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是村里大多数年轻人返城务工的日子。
鞭炮声此起彼伏。
鞭炮声下依稀可以听见小孩尖锐的哭声,撕心裂肺的喊着爸爸妈妈。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时,邻居小伙伴眼角还挂着泪珠,递给我一颗糖果。
【知悦,你爸爸妈妈带着你哥哥走了,你不伤心吗】
我有些迷茫,过年那几天的日子像是做梦。
他们走了,才是我本来的日子。
1.
【噼里啪啦......】
长蛇炮被爸爸点燃,奶奶捂着我的耳朵带着我后退。
爸爸坐到车上,后排坐着妈妈和哥哥,他们今天就要回南京,爸爸说要回去开店,好多顾客都在手机里问他什么时候开门。
【爸,妈,我们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
【小硕,跟爷爷奶奶和妹妹再见。】
【爷爷奶奶、妹妹,再见。】
车子缓缓开出去,他们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奶奶从兜里掏出一把花生,让我自己去玩。
2.
我去找邻居家的小孩夏菲菲玩,她爸爸妈妈也是今天走。
到她家时,她坐在堂屋檐下擦眼泪,鼻子一抽一抽的,看见我,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
我走到她身边坐下,她递给我一颗糖果,我知道这是她爸妈从北京带回来的,说是从外国人那里买的巧克力。
【知悦,你爸爸妈妈走了,你不伤心吗】
我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菲菲,我有点难过,但是他们在家我会和奶奶掏鸡蛋,他们不在家我也会和奶奶掏鸡蛋,没有别的区别呀。】
【那你不想跟他们一起生活吗你哥哥就可以。】
【我更想跟爷爷奶奶在一起。】
3.
我从记事起就是跟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我们村子里的小孩很多都是这样的。
爸爸妈妈们只会在过年的时候出现。
不对,也不是,在谁的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爸爸们也会出现,但是妈妈们就不一定会回来了。
奶奶说,他们去赚钱了,赚了钱,我跟奶奶就可以去赶大集,奶奶会给我买蜜三刀吃。
每个月爸爸给奶奶打电话以后,奶奶就会带我去赶大集。
农村的大集每五天才有一次,如果赶上初一、十五,那就会有几个大集一起开,这个时候的商贩会比较多。
那我可以吃的东西就更多了。
夏天奶奶就会给我买冰棍儿,还有冰水喝。
冬天就有烤红薯和冰糖葫芦吃。
夏天赶着最热之前给我买上两条黄的、蓝的裙子,冬天就扯上两匹布给我做棉袄棉裤。
我最是喜欢赶大集了。
3.
天气慢慢的热了起来,我好几天没看见夏菲菲了,听说她妈妈回来了。
这在村里是新鲜的事,我和其他小伙伴也很好奇,为什么没什么事情,有个妈妈回来了。
我想去找夏菲菲,奶奶不让我去。
【小悦,给你一块钱去村口刘老虎家买袋方便面来,我给你窝俩鸡蛋,你不是想吃吗】
【等会吧奶奶,我要去找菲菲玩。】
【你这孩子,赶紧去买吧,菲菲她妈怀孕了,你别去人家家里闹腾。】
【奶奶,夏菲菲是有小妹妹了吗跟我是孙知硕的妹妹一样吗】
【出去别胡说,菲菲家想要个男孩。】
我去买了袋方便面,剩了两毛买了两个泡泡糖放嘴里嚼,路过夏菲菲家门口,我看见她在洗葡萄。
以前她都不用洗葡萄,都是她奶奶洗给她吃的。
4.
我吸溜着面,看奶奶摘韭菜,村里人都说奶奶嘴碎,嘴里不饶人。
我却很喜欢听奶奶说这些,东家长西家短,老一辈的恩恩怨怨。
我把夏菲菲在家洗葡萄的事给她说,她说瞧不上夏老太太的做派。
【夏老太太一直想要个孙子,菲菲刚生出来的时候脸拉的跟驴一样,菲菲妈一直没要二胎,她也没办法。】
【那会只有菲菲一个的时候,就爱跟我比,我给你买条红裤衩她都要学,生怕人家不知道她对孙女好。】
啧啧两声,又抓了把韭菜上来。
【现在菲菲妈肚子里还不知道是啥,就露出原型了。】
我不懂,孙子有什么好的,孙知硕一年才在家待几天,还老是吵着要回去,我从来都没吵着要爸妈,男孩子一点都不可爱。
5.
