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阴婚借道 > 第一章

1
夜雨惊魂
暴雨如注,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残影。
沈川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泛白。车载导航显示前方三公里右转,但眼前只有被雨幕吞噬的蜿蜒山路,两旁的槐树在狂风中扭曲成狰狞的剪影,偶尔有枯枝砸在车顶,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真他娘的邪门。他骂了句,摸出烟盒想点根烟,却发现打火机在服务区弄丢了。后排同事老张的鼾声混着雨点敲击车顶的声响,显得格外刺耳。沈川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他们本该在高速上直奔邻省谈项目,却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被迫改走山路。
车灯劈开雨帘的瞬间,沈川瞳孔骤缩——
前方百米处,一座斑驳的石牌坊横跨路面,牌坊上黄泉路三个朱砂大字在雨夜里泛着暗红,像凝固的血。牌坊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坟场,密密麻麻的墓碑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偶尔有磷火般的幽光闪过。
2
纸轿诡影
老张!醒醒!沈川猛踩刹车,轮胎在积水路面打滑,车身剧烈震颤。老张惊醒时,两人鼻尖几乎贴上挡风玻璃——石牌坊已近在咫尺,而本该空无一人的牌坊下,竟站着一顶纸扎花轿。
轿子通体猩红,轿帘绣着褪色的并蒂莲,四根轿杆被四只青灰色的手稳稳抬起。那些手皮肤褶皱堆叠,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分明是从土里挖出来的腐尸才有的模样。沈川喉咙发紧,想按喇叭,却发现喇叭声卡在喉间,怎么也发不出来。
轿帘无风自动,露出一角猩红嫁衣。
老张突然抓住沈川的手腕,声音里带着哭腔:小沈……你看见轿子里的人了吗她、她在看我们……沈川这才注意到,轿帘掀开的缝隙里,露出半张苍白如纸的脸,眼尾点着褪色的朱砂痣,正透过雨幕直勾勾盯着他。
倒车,快倒车!老张尖叫着去掰变速杆,却发现档位怎么也挂不进倒车档。雨越下越大,坟场里的墓碑开始渗出黑色液体,像无数张咧开的嘴在吐着污水。纸扎花轿缓缓向前移动,轿夫的脚步声噗嗤噗嗤踩在积水里,每一步都溅起混着泥沙的血水。
3
阴婚旧忆
沈川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的雷雨天。
也是这样的暴雨,他跟着奶奶去镇上赶集,归途路过乱葬岗时,奶奶突然把他按在土堆后,用颤抖的手在他额头画了个十字。川娃子,不管听见啥子动静都别抬头。奶奶的声音混着雷声,阴婚借道,活人让道,冲撞了要被勾魂的……
当时他没听懂,只看见远处飘来一顶红轿,轿夫穿着清朝马褂,腰间系着的铃铛发出诡异的叮铃声。轿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双绣着缠枝莲的红鞋,鞋尖垂着的银铃铛和眼前花轿上的一模一样。
叮——铃——
4
红绳孽缘
纸扎花轿停在车头前,轿夫的手悬在半空,青紫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蠕动。沈川浑身发冷,这才发现车载空调不知何时变成了热风,出风口飘出若有若无的腐臭味。老张突然剧烈抽搐,眼球向上翻出眼白,喉咙里挤出含混不清的音节:娶亲……娶亲……
沈川颤抖着摸出手机,却发现屏幕上全是雪花,信号格显示为零。当他抬头时,轿帘已完全掀开,穿红嫁衣的女子正坐在轿中,嘴角咧开不自然的弧度。她的嫁衣湿淋淋地贴在身上,露出肩膀处腐烂的皮肉,而她望着沈川的眼神里,竟带着几分熟稔的哀怨。
沈郎……她启唇,声音像晒干的枯叶摩擦,你让我等得好苦。
老张突然平静下来,伸手去拉车门,被沈川死死按住。女子伸出手,指尖的红色甲油剥落大半,露出下面青黑的指甲:过来,该拜堂了。沈川这才看清,她手腕上缠着一条褪色的红绳,绳结处挂着一枚铜钱——和他从小戴在脖子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铜钱突然发烫,隔着衣服灼得皮肤生疼。
女子的笑容逐渐扭曲,腐烂的面皮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白骨嶙峋的脸:你忘了吗我们早就拜过天地了……沈川终于想起,那枚铜钱是七岁那年从乱葬岗捡的,奶奶发现后想扔掉,却被他死死攥在手里。当时铜钱上沾着半片红色碎布,像是从嫁衣上扯下来的。
雨刮器突然停止工作,挡风玻璃上的雨水迅速堆积,将红轿的身影模糊成一片血色。沈川听见老张的车门咔嗒一声打开,转头时,正看见老张面无表情地走向花轿,而轿中的女子抬起手,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爆裂声,似乎在为新郎掀起盖头做准备。
5
晨光幻灭
远处传来晨鸡的啼鸣,雨势骤然减小。
沈川猛地踩下油门,轿车轰鸣着向前冲去,纸扎花轿在车灯中化作飞散的纸灰,老张被甩回座位,茫然地揉着眼睛:怎么回事我刚才睡着了沈川没有回答,死死盯着后视镜——晨光中,坟场和石牌坊已消失无踪,只有蜿蜒的山路在面前延伸,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暴雨中的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
脖子上的铜钱还在发烫,后视镜里,他看见自己的领口露出半片红色布料,像是从轿中女子的嫁衣上扯下来的。
暴雨后的城市笼罩在黏腻的暑气里。
沈川盯着办公桌上的铜钱,指腹摩挲着背面模糊的纹路。昨夜逃离坟场后,他悄悄扯下领口的红布扔掉,却鬼使神差地把铜钱留了下来。此刻阳光透过百叶窗切成薄片,在铜钱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他终于看清刻在钱眼里的小字——沈氏配阴婚,癸未年七月十四。
癸未年,是他出生的年份。
小沈,老张呢部门经理敲了敲他的工位隔板,他今天怎么没来项目资料还在他那儿呢。沈川这才想起,老张从昨晚下车后就一直沉默,到家前还嘟囔着该准备喜糖了。他掏出手机给老张打电话,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午间休息时,沈川收到一段诡异的视频。
