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腿残废后,与我有婚约的九王爷和庶妹私通。
我明知他们有意,却还是接了旨意和九王爷成婚。
婚后,我站在屋外听见他们耳鬓厮磨
王爷,姐姐都已经残废了,你又何必把正妻之位留给她。
那男人漫不经心,好像我们从小到大的情谊是过眼云烟
一个残废之人,本王是可怜她,她这辈子都出不了王府,还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咱们恩爱吗。
我听着他们的笑,奋力捶打自己的双腿,除了疼,还是站不起来,一遍又一遍,最后摔倒在初冬的夜里。
后来,我不顾神医阻拦,执意喝下重塑骨肉的药,可是那药早被庶妹掺了一味致命毒药。
我不甘心啊,我这双腿,在朔北的战场上,也是骑马射箭,飞扬肆意的。
1
看着映入眼帘的白,我意识到一个问题。
好消息,我重生了。
坏消息,我重生到了双腿刚残废的时候。
庶妹眼睛肿肿的看着惊愕的我,
嫡姐,你终于醒了,你觉得怎么样啊,腿还能动吗
我摇头精神恍惚,似乎做了场梦,这是那个最后狰狞着讥讽我的人吗
怔愣间,有人推开门进来,是李进桉,他一脸关切。
阿意,你可好些,你被抬进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吓死本王了。
前世的我,知道双腿残废后万念俱灰,一度要自我了断,我以为眼前的这两个人是我最后的依靠,朔北一战,在边境的三十万大军几乎死伤殆尽,其中秦家亲族千余人。
我被剩余的心腹护送回京,父亲的至交好友陆神医倾尽毕生所学,堪堪保住了我一条命。
至于双腿,我不顾那俩人的关切,低头看着被夹板和绷带包裹住的腿,我秦意,生来就是将军,我不信这双腿就此站立不起来。
既然让我重活一次,我绝不让自己变成上一世的惨状。
但是在秦意和李进桉面前,我还是要表现出万念俱灰,自暴自弃的模样。
我抓住秦雁的手臂癫狂般的质问
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一点知觉都没有,我成了个废人啊,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众人皆知我一向流血不流泪,闻言丫鬟们都是低头啜泣,秦雁安抚我
姐姐别怕,陆神医说,还是有站起来的可能的,更何况,你还有我啊,妹妹会替你管理秦府,重整国公府的。
李进桉抱住我,拍着我的背耐心安抚
阿意,雁儿说的对,你还有我们,就算你再也站不起来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双腿,秦国公的功勋还在,雁儿会替你守着国公府的。
我知道,这俩人在得知我双腿被废的时候,就已经要想好怎么做了。
我至今想不明白,我常年征战在外,自问没有苛待过自己的庶妹,怎么她就恨我至此,我还能记起上辈子她看着地上爬的我,满脸鄙夷的模样。
圣旨到!
前世也是在这一天,赐婚的圣旨传到了国公府,我满心欢喜的接了,还天真的计划着,等嫁入王府,就把父亲的私符交给李进桉,助他夺得皇位,自觉愧疚,还要把家里的一切钥匙交给秦雁,让她做国公府的主人。
这一世,我该接这圣旨吗
可是圣旨已下,由不得我拒绝。
我双腿不便,念及国公府满门荣耀,特赐我踏上坐着接旨。
阉人的嗓音尖锐,让我想起前世的秦雁,在我服下毒药后,她的一字一句。
2
姐姐,你不是京城里人人称颂的女将军吗,怎么今日成了这副模样丧家之犬,如果父亲还活着,真应该让他看看自己从小器重的嫡女现在像条狗一样在地上爬。
庶妹秦雁刺耳的讥笑声在夜里突兀的出奇。
我匍匐在地上,想伸手抓住李进桉的衣角,可是他从怀里拿出一副手帕,嫌弃的掩着鼻子,拉着秦雁的手臂站到他身后,仿佛多一秒都怕我玷污了她。
进桉,救我,救救我,你不是就想要秦国军的私符吗,我给你。
我幻想,他还能救我一命。
岂料他只是冷冷的看着我
秦意,本王最痛恨残废之人,没有用处的东西,我向来不喜,你为什么不识相些,死在战场上,偏偏回来做什么,你死了,我是你的夫婿,秦国军自然听我调令。