立夏了,今年的雨水比较多,大雨打在院里的丝瓜藤上。
奶奶在蒸馍,爷爷说去地里转一圈,从小卖部给我带回两袋虾条。
爷爷手劲大,一会把面揉好,发酵好的面感觉酸酸的,但是蒸出来的馍特别好吃。
奶奶拿手指算着,然后跟爷爷说我今年要六岁了,得到育红班里去上一年,来年里找我大爷上一年级。
我是下半年的生日,不知道来年能不能上。
【小悦长大了,下半年里奶送你去上育红班。】
【是到妈妈那跟哥哥一起上吗】
【到东营去上,你不愿意跟奶奶住一起了吗】
我想了想,我还是想跟奶奶一起。
【可是妈说等我长大了,上学了,跟孙知硕一样,到妈那里去上。】
奶奶笑了,摸了摸我的头,发根上沾了点面粉,也没给我蹭掉。
【小悦想跟着奶奶,那咱就不去妈那。】
上学了我才知道,学校不叫育红班,叫幼儿园。
而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城里的小孩三岁就去上课了。
我六岁了,有些地方我都上不了了。
我的妈妈也不是真的想让我跟孙知硕一样去那里上学。
6.
上学了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我结交了新的好朋友郭美乐和蒋鹏飞。
每天跟着老师学习a、o、e,还有老师教我们1、2、3。
但我最喜欢的是每天早上跟着于老师学跳舞。
奶奶家和幼儿园隔着一条干涸的小河,每天早上广播里唱自由的飞翔时,我就要快快跑,不然就会迟到,迟到了就不能评选优秀,就不能站在台子上带领小伙伴跳舞了。
哦,对了,于老师说,现在我们都叫幼儿园,不叫育红班了。
夏菲菲没有上学,奶奶说她比我小一岁,不着急上学。
到了晚上,奶奶以为我睡着了,轻声跟爷爷说是夏老太太不让夏菲菲上学。
【说是腊月里就能生,寻思让菲菲在家伺候月子。】
【我看夏桂花是真老糊涂了,五岁的娃能干什么事,越老越犯嫌了。】
【菲菲妈也没说啥,要是个带把的,她腰杆子也挺直了。】
我听着慢慢的睡着了,睡着前还想,儿子、孙子有这么重要吗
7.
冬天又来了,大雪盖到了麦苗上,爷爷说,这叫瑞雪兆丰年。
快过年了,我终于又看见夏菲菲,她妈妈给她生了个弟弟,家里大摆洗三酒。
奶奶带我去吃饭,我看到夏菲菲永远整洁的衣服皱皱巴巴的,没有人给她梳头发,她随意的挽在身后,脸上冻得红彤彤的。
看见我,她咧开嘴笑了,快速的跑到我身边。
【孙奶奶,小悦,我好久没看见你了,你也不来找我玩。】
她嘟嘟囔囔的抱怨,又扬起笑脸,我竟然觉得有一丝讨好在里面。
【小悦,你放假了,能不能经常来找我玩,像以前一样。】
我抬头看向奶奶,她点点头,我也点点头。
夏菲菲没有在我身边待很久,她很快就回去端菜,要给她坐月子的妈妈吃。
我看着她,不知道去年过年时,她说的想跟妈妈住在一起,现在有没有后悔。
8.
腊月二十八,奶奶说要炸年货。
炸了红薯、藕合,还炸了带鱼、绿豆丸子。
腊月二十九,奶奶说要蒸馍。
蒸了两锅圆馒头、一锅长馒头,还蒸了一锅白菜猪肉的大包子。
年三十,奶奶说要包饺子了。
有我喜欢的韭菜鸡蛋,还准备了孙知硕喜欢的胡萝卜肉馅,我最讨厌吃胡萝卜了。
年三十下午,归家的车渐渐少了,鞭炮也放起来了。
天快黑了,灯笼都亮起来,座机的铃声也响了起来。
【妈,我们今年就不回去过年了,一直忙到现在,年后再说吧。】
【来,小硕,给爷爷奶奶拜年。】
【妈,小悦那里你劝劝,实在是抽不开身。】
我听见了,奶奶让我接电话,我不想说,爸爸说不想说就挂了吧,跨省电话费也挺贵的。
没有人祝我新年快乐。
上次跟我通电话是我生日的时候,那时候还是秋天,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
她说过年回来给我买新衣服,让我在家乖乖听爷爷奶奶的话,好好上课。
我以为她是因为跟我通话感到高兴,所以忽略了挂断前那句说给孙知硕的。
【等会给妹妹打完电话就带你去下一个项目玩。】
我不在乎,我更喜欢跟爷爷奶奶坐在一起看春晚。
9.