发件人是老张的私人号码,封面是一团晃动的红色。他心脏狂跳着点开,画面里是间昏暗的房间,墙面糊满褪色的喜字,屋顶垂落的红绸上爬满霉斑。镜头突然剧烈晃动,传来老张惊恐的尖叫:别过来!你不是人——画面转为雪花,紧接着跳出一张特写:腐烂的脸贴着镜头,眼尾的朱砂痣裂成两半。
视频最后一秒,背景里响起叮铃的铃铛声,和坟场那晚的一模一样。
沈川冲进安全通道
vomit
,冷水拍在脸上也驱散不了彻骨的寒意。他摸出脖子上的铜钱想扔掉,指尖却触到一丝异样——铜钱边缘有极细的齿痕,像是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刻出来的。当他把铜钱举到强光下时,齿痕竟拼成一行小字:七日之内,必成佳偶。
当晚十点,沈川家门口传来诡异的响动。
他握着棒球棍从猫眼望去,走廊里空无一人,声控灯却在每隔七秒闪烁一次,像是某种规律的信号。突然,电梯按键的蓝光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穿红嫁衣的女子正背对他站在电梯口,湿漉漉的长发滴着水,红绳从她手腕垂到地面,末端系着半朵褪色的纸花。
沈郎……她的声音从门缝钻进来,带着下水道般的潮湿,喜服改好了,你来试试……沈川后退半步,后腰撞上玄关柜,柜顶的相框啪嗒落地。相框里是他去年生日照,当时他穿着件红色卫衣,此刻在月光下竟像是被血染透的喜服。
手机在此时响起,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沈先生,您的同事张建军先生刚刚被送来急救,他的情况很奇怪……护士的声音带着颤抖,他全身皮肤发青,手里攥着半朵纸花,嘴里一直说‘新娘子等急了’……沈川挂断电话冲向电梯,却发现电梯按键停在七楼,数字7的背光比其他按键更红,像滴着血。
七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老张躺在走廊尽头的推车上,白大褂被撕成碎片,露出胸口狰狞的抓痕——那是五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形状像极了女人的指甲。沈川扑过去时,老张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瞳孔里映着不存在的倒影:花轿……在地下车库……她要你去……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老张的手无力垂下,掌心的纸花碎成齑粉,露出下面半枚铜钱。沈川浑身发冷,他认出那是自己七岁时捡到的铜钱样式,背面同样刻着沈氏配阴婚。
地下车库的声控灯坏了,只有应急灯发出暗红的光。
沈川攥着手机照亮,轮胎印在地面蜿蜒成诡异的弧线,像是昨夜那顶花轿留下的轨迹。当他走到B2区时,脚步突然顿住——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角落,车顶堆满白色纸花,挡风玻璃内侧贴着囍字,而副驾驶座位上,正端坐着穿红嫁衣的女子。
她的脸不再腐烂,眼尾朱砂痣鲜艳如血,嘴角挂着新婚女子的羞怯笑意。沈川的倒影在车窗上扭曲,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换上了黑色马褂,腰间系着的铃铛随着心跳轻轻晃动。女子抬手叩了叩车窗,指甲在玻璃上划出细长的痕迹:沈郎,该上轿了。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弹出一条新闻推送——
1997年七月十四日,郊区乱葬岗发生恶性案件,一名七岁男童被拐至坟场,凶手企图以‘配阴婚’仪式杀害男童,未果后逃离现场。警方在现场发现半枚刻有‘沈氏配阴婚’的铜钱……
沈川猛然想起,七岁那年他从乱葬岗逃出来时,脖子上的铜钱断成两半,其中一半遗落在坟场。而眼前的女子,正是当年那个穿着红嫁衣、被埋在地下等待新郎的童养媳鬼魂。
女子的笑容逐渐扭曲,车窗内侧开始凝结血水,她的手穿透玻璃抓住沈川的手腕,腐烂的皮肉粘在他皮肤上:你逃了二十年,这次再也躲不掉了……沈川想挣扎,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地走向轿车,腰间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声,与记忆中坟场的铃声重叠。
远处传来保安的脚步声,女子的手骤然收紧。
沈郎,记住了——她在他耳边低语,
breath
里带着泥土和腐肉的气息,明日子时,带着另一半铜钱来寻我,否则……她的指尖划过沈川的眼皮,黑暗中,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否则怎样
否则你的亲朋好友,都会来给我们的婚礼陪葬。
暴雨洗劫后的城市在黎明前格外寂静,沈川的车碾过积水路面,后视镜里的医院逐渐缩成黑点。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仍在发抖,掌心还残留着女鬼指尖的腐臭。手机在副驾驶座位上亮了又灭,是母亲打来的第七个电话。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母亲颤抖的抽泣:小川,你爸……你爸快不行了!
老宅的白炽灯在凌晨三点闪着病态的光。
父亲躺在床上,脖颈处缠着渗血的纱布,指甲缝里嵌着紫黑色泥垢——和昨夜老张胸口的抓痕如出一辙。母亲跪在床边,手里攥着半枚生锈的铜钱,看见沈川的瞬间,突然把铜钱塞进枕头底下:你小时候捡的那个玩意儿……早该扔了。
到底怎么回事沈川扯开枕头,铜钱滚落在地,与他脖子上的那半枚严丝合缝。母亲瘫坐在地上,泪水混着皱纹里的灰尘:那年你被拐走……他们说要给乱葬岗里的童养媳配阴婚,用你的血祭坟头。你逃出来的时候,手里攥着半枚铜钱,另半枚……
她猛地抬头,盯着沈川脖子上的铜钱:另半枚在那个女孩脖子上,她是被活埋的,死的时候才八岁,红嫁衣下全是指甲抓烂的伤口……
窗外突然响起叮铃声,像是有人在摇晃腰间的铃铛。
沈川冲到窗边,看见老宅外的梧桐树下,一顶纸扎花轿正缓缓转动,轿帘掀开处露出半只绣着缠枝莲的红鞋。当他转身时,发现父亲不知何时下了床,正对着衣柜里的旧西装傻笑——那是父亲参加婚礼时穿的衣服,此刻竟被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新郎官该换衣服了。父亲的声音空洞沙哑,伸手去解沈川的衬衫纽扣,新娘子等得不耐烦了……沈川后退时撞翻衣柜,一件布满霉斑的红肚兜掉出来,兜角绣着沈氏二字,正是他七岁前穿过的贴身衣物。
手机在此时震动,弹出同事坠亡的新闻。
标题写着《地铁惊现离奇死亡事件:男子被无形力量拖入隧道》,配图里的尸体扭曲成诡异的弧度,手里攥着半朵纸花。监控截图中,男子身边隐约有团红色虚影,而他的手腕上,正缠着和女鬼一模一样的红绳。
