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节那天,女儿被失控的汽车撞飞,浑身是血。
老公却带着白月光的儿子在一旁看戏。
甚至还毫不在乎地质问女儿:
小满你真不懂事,为了一个冰淇淋,乱跑什么
后来他把自己冻死在冰柜里,死前还在说着:
小满啊,爸爸要变成冰淇淋了,你重新喜欢我一次好不好
1
儿童节这天,我带着小满去游乐园玩。
妈妈快看,冰淇淋要逃跑啦!
五岁的小满把草莓冰淇淋举到我面前,融化的奶油流进袖口。
我掏出纸巾,听到马路对面传来熟悉的喊声,一个女人正朝我们挥手。
她胸前的珍珠项链在阳光下晃得刺眼——是林雪薇。
周延年珍藏了十五年的高中毕业照,林雪薇当时就站在他身边。
此刻她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
男孩又胖又调皮,他忽然跑过来抢走了小满手里的冰淇淋,然后又做了个鬼脸。
小满撅起嘴追了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失控的卡车忽然冲了出来。
两个孩子都吓傻了,愣在卡车面前。
我瞬间瞪大了眼睛,看见周延年从林雪薇身后冲出来,像道黑色闪电抱住那个男孩。
而我的小满像只破碎的洋娃娃被卷进车底。
鲜血从女儿小小的身体底下漫出来。
周延年慌忙地捂住那个男孩的眼睛。
然后轻声细语地说道:
别看,太血腥,爸爸抱。
小睿不怕,爸爸一直在。
眼前一幕让我感觉浑身力气被抽干了一样,直接瘫坐在地上。
小满蜷缩在血泊里仰起头,她的小腿以诡异的角度折在车轮下。
林雪薇也跑了过来,眼神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又突然捂住嘴抽泣:
小满有没有事都怪小睿乱跑,姐姐你千万别怪延年,他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啊。
小满沾着血的手指动了动,声音有些颤抖:
爸爸...我的腿好疼...爸爸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乱跑的。
我疯了似地跑到小满面前,用尽全身力气去抬车轮。
而周延年却压根没有理会我们,他只是低头检查怀里的孩子有没有擦伤,见他没有大碍后松了口气说道:
小睿有心脏病,别吓到他,这里太血腥了,雪薇你先送孩子去医院。
我徒手扒开卡车轮边的碎石,小满的血浸透了我的牛仔裤,我哭着喊道:
周延年你女儿腿断了!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小满别怕,妈妈马上救你出来!快来人啊,救救孩子啊。
周延年这才回头,见到躺在血泊里的小满皱起了眉:
小满你也真是不懂事,小睿要冰淇淋,你给他就是了,为什么非要追他呢
林雪薇又扑过来扯我胳膊:
姐姐冷静点,这样会吓到孩子们......
滚开啊!
我直接把林雪薇推开,周延年又抓住我扬起的手腕:
夏颜!你不要像个泼妇一样好不好你冷静一下,我们先救小满出来。
林雪薇挽着周延年的胳膊,脖颈后暧昧的红痕刺进我瞳孔。
她哭着对周延年说道:
延年你别怪姐姐,要是我没带小睿来游乐园......
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声传来:
这几个人啥关系啊
没看见人家护着老婆儿子呢......
不一会,大家帮忙抬车,这才将小满救了出来。
我看见林雪薇忽然推了推小睿。
那个男孩愣了愣,然后捂住自己的心口哭着说道:
爸爸,我这里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周延年抿了抿嘴角,这是他紧张的表现。
他有些犹豫地看了眼小满,然后转身带着林雪薇母子坐上了他的车。
我已经气到发抖,攥着女儿变形的小皮鞋问他:
周延年,你不送我们去医院你女儿的腿断了!
他降下车窗的侧脸冷得像大理石:
小睿心率过速需要送私立医院,救护车也要来了,你带小满去儿童医院找张主任···
我此刻已经心如死灰,抱着奄奄一息的小满,浑身剧烈颤抖。
车里的小睿又哭着喊道:
爸爸,我们快走吧,我要疼死了!