柳条绿了又黄,地里的小麦早已经磨成面粉,玉米苗也长成了玉米杆。
我已经开始读一年级了。
夏菲菲终于去上幼儿园了,她妈妈带着他弟弟阿宝去北京找她爸爸去了。
这次夏菲菲没有哭,她妈妈也没说回来给她带外国糖的话。
我和郭美乐、蒋鹏飞依旧是同学,我们开始一起学乘法口诀和英文字母。
等我下课,爷爷就会开着三轮车载我们三个一起回家。
爸爸暑假里回来了一趟,不知道和爷爷说了什么,两个人争吵了半天,他摔门而去,天黑了开着这辆电动三轮车回来。
爷爷再也不用踩着脚蹬的三轮车带我出门了,爸爸又给爷爷打了一个顶棚放在车上,下雨也不会淋到我们。
我过生日这天刚好赶在中秋节,这是我第一次吃到生日蛋糕,奶奶庆祝我是个七岁的大孩子了,只是这天,我们家的座机没有响,我猜应该是电话线又断了。
我们家的电话线总是断,爸爸回来的时候也没给奶奶修好。
10.
日子过的很快,好像是一瞬间,我都已经读初中了。
拿寒假作业的这天早上阴沉沉的,等到中午放学就已经开始飘雪花了,这是今年的第三场雪了,我和蒋鹏飞坐在三轮车里,棉被盖在身上,热水袋哄得我脸颊都是红的。
郭美乐转到县城里去读书了,她妈妈回来到县城里租了一套房子陪读,一起上下学的变成了我和蒋鹏飞。
【孙知悦,你去赶镇上的大集吗】
我点点头,要的,今年爸妈和孙知硕回来过年。
他们已经七年没回来过年了。
【那我们到时候在集上见。】
【爷爷拜拜,孙知悦再见。】
蒋鹏飞搞得这么正式,我有点想不通,可能是放假了没人跟他玩,他有些无聊吧,他们村子里我们这个年份出生的,就只有他和郭美乐两个人。
11.
踩着年尾,爸爸的车开进了院子里,大黑汪汪的叫着,不认识突然出现的三个人。
他们的脸上挂着笑容,大包小包的往下拎。
妈妈给我买了一条粉色的裙子,可惜我现在长到一米六了,穿不下一米五的裙子。
她笑的很尴尬,又拿出一双小皮鞋,我很喜欢,把它收到了我的柜子里。
一阵兵荒马乱,终于收拾好了,早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就把他们的房间打扫出来了,我还放了我最喜欢的桂花香。
妈妈拉着我的手,细细的看我,我也顺势赖在她怀里,孙知硕嗤笑一声,说我是幼稚小孩。
我才不是啊,我已经七年没有抱抱妈妈了。
等吃过完全安静下来,我坐在床边,透过玻璃看柜子里的鞋,很漂亮,我从来没在集市上见过的样式。
我穿在脚上,挤得脚趾痛的不能呼吸,赶紧脱下来。
35码的鞋,比我的脚小了三码。
不知道是不是太痛了,我的眼泪流不停,我很少哭的,一定是太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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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爸爸妈妈回来的日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已经临近年关了,他们忙着置办年货,忙着准备年礼。
孙知硕每天都睡到很晚才起,奶奶总是一大早站在他房间的窗外,想叫他起来。
【小硕这样天天不吃早饭,胃里哪受得了】
但她又不敢敲响那扇门,她怕这么多年没见的大孙子,嫌弃她管的太多。
他爸妈都没说什么,她一个老太太,她怕讨人嫌。
我妈说,在大城市里上学,压力很大,孙知硕每天都从早学到晚,为了保持前十名的成绩,休息时间很短暂的。
她又摸摸我的手,语气里带着怜惜。
【你哥哥这么辛苦也就算了,妈妈只希望你能快乐的成长,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没说话,奶奶也没搭腔。
我不知道城里的学校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第二名以外的成绩是什么滋味。
我一直,一直,都在和蒋鹏飞抢第一的位置。
13.
腊月二十五这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约好了带孙知硕去赶大集,他起得很早。
我和奶奶正在捡鸡蛋,我把鸡窝的门打开,几只鸡咯咯叫着往外走。
奶奶念叨着,让爷爷今天给我买条牛仔裤,又说要给我买双鞋。
我想到妈妈带回来的那双小皮鞋,很漂亮的款式,很是懊恼为什么我的脚长这么大。
奶奶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把鸡蛋放到我手里,再低头的时候,又说起了孙知硕。
【你哥的衣服,我跟你爷爷也不懂他们喜欢什么,你去给看着,看看你们小年轻喜欢的,给你哥买个袄回来。】
等我们出来就看到孙知硕站在围栏外面,他板着一张脸,看不出在想什么。
我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心想大集上的衣服,他不一定会穿。
奶奶看见他倒是高兴,把刚捡的鸡蛋拿给他看,新鲜的鸡屎还粘在上面,我看到他的表情有一瞬间扭曲。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不对,是更好。
14.