我恍惚记起出征前,是他说的,让我活着回来,等我回来,我们就成婚。或许说这话时,他没想过我会败。
惊才绝艳的九皇子和战功赫赫的国公府嫡女,不知又要被写入京城多少的话本子。
这是他说的话,不过短短一年而已,濒死的时候我才发觉,他喜欢的是国公府嫡女,是年少成名的女将军,不是我秦意这个人,他喜欢的,是可以上马杀敌,为人称颂,祝他坐上太子的位的秦国公少将军,自始至终,都不是残废的秦意。
他牵着秦雁走出门去,门被推开,吹进来一地的风雪,我想起在朔北的那一战,父亲最后在冰天雪地里,为我用后背护住长枪,我腿骨尽碎,无法站立,血落在我脸上瞬间就结成了冰。
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秦意,活下去,你还有九王爷。
我攥紧拳头,一下一下重锤在地上,没有眼泪,只是不甘。
我秦意,生来就是将帅之才,保家卫国戎马半生,我不甘死在这样的小人手里,将军应该死在战场上。
我拖动着这双腿,回去,回到朔北,那里有爹爹。
可是最后,我没能回到那个给我尊严的朔北,爬行至门边时,看着漫天的雪,死在李进桉没有踏足过的新房门口。
3
我从回忆中抽出神来,看着跪在我面前,背影相称的一对璧人。
旨意刚刚开头读了两句
……朕心甚痛,以告国公英灵,赐……
话没说完,我装作昏死过去,赐婚的圣旨被打断,一瞬间屋子里乱作一团,陆神医的针施在我的手腕上毫无反应。
他老泪纵横,痛苦的跪下去
请公公们先到大厅用茶,少将军性命堪忧,陆某需再为她施针。
宫人们许是想到了国公府的惨状,唯一的嫡女性命也要不保,便什么都没说,只是快速的退出去。
秦雁跪在我旁边哭
姐姐,你不能走啊,你走了就剩下雁儿一个人了。
她一边哭,一边手攀上了我的腕,我知道,她懂些医术的,毕竟上一世,就是她在陆神医的那味药里下了微不可闻的一味,让我不仅没能治好腿,还命丧黄泉。
可是,我双腿被废,不代表我这些年的内力尽失,暂避气息还是能做到的。
出去,无关的人都出去,我要为少主施针。
很快,房间里恢复平静。
少主,就剩下老陆一个人了,还不醒吗
我知道,就算什么人都瞒过,也不可能瞒过老陆,我自十五岁上战场,老陆一直跟着我,现在,满十年。
十年的岁月,他是除了爹,我唯一能相信的人。
从前我以为李进桉也是。
老陆,我的腿,好不了了吗
前世自我腿废后,老陆寻遍医术,能试的方法都要为我寻来,但是那时我已万念俱灰,自知好的可能微乎其微,加之有秦雁不时针灸缓解疼痛,我也就不再妄想。
可是现在我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能感觉到的颤抖和害怕,我怕啊!我怎么能不怕,我想起爹滴在我脸上的血,他让我活下去,我不光要活下去,我还要保住秦国公府的满门荣耀。
自少主负伤,我翻遍医书,坦白的讲,很难。
他看着我,像父亲一样
但是,老陆跟少主十年,我们遇见的事,哪一场不难,少主,并不是全无可能。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听他说
洛书记载,炎陵关有一种奇药,能使断腿重生,骨肉重塑,但是,只是记载,世上无一人真的试过。
秦风
我试探性的叫出声,一个影子从屋顶上翩然而至,我的暗卫还活着,他隐在窗子后,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陆神医的话,听到了吗
他点点头,似是在担心什么,但也是一瞬
一月之内,不惜一切代价,属下都会把这药带回来,但是少主,恕属下僭越,在秦风回来之前,不要答应嫁入九王府。
我惊讶,秦风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难道他也能看到前一世,不可能,上一世在我知道必死无疑的时候,特意将他派了出去。
4
父亲头七这日,陛下亲至,百官随行。
老陆为我做了把轮椅,我强撑着行礼,俨然一副废人模样,秦雁跟在我身边,大方得体,礼数周全,一切规矩礼仪让人称赞。