周延年踩下油门的瞬间,小满在我怀里呻吟着问道:
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小满以后保证乖,再也不吃冰淇淋了好不好
3
手术室门口,林雪薇发来微信照片。
画面里周延年正给睡着的男孩盖毯子,配文刺得我眼睛生疼:
姐姐对不起,小睿哭到休克,延年实在走不开。小满的医疗费我来出吧,就当是给姐姐赔罪。
我漠然的关掉手机,护士举着截肢同意书让我签字。
小满被推出来时右腿空荡荡的,麻药没过的小姑娘还在呢喃:
爸爸举高高,小满很乖的。
我摸着小满那疼到扭曲的小脸,眼泪成串地流下。
周延年凌晨三点来到病房,身上带着林雪薇常用的栀子花香。
疲惫的他伸手想摸小满的绷带,我抄起尿盆砸过去:
周延年,你滚吧,小满腿没了。
金属盆撞在墙上巨响,小满惊醒后突然尖叫着往后缩:
怪物!妈妈我变成怪物了!
我紧紧地抱住小满哭着说:
小满不是怪物,小满是妈妈的好宝宝,小满乖,妈妈一直在。
周延年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小满竟然会被截肢,他僵在半空的手转向我:
截肢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商量明天我带小满转院到圣心,林叔是顶尖骨科专家···
不用了,晚了,你抱着那小杂种哄睡的时候,小满正在截肢!
我麻木冰冷地声音回荡在病房里。
然后轻轻摩挲着小满的头,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周延年抿了抿嘴角,眼里首次带着慌张地神色。
这时,林雪薇怯生生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姐姐怎么能说小睿是杂种呢
一旁的小睿抱着汽车模型咧嘴笑,见到小满的样子,他忽然大声喊道:
妈妈快看,小满变成瘸子妹妹啦!
小满忽然惊醒,缩在我的怀里抽搐着,她情绪激动地喊道:
小睿是坏人!抢我爸爸的坏人!
周延年忽然一巴掌打落输液架,小满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瞪着曾经最爱的爸爸,把自己缩进我怀里发抖。
林雪薇红着眼眶扯他衣袖:
小满有些过分了,延年我们走吧,小睿也该吃药了···
周延年又想要去摸摸小满的头,我直接来了一句:
别碰小满,你脏!
周延年握了握拳头,带着林雪薇和小睿离开,冷冰冰地说了句:
下月亲子运动会,小满这样···就别参加了,我带着小睿去。
怀里的女儿突然探出脑袋,截肢的腿残端还在渗血:
爸爸,医生叔叔说小满以后要装假腿,我能参加吗
他身形顿了顿,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带着林雪薇和小男孩离开了。
4
哄着小满睡着后,我直接去楼下复印社打印了离婚协议书。
这十几年,我爱过恨过,伤心过发狂过。
对周延年那残存的感情,也随着小满的截肢手术而烟消云散。
高二那年,我去超市,被一个醉汉堵住了去路。
周延抡起啤酒瓶砸下去的慢动作像极了爱情电影。
他没告诉我,那天林雪薇正因为父母离婚在隔壁街痛哭,他原本是要去给她送纸巾的。
林雪薇的照片怎么会在这里
领证那天我在他钱包夹层抠出张泛黄的大头贴。
照片里穿校服的少女咬着珍珠奶茶吸管,眼角泪痣和我一模一样。
周延年夺回钱包的动作太急,金属扣在我掌心划出血痕:
夏颜,陈年旧物而已,你非要和一个消失的人吃醋