到了镇上,爷爷给了我一百块钱,让我带孙知硕去吃点不一样的。
【悦,你哥从城里回来,你带他去吃麦肯基,去吃汉堡去。】
交代了等会到西街卖衣服那里汇合,我带着孙知硕去麦肯基买汉堡吃。
我很开心的给孙知硕介绍街上的东西,哪个超市里的东西划算,哪个理发店的阿姨手艺好,谁家的棉花弹得好,他爱吃的面条是从哪家做的。
他也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沉默的顺着我的介绍一个个看去。
很快就到了麦肯基,这会没有什么人在,我点完餐就拉着他坐在一边等。
只是我实在没想到会遇到学校里那些很混的同学。
吵吵嚷嚷的就涌进了小店,每个人手里还拿着一根刚点燃的烟,一时间烟雾缭绕,呛得我咳了起来。
为首的男孩看了过来,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孙知硕,笑着跟我打招呼。
【孙知悦这小子是谁你身边换新人了啊蒋鹏飞呢】
我站起来挡在孙知硕前面,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阳,我的餐好了,就先走了。】
【别走啊,我说,你考虑考虑我呗,你跟我在一起,在学校里有我罩着你,谁还敢说你什么。】
刘阳笑嘻嘻的拉住我的手腕,他身后的小弟们也开始起哄。
15.
【说她什么】
孙知硕站到我旁边来,拉住刘阳的胳膊,一个用力,刘阳吃痛的放开我的手。
【说呀,说她什么】
刘阳的脸已经痛的扭曲,孙知硕松开他,他跌倒在地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她的姘头替她说话是吧！】
【哈哈,谁不知道她是爹妈不要的赔钱货,有点姿色就这么贱,在我面前装成什么样,倒是把你跟蒋鹏飞那小子迷的不行。】
【谁知道有没有被......卧槽！】
刘阳的话还没说完,孙知硕又挥拳打过去,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刘阳的小弟们也加入了进去。
我在一边急的不行,伸手去拉开打架的众人,店员见状跑了过来,拿着小喇叭喊,
【我报警了,你们快点松开！】
我趁机把孙知硕拉起来,刘阳也在他小弟们的拉扯下站了起来。
【刘阳,在我们这个地方,父母出去打拼的家庭很多,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没有人说我什么,自始至终只有你,你说出这些话来造我的谣,如果有人信了,那我面临的就是被孤立,被霸凌,我会陷入自证陷阱。】
【我之前确实圣母心了,你果然又坏又蠢,你不只是不会读书,你也不会做人。】
【这次我哥替我出过头了,如果有下次,我就自己动手,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豁得出去。】
16.
我和孙知硕沉默的走在路上,他手里拎着打包好的麦肯基汉堡。
【小悦,他们经常这样说吗】
孙知硕突然停下看着我,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眉头紧皱。
我摇摇头,像刘阳这样的其实也不少,家里穷,父母都出去打工,留在家里的老的老,小的小,很多人都在熬时间,等熬到初中毕业,就会去找他们的父母打工。
也有很多拉帮结派的小团体,但是他们都是在商量着等到初中毕业一起去哪里打工,闯荡天下。
很少像刘阳这样,打架斗殴,不学无术。
我觉得刘阳心里其实已经扭曲,他爸妈也一直没回来,和我不一样的是,他爷爷奶奶并不喜欢他,他爸妈在外面好像又给他生了个弟弟。
我现在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刘阳是儿子,是孙子,他爸妈,爷爷奶奶,却不喜欢他。
【对不起。】
我有些诧异,我这哥哥的歉意从何而来。
【是我们对你的关心太少了,你受了欺负也不知道跟谁讲。】
【不是的哥哥,我不会让自己受欺负的,爷爷奶奶也不会,蒋鹏飞也不会。】
【我其实也不理解为什么你们不回来,我也会想爸爸妈妈把我带在身边,可是后来我想了想,如果我也走了,那爷爷奶奶怎么办。】
【相比较和你们在一起,我更喜欢在这里。】
17.