等一切仪式过后,我听见的都是满耳的叹息声。
真是可惜啊,少年得志,谁曾想,落得这样的下场,一个将军,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好在还有二姑娘,这姑娘之前不怎么露面,这样一看,也是名门闺秀,不愧是国公府的女儿。
我坐在廊下试着挪动自己的腿,毫无作用,除了钻心的疼,是了,我又想起上一世李进桉说的话,一个残废的人,无用的东西,谁都不喜欢。
可是我,偏要站起来,重新骑马拿长枪,夜游宫道十二街,让满京城的人都看看。
李进桉送陛下回宫后又折返回来,笑意盈盈的朝我走来
阿意,可好些了,这段日子腿怎么样
我摇头,生无可恋
我已是个废人了。
他嘴角的笑意微不可察的消失了一瞬,我看不透他是高兴还是难过。
他是天之骄子,也算少年成名,拜读于名士门下,文武双全,他从生下来就是完美的,所以,他接受不了残缺,就算我们青梅竹马。
他不看我的腿,努力维持着礼仪教养,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我朝身后的窗子后面轻声说
找人跟着二小姐,只要跟着秦雁,迟早这俩人会露出马脚来。
尊少主命。
5
京城里的权贵们依旧奢靡无度,好像很快就忘了秦国府的惨状,朔北也只是短暂平息,陛下命户部兴修大寿寺花了几十万两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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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成那日,特另钦天监算好的良辰吉日,以皇后的名义下帖请名门贵女参加仪式。
这半年来,秦雁日日在我身侧,针灸把脉,无微不至,以前国公府的下人许是看不起她的庶女身份,此时也已改观。
只是她熬的药,我一口未动。
老陆最开始也被秦雁日复一日的付出感动,不止一次在我身边感慨,所以在我提出让他细细看那药的成分时,他还有些不解。
少主,是信不过二小姐
我嗤笑,上辈子,我信得过,还自觉愧疚,觉得是自己拖累了秦雁。
我的话是军令,老陆深知我从不轻易怀疑他人,在军营里,我能信得过的,从不疑人。
最开始,他尝了药,也未觉察出任何不妥,直到秦风把药渣也带出来。
老陆在药渣里一点一点寻,三炷香的功夫才找出来细细的一根草。
少主疑心的是,此草名为万物枯,极小,不易察觉,也很少有人识得,针尖大小不足以致命,但是可令伤口永不愈合。
少主,二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
坦白来说,我也不知道,但是人心才是最难揣摩的不是吗。
上次因着我性命垂危,圣上的赐婚圣旨未下,但是不会拖得太久,李进桉自小与我有婚约,这是爹还活着的时候,陛下就答应爹的。
现下我残废了,满京城的眼睛盯着,陛下不会背那个骂名,他要做一个明君,就必须要让秦国公的英魂得以安息。
他让皇后特意下帖子给我,也是为了此事。
好啊,我应该去,接下这一局,看李进桉作何反应。
6
秦雁虽然在这半年里笼络人心,满京城皆知秦国府二小姐也是妙医圣手,已然接替了家里的大部分产业,但是她庶出的身份还是无法参加皇家宴会。
为此,我以身体不便为由,特意请了皇后召令,大寿寺的落成仪式,许她陪我同去。
秦雁知道自己的身份上了一层,所以格外重视,像是要一举成名,穿衣打扮上尽显名门之气,衬得坐在轮椅上半死不活的我更加可怜。
所以,当我一脸病容出现在宴席上时,京城里能来参加宴会的都是些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自然一眼就落在了秦雁身上。
皇后装模装样的拉着我的手低头垂泪,在场的人纷纷劝阻
娘娘不可太过伤心,少将军虽然被伤,但是好在还有二小姐,传闻这半年来,全靠二小姐照顾少将军,才让秦国府里一切如常。
皇后暗做惊讶