是我连累了他们……沈川攥紧铜钱,铁锈扎进掌心,必须在子时前解决这件事。母亲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泛黄的符纸:这是当年道士给的护身符,你带着去乱葬岗,把铜钱埋回原处,千万别回头——
话音未落,衣柜里的红肚兜突然无风自动,像一只悬空的小手在招手。
沈川接过符纸冲出门,老宅外的纸扎花轿已不知所踪,只有路面残留着水迹勾勒的轿夫脚印。他驱车驶向郊区,导航再次失灵,仪表盘上的时间凝固在23:00,距离子时只剩一小时。当越野车碾过熟悉的石牌坊时,车灯照亮了漫山遍野的纸灯笼,每个灯笼上都写着沈府喜宴。
乱葬岗的坟头长满猩红的曼珠沙华,血色花瓣上沾着新鲜的雨水。
沈川踩着腐叶前行,脖子上的铜钱越来越烫,仿佛要烧穿他的锁骨。前方空地中央,一口黑棺敞着盖,棺边摆着两张沾满泥污的喜帖,落款是沈川与柳如烟——正是他在新闻里看到的,二十年前被活埋的童养媳名字。
沈郎,你终于来了。
柳如烟的声音从黑棺里传来,她穿着簇新的红嫁衣坐起,脸上敷着厚厚的白粉,掩盖不住眼角的腐烂。她伸手时,红绳上的纸花飘落,露出腕间深深的勒痕——那是二十年前被活埋时,她用指甲抓出来的伤口。
沈川摸出符纸,却发现上面的朱砂字已褪色成空白。
没用的,柳如烟轻笑,棺木里渗出黑色污水,当年你父母用这符纸破了我的咒,可你偏要留着铜钱,现在我们的魂魄早就拴在一起了……她站起身,红嫁衣下摆滴着黑水,你看,你的喜服都准备好了。
沈川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换上了清朝马褂,腰间系着的铃铛正在叮铃作响。远处传来唢呐声,八个穿着寿衣的轿夫从坟头站起,他们的脸正是这几日离奇死亡的同事们,每个人手腕都缠着红绳,手里捧着燃烧的纸灯笼。
一拜天地——
沙哑的司仪声从地下传来,柳如烟挽住沈川的胳膊,她的皮肤冷得像冰,却有滚烫的血泪滴在他手背上。沈川想挣脱,却看见父母被绑在不远处的槐树上,母亲正对着他摇头,父亲的脖子上缠着红绸,脚尖离地三寸——分明是被吊死的模样。
你看,他们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了。柳如烟指着渐渐聚拢的纸人,那些纸人穿着现代服饰,面容却是沈川的同学、邻居,如果你不拜堂,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
铜钱突然炸裂成两半,沈川感到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心脏。
柳如烟的脸在月光下忽明忽暗,时而变成八岁女孩的稚嫩模样,时而腐烂成白骨:二十年前,你踩着我的尸体逃出去,我在棺材里听着你的哭声,等了整整二十年……她的指甲刺进沈川的肩膀,现在该你陪我了,我们要做永远的夫妻。
沈川眼前闪过七岁那年的画面:他从棺材缝里爬出来,身下是穿着红嫁衣的女孩尸体,她的眼睛还睁着,眼角挂着血泪。他踩着她的头发跑向坟场出口,手里攥着从她脖子上扯下来的半枚铜钱。
对不起……他低声说,同时将半枚铜钱塞进柳如烟的胸口,但我不会让你再害人了。
柳如烟发出刺耳的尖叫,红嫁衣开始燃烧,她的身体化作无数纸灰,却又在风中迅速聚合。轿夫们举着灯笼逼近,沈川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机——那是他昨夜在车里找到的,外壳上刻着黄泉路服务区字样。
火焰燃起的瞬间,坟场里的纸灯笼全部熄灭。
沈川将符纸裹着两半铜钱掷入火中,符咒突然发出金光,照亮了柳如烟扭曲的脸。她在火光中哭喊着后退,身上的红嫁衣渐渐褪色成白布:我好疼……好冷……随着最后一声铃铛响,她的身影化作万千蝴蝶,每只蝴蝶翅膀上都印着解脱二字。
当晨光刺破云层时,乱葬岗恢复成寻常坟场的模样。
沈川瘫坐在焦黑的棺木旁,手里攥着烧化的铜钱残片。远处传来警笛声,父母被邻居搀扶着跑来,母亲看见他脖子上消失的铜钱,终于泣不成声。手机在此时响起,新闻推送自动更新:郊区乱葬岗发现一具女童骸骨,疑似二十年前失踪案件受害者……
回程路上,沈川望着后视镜里的朝阳,突然发现副驾驶座位上有半朵干枯的纸花。
纸花在风中轻轻颤动,像是某人最后的告别。他摇下车窗,任纸花飘向远方,直到再也看不见。车载广播响起天气预报:未来一周持续晴好,适合……
他关掉广播,摸出衣袋里的打火机,却发现外壳上的字已变成前路平安。
暴雨后的第七日,阳光透过警局百叶窗,在沈川的笔录上投下割裂的光影。
法医报告显示,乱葬岗出土的女童骸骨死于窒息,手腕残留的红绳纤维与沈川描述的阴婚仪式完全吻合。刑警队长拍了拍他的肩:多亏你提供线索,这起二十年悬案总算能告破了。沈川盯着报告上柳如烟,殁于1997年七月十四的字样,后颈突然泛起凉意——今天正是七月十四。
黄昏时分,沈川收到一个没有寄件人的快递。
纸箱掂起来很轻,胶带缝隙里渗出暗红色液体。他撕开包装的瞬间,一股腐臭混着香粉味扑面而来——里面是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红嫁衣,领口别着半朵干枯的纸花,布料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仿佛刚从坟里挖出来。
手机在此时震动,弹出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新郎官,喜服改好了,就等你了。
夜风裹挟着细微的叮铃声,沈川猛地转头,身后只有空荡荡的走廊。
他冲进卧室想烧掉嫁衣,却发现打火机不翼而飞。红嫁衣在衣柜前投下摇曳的影子,沈川这才注意到,衣领处绣着的缠枝莲竟在缓缓蠕动,细小的花蕊里渗出黑色汁液,在地面汇成蜿蜒的血线,指向床头柜的抽屉。
抽屉深处躺着一本泛黄的日记,落款是柳如烟。
1997年七月十三日:
王婆子说,明天就有小新郎来陪我了。他们给我穿上红嫁衣,把我装进黑棺材,棺材底铺着晒干的糯米。我听见他们说,等新郎的血滴在我眉心,我们就能做夫妻了。可我不想死,我想回家……
1997年七月十四日:
那个男孩爬进棺材了!他好小,和我一样大。我想喊他快跑,可嘴里塞满了符咒。他踩着我的肚子往外爬,指甲刮破了我的脸,我闻到了自己的血腥味。他手里攥着我脖子上的铜钱,跑得好快,连头都没回……
日记最后一页被血浸透,字迹模糊成暗红的团块。
沈川颤抖着合上本子,窗外突然下起太阳雨,一道彩虹横跨天际,却在他望向彩虹的瞬间,扭曲成蜿蜒的红绸。楼下传来孩童的歌谣:阴婚配,红轿随,新郎流血新娘归……他冲到窗边,看见几个穿校服的小学生正围着纸扎花轿玩耍,轿夫的脸上贴着他同事的遗照。
沈先生,您的快递到了。
快递员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沈川探头时,看见那人穿着灰扑扑的雨衣,斗笠压得极低,露出的手腕上缠着褪色的红绳。快递员举起包裹,上面的快递单渗出红色墨水,收件人姓名栏写着沈川新郎亲启,寄件地址赫然是黄泉路7号。
