苏家千金的订婚宴定在下月十五......
钢笔尖戳穿诊断书,墨迹在预期寿命处晕成血痂。他想起父亲葬礼那天,林清瑜踮脚为他擦泪,薄荷味的手帕至今锁在保险箱。如果注定要让她经历第二次永别......
把林氏画廊的收购方案拿来。他摘下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金属落地声惊飞窗台上的白鸽。戒指内壁的瑜字在月光下闪了闪,滚进波斯地毯的暗纹里。
凌晨三点的办公室,霓虹在诊断书上投下妖冶的紫斑。王毅将林清瑜送的樱花标本夹进《追忆似水年华》,书页间还夹着张泛黄的便签:今天给阿毅做了草莓蛋糕,他说要娶我当生日礼物耶~
钢笔突然在收购合同上划出裂痕,他盯着指尖颤抖的阴影,终于拨通苏董事长的电话:联姻条件我全盘接受,但有个要求——让清瑜恨我。
窗外惊雷劈开夜幕,雨帘中恍惚传来少女清亮的笑声:阿毅阿毅,等我们老了就在院子里种满樱花好不好
水晶台灯被扫落在地,飞溅的玻璃渣刺入手掌。王毅蜷在真皮椅中,任血腥味在口腔蔓延。监控屏幕亮着林清瑜画室的实时画面,她正对着空画布发呆,脚边堆着给他织到一半的围巾。
监控画面突然晃动,林清瑜手中的竹针戳破指尖。猩红血珠溅在米白毛线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她踉跄着扶住画架,未完成的肖像画轰然倾倒——那是十七岁的王毅,穿着棒球服在樱花树下回头,画中人的笑意还凝着蜂蜜色的阳光。
啪嗒。
王毅撞翻红木椅扑到显示屏前,碎裂的茶杯割破西裤。画面里林清瑜蜷成虾米,发梢扫过满地凌乱的速写纸,那些纸上全是他戴金丝眼镜的侧脸、系领带的修长手指、在股东大会签字的凌厉笔迹。
清瑜......喉间溢出的气音惊动声控灯,骤亮的白光刺得他瞳孔紧缩。画室顶灯下,林清瑜正摸索着去够茶几下的药瓶,化疗后稀疏的长发垂落如枯萎的藤蔓。她每寸骨节都在痉挛,却固执地用染血的毛线缠住手腕——那是他去年弄丢的羊绒围巾同款线团。
特助的号码在通话界面闪烁三次才拨通,王毅扯着领带嘶吼:现在派人去林宅!把瑞士那支医疗队调过去!喉间腥甜上涌,他咬破舌尖将血咽下,别让她知道......就说慈善义诊。
暴雨在落地窗上蜿蜒成泪痕,监控画面突然熄灭。王毅的拳头砸向防弹玻璃,指骨与钢化膜同时迸裂。黑暗中响起机械的电子音:检测到异常断电,备用电源启动中——
三十七秒的黑暗里,记忆如走马灯旋转。十七岁生日那夜,林清瑜把听诊器贴在他胸口,狡黠地眨眼:我要当阿毅的专属医生!此刻隔着十二公里,她的喘息声正透过远程医疗手环传来,每声都像冰锥凿进太阳穴。
当画面重新亮起时,林清瑜已经昏迷在颜料堆里。钴蓝与茜素红在她裙摆晕染,仿佛坠入银河的流血星辰。王毅抓起车钥匙冲进电梯,却在负二层停车场撞见苏家保镖——镜面墙映出他扭曲的面容,领口还沾着林清瑜去年绣的樱花胸针。
叮。
电梯门在医疗楼层开启的瞬间,王毅狠狠按下关门键。看着楼层数字重新跳回顶楼,他颤抖着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那里藏着林清瑜用头发编的平安绳,已经磨得发红。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凝成冰碴,林清瑜盯着CT室惨白的顶灯,耳边嗡嗡作响。主治医师的叹息像隔着厚重的水幕:罕见HLA基因型......全球骨髓库仅有3例匹配记录,骨髓配型至少要等半年......