陈年旧物,值得放在钱包里珍藏
那一次我们大吵了一架,后来是双方父母劝和,他丢掉照片才告一段落。
婚后他温柔似水,但我总觉得他有心事。
那个叫林雪薇的女人,好像我的噩梦,挥之不去。
产房大出血那晚,周延年站在窗边对着手机皱眉:
雪薇吞了安眠药,她老公卷走所有财产,我得过去看看。
我攥着镇痛泵求他别走。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往我染血的病号服口袋塞了张银行卡:
密码是你生日。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新生儿科的护士抱着皱巴巴的小满过来:
爸爸呢孩子要家属签字。
我躺在病床上,心若死灰:
爸爸死掉了。
如果不是为了给小满一个家,如果不是周延年父母的苦苦安慰,我可能早就带着小满离开他的世界了。
结婚五周年纪念日这天,周延年彻夜未归,
我在他电脑回收站发现命名为小雪的加密文件夹。
38个视频文件记录着林雪薇儿子的成长记录,最后一个视频日期是小满发高烧那天。
当天我在家里苦苦等着他的回音。
他却陪着白月光的儿子过生日。
小满通红的脸色。
像极了当年醉汉扯破我衬衫时脖颈抓伤的血。
5
小满截肢创面又渗血了,在凌晨三点的时候,我换了第五遍纱布。
同房的病友也来帮忙,我疲惫地谢了又谢。
这一周,周延年都没有出现过。
我机械性地按压镇痛泵时,病房门被周延年推开。
林雪薇牵着小睿也挤了进来,小睿还得意地舔着手里的冰淇淋。
周延年皱了皱眉,看着病房里其他人,然后轻声说道:
我不是给你钱了吗你非要让孩子住普通病房,就为让我心疼
我没有抬头,淡淡地说道:
这里有人气儿,小满不会害怕。
周延年抿了抿嘴角说道:
我给小满联系了日本的骨科医院,那里有利于康复训练。
又胖又讨厌的小睿突然甩开他妈妈的手,蹦跳着冲到病床前扯小满的呼吸面罩:
瘸子妹妹的腿真的被吃掉啦!我上周去参加运动会啦,你猜我第几名老师说如果你参加,你肯定会拿第一的!
小满惊醒,向后缩了缩。
我怒不可遏,颤抖着抄起生理盐水瓶砸向小睿,周延年却精准地截住瓶子,冰凉的液体顺着我手背流进小满的绷带里。
夏颜,你跟五岁孩子计较什么
他扯松领带的样子像在谈判桌上:
小睿有先天性心脏病,别听他胡说,他也参加不了运动会。
病房里的室友都有些懵,然后开始窃窃私语。
周延年显得有些烦躁,刚要说话时却被我拿出的离婚协议震住了。
我抱着小满,眼睛盯着他说道:
签字吧,我们离婚,除了小满,我什么都不要。
周延年身后的小睿还想作妖,却被林雪薇拦住,她眼睛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周延年看了眼离婚协议,然后直接撕掉:
你在发什么疯离婚我不同意,我还得陪着你和小满。
我麻木地笑了笑说道:
以前小满健康的时候都不陪,现在截肢了也没见到你的人影,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周延年顿了顿说道:
这周陪着小睿去做心脏康复训练,所以太忙了,小满不也没有生命危险嘛。
隔壁的病友噗嗤一声笑了:
兄弟,到底是谁你的孩子啊自己亲女儿截肢了,你还跑去照顾别人的孩子
周延年忽然怒了,指着那个病友的鼻子喊道:
你懂什么他们母子俩那么可怜,我帮帮怎么了
他转过头来又对我说:
赶紧转院,这里面乌烟瘴气,什么人都有,影响小满康复。
病友又竖起大拇指嬉笑道:
乌烟瘴气的是你,领着小三来气自己的老婆,兄弟你是这个!