包裹落地的瞬间炸开,无数纸花腾空而起,每朵纸花上都印着沈川的照片,而花芯里嵌着的,是柳如烟眼尾的朱砂痣。
深夜十一点,沈川鬼使神差地开车路过囍缘婚庆公司。
橱窗里的婚纱模特穿着新款缎面婚纱,头纱下的脸被设计成半腐烂的哥特风格,眼尾点着和柳如烟一模一样的朱砂痣。他踩下刹车,倒车镜里的模特突然转动头颅,婚纱裙摆下露出半截红鞋,鞋尖银铃铛轻轻晃动,发出叮铃声。
车载广播突然切换频道,传来嘈杂的鞭炮声和司仪的高喊:二拜高堂——沈川猛地转头,副驾驶不知何时坐上了穿红嫁衣的柳如烟,她正对着化妆镜补妆,口红在玻璃上画出歪曲的唇印:沈郎,他们说阳间的婚礼要请亲友,你看,我都帮你请来了。
后视镜里,无数纸人正沿着街道涌来,每个纸人都举着写有沈川亲友名字的灯笼。
柳如烟的指甲划过他的下巴,冰凉的触感混着温热的呼吸:子时快到了,我们该去接父母了。你说,是让他们坐着花轿来,还是……她的指尖滑向沈川的咽喉,和老张他们一样,走捷径
沈川猛地踩下油门,婚庆公司的橱窗在身后碎裂,玻璃渣中倒映出柳如烟的笑脸,逐渐被血色吞噬。他摸出手机想报警,却发现通讯录里的号码全变成了乱码,只有母亲的来电显示着熟悉的号码,接通后却传来父亲的喘息:小川,家里……全是纸人……
导航突然自动启动,目的地是黄泉路7号,距离零点仅剩15分钟。
沈川拐进熟悉的山路,石牌坊在月光下泛着青灰,黄泉路三个字渗出黏液般的液体。当他路过乱葬岗时,发现所有墓碑前都摆着喜糖盒,盒盖上印着他和柳如烟的结婚照——照片里的他穿着清朝马褂,而柳如烟的脸是婚庆模特的腐烂面容。
零点钟声响起时,沈川的车停在一栋老旧居民楼前。
单元门上方挂着黄泉路7号的木牌,爬山虎覆盖的墙面上,每个窗户都贴着囍字,透出昏黄的烛光。他攥着从警局顺来的物证袋,里面装着柳如烟的红绳残片,袋口的封条突然自动裂开,红绳像活物般缠上他的手腕。
沈郎,就等你了。柳如烟的声音从楼顶飘来,她穿着快递里的红嫁衣,站在天台边缘,上来吧,我们要在天亮前完成仪式。沈川抬头,看见父母被绑在天台的晾衣绳上,脚下散落着纸钱,父亲的西装裤脚浸在血泊里,而母亲正对着他比口型:快跑。
物证袋里的红绳突然收紧,勒得他手腕生疼。
沈川摸出钥匙串,锋利的钥匙尖划破掌心,鲜血滴在红绳上的瞬间,整栋楼的烛光同时熄灭。柳如烟的尖叫从黑暗中传来:你竟敢用阳血坏我的事!他趁机冲上楼梯,每一层台阶都铺着红毯,墙面上贴着他从小到大的照片,每张照片都被画上了新娘妆。
天台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诡异的红光。
沈川撞开门的瞬间,看见柳如烟站在中央的红毯上,周围摆着七个纸扎轿夫,每个轿夫手里都捧着燃烧的纸钱。父母被吊在囍字背景板前,脚下的血泊里漂浮着同事们的工作证。柳如烟张开双臂,红嫁衣在夜风中鼓胀,露出里面腐烂的肋骨:现在跪下拜堂,我就放了他们。
你骗我!沈川攥紧带血的钥匙,二十年前你就想让我当替死鬼,现在又想拉我下地狱!
柳如烟的脸瞬间裂成两半,露出底下的骷髅:如果不是你逃了,我早就去投胎了!都是因为你,我才要在坟里泡二十年!
她抬手一挥,轿夫们举起花轿砸来,沈川侧身躲开,钥匙尖划破了花轿的帷幔。帷幔落下的瞬间,他看见轿子里坐着个七岁男孩,穿着和他当年一样的蓝白条纹衫,脖子上挂着半枚铜钱——那是他遗失在记忆里的,被拐当日的自己。
原来你一直被困在这里……沈川喃喃道,血滴在男孩脚下,对不起,我把你忘了。
男孩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皮肤下渗出黑色污水:她每天都让我看你现在的样子,说你过得越好,我就越该恨你……柳如烟尖叫着扑来,却在触碰到男孩的瞬间被弹开,化作无数飞虫。沈川这才看清,男孩的脚边堆着七具骸骨,正是这些年被柳如烟害死的新郎候选人。
晨光刺破云层的刹那,男孩的身体开始透明。
快走,男孩推开沈川,等太阳出来,她就不能害人了……他的手穿过沈川的身体,指向远处的朝霞,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故意丢下我的……
沈川眼眶发酸,想抓住男孩,却只攥到一把清晨的雾气。柳如烟的身影在阳光中支离破碎,最后化作一片血红色的蝴蝶,每只蝴蝶翅膀上都写着解脱。父母的绳索自动松开,母亲冲过来抱住他,手里紧攥着从家里带来的护身符——这次,符纸上的朱砂字清晰可见。
下山路上,沈川看见乱葬岗的曼珠沙华全部枯萎,露出底下整齐排列的七座新坟。
手机在此时收到新闻推送:市区老旧居民楼突发火灾,无人伤亡,现场发现大量纸扎品及骸骨……
他关掉手机,摸出衣袋里的半朵纸花,花瓣上的露水折射出彩虹——这次是正常的、温暖的颜色。
车载广播响起轻快的音乐,主持人笑着说:今天是宜嫁娶的好日子——
沈川踩下油门,后视镜里的乱葬岗逐渐消失在晨雾中。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留在了那里,比如七岁那年的恐惧,比如柳如烟眼中的血泪,还有那个被他遗忘的、困在过去的自己。
殡仪馆的水晶灯在哀乐中折射出冷光,沈川盯着遗照上同事的脸,后颈骤然竖起汗毛。
照片里的年轻人眼尾点着一颗朱砂痣,正是柳如烟的标志性妆容。三天前的火灾调查报告称死因与阴婚仪式无关,但沈川清楚地看见,遗像下方的花圈里,藏着半朵染血的纸花——和柳如烟递给他的喜糖盒上的装饰一模一样。
沈先生,请节哀。司仪递来三支香,白手套边缘露出青色皮肤,接下来是家属致辞环节。
沈川捏着香的手悬在半空,他看见同事的妻子穿着黑色旗袍,脖颈处缠着红绳,绳结上挂着枚铜钱。当她开口时,声音竟和柳如烟如出一辙:谢谢大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香灰突然烫手,沈川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纸扎童男童女。
两个纸人摔在地上,露出背部用朱砂写的沈字。更诡异的是,童女的发型与柳如烟下葬时的发髻完全一致,发间还别着半朵干枯的纸花。殡仪馆的空调突然失灵,热风里混着腐臭味,他这才注意到,所有
mourners
的袖口都缠着红绳,鞋底沾着黑色泥土。
沈郎,你看,大家都来贺喜了。
熟悉的低语从灵堂后方传来,沈川转头,看见柳如烟穿着改良版红嫁衣,靠在水晶柱旁涂口红。她的指甲缝里不再有泥垢,取而代之的是新鲜的血渍,而她脚下的阴影里,隐约露出七个孩童的轮廓——正是乱葬岗里未能投胎的冤魂。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母亲发来一段监控视频。
画面中,沈川的卧室衣柜缓缓打开,一件红嫁衣自动飘出,在床头的结婚照前旋转。照片里的沈川被PS上了清朝马褂,旁边的新娘竟变成了殡仪馆的司仪,眼尾朱砂痣在夜视镜头下泛着绿光。
小川,衣柜里突然多出这个……母亲的语音带着哭腔,你爸说看见有个女人在叠喜被!