是吗,不曾想秦老将军还有这样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看着身段气度,跟秦老将军多像。
秦雁将我照顾的很好,大事小事落在旁人眼里,没有丝毫破绽,听闻此话缓缓跪倒
娘娘折煞臣女了,照顾嫡姐是秦雁本该做的事。
一时间,更是博得一室的称赞,我靠在轮椅上懒得听她们说话,战场上待惯了,我喜欢实打实的刀剑相撞,实在是不适合口舌上往来。
反正这事,皇后也做不了主,还得等晚上大宴时陛下拍板。
正说着,便看见李进桉从前厅进来,脚步很快,越过众人给皇后请安之后,便蹲在我身侧
阿意,这段时间可好些了吗陛下陪我去粮马道视察,前几日才回来,一直不得空去看你。
我咬着牙,忍住没骂出声,他可真是满嘴瞎话,当我不知道他借着粮马道的幌子,实际上是去查秦国府的制盐场,秦雁从我这儿得了钥匙,早就给他了。
幸好秦风早就把一部分重要的盐场账簿和掌舵人带去了别的地儿。
7
在大老远,就和秦雁眉目传情,我是个粗人,但不代表我是个瞎子。
我猜他一定很厌恶我,却还要在众人面前假装爱惨了我。
京城里人尽皆知,秦国公的嫡女是个武学天才,十五岁,朔北北望山一战成名,和九皇子青梅竹马,自小立下婚约,只待战事平息便可成婚。
皇后生李进桉的时候年岁已大,所以小时候的李进桉长得跟个豆芽菜似的,我颇为看不起他,我柃着长枪在跑马场玩儿的时候,他还要依偎在嬷嬷的怀里。
我看不上他娇滴滴的模样,柃着五岁的他骑在我的马上,颠的他吐了两天两夜,为此,我爹抽了我十五鞭。
那时候我匪气,伤好之后又进宫,把他诓到御花园,带着他爬树,他太笨了,又跌到湖里去了。
李进桉连着被我折腾出两场病来,我终于死心了,信了老爹的话,李进桉就是个病秧子。
于是不再招惹他,日日泡在我的兵器库,我的马场里。
可这人就是怪,被我折腾成那样,反倒常常溜出宫来寻我,跟在我身后像个尾巴,怎么躲着都不成。
所以,自小京城里的世家都知道,九皇子爱慕秦小将军,为她习武,为她拒绝了陛下多次指婚。
后来,在我及笄礼的时候,皇后对这个小儿子宠爱非常,去求了陛下,给我们赐婚。
但是当时的朔北战事吃紧,陛下只是口头允诺皇后,待战事平息,就为我们赐婚。
可是,谁也没料到,我成了这副模样。
如果没有前世,我还是愿意嫁给他的,拖着这副残体。
李进桉站在我面前,虽然满嘴关切,但是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和站在我身后的秦雁身影相当。
我看向他后面皇后的眼神,似是也在可惜
无声的对我说着
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天之骄子,残废了,怎么能配的上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九皇子。
我想了想,既然上辈子他那么喜欢秦雁,那就让秦雁来配吧。
8
果然,酒过三巡众臣寒暄之后,陛下旧事重提了。
众位爱卿,今日还有一件喜事啊,朕在两年前曾答应过皇后,等朔北战时平息,就为进桉和阿意赐婚。
虽然现在秦国公为国捐躯,但是,朕也要践行此诺。
我坐在轮椅上,将酒杯转了又转,侧眼看秦雁的反应。
她倒是沉得住气,许是知道自己做不了正妃,所以一丝惊讶也没有。
依旧恭顺的为我布菜,替我倒酒,看不出一分不甘。
李进桉早就知道今日的旨意,马上就要起身谢恩,但是皇后坐不住了,她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残废的我,以及现在毫无倚靠的秦国府。
众大臣都在观望,深知现在秦国府衰败的状况,一时间谁也没有出声。
皇后娇笑着
陛下,秦小将军病弱,身体还没有恢复,怎么可以现在成婚呢,就算赐婚,您也得问问阿意啊。
李进桉没再说话,也没有看我,只一味低头饮酒。
我知道,这决定权甩给我的时候,就是要让我有自知之明了。
我放下酒杯,开口之前看了眼楚楚可怜的秦雁。
陛下,臣女这残废的身体还不知能活几日,不要平白的误了九皇子