几个人哄堂大笑,周延年气得脸红脖子粗。
见我已久低头不语,他看了眼林雪薇然后解释说道:
夏颜,你是知道的,我爱的是你,对于雪薇母子只是同情,这么多年过来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今天你让我难堪,我原谅你,这个婚我是绝对不离。
他身后的林雪薇忽然哭了出来,然后拍了拍小睿说道:
小睿,我们走吧,在这里丢人现眼。
小睿直接跑了过去,一挥手打在了小满的腿上:
都怪你,是你抢走了我爸爸,你怎么不去死呢
小满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创面开始渗血,我疯了似得直接推开小睿。
他坐在地上哭闹起来。
我又抄起输液架砸过去,周延年用后背护住那对母子。
钢架在他肩胛骨砸出闷响。
林雪薇探出头来哭着说道:
姐姐要打就打我吧,千万别跟孩子置气,小睿的心脏受不了惊吓的。
小满突然抽搐着呕吐,淡粉色胃液混着血丝溅上周延年昂贵的皮鞋。
让开!
我冲出病房去找医生,周延年也慌了神,跟我跑了出来。
可身后的林雪薇忽然尖叫喊道:
小睿昏过去了!延年你快来呀!
周延年顿了顿,脚步停下,转身回去。
6
小满没什么大碍,之后的三个月,我跟周延年提了很多次离婚,他都有些烦躁地拒绝。
我很费解,既然你一直爱的是林雪薇,现在我主动挪地方,你为什么不放手呢
于是我把离婚协议放在了德国康复中心的预约单的下面。
小满的假肢适配需要监护人签字,今天就要出发,你签一下吧。
我把印着医疗机构抬头的文件推过去,首页特意用德文标注着《儿童康复治疗知情同意书》。
周延年皱眉翻到第三页时,忽然抬头对我说道:
夏颜,我陪你们一起去德国吧,这些年我也愧对小满。
他看了眼时间,之后抬头认真地说道:
不要再提离婚的事了,等小睿18岁了,接受心脏手术之后,我就回归家庭,好好陪陪你们,弥补这些年的陪伴,好吗
我忽然很想笑,距离小睿18岁还有十多年,这话周延年怎么会说得出口。
之后他开始签字,我趁机抽出签好字的文件。
最后一页是离婚协议,我忽然有些紧张,生怕他发现。
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起来,接听后他瞬间紧张的说道:
雪薇,你千万不要做傻事,我现在就来。
周延年草草地在最后一页签了字,然后抓起衣服就向外跑去,边跑边说道:
雪薇抑郁症发作了,我去看看。
小满的航班在六小时后吧我们机场见!
舷窗外云层撕裂,直到飞机起飞,周延年都没有来过一通电话。
我却抱着小满开心的笑了。
小满摸我的脸说道:
妈妈,爸爸会来德国看我吗
我把她截肢部位的纱布拆开,露出里面早已愈合的创面说道:
他已经不是爸爸了,妈妈解脱了,你开心吗
小满笑了笑:
有妈妈在,小满就很开心。
可下了飞机后,却发现周延年疯了似得给我发来信息。
7
机场的消毒水味混着小满的止疼药气息,我攥着震动不停的手机皱了皱眉。
周延年之前给我发来了无数条信息。
现在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你骗了我签离婚协议你们现在哪里
我淡淡地说道:
你不用管了,而且你也没资格管了。
听筒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他喘着粗气像头濒死的兽:
我查了一下,德国康复中心根本查无此机构!你们到底去哪里了
我没有说话,周延年的语气忽然松了下来:
夏颜,你们回来吧,我保证和林雪薇断绝关系。
我笑了笑说道:
周延年,现在跟林雪薇没有关系,我离开你,是因为我不爱你了,我和小满都不爱你了,你明白吗
然后我挂断电话,将手机卡丢进了垃圾桶里。
8
又过了一个月,闺蜜的越洋电话打了过来,我正在给小满调试机械腿的感应器。
蓝牙耳机里传来纸张翻动的沙响,闺蜜愤愤不平地说道:
林雪薇买通司机制造车祸的事查实了,周延年直接把她送进了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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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旋紧义肢螺丝的手顿了一下,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闺蜜说那天的车祸是林雪薇有预谋的,她买通司机撞了过来,但是司机后来要加钱,林雪薇没有同意,司机直接报了警。
我叹了口气,眼中再次流下泪水。
闺蜜也气愤地说道:
那个叫小睿的男孩根本不是林雪薇亲生的,是几年前林雪薇从人贩子手里买的!她在看守所里都交代了,周延年现在快要疯了。
我不悲不喜,机械关节发出校准成功的滴答声,我打断她:
上周超市草莓打折,小满挑了最红的那盒,我们小满最厉害了!