沈川挂断电话,冲向灵堂外的停车场,却发现所有车辆的挡风玻璃都贴着囍字,雨刮器下压着红色请柬,落款是柳如烟
沈川
敬邀。他的车钥匙刚插入锁孔,车内音响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唢呐声,中控屏跳出一段直播——他家的卧室里,红嫁衣正悬浮在摄像头前,领口的纸花轻轻颤动。
子时三刻,来接我。
柳如烟的声音从车载广播里溢出,带着电流杂音。沈川这才发现,仪表盘上的时间凝固在23:45,油表指针指向黄泉路图标,而后视镜里,灵堂的
mourners
正集体转向他,每个人的脸上都贴着柳如烟的剪纸头像。
郊区的山路在暴雨中化作泥浆,沈川的车轮数次打滑。
他摸出从殡仪馆顺来的红绳,用打火机点燃——火苗竟呈现诡异的蓝色,燃烧后的灰烬在掌心聚成奠字。路过石牌坊时,他看见牌坊下新立了块墓碑,碑上刻着沈川之妻柳如烟之墓,碑前摆着他今早买的豆浆油条,显然是有人替他尽了夫责。
老宅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暖黄的灯光和隐约的欢笑声。
沈川翻墙而入,透过厨房窗户看见父母正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清蒸鱼和长寿面——那是他每年生日必吃的菜。父亲举着酒杯冲他招手,母亲往他的空碗里夹菜,可他们的脖子上都缠着红绸,脚尖离地面三寸,分明是被吊死的模样。
小川,快进来,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母亲的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如烟说,只要你拜了堂,我们就不用死了。
沈川后退半步,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个穿着红肚兜的纸人,肚兜上绣着他的生辰八字,而纸人的手里,攥着他小时候的胎发。
二楼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他冲上楼梯,看见婚房的布置比昨夜更盛大。
床上撒满红枣花生,天花板垂落的红绸间,挂着七具穿着寿衣的纸人,每个纸人胸前都别着他亲友的照片。柳如烟坐在梳妆台前,头上戴着凤冠,婚纱是用殡仪馆的白菊花扎成的,每片花瓣上都写着死字。
你看,我穿婚纱好看吗她转身时,婚纱下露出腐烂的腿骨,阳间不是流行西式婚礼吗我们今天先办一场,明天再穿汉服复婚。
沈川摸到口袋里的观音吊坠——那是母亲塞给他的开过光的法器,吊坠突然发烫,在柳如烟的注视下裂成两半。她咯咯笑起来,婚纱上的菊花纷纷凋零,露出里面裹着的、属于七岁男孩的骸骨。
其实你早就该明白,她捡起骸骨的手,你和我,还有当年那个男孩,我们从来都没分开过。
沈川猛然想起,火灾现场发现的七具骸骨中,有一具明显是孩童尺寸。柳如烟将骸骨抱在怀里,指尖抚过颅骨上的裂痕:他才是真正的沈川,而你,不过是他逃出来时分裂出的残影罢了。
窗外惊雷炸响,镜子里映出两个沈川的身影。
一个是现在的他,穿着现代衬衫;另一个是七岁的男孩,浑身是血,手里攥着半枚铜钱。七岁沈川突然开口,声音混着雨声:她骗了我们二十年,其实只要毁掉铜钱,我们就能一起解脱……
柳如烟尖叫着扑来,婚纱上的菊花化作利刃。成年沈川侧身避开,将观音吊坠的碎片刺进她的胸口,与此同时,七岁沈川举起铜钱砸向镜子——玻璃碎裂的瞬间,所有纸人、红绸、喜宴布置全部灰飞烟灭,老宅恢复成记忆中破旧的模样。
晨光里,父母冲进房间,怀里抱着沈川七岁时的病历本。
医生说你当年受了刺激,产生了第二人格……母亲泣不成声,那个男孩……其实是你自己啊!
沈川低头,看见掌心躺着半枚铜钱,上面的刻字已模糊成解脱二字。窗外传来鸟鸣,他走到院子里,发现石牌坊、乱葬岗、纸扎花轿全部消失不见,只有一棵老槐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枝头挂着半朵风干的纸花,像是某个遥远诅咒的最后一声叹息。
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沈川。
接通后,对面传来自己的声音,却带着孩童的稚嫩:现在起,我们终于可以做同一个人了。
沈川笑了,将铜钱扔进垃圾桶,远处传来婚庆公司的鞭炮声。这一次,他知道真正的噩梦已经结束,而属于沈川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香槟色的礼堂穹顶缀满水晶灯,《婚礼进行曲》在耳畔流淌,沈川却盯着新娘林夏的眼尾出神。
那里有颗淡褐色的痣,今早化妆时还没有。林夏笑着晃了晃他的手:发什么呆该交换戒指了。她的美甲划过他的掌心,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柳如烟腐烂的指尖。宾客席传来低笑,沈川这才注意到,所有亲友的胸前都别着纸花,颜色与当年阴婚轿夫的配饰分毫不差。
司仪举起话筒的瞬间,水晶灯突然熄灭,应急灯映出猩红的囍字。
林夏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却变成了柳如烟的腔调:沈郎,你看,我穿真的婚纱更美吧沈川后退半步,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是个纸扎婴儿,襁褓上绣着他和林夏的生辰八字,而婴儿的脸,竟与乱葬岗骸骨旁的胎发模型一模一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母亲发来的宾客名单截图上,所有名字都被红笔圈住,备注栏写着:这些人都在二十年前的阴婚名单上。
沈川猛然想起,昨夜整理名单时,柳如烟三个字曾自动出现在女方亲友栏,他以为是输入错误,此刻却发现那行字正在渗出血水。
一拜天地——
司仪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礼堂大门缓缓打开,八抬大轿停在红毯尽头。轿帘掀开,穿清朝马褂的沈川走下轿来,腰间铃铛叮铃作响,而他的脸,竟是沈川七岁时的模样。宾客们集体起身鞠躬,西装革履下露出寿衣的边角,每个人手腕都缠着红绳。
林夏的婚纱突然变成血红色,她摘下头纱,露出底下柳如烟的脸:我都说了,你逃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她抬手时,钻戒飞射而出,擦过沈川的脸颊钉入墙壁——那是他今早刚买的戒指,戒托上刻着的不是林夏,而是柳如烟。
七岁沈川走上前,手里攥着半枚铜钱:她附在你新娘身上了,只有毁掉铜钱才能救她。
沈川这才惊觉,林夏的瞳孔里映着两个重叠的身影:一个是穿婚纱的新娘,另一个是穿红嫁衣的女鬼。礼堂的穹顶开始滴落黑色液体,宾客们的脸融化成纸浆,露出底下刻着沈府轿夫的木牌。
香槟塔突然倒塌,红色液体在地面汇成血河,流向礼堂角落的黑色棺材。
柳如烟的笑声从棺材里传来:沈郎,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该开始了。棺材盖缓缓推开,里面躺着穿红嫁衣的林夏,而柳如烟的虚影正从她体内分离,指尖缠绕着新娘的长发。七岁沈川将铜钱塞进沈川掌心,硬币上的刻字突然流转,显露出二十年前的血誓:生同衾,死同穴,魂契百年。
她用你的第二人格做了二十年替身,现在想借你新娘的身体还阳!七岁沈川的声音带着哭腔,快用铜钱划破她的眉心!