孙知硕没有再说话,他想摸摸我的头,但是我已经长大了。
我也没再继续,我说要带着他去买烤红薯,周爷爷家的红薯最甜,就摆在十字街中间。
远远地,我就看见了蒋鹏飞,我又高兴起来,半个假期没有见到他了。
我拉着孙知硕往前走,蒋鹏飞看到我飞快的跑过来,他好像长了点肉,脸圆圆的,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
【孙知悦！你真的来赶大集了！】
又看向我身边,停顿了一下,才迟疑道：【知硕哥】
孙知硕仔细想了想,也不认识这是谁家的小孩,但还是打了声招呼。
【这是我同学,爷爷会提起你,他估计记得你了。】
孙知硕又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两眼,蒋鹏飞倒是自来熟,跟着我们逛了好久,直到他爸妈喊他才依依不舍的跟我们道别。
我们去西街和爷爷汇合,爷爷已经在衣服摊旁边等我们,指着挂起来的红袄问孙知硕喜不喜欢。
我看着他无奈的配合爷爷试袄子,很不厚道的笑出声来,孙知硕点点我的额头,跟爷爷说我也想要。
爷爷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很高兴的也让摊主给我拿一件试试。
最后我们两个一人带着一件红袄,一条牛仔裤回家。
爷爷很开心,连连说这才是亲兄妹的样子。
我和孙知硕七年的距离,好像一下子拉近了。
但是他依旧不陪我去鸡窝里捡鸡蛋。
18.
那天的事情我不让孙知硕说,他思考了一下也就随我去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小悦,你受了委屈应该跟我们说。】
【可是哥哥,这并不能改变什么,我受了委屈,应该自己反击回去。】
后来他也没再说什么。
日子就这么过去,我们在一起吃了年夜饭,坐着爸爸新买的汽车去给亲戚拜年。
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年初六又到了。
送走了他们,村里渐渐又平静下来,夏菲菲终于有空出来跟我玩。
我们俩坐在门口柳树下,拆开辣条吃,被辣的直流口水,她吸溜吸溜的,口齿不清。
【我真的很讨厌夏小宝,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的。】
【小悦,我要好好读书,我爸说让我读完初中就去厂里打工,等我成年就把我嫁出去。】
【我不想打工,我也不想嫁人,我奶奶说我成绩不错,跟我爸吵了起来。】
【我要一直成绩不错,奶奶脸上有光,我就能一直读书了。】
我安慰她现在是法治社会,我鼓励她好好读书,靠自己走出这里。
我们都知道,读书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她要摆脱扶弟的命运,在自己没有能力之前,让家里人看到她的价值。
而我呢
这一望无边的麦田,是我家几代人吃饭的仰仗,我被托举起来,是为了走出这片平原,往前看是广阔的未来,是我要走的一条不同的道路,往后看是一成不变的麦田,是我坚实的后盾。
19.
春去秋又来,我已经读高三了,前几年孙知硕考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当时还回家来办了一场升学宴。
村里很久没有养出大学生来,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有孩子的家里都来抓一把糖沾沾喜气。
蒋鹏飞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个消息,骑着自行车就跑到我家来,笑嘻嘻的。
【孙知悦,你家太厉害了,过几年又要吃你的升学宴喽！】
【借你吉言,过几年也吃你的。】
我只记得那天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蒋鹏飞说祝我们都像知硕哥那样厉害。
现在真的事到临头,再也没有那种松弛感,高三刚一开学,就感觉焦虑蔓延整个心尖。
高中在县城里,我们三角帮终于聚齐,高中学校有宿舍,郭美乐妈妈也不在县城租房子了,她又出门去了,每到周五,我们三个挤着五块钱一班的公交车回家。
到车站再被我爷爷的豪华三轮车带回家,再约定好周天下午的回校时间,就这样过完了高一、高二。
好像是不一样了,之前还会乐呵呵的吃着零食聊谁谁谁的八卦,现在只会拿着试卷聊解题方式。
县城里只有两所普高,汇集了所有中学的学生,我多了很多旗鼓相当的对手,幸运的是我们的成绩依旧名列前茅,不幸的是我们跟其他城市相比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20.
可能是看我太压抑,高中的最后一个十月一小长假,我被接到了南京。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那个县城,我坐在父母租的房子里,往下看去。
这里的一切都和北方不同,小区旁边是一所高中,教学楼是做的连廊,没有封闭的窗户,操场旁边有像小花园一样的地方,还有一座亭子。
偶像剧里的情景好像具象化,我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孙知硕也从学校赶来,哦对了,他考到了湖北。
第二天我第一次坐上了地铁,我看着手里的小圆片不知所措,哥哥教给我怎么进站,第一次我没有及时进去,他带我去找工作人员说明情况,走了通道进站。
我的脸尴尬的红红的,孙知硕摸摸我的头,他比前几年见面更加沉稳了。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和幼儿园里的同学格格不入,他们大都是本地的小孩,我怯懦的站在角落里,也不知所措。】
【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是一个女同学,在一个认识物品的课堂上,我大声喊出不同农作物的名字,课后她说我很厉害,她都不认识。】
【我说我很多东西都没有见过,她说,她妈妈教给她,人是要活到老学到老,没有人是什么都知道的。】
【后来想想,她真的很厉害,那么小就懂得这样的道理。】
我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感叹于大城市的教育,富饶的地方注重的东西和我们是不同的,
孙知硕嗤笑一声,弹了我一个脑瓜崩。
【直到我高中的时候发现班主任是她妈妈,我才知道,人家是书香门第。】
我揉揉脑袋,恨恨的看了他一眼,算了,看在他替我解围的份上。
21.