闺蜜最后笑着说道:
你是没看见周延年现在什么样,他昨晚跪在儿童乐园的门口,举着你们三口之家的照片痛哭流涕。
我望着窗外铅灰色的云层,自说自话:
明天我带小满去阿尔卑斯山看雪,医生说冷空气对神经恢复好。
和闺蜜又聊了很久,我抱着小满躺下。
小满眼睛眨啊眨问我:
妈妈,爸爸后悔了吗
我笑了笑说道:
那是他的事情,而且他不是你的爸爸了。
小满点点头笑着说:
我知道的,我看过小说,里面有一句话,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9
一年后,我推着购物车走出超市时,小满的机械腿正在湿滑地面上发出防滑纹摩擦声。
她突然抓紧我的大衣下摆,手指隔着羊毛料子掐进我腰侧,眼里带着惊恐地神色。
二十米外的公交站台前,周延年举着把折断骨架的黑伞,西装下摆沾满泥浆,像是从哪个垃圾填埋场爬出来的幽魂。
夏夏,小满!
他踉跄着跨过积水坑,左脚皮鞋裂开的胶底在路面拖出刺耳声响。
我低头检查小满的机械关节是否进水,他身上的酒精气息扑面而来:
我找了十多个国家的四十七家康复中心,终于找到你们了!
超市塑料袋突然崩裂,土豆滚进排水沟。
周延年又颤抖着蹲下捡起,一个路人轻蔑一笑,脚步溅起的水花落在他的脸上。
周延年站起身,呆呆地看着我们。
他又忽然摸小满发顶的蝴蝶结。
小满啊,爸爸想你了。
小满退后了两步,突然用英语发出尖锐的求救声。
巡逻警察的探照灯扫过来时,周延年慌忙举起护照解释:
我是孩子父亲!NO,别抓我。
警棍抵住他肋骨的瞬间,我瞥见他西装内袋露出的药瓶标签——氟西汀,重度抑郁用药。
周延年被当地警方关了三天,三天后的圣诞节,他举着礼物穿过人群。
小满的车祸都是因为林雪薇。
周延年有些紧张,不安地看着我们。
我真是吃猪油蒙了心,竟然没看出林雪薇的卑劣,让小满变成现在这样。
周延年眼角有些湿润。
他递过来的礼物,小满没有收,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我把暖手宝塞进女儿外套说道:
周延年,你知道小满现在怎么称呼你吗
那个中国商人。
周延年瞳孔里的光倏地熄灭,像被拔了插座的圣诞树灯串。
第二天晚上,他不知怎么突破了门禁。
当我带着小满从康复中心回来时,发现玄关摆了一盒子冰淇淋。
周延年蜷缩在暖气片旁熟睡。
呼噜声好吵。
小满的声音吵醒了他。
周延年抹着口水摸出绒布盒子,里面是熔掉重铸的婚戒,内侧刻着小满的名字缩写。
夏颜,小满,我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赎罪。
我当着他的面把戒指扔进厨余粉碎机,不锈钢刀片绞碎铂金的声响特别刺耳。
小满也抱起冰淇淋的盒子丢在门外:
我现在不喜欢吃冰淇淋了,带着你的好意离开这里吧。
他脸上血色褪得比粉碎机里的铂金碎末更干净。
最后周延年落寞离开,同样的背影,一如当年那样,可悲又可笑。
后来看当地新闻,在机场最后的监控画面里,周延年攥着登机牌在免税店徘徊。
他买了最大罐的草莓糖霜和儿童墨镜,结账时却被告知飞往江城的航班已经起飞。
地勤人员看见这个中国男人突然发疯似的吞食糖霜,粉色粉末混着泪水在西装上画出小满最爱的蝴蝶结图案。