但是陛下一言既出,为着陛下的好意,臣女倒是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陛下似是找到了安抚皇后的法子,倍感兴趣的示意我说下去
臣女的妹妹,秦雁,知书达理,早已记在我母亲名下,与九皇子郎才女貌,不如陛下为他俩赐婚如何,这样一来,也算是告慰父亲在天之灵了。
皇后满心欢喜
陛下,还是阿意考虑的周全,这样既可以让秦老将军安心,也全了陛下之前的承诺,只是这二小姐毕竟是庶母所生,正妃之位怕是引人诟病。
略一沉吟,陛下大笑,赐婚的旨意就下了。赐国公府二小姐为九皇子庶王妃,命礼部和钦天监挑个好日子以示陛下对秦国府的关爱。
众臣无一不恭贺,秦雁起身谢礼前,泪眼朦胧的看着我
多谢嫡姐为妹妹绸缪。
我看着跪倒在大殿之间的俩人,在一片恭贺声中,觉得无比的累,安稳的京城,可真不像我常年驻扎的朔北畅快。
9
自从赐婚的旨意传遍京城,秦国府久违的热闹起来,拜访的达官显贵络绎不绝。
但是都打着让我养病的幌子,不和我见面,以至于后来府里来了谁,下人也不和我禀报。
我也懒得寒暄,正好落得清净,有更多的时间试秦风带回来的药。
赐婚之后,秦雁忙起来,也或许是自己的目地达成,不再往我这里跑,老陆把方子试了一遍又一遍。
秦风在每一次失败后只说一句话
陆先生,还需要什么,只管告诉秦风。
他在寻药的间隙,甚至给我带回来一张保平安的符,偷偷放在我的枕头下面。
我哑然失笑,我们这样的人,有太多的杀孽,还祈求什么佛祖护佑呢。但是为了他此番心意,我也就把这张符随身带着,缝在里衣里。
晚上就寝的时候,我承受着骨肉重塑的痛,也希冀于这符有作用。
老陆说,断腿重续最起码要三个月,这三个月里,秦雁备好了嫁妆,把她母亲的灵位从老家请了回来,摆在父亲的牌位旁边。
我不常出去,听着每夜秦风跟我汇报,我似是明白她为什么恨我了。
李进桉自赐婚后没再踏进我的院子一步,有两次进府,也只是径直绕过。
其实,我是痛心的,他小时候那么爱跟着我,翻墙也要偷溜出来,就为了给我送些宫里新进贡的新奇玩意儿,怎么现在偏偏绕过了我的院子,和秦雁日日商谈成婚事宜。
他们成婚的日子是十月初八,礼部和钦天监共同商定的吉日。
离这日子越近,我越想站起来,当我知道父亲的私符被秦雁拿走后,我知道,她终于沉不住气了,现在是除掉我最好的时机,因为满京城盛传我秦意病入膏肓,就算我死了,陛下也不会追究什么。
我死了,她正好出嫁,把秦国府当做嫁妆一样送给李进桉,这俩人,确实打的一手好算盘。
10
婚礼前两日,她借着幌子把各地的产业掌舵人都聚在了府里,还有父亲亲养的府兵。
我以后才是国公府唯一的可用之人,嫡姐已经废了,她再也站不起来了,你们还妄想她能支撑国公府吗
秦风推着轮椅,我示意上前,每进一步,都像上辈子看着他们俩的背影一步步向前爬,但是这次,我再也不要像条狗一样,我要站在他们面前。
是吗,妹妹你怎么那么确定,我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秦雁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伪装,睥睨着看向我,像看乞丐。
我日日为你施针,为你熬药,难道我不知道你的身体吗,嫡姐,你以前是天之骄子,但是人啊,应该认命,我知道你还想像以前一样做国公府的主人,但是你看看现在的你,还配吗
听闻此话,从前跟随我的这些将士们显得迷茫,面面相觑。
我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上面的纹路是父亲在世时,亲手雕刻出的万兽图。
我缓缓抬头,看着三千府兵,以及国公府在各地的掌舵者,用手撑起半边身子。
我秦意,一生光明磊落,自问没有对不起你们分毫,妹妹的话,说的在理,没有人愿意跟随一个残废的主人,今日,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做选择,还相信我的,站到我身后。
说罢,我像是没有一丝力气般,颓然靠在轮椅上。
秦风抱剑立在我身侧
诸位可要想好了,如要另投其主,今日可是好机会。