我们去祭奠了先辈,去见证了历史的遗迹,这所充满文化底蕴的城市,赚足了我的眼泪。
最后一天我们去了师范大学参观,南京的十月风吹起来还带着暖意,一进校门绿茵茵的道路就给我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我们学校有一条路也种满了梧桐,每学期开学我都会捡一片树叶放进语文书里,到放假的时候就变成了标本,这是我和梧桐树独有的秘密。
不愧是东方最美的校园,一步一景,每一砖一瓦好像都有着过去的故事,我沉默的观看着这里的一切。
假期过的很快,当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教室里,听历史老师讲述过去的故事。
我跟蒋鹏飞他们说,我想考到南京去,我想坐在那样的教学楼的教室里,我想亲自去感受学校的魅力。
【可是我们很难走出这里。】
【但是我们不试一下,万一今年走出这里的人,是我们呢】
【如果能考上山大我就满足了。】
【你呢郭鹏飞。】
【我我想考南大。】
郭鹏飞说这话的时候脸颊红红的,眼神乱瞟,我有点看不懂他的状态。
郭美乐意味深长的看了蒋鹏飞一眼,没有说话。
【那我们如果都能得偿所愿的话,我们就是邻居校友了呀。】
我笑嘻嘻的看着他,就是又要和郭美乐分隔两地,不过这也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的。
22.
有了目标就有了动力,我们三个拼了命的要把知识塞进脑子里,我们都清楚的知道跟大城市的学生比,我们胜算很小,但是青春不就是这样。
最后一个寒假只放了过年那几天就匆匆回学校去了。
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倒计时一天比一天少,我有的时候都在想偶像剧里的男女主为什么会在高考这年能谈上恋爱。
我们每天都灰头土脸,头发总是因为解不开的题而被抓的乱糟糟,连去食堂的路上都在谈论着练习题的最后一问,吃饭总是急匆匆的,我的胃因为这样总是特别痛。
也是体验了一把霸总的生活,忙的来不及吃饭。
这样的氛围下还能谈情说爱,不愧是男女主,内核强大。
时间过的很快,学校门口的杏园里的杏子早就不是酸涩的青杏,第二天就是高考的日子,我们趁着中午短暂的午休时间,花了三十块钱去杏园里摘杏。
橙黄的杏子放在篮子里,我们坐在树下,拿校服蹭了蹭,咬下去甜甜的面面的。
【事到临头了,其实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快点结束也好,我再也不想三天洗一次头还要挑在早上醒神用的。】
【那就祝我们明天如文曲星下凡,考的全会,蒙的全对,如愿考上心仪的大学！】
【有些人是未成年人,禁止饮酒,那我们干杏！】
【我干了,你俩随意。】
23.
高考这天,早上的天阴沉沉的,我看着站在前面的班主任,他笑眯眯的再次叮嘱我们注意事项。
【其实到这一步了,都不要紧张,拼尽全力去考,我们都会取得好的成绩。】
进场时又和我们每个人击掌,一句句加油是对我们最后的叮嘱。
真正坐在考场座位上心才平静下来,一张张试卷做完,一场场考试下来,等到最后一个题目写完时,我们的高中时代正式谢幕。
等我出考场就看到蒋鹏飞已经站在外面,他身后站的,是抱着一束洋桔梗的孙知硕,他们笑着冲我招手。
我跑过去接过花,孙知硕摸摸我的头。
【恭喜你。】
【谢谢,但是你为什么在这里。】
【放假了,大学生的优待。】
【大学生真幸福,我也要当大学生。】
孙知硕笑而不语,没过多久,郭美乐也出来了,我们一起去了中心商场吃了火锅。
孙知硕负责照顾我们三个兴奋地大小孩,来往的路上全是已经考完的学生出来放松。蒋鹏飞眉飞色舞的讲述着假期的美好幻想。
【要我说,我们应该搞得毕业旅行,纪念我们逝去的青春。】
【前一句我赞同,后一句我不理解。】
【电视剧都是这么说的。】
【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抛弃偶像剧。】
孙知硕把锅里的浮沫撇去,又捞了一块肥牛放到我的碗里。
【小悦你想去玩吗】
我沉默了一会,想去,又不想去。
不管我考上了哪里的大学,都是要离开爷爷奶奶,等到假期再回来了。
但这是我第一次跟朋友一起去玩,还是很期待的。
孙知硕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把我空空的饮料杯倒满,好像不干点什么不好跟我讲话一样。
【爷爷奶奶肯定也想让你出去玩,你不信回家问问。】
【我信。】
24.