他回国后,我收到闺蜜的短信:
周延年回国后变卖了所有股份,在你们初遇的超市原址开了家冰淇淋铺。
10
闺蜜说林雪薇被判了十五年。
最终判决书下来的前夜,林雪薇在拘留所吞下私藏的耳钉,最后也没有抢救过来。
而她的儿子小睿也被送往儿童福利院。
没过多久,他就失踪了,他的床头留着半本德语词典,其中Schadenfreude(幸灾乐祸)这个词被血渍圈起。
页脚有行模糊的汉字:是我害得妹妹没有腿。
而在周延年的冰淇淋店铺里。
警察发现卷帘门缝隙渗出暗红色液体。
破门而入时,制冷机轰隆作响的冰柜里,周延年蜷缩成胎儿姿势,怀里抱着用草莓酱制作的冰淇淋。
法医在尸检报告中标注:胃部残留着大量的抗抑郁药。
江城市民热议的却是八卦周刊的偷拍照:
某个雪夜,周延年跪在儿童乐园的停车场,用液压钳把自己的左小腿夹至粉碎性骨折。
当时的急诊室护士回忆,他反复念叨着:
原来腿被压断,是这么疼啊。
11
康复中心被春樱染成浅粉色,小满扶着平行杠迈出第一千七百步。
她右腿空荡的病号裤管被风鼓起,像朵倔强生长的铃兰。
我蹲在三米外张开双臂。
妈妈接住我呀!
小满又欣喜又害怕。
看着七岁女孩如雏鸟投林般扑进我怀里,我忽然哈哈大笑。
周延年死讯传来那日,我们正在市集挑拣二手绘本。
卖花老妪将白菊塞进我菜篮时,小满正踮脚去够《海的女儿》英语插图本。
她残肢抵着书架微微发颤,却坚持自己抱着厚重的书走回公寓。
夜雨拍窗时,我看着她用彩铅在扉页涂抹:
原本独腿的小美人鱼被添上了花茎编织的假肢,珊瑚丛里飘着周延年常抽的雪茄烟雾。
六月第一个晴天,康复师同意小满尝试游泳。
更衣室里她小心地摘下假肢,残缺的右腿截面在阳光下泛着珍珠白。
我背过身去调整泳衣系带,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声——转头见女儿正用防水贴布在残肢画笑脸,水蓝色油彩顺着肌理流淌:
好看吗妈妈,这样下水就不会吓到小鱼啦。
秋分那日收到江城寄来的包裹,泛潮的纸箱里除了周延年的遗物,竟有本蒙尘的相册。
小满趴在地毯上,指着某页烧烤店合影惊呼:
当年你们好年轻呀,爸爸的烤翅把妈妈眼睛熏红啦!
我望着二十三岁那年在烟火气里偷笑的自己,忽然发觉相册霉斑恰似当年油渍。
小满后来紧紧抱住我,似乎要安慰我,月光将我俩的影子投成完整的圆。
当夜我烧掉周延年所有遗物,灰烬混进矢车菊种子撒向篱笆,火光中瞥见小满在窗台摆出新买的家庭合影——这次没有空位需要填补。
圣诞前夕的复健评估会上,小满突然甩开助行器。
她摇晃着走向落地窗外的初雪,假肢接受腔与残肢摩擦出细碎雪声,像极了她婴儿时期踩学步车的响动。
主治医师在档案写下建议回归普通学校,我摸到口袋里的回国转学申请——已被体温焐出毛边的纸张上,小满用贴纸拼出妈妈是超人。
第二年,我们回国了,小满穿着新校服在玄关来回走了十七趟。
我撑着透明伞跟在校车后面,看她金色的小脑袋在晨光中忽隐忽现。
校车启动的声音中,她将假肢轻叩车门三下,金属与钢铁相击的脆响,恰似当年产房里第一声啼哭的回音。
12
林雪薇篇
2008年秋·初遇
那晚周延年蹲在宿舍楼后门修自行车,车链油蹭脏了他白衬衫第三颗纽扣。