沈川咬破舌尖,将带血的铜钱按在柳如烟额间,女鬼发出刺耳的尖啸,林夏的身体开始抽搐。礼堂的墙壁浮现出无数抓痕,每道痕迹都刻着沈川的名字,而天花板的水晶灯纷纷坠落,在地面砸出囍字形状的裂痕。
林夏突然睁开眼,瞳仁里的血色退去:沈川,救我……
她的手抓住沈川的手腕,无名指上的戒指却变成了柳如烟的红绳。沈川抬头,看见七岁沈川正在逐渐透明,他的身体化作光点,融入沈川的胸口:这次,换我来保护你了。
柳如烟的虚影被吸入铜钱,声音越来越远:就算你毁掉我,阴婚的诅咒也不会消失……铜钱在沈川掌心碎裂,露出里面缠绕的两根发丝——一根是他的,另一根,属于二十年前的童养媳。
当阳光重新照亮礼堂时,宾客们面面相觑,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
林夏摸着自己的眼尾:我刚才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穿着红嫁衣……她的指尖触到一片干涸的血迹,而沈川知道,那是柳如烟最后的痕迹。
婚礼继续进行,但沈川始终盯着礼堂的镜子。在某个瞬间,他看见镜面上闪过一行血字:黄泉路7号,等你续缘。
他摸出衣袋里的铜钱残片,金属边缘映出自己的脸——这次,只有一个清晰的倒影。
深夜,婚房的衣柜悄然打开,一件红嫁衣轻轻飘落在地。
林夏翻身时,手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个精致的首饰盒,里面躺着半枚铜钱,和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新郎未归,婚不可废。
入秋的城市弥漫着潮湿的桂花香,沈川盯着手机上的推送皱起眉头。
沉浸式阴婚体验——黄泉路主题密室逃脱盛大开业!海报上的纸扎花轿与记忆中完全一致,轿帘缝隙里露出的红鞋尖挂着银铃铛,文案写着:还原真实民国阴婚现场,胆小勿入!评论区里,有玩家留言:NPC新娘好像真的死过一样,指甲缝里全是泥!
林夏的孕吐在深夜格外剧烈,沈川扶着她从洗手间出来时,看见衣柜门开了条缝。
里面挂着件陌生的红棉袄,款式是二十年前农村童养媳的打扮,衣襟上绣着的缠枝莲正在缓缓蠕动。林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烟烟说,孩子该准备见面礼了。她的眼神空洞,嘴角挂着不属于自己的诡笑——那是柳如烟的标志性表情。
密室逃脱的入口藏在老街区巷子里,铁门上方的黄泉路灯箱忽明忽暗。
沈川出示预约码时,工作人员的工牌掉在地上,露出背面的朱砂符咒。走廊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每个转角都摆着纸扎童男童女,童女的发型与柳如烟的遗照分毫不差,发间别着的纸花上印着沈氏冥婚字样。
欢迎来到阴婚现场,新郎官。
沙哑的电子音从头顶传来,暗门突然打开,沈川被推入一间挂满喜帐的房间。正中央的供桌上摆着他和柳如烟的结婚照,两侧烛台的火苗呈现诡异的蓝色,而供桌下的蒲团上,跪着个穿寿衣的NPC,背影竟与七岁时的自己一模一样。
请新郎为新娘戴上婚戒。
机械女声响起的同时,红盖头从房梁坠落,盖住了NPC的头。沈川这才发现,盖头边缘绣着的不是花纹,而是密密麻麻的沈字,每个字都用人血写成。他摸出随身携带的铜钱残片,金属突然发烫,照亮了盖头下露出的手腕——上面缠着褪色的红绳,和林夏超声波照片里胎儿的一模一样。
手机在此时震动,母亲发来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中,林夏穿着那件红棉袄,对着衣柜镜子梳妆,嘴里念叨着:烟烟别怕,等孩子出生,你就能借胎还阳了……衣柜里挂着的婴儿服全是红色,每件衣服上都缝着柳如烟的生辰八字,而梳妆台上的安胎药瓶,不知何时变成了烧给死人的纸扎贡品。
沈川冲向出口,却发现来时的走廊变成了九曲十八弯的坟场,每个墓碑前都摆着沈川的灵位。纸扎花轿从雾中飘来,轿夫的脸上贴着密室玩家的照片,他们机械地
chanting:阴婚配,红轿随,新郎流血新娘归……
回到家时,林夏正坐在床头剪红纸。
她穿着那件红棉袄,肚子高高隆起,像是怀胎十月的模样,但距离上次产检才过去半个月。剪刀划过红纸的声音像指甲抓挠玻璃,她抬头时,眼尾不知何时点上了朱砂痣:沈郎,烟烟说,孩子需要七个童男童女陪嫁,你把同事家的孩子名单给我吧。
你不是林夏!沈川后退半步,撞翻了婴儿床。
床底滚出个铁盒,里面装满了风干的纸花、红绳,还有半枚婴儿的乳牙。林夏咯咯笑起来,棉袄下渗出黑色污水,她的肚子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柳如烟——女鬼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婴儿的手腕上缠着红绳,绳结处挂着沈川的铜钱残片。
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柳如烟轻抚婴儿的头,他叫沈念烟,你看,连名字都这么登对。
沈川这才想起,林夏孕期曾坚持给孩子取名念烟,他当时只当是玩笑。婴儿突然睁开眼,瞳孔是纯粹的黑色,嘴里发出沙哑的啼哭:爹……那分明是成年男子的声音,混着坟墓里的潮湿气息。
窗外响起密集的鞭炮声,无数纸扎灯笼从楼下飘过,每个灯笼上都写着沈府喜得贵子。
柳如烟抱着婴儿走向衣柜,柜门自动打开,里面是通往乱葬岗的隧道,无数小手从泥土里伸出,掌心托着染血的喜糖。她转身时,红棉袄变成了林夏的婚纱,而婴儿的脸化作七岁沈川的模样:沈郎,该带我们的孩子去认祖归宗了。
沈川摸出藏在鞋底的观音吊坠碎片,碎片突然发出金光,照亮了柳如烟惊恐的脸。婴儿在她怀里化作飞灰,露出里面裹着的柳如烟的骸骨,而林夏的身体从女鬼体内分离,昏倒在血泊中。
救护车的鸣笛声中,沈川握着林夏的手,看见她无名指上的红绳自动脱落。
绳结里掉出半枚铜钱,上面的刻字已变成破。他望向窗外,发现黄泉路主题密室的灯箱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往生堂殡葬服务的招牌,门口的纸扎花轿正在燃烧,火星中隐约可见柳如烟的轮廓,正抱着婴儿向他挥手。
三个月后,健康的女儿出生,取名沈安。