最后我们还是要一起出去玩了,我是被爷爷奶奶赶出去的。
【小孩子家家的,就应该出去见见世面,天天围着我们老头老太太干什么。】
【马上要到大城市里去读书了,没有爷爷奶奶你一个娃娃提前出去看看。】
【等那个成绩出来了,你就跟蒋家那小子还有郭家那闺女一起出去散散心,别把自己绷坏了。】
两个村子之间有一条干枯的河,我们三个就坐在歪脖子树上商量去哪里玩。
【要我说,去南边玩,小雨淅淅沥沥的下,走在江南河畔,那肯定老有味道了。】
【你的意思是说,马上三伏天,江南还是细细密密的的小雨,这不对吧。】
【那是梅雨天了吧,要是快一点,说不定我们真能赶上了。】
蒋鹏飞挠挠头,嘿嘿一笑,那还是不要了吧,两个女孩子,真的很潮的话,也不太合适。
【我们应该去海边啊,大夏天的,哪里会比海边更合适啊。】
【我觉得乐乐说得对,我们应该去海边玩,蒋鹏飞,你觉得呢。】
【行,两位大美女的建议,我举双手赞成。】
【你要死啊！蒋鹏飞！】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查成绩这天,孙知硕带着我们去了镇上的网吧,第一次到这里,我们三个好奇的摸来摸去,最后是孙知硕不让摸了,给我们一人一张湿巾,说这里坐的人多。
先看了蒋鹏飞的,他紧张的手无意识的抠着椅子,成绩跳出来的瞬间,我们都闭上了眼睛,孙知硕轻笑了一声。
【恭喜,661.】
【啊啊啊！多少你说多少！】
蒋鹏飞激动的抱住孙知硕,大声尖叫起来,其他在玩游戏的人抬起头看向我们这边,蒋鹏飞歉意的拱拱手,脸上的兴奋一点也掩盖不住。
接下来又查看了郭美乐的,她牵着我的手,汗津津的,十指相扣,力气大的我的手有点痛。
【也恭喜你,632。】
孙知硕的声音里一直带着笑意,郭美乐的脸上紧张的神情也被喜悦代替。
【小悦,站到哥哥旁边来。】
孙知硕把我喊过去,我感觉世界都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我砰砰的心跳声。
【659,小悦,你真厉害。】
我感觉眼睛有些模糊了,孙知硕擦掉我的眼泪,他笑盈盈的,从坐在这里开始,他就是这样笑的。
【哥,我能去我想去的学校读书了。】
【嗯,根据去年的分数线,够了。】
【我们都真牛。】
【你们都很厉害。】
【哎,孙知悦,我又略胜一筹。】
【算你厉害。】
25.
如愿填写了志愿,我没想到蒋鹏飞选了去学医,而郭美乐选了武汉的学习,去学了法律。
看着三张志愿表,蒋鹏飞嘴角抽动。
【学医,学法,学教育,三大苦难都给我们学上了。】
【这样,小悦教书育人,没育好的,不是我接手,就是你照顾了。】
【呃,到也没必要这么极端吧。】
我们如愿去了青岛看海,一起租了一个帐篷,现在是八月份,已经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除了我下个月成年,他们两个都已满18岁,蒋鹏飞说到青岛怎么能不尝尝小麦果汁,去打了一袋子啤酒。
我只被允许喝一小杯尝尝味道,话虽这么说,但是我们山东女子,这点小酒还是不在话下。
太阳刚刚探出头,我们看了一场最美的日出。
杯子碰撞在一起,我们喝的脸颊红红,当太阳完全升起,我们躺在一起,感叹这风华正茂的大好青春。
我们的未来,光明璀璨。
26.
我和蒋鹏飞在一个城市读书,我爸妈也在这里,我们两个提前一周来到南京,住在我家。
我也第一次看到了小时候神秘的爸妈开的小店。
店面不是很大,但是收拾的很干净,到饭点的时候就会坐的满满的。
我和蒋鹏飞坐在收银台帮忙,有熟客看到我们就笑着跟我妈聊天。
【你这是招了两个童工来吗,看着年纪不大哦。】
【这是我女儿和老家村子里的小孩,考到这边的大学来了哦,在我家住几天。】
【哦哟,你还有个女儿啊,考到哪个大学啦】
【我女儿考到师大,这小娃也厉害的,考到药科大学了。】
【哦哟,蛮厉害的吗,你家两个孩子都考上好大学啦,这小伙子也厉害的,出来就是大医生了哦。】
我妈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我和蒋鹏飞被夸的不好意思,打了声招呼就先离开了。
【孙知悦,我明天就去学校了,有空我们就一起出来玩。】
【我在这里,就只认识你,你可别不要我。】
神经,一股小白花味,就说他应该舍弃掉他的偶像剧。
【一定,有时间我们就一起玩。】
只是没想到,大学四年,我们一起出来玩的时间很少,老师说读了大学就轻松了。
完全骗人。
27.