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慌乱擦掉眼角水光。王毅的驼绒大衣扫过候诊椅,带起一阵刺骨寒风,腕间新换的百达翡丽折射着冷光——那是上周拍卖会上,她亲眼看着他为苏氏千金拍下的同系列女表。
误诊吧他漫不经心翻着诊断报告,金属袖扣在纸页上刮出细痕,林家的私人医院不是更擅长调理月经不调
窗外的银杏叶扑簌簌砸在玻璃上,林清瑜想起三天前的雨夜。她缩在王家车库等他到凌晨,却见副驾驶钻出个裹着他西装的女人。车载香氛残留的晚香玉气息,混着他领口的玫瑰香水,熏得她蹲在花坛边干呕。
下个月巴黎双年展的邀请函......她摸索包里的抗癌药,铝箔板发出令人难堪的脆响,你说过要陪我走红毯......
王毅突然掐住她下巴,拇指重重碾过她渗血的唇角。镜片后的瞳孔收缩成危险的竖线,像他们少年时在挪威森林遇见的冰原狼。林小姐,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裹着刀刃,快死的人,配谈什么未来
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护士匆忙推着抢救床从他们身边掠过。林清瑜在晃动的光影里看见他松开领带,铂金领带夹上刻着的S字母闪过冷光——那是苏家的族徽。
暴雨如注的深夜,林清瑜攥着诊断书冲进王家老宅。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玄关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出深色痕迹。她仰头望着二楼倚栏而立的男人,喉间泛起铁锈味:王毅,你说过会娶我的,现在我得了白血病,你是不是更有理由甩开我了
男人垂眸,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晦暗不明。他慢条斯理转动着腕表,皮质表带在腕间勒出冷硬的线条:林小姐,我有说过这样的话
这句话像把淬了冰的匕首,直直插进林清瑜心口。记忆突然翻涌——十七岁那年的樱花雨里,少年将温热的奶茶塞进她冻红的掌心;十八岁成人礼上,他在漫天烟火下勾住她的小指,说等你毕业就订婚。可此刻的王毅,西装革履得如同陌生人,连声音都裹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林清瑜踉跄着后退半步,诊断书飘落在地。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医院撞见的场景:王毅握着一个女人的手,轻声细语地哄着别怕,有我在。那个女人脖颈上的翡翠项链,正是王家祖传的订婚信物。
所以你早就打算好了她的声音发颤,用家族联姻巩固王氏集团,顺便把我这个拖油瓶踢开
王毅的睫毛颤了颤,随即恢复冷硬:林小姐该认清现实。他转身要走,皮鞋踏在大理石台阶上的声响格外刺耳,王家需要的是能助力商业版图的联姻对象,不是个随时可能倒下的病人。
雨幕中,林清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上个月王毅生日,自己熬夜织的围巾被他当众扔进垃圾桶;想起家族聚会上,他故意搂着其他名媛谈笑风生。原来从半年前开始,他就在一点点撕碎她的期待。
深夜的医院走廊,消毒水气味刺鼻。林清瑜蜷缩在长椅上,手机屏幕亮起闺蜜的消息:你快去看看热搜!王毅公开订婚了!配图里,王毅揽着珠宝大亨的千金,无名指上的婚戒闪得刺眼。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突然想起小时候。那时王毅总说她是他的小太阳,会把零花钱攒起来给她买草莓蛋糕;初中被男生欺负,他二话不说冲上去打架,鼻青脸肿却笑着说我保护你。
林小姐护士推着轮椅过来,该做化疗了。
林清瑜机械地起身,余光瞥见走廊尽头一抹熟悉的身影。王毅倚在消防栓旁,指间夹着烟,侧脸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猛地掐灭香烟,转身消失在拐角。
化疗带来的痛苦如潮水般席卷全身,林清瑜却感觉心比身体更疼。她开始躲避所有家族聚会,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疯狂作画。画布上的色彩越来越浓烈,每一笔都像是在宣泄不甘。
这天,她在画室接到母亲的电话:小瑜,你爸爸公司资金链断了,只有王家肯注资...你能不能去求求王毅
握着手机的手不住发抖,林清瑜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她想起王毅说过的话:你的画要多出去参展,别总闷在家里。那时的他会认真点评每一幅作品,眼睛里盛着璀璨的光。
深夜,她敲响了王毅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夜景,男人坐在真皮转椅上,领带松散地挂在脖颈,面前堆着厚厚的文件。
说吧,要多少钱。他头也不抬,声音冷淡。
林清瑜攥紧裙摆:我不要钱,我求你救救我爸爸的公司。
王毅终于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像是淬了毒:林家千金也会求人他起身逼近,身上的雪松香水混着烟草味将她笼罩,当年你不是信誓旦旦说不靠王家吗
记忆突然闪回十八岁生日那天,她骄傲地对他说:等我毕业成为画家,就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那时的王毅只是笑着揉她的头,眼底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王毅,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林清瑜突然崩溃,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还是你从来就没爱过我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别开脸:林小姐,我再说最后一次——
够了!林清瑜后退两步,泪水夺眶而出,从今天起,我林清瑜和你王毅再无瓜葛!