沈川在女儿的襁褓里发现一张纸条,上面是林夏的字迹:那场梦里,有个女孩让我转告你,她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花轿。他望向窗外,深秋的阳光温暖明亮,远处的老槐树落叶纷飞,枝头再也没有纸花的痕迹。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真正消失。就像女儿床头的拨浪鼓,偶尔会发出叮铃声,像极了记忆中的阴婚铃铛,却不再带着恐惧,而是某种遥远的、终于和解的叹息。
6
梅雨惊魂
梅雨季的老宅弥漫着霉菌与檀香混合的气息,沈川的指尖抚过太爷爷的日记本扉页,墨迹在潮湿中晕开诡异的弧度。
光绪二十七年九月初七:
阴婚一行遭官差追查,不得已将秘典封于槐树洞。切记,沈家男丁需承祖上业,每二十年以直系血脉配阴婚,否则必遭反噬……
字迹被水渍洇染,后半页模糊成暗红色,像干涸的血迹。沈川捏着泛黄的纸页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香案,太爷爷的遗照从供桌上跌落,镜框里掉出半张阴婚契约,甲方赫然写着沈云山——正是他的太爷爷。
女儿安安的周岁宴在老宅堂屋举行,红绸覆盖的供桌上摆着抓周物件:书本、算盘、银锁、铜钱……
林夏抱着女儿笑得温柔,却没注意到银锁的纹路正是缠枝莲图案,与柳如烟嫁衣上的刺绣完全一致。当安安的小手握住铜钱时,老宅的房梁突然渗出黑水,屋顶的囍字被染成血色,而供桌下的阴影里,隐约浮现出七个跪着的童养媳虚影。
这锁是祖上传下来的长命锁,保平安的。姑姑笑着解释,为安安戴上银锁,你太爷爷当年说,这锁开过光,能镇住不干净的东西。
沈川盯着锁芯缝隙里露出的红线,突然想起柳如烟骸骨旁的红绳残片——材质与锁芯里的完全相同。他伸手想摘下银锁,却被安安抓住手指,婴儿的掌心竟有枚淡青色的胎记,形状像极了铜钱。
午夜,沈川被婴儿的啼哭声惊醒,发现安安的摇篮空无一人。
林夏穿着睡衣站在窗前,月光勾勒出她僵硬的肩线:烟烟说,孩子该去认祖了。她转身时,眼中映着不属于人间的幽光,银锁在脖子上勒出血痕,而安安被绑在供桌上的抓周红绸里,周围摆着七支燃烧的白蜡烛。
沈家的血脉,本该属于阴婚。
太爷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川抬头,看见房梁上挂着件清朝官服,正是日记里记载的阴婚司仪行头。官服口袋里掉出本秘典,封面写着《黄泉配婚录》,翻开后第一页就是他的生辰八字,旁边贴着柳如烟的胎发。
安安的啼哭声突然变成成年男子的冷笑,她的脸扭曲成七岁沈川的模样:你以为毁掉铜钱就能结束我们沈家的血,早和阴婚咒绑定了。
沈川摸出从槐树洞找到的秘典残页,上面用朱砂写着破解之法:以直系血亲之血,浇灭百年阴火,断其根,灭其魂。他咬破手指,鲜血滴在银锁上的瞬间,锁芯里的红绳突然燃烧,露出里面卷着的阴婚契约——甲方是沈川,乙方竟写着柳如烟及历代童养媳。
林夏猛然惊醒,银锁当啷落地:沈川,安安她……
话未说完,供桌上的蜡烛同时熄灭,黑暗中传来布料摩擦声。沈川打开手机电筒,看见安安仍在摇篮里熟睡,脸上挂着泪珠,而林夏的睡衣上沾着新鲜的泥土,像是从坟里爬出来的人。
老宅外的老槐树突然折断,露出树洞里的青铜盒。
盒中躺着七枚铜钱,每枚都刻着不同的沈氏祖先名字,而正中央的空位里,残留着柳如烟那枚铜钱的痕迹。沈川将残片放入空位,青铜盒发出低沉的嗡鸣,树洞里渗出的黑水逐渐变成清澈的泉水,冲洗着刻在树根上的阴婚咒文。
原来太爷爷当年想赎罪……沈川抚摸着盒底的断咒二字,他用自己的血脉设了局,等后世子孙来破。
林夏抱着安安走到他身边,银锁不知何时已断裂,掉在地上的零件拼出解脱字样。远处传来晨钟,老宅的霉斑渐渐褪去,供桌上的抓周物件恢复成普通玩具,而太爷爷的遗照里,老人的嘴角似乎扬起了释然的笑。
晨光中,沈川将青铜盒埋回槐树洞,埋得比当年更深。
安安在母亲怀里伸手去抓飘落的槐花,掌心的青色胎记逐渐淡去。沈川知道,这或许不是诅咒的终点,但至少,他为女儿挣到了二十年的光阴——足够她长大,足够他找到真正的破解之法。
手机在此时收到新闻推送:百年阴婚陋习遗址被列为文物保护单位,专家称其可研究古代殡葬文化……
他关掉手机,望着老槐树新生的枝叶,突然想起柳如烟最后一次出现在梦里时说的话:下一个二十年,换我来帮你了。
7
年轮回
十年后的深秋,沈川站在民俗博物馆的展厅里,目光落在玻璃展柜中的阴婚契约上。
泛黄的纸页上,沈氏的落款清晰可见,旁边是柳如烟的指印——这是他去年协助警方从盗墓者手中追回的文物。展厅里的参观者大多带着猎奇表情,唯有一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停在展柜前,背影像极了记忆中的柳如烟。
安安在绘本上画下最后一笔,举起画给父亲看:爸爸,这个姐姐说她叫如烟。
画纸上是个穿红嫁衣的女孩,眼尾点着朱砂痣,手里抱着只白色蝴蝶。沈川的手指抚过纸面,发现颜料下隐约有年代久远的墨迹,竟是太爷爷日记里的断咒残篇。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十年前埋下的青铜盒位置,如今长出了形态诡异的并蒂莲。
博物馆的警报在午夜响起,沈川赶到时,阴婚展柜已被打开。
监控画面里,穿红棉袄的小女孩踮脚拿走了那枚刻着沈氏的铜钱,转身时露出半张脸——左眼角有颗泪痣,与柳如烟的朱砂痣位置分毫不差。保安挠着头:这孩子看着眼熟,像住在老街区的……可老街区早就拆迁了啊。
安安的十岁生日派对上,老槐树突然开出红色花朵,花瓣飘进客厅,落在她的生日蛋糕上。
林夏刚要拂去花瓣,沈川拦住了她:别动,这是……如烟的礼物。花瓣在烛光中显形,拼成小心二字,随即化作灰烬。安安突然指着墙角:那个姐姐又来了,她说要带我去看蝴蝶。
墙角的阴影里,隐约有个穿红嫁衣的身影,手里的白色蝴蝶振翅欲飞。沈川摸出随身携带的铜钱残片,金属突然发烫,照亮了墙上若隐若现的符咒——那是他今早刚贴上的镇邪符,此刻竟已褪色成白纸。
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室里,沈川对着显微镜皱眉。
失踪的铜钱上检测出新鲜的泥土痕迹,分析结果显示来自老街区的乱葬岗旧址。更诡异的是,铜钱边缘有新刻的齿痕,拼成七月十四,槐树洞见。他望向窗外,穿红棉袄的小女孩正在树下徘徊,手里攥着的正是那枚铜钱。
中元节前夜,沈川在老槐树洞前埋下最后一道符咒。