我假装崴脚摔进他怀里,闻到他身上有股青草味的皂角香——和那些用古龙水的公子哥不一样。
他手忙脚乱掏手帕给我擦膝盖,那方蓝格子帕子我现在还藏在盒子里,只是浸透了后来丈夫抽的雪茄味。
2013年夏·拆鸳鸯
我爸把周延年送的银镯子砸成片那天,雨下得像天漏了。
他攥着皱巴巴的存折跪在民政局门口,存款数字勉强够买我婚纱的拖尾。
雪薇跟我走,我们去深圳打工!我会努力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轻轻摇了摇头,转身钻进建材商的路虎车,后视镜里他追着车跑了半条街,白球鞋溅满泥点。
2015年惊变
听说周延年要和夏颜结婚那晚,我肋骨还带着丈夫踹断的瘀青。
我往他啤酒里掺了五颗安眠药,酒店床头灯照着他锁骨下的那颗痣,让我吻了好久。
他醒来后有些慌张,我笑了笑说只是为了弥补遗憾。
2017年偷天换日
我先生欠了天价的赌债,抛弃了我。
我想回到和周延年初遇的时候,可这时他已经结婚了。
我忽然想起婚前那晚,于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了小睿。
又伪造了亲子鉴定单,直接拍在了周延年的面前。
看着他慌张的样子,我心里疯狂的笑了。
他还爱着我,他是爱我的。
2023年死局
买通的司机开的货车撞飞小满时,我的手心一直在出汗。
看见夏颜那失望又惊恐的眼神时,我也莫名的慌张。
我本良人,奈何做贼。
我在周延年的身上安装了窃听器。
每次周延年要做决断的时候,我都会适时地出现。
那天他竟然要和夏颜一起飞德国。
于是我再一次的留住了他。
瞧。
他还是爱我的。
2025年·报应
我被判了十五年,小睿也即将被送到儿童福利院。
那晚,我摩挲着手里藏着的那枚银耳钉,周延年大三送我的情人节礼物,边缘早就磨得发黑。
想了许久后,我直接吞下耳钉,锈味混着血腥在舌尖炸开。
这玩意儿藏了三个月,总算能派上用场。
喉管被金属刮破时,我竟想起当年,我坐上路虎车,周延年追在车后摔进泥坑,白球鞋溅满泥点的样子——要是当年他存款多几位数,我现在该在深圳的月子中心抱着亲儿子,而不是在这啃冷馒头。
耳钉卡在食道第三道褶,疼得我弓起身子,指甲抠进水泥地缝里抠出血。
喉头涌上来的血沫子让我咳嗽,喷在墙上的血点像极了小睿两岁生日那天,我拿口红在他额头点红痣拍亲子照。
小睿当时哭闹着抓我珍珠项链,我扇了他一耳光,五万块买的货还敢撒野
手机里周延年刚转来二十万手术费,备注写着给儿子买营养品,我反手就刷了个爱马仕包。
现在想来,真该多敲诈他几笔,反正这傻子到死都信小睿是他种。
耳钉滑到胃里时,铁网外飘进一片樱花,黏在我嘴角的血痂上,这玩意儿德国也有吗
夏颜带那小残废在慕尼黑也在看樱花吧。
她是不是在幸灾乐祸的看着我的笑话呢
这个贱人!
血从鼻孔往外淌的时候,我听见隔壁监室在放社会新闻:
企业家周某自杀。
嗤,那窝囊废果然死了。
我摸索着用血在墙上画了只王八,当年在酒店给他下药那晚,我睡了他之后,又找了别的男人。
耳钉刺穿胃壁的瞬间,我蜷在墙角笑出声。
女警冲进来抢救我。
意识涣散前,我听见救护车鸣笛声,恍惚变成周延年在我耳边说:
雪薇你等我啊,等我有钱了就娶你!