毕业以后,我回到了那个小县城去教书,走在熟悉的校园里,看着高三的学生们拼命努力读书的样子,又想起当年杏园的我们。
我的师傅是之前的班主任,看见我,他温和的笑着。
【我还记得你们三个那股劲呢,尤其是你和蒋鹏飞,两个人那不要命的精神,】
【好在你们都有个好前程,你不是说要走出这片麦田,去往更广阔的地方吗】
【我出去看过了,我想让更多的我走出这里。】
我看着操场上正在跑操的学生,有的借着系鞋带休息一会,有的慢慢落在队伍后面,他们脸上带着的,都是对未来的期望。
【蒋鹏飞那小子干什么呢你知道吗】
【他啊,在人民医院当医生呢。】
【救死扶伤啊,大义。】
【郭美乐我知道,留在武汉当了律师是不是】
【您消息灵通。】
【少调侃我。】
晚上下班回到家,客厅留了一盏小灯,桌子上是盖着的晚餐,听见动静,蒋鹏飞打开卧室门探出头来。
【老婆回来啦！桌上有饭,你吃完就放在那里,我弄完来收拾。】
说完又缩回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吃完也没等到他出来,顺手吧婉洗了,就去洗漱了。
等我收拾好走进卧室,他也正好忙完。
【不是说让你不要收拾,你辛苦一天了。】
【行了蒋医生,快洗洗睡吧,你也忙了一天了。】
【收到,孙老师,等我哦。】
边走还边向我抛了个眉眼,一副贱嗖嗖的模样。
28.
高中毕业那年,蒋鹏飞就问过我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我说男人只会影响我,这家伙居然憋了三年都没有跟我告白。
其实在大一下学期的时候,我就已经反应过来蒋鹏飞是喜欢我的,但是我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而且他也并没有向我表白。
一直拖到大三上学期,一个社团的同学跟我表白,正好被来找我的蒋鹏飞看见,他走过来牵着我的手,目光不善的看着同学。
【不好意思,她有男朋友了。】
我还记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阴沉的脸,沉默的牵着我走了很久,我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耳朵红红的,一直不敢回头看我。
【蒋鹏飞,恋爱是要有正式告白才算的。】
【我知道,我只是......】
【你要给我买束花才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哎】
他惊喜的看着我,我也笑着看着他,他兴奋的抱着我转了两圈,吓得我抱的紧紧地。
【我只有高考出成绩那天这么紧张过。】
【我也是只有那天心跳这么快过,你再转两圈我都要吓出心脏病了。】
【快呸呸呸,别说这话。】
后来在一个下雪天,他穿的像韩剧里的男主角,鼻尖冻得通红,抱着花和我告白,这天我们在一起了。
他还是没有放弃他的偶像剧。
郭美乐在视频那头笑的开心,说早就知道他图谋不轨,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才敢下手,果然是偶像剧看多了,不长嘴。
这点我还是很赞成的。
29.
等蒋鹏飞躺在旁边,我关上了灯,他侧过身来抱紧我。
【你知道我的师傅是谁吗】
我回抱住他,贴着他的耳朵讲话。
【不会是老班吧】
【猜对了,蒋医生,他问你在哪高就呢,他都知道乐乐在哪。】
【不是,你跟他聊天的时候没有提及你的丈夫吗】
【未婚夫,你小心被我哥听见。】
【那你的未婚夫你都不帮忙介绍一下吗】
【谁知道你都没讲过。】
【我以为我美丽温柔的老婆会帮我讲过。】
【我下次去学校探望他,顺便看看老婆的工作环境。】
蒋鹏飞嘟嘟囔囔的,我觉得有点好笑。
【工作环境有什么好看的,你在那里呆了三年,哪里你没见过。】
【你不知道一毕业母校就会装修吗我自然要好好看看。】
黑暗里,他摸上了我的手牵住,语气里尽是期待。
【顺便发一下请帖,宣誓一下主权。】
我都被他逗笑了,没有人会爱上同事的,下个月吧,不允许他充视频会员了。
【快睡吧。】
【晚安老婆。】
晚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