安安攥着柳如烟画像的绘本,突然指着树洞深处:爸爸,那里有光!树洞里的青铜盒浮在空中,盒盖打开,露出七枚完整的铜钱,而正中央的柳如烟铜钱旁,放着博物馆失踪的那枚。穿红棉袄的小女孩从阴影中走出,眼尾的泪痣变成了朱砂色。
我等了二十年。她开口,声音混着童声与女声的重叠,现在该兑现承诺了。
沈川这才惊觉,女孩的瞳孔是双色的:左眼看穿现世,右眼看穿阴界。她将两枚铜钱放入青铜盒,盒底浮现出太爷爷的字迹:以血为引,以魂为契,断咒之人,需承双生之劫。
安安突然握住女孩的手,绘本上的蝴蝶展翅飞出,停在青铜盒上。
她不是坏人,安安仰头看着父亲,她说当年是太爷爷救了她,让她等二十年来帮忙断咒。女孩摘去红棉袄,里面是现代款式的连衣裙,裙角绣着缠枝莲——那是林夏亲手为安安绣的图案。
我是柳如烟的转世。女孩轻抚青铜盒,前世记忆在七岁时觉醒,所以才会去拿铜钱。你们看。她卷起袖口,手腕上有块青色胎记,形状像极了当年的红绳。
铜钱突然悬空,在月光下拼成北斗七星阵。
老槐树的根系开始发光,地下深处传来无数叹息,那是百年间被困的童养媳冤魂。柳如烟的虚影从女孩体内分离,对着沈川微笑:现在该用你的血激活断咒了,但之后……她的目光转向安安,你们会忘记我,忘记所有关于阴婚的记忆。
那就忘了吧。沈川将手指按在青铜盒上,只要安安能平安。
鲜血渗入铜钱的瞬间,整座城市的阴婚相关物件同时震颤:博物馆的契约化作飞灰,老宅的槐树洞闭合,安安绘本上的画像逐渐模糊。柳如烟的虚影最后一次挥手,与转世女孩的身影重叠,消失在晨光中。
日出时分,沈川在老槐树下醒来,手里攥着枚普通的铜钱。
安安摇晃着他的胳膊:爸爸,你怎么睡在这儿今天还要去博物馆看蝴蝶展呢!女孩的声音清澈如铃,手腕上没有任何胎记,红棉袄也变成了粉色卫衣。远处的博物馆传来广播:今日展出宋代民俗文物,其中并无阴婚相关展品……
沈川望着盛开的老槐树,突然想起什么,摸出手机查看日期——
七月十四,宜祭祀,忌婚嫁。
但他再也想不起这个日子为何特殊。
安安拉着他的手跑向公交站,书包上的蝴蝶挂件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叮铃声。沈川笑着跟上女儿,阳光穿过槐树叶落在肩头,像某种温柔的告别。他知道,有些诅咒已经被永远埋进了地下,而有些故事,终将化作尘埃,消失在时间的洪流里。
8
生生不息
二十年后的春雨里,安安握着手术刀的手悬在半空,目光凝在新生儿的手腕上。
淡青色的胎记蜿蜒如绳,正是记忆中若隐若现的红绳形状。产房外的走廊传来《婚礼进行曲》,她想起今早路过医院礼堂时,看见的那场中式婚礼——新娘穿着改良红嫁衣,眼尾点着与自己绘本里一模一样的朱砂痣。
安医生,产妇需要您!
助产士的呼喊打断思绪,安安低头为婴儿剪断脐带,金属器械碰撞声中,她听见口袋里的手机震动。锁屏界面跳出条未知短信:太平间第七柜,有您的快递。
发件时间是19:19,而电子钟显示此刻正是七月十四日19:18。
太平间的白炽灯
flicker
着熄灭,应急灯投下冷蓝的光。
第七个冰柜的把手缠着红绳,绳结上挂着半枚铜钱,币面刻着沈字。安安触碰铜钱的瞬间,无数记忆如潮水涌来:老宅的阴婚喜帐、柳如烟腐烂的指尖、父亲掌心的血痕……所有被封印的画面在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穿红棉袄的转世女孩消失前的微笑。
你终于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冰柜后传来,穿红裙的女孩抱着病历本站起,裙摆上绣着的缠枝莲正在滴水,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她眼尾的朱砂痣鲜艳如血,正是当年柳如烟的模样:我等了四代人,现在该把接力棒交给你了。
病历本翻开的瞬间,安安看见自己的名字写在阴婚诅咒守护者一栏。
第一页是太爷爷的字迹:每二十年,沈家血脉需与阴婚咒灵签订共生契约,直至世间再无阴婚陋习。
最新记录是父亲的笔迹:2035年七月十四日,断咒仪式完成,记忆封印生效,下任守护者为次女沈安。
你以为诅咒消失了女孩轻笑,指尖划过冰柜玻璃,只要有人迷信阴婚,咒灵就会依附新的载体。看这个。
她调出监控画面,某省山区的阴婚仪式现场,纸扎花轿上的新娘画像与安安的脸重叠。花轿经过镜头时,轿帘掀开一角,露出里面躺着的男童——手腕上同样有红绳胎记。
铜钱在安安掌心发烫,映出她眼底的朱砂色倒影。
当年你父亲用血脉封印了咒灵,现在需要新的守护者。女孩将铜钱塞进她手心,这是打开阴婚秘典的钥匙,而你的使命,是阻止下一场血祭。
暴雨在此时砸向屋顶,安安听见礼堂方向传来唢呐声。
她冲向楼梯,看见穿红嫁衣的新娘正在电梯口徘徊,嫁衣下摆滴着黑水。新娘转头时,面容化作柳如烟与转世女孩的叠加态:沈医生,我的新郎逃婚了,你说……要不要用那个男童替代呢
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七个穿寿衣的轿夫,每个人胸前都别着安安同事的工牌。新娘举起红盖头,盖头下露出的不是人脸,而是一本《黄泉配婚录》,最新一页写着男童的生辰八字,婚配对象栏空着,等待她的落笔。
安安摸出铜钱按在电梯按键上,金属与按键接触的瞬间,所有灵异景象烟消云散。
红嫁衣化作医疗废弃物,寿衣变成白大褂,电梯里只有抱着病历本的实习生:安医生,您要去几楼
显示屏上的14层跳动两下,变成了正常的4层。
黎明时分,安安站在医院天台,将铜钱抛向初生的朝阳。
硬币在空中划出弧线,映出百年间无数童养媳的脸,最后落入老槐树的枝叶间。树下的泥土里,隐约可见太爷爷、父亲、柳如烟的脚印,而她的脚印正叠在他们中央,连成一条跨越时空的线。
手机响起,是山区派出所的电话:沈医生,我们救下了被拐的男童,他手腕上有块胎记,您说要不要……
我马上来。安安挂断电话,摸出白大褂口袋里的半枚铜钱——不知何时,它竟与记忆中的另半枚合二为一,币面刻着新的字样:生生不息,咒尽缘灭。
她望向城市的万家灯火,远处的老槐树正在抽出新芽。
柳如烟的声音从风里传来,混着婴儿的啼哭与婚礼的喧嚣:记住,诅咒的终点不是杀戮,而是让活着的人不再需要用死亡来填补恐惧。
安安握紧铜钱,转身走向新生儿啼哭的方向。她知道,这不是故事的终点,而是另一场守护的开始。有些轮回必须有人打破,有些黑暗必须有人照亮,而她手中的铜钱,终将化作刺破迷信的光,照进每一个需要被拯救的灵魂。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