周延年你真是个大骗子,你明明有钱了,也不愿意和夏颜离婚,然后和我结婚。
你爱的不是我了。
13
周延年篇
我当年和林雪薇爱得死去活来,但她父母嫌我家穷,硬把她嫁给县城建材商。
我揣着攒了半年的工资在婚礼现场外淋了一夜雨。
后来我和同事夏颜准备结婚,婚礼前夜林雪薇突然哭着找上门,说被家暴到流产求我收留,那晚我们喝多了酒在酒店犯下错。
第二天我挂着黑眼圈和夏颜办完婚礼,三个月后夏颜怀孕时,林雪薇又消失了。
女儿小满出生那天,我刚升任公司副总,抱着皱巴巴的孩子觉得人生圆满,直到林雪薇抱着两岁男孩小睿找上门,甩给我一份DNA报告说是我儿子。
我看着99.99%的匹配率浑身发冷——那天本该陪小满过三岁生日,却躲在办公室给林雪薇转了首笔20万抚养费。
之后几年我像被撕成两半,每周三周六去林雪薇公寓看儿子,看着她拿出小睿的心脏病诊断书要钱,周日又装作好丈夫带夏颜母女逛商场。
直到儿童节那天彻底崩塌,小满出车祸了,腿被截肢了。
后来我抖着手签字时没发现文件里夹着夏颜拟好的离婚协议。
当天夏颜带着小满飞去德国安装义肢,我才发现协议里藏着假的慕尼康复中心资料。
再打打电话过去已是空号。
后来真相一一被揭开。
小睿不是我的儿子,小满是被林雪薇害的。
夏颜是被我亲手推开的。
我真是个笑话。
我奔赴了几十个国家去寻找她们母女俩。
最后在小满嫌弃的眼神中,我看着她丢掉那一盒冰淇淋后,我承认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让她们回头了。
回国后,我开了一家冰淇淋店。
每天都会自言自语:
小满,爸爸给你做好冰淇淋啦,你吃一口好不好
小满生日那天,我蜷缩在零下25度的冰柜内,数着冰柜里十九种香草原料喃喃自语:
小满啊,爸爸要变成冰淇淋了,你重新喜欢我一次好不好
冰柜的冷气像刀片般剐着我的眼皮,我蜷缩着,颤抖着。
手机循环播放着小满复健的视频——她每走一步,机械腿关节就发出咔嗒一声,那声响竟和当年林雪薇往红酒里下药时,药粒撞击玻璃杯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抓起冻硬的草莓酱罐头砸向柜门,冰碴溅到唇上化开一丝甜味,
突然想起婚礼那天夏颜指尖沾着的奶油,她曾把手指伸到我嘴边说:
尝尝,以后每年纪念日都做这个。
可后来那些纪念日,我全用来陪林雪薇伪造的儿子过生日了。
货架最深处藏着小满五岁画的全家福,蜡笔涂的我西装口袋露出半截哮喘喷雾——那是林雪薇常年用的牌子。
画纸边缘被冰霜浸得发脆,我舔着融化在掌心的冰水试图抚平褶皱,却把爸爸两个字蹭糊了。
冰柜温度降到-18℃时,我撕开所有草莓冰淇淋包装袋,把冻僵的手指插进粉色的冰渣里。
当年夏颜抱着高烧的小满跪求我回家时,是不是也这样抠着医院地砖的裂缝
手机突然自动播放林雪薇的审讯录音:
周延年这种蠢货,给他个假儿子就能骗一辈子。
我发疯似的用头撞向冰柜门,直到血混着草莓浆糊住眼睛——多可笑,我竟为了个冒牌货,弄丢了会在我衬衫口袋藏草莓软糖的真女儿。
最后一口气卡在喉间时,我摸索着用血在冰柜内壁写字,指尖冻裂的伤口凝出的冰晶,像极了小满车祸那日车窗上迸溅的玻璃渣。
我写下对不起又狠狠划烂,这三个字比当年签错的离婚协议更廉价。
恍惚看见夏颜在晨光里教小满走路,女孩的机械腿踏过樱花道,每一步都精准踩碎我心脏的位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