她转身跑出办公室,没看到王毅瞬间苍白的脸,以及他颤抖着伸向她却又无力垂下的手。
日子在痛苦中缓缓流逝。林清瑜的病情越来越重,却拒绝了王家所有的帮助。她开始疯狂接画稿,哪怕化疗后虚弱得拿不稳画笔。
这天,她在画展上遇到了王毅的未婚妻。女人穿着高定礼服,优雅地挽着王毅的手臂:林小姐的画真是别具一格,不过这种阴暗的风格,怕是卖不出去吧
林清瑜攥着画框的手青筋暴起,却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总比某些人靠男人上位强。
王毅的眼神骤然变冷,正要开口,却被一个电话打断。他看了眼手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匆匆离去。
深夜,林清瑜接到了王毅助理的电话:林小姐,快来医院!王总他...他出车祸了!
赶到医院时,手术室的红灯刺得人眼睛生疼。王毅的母亲抓着她的手痛哭:小瑜,求你救救他!医生说需要RH阴性血,只有你能救他!
林清瑜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想起小时候王毅为了救落水的她,差点丢了性命;想起他总是默默帮她解决所有麻烦,却从不求回报。
我捐。她轻声说。
输血室里,看着针头扎进血管,林清瑜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原来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真正恨过他。那些伤害,那些误会,在生死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手术很成功。当王毅醒来看到床边的林清瑜,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你怎么在这
来看看你什么时候下地狱。林清瑜别过头,声音哽咽。
王毅挣扎着坐起来,扯动了伤口:小骗子,还说不关心我
熟悉的称呼让林清瑜浑身一震。她猛地转身,却撞进一双盛满温柔的眼睛。那是记忆中的王毅,是会把她捧在手心的少年。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终于问出了藏在心底的话,明明说过会娶我,明明...
因为我要死了。王毅打断她,语气平静得可怕,遗传性心脏病,医生说我活不过三十岁。
林清瑜感觉世界瞬间崩塌:所以你故意气我,逼我离开
男人艰难地抬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又怕弄疼她:我不能让你守着一个随时会死的人。联姻是假的,那个女人是医生,我在做最后的治疗尝试。
泪水决堤而下,林清瑜扑进他怀里:笨蛋,你怎么不告诉我
王毅紧紧抱住她,声音带着颤抖:我怕你难过,怕你哭。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看到你为我伤心。
窗外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落,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所有的误会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两颗心重新靠近的声音。
半年后,林清瑜的个人画展在美术馆开幕。王毅站在她身后,十指相扣:我的画家太太,以后我就是你专属的画框。
她回头,看着男人眼中的深情,笑着踮脚吻上他的唇。窗外,樱花纷飞,就像那年他第一次对她告白时的模样。原来最深的爱,是即使满身荆棘,也要护你周全;是所有的冷漠,都藏着一句未说出口的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