毕竟我在军中十年,有一定的威慑力,一时间,所有人都怔住了,不知作何选择。
秦雁看到众人迟疑,使出了最后一步棋。
诸位且看,这是什么
我跟着众人的目光,看着她高举在手中之物,赫然就是父亲的私符,这符,只要是秦国公人,都认识。
父亲说过,凭此符,可调令秦家亲族,府兵,甚至一部分军中私兵。
11
秦雁拿出此符,局势一下子明朗起来。
我眼前的人迅速的空了一大半,都转向秦雁身后,我看着立在我面前的寥寥几十人。
这些都是自幼长于秦国府,亲族皆在秦国府的家生子。
我终于笑了,这是自残废之后,第一次觉得高兴。
你们可想好了吗,我可是个残废之人啊,跟着我这样的主人,怕是有吃不完的苦头。
带头的那位年轻人,眼神坚定,向前几步后跪在我面前。
少主,我们进府,是签了死契的,既已立此字据,那就是誓死追随主人。
说罢,身后几十人皆跪倒在地。
誓死追随主人……
好好好,也不枉我秦意重活了一场,前世自嫁入九王府,就将他们充入了李进桉的私兵,真是埋没了这样的好男儿。
那么,秦风,你呢
我歪头看向秦风,他很少说话,这十年来,说的最多的,便是为我,暗卫是影子,他们是没有情绪的,可是,我这一次,却清楚了看见了他眼睛里,嘴角边的笑意。
少主生,秦风此剑捍卫你的尊严,少主亡,秦风誓死为你复仇。
我抬头望天,爹,你看见了吗,支撑我活下去的,不是你看好的李进桉,也不是我的亲妹妹,是这些从前无关紧要的人。
他们几个迅速站到我身后,摆出一副战斗姿态,似是今日就要血溅当场。
我伸出手,两手撑着轮椅两侧的扶手,笑道
恐怕今日要让诸位失望了。
我借力,稳稳的站了起来,这是我这一年以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恢复从前的模样。
秦雁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意,但是她的语气里却明显带着慌张和不可思议
你,明明已经废了,为什么……
我负手,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她身后的府兵一片哗然。
她的眼底猩红,慢慢从自己的得意里恢复理智。
嫡姐,真是走的一步好棋,骗了我这么久,但是,就算你能站起来,又奈我何,父亲私符在我手中,秦国公府一应人等,皆可听我调令。
妹妹,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你想好了吗
她不甘心,逐渐癫狂,一个闪身退到府兵身后
杀了她,我就是秦国公府的主人,日后各位的高官俸禄,指日可待。
我掸了掸衣角,果然啊,人的心不能太软。
她养在闺阁,从未见过我上阵杀敌的好功夫,今日该让她见见,成全了她的痴心妄想。
仅仅一瞬间,我已经到了她的身后,不用太用力,秦雁就发出一声尖叫,众人再看她,她的双手已经已一种可怕的姿势耷拉下来。
12
随手,我举起左手上戴的万兽扳指。
蹲下身子看着秦雁
父亲没有你想的那么蠢,秦雁,还有一样东西你忘了,为了防止私符被有心人争夺,父亲早就留下了这枚万兽扳指,这两样东西缺一不可,今日你在众人面前亮出了私符,就证明,你是有心叛出秦国府。
秦雁瘫倒在地,不断后退
不,嫡姐,我不是,我只是为了光耀门楣,妹妹我照顾了你一整年啊,为你针灸,为你熬药,没有功劳也有苦恼啊
还未等我辩驳,秦风的长剑已经出手,抵在秦雁白皙的脖颈上。
直到现在,你还能说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话因为你,少主受了多少罪。
我按下剑,示意秦风收手,她不能就这样死了,李进桉说过,他最讨厌残废之人,我想看看,同样残废了的秦雁,他是否还能恩爱如初。
府兵以及各地的掌舵者惊愕的看着这一出闹剧不知作何反应,我返回重新坐在轮椅上。
看着之前跟随在秦雁身后的这些人,不忍下杀手,只是吩咐秦风剔出秦家在册名额,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了。
我继续坐在轮椅上,自己扶着往前走。
走吧,秦风,让人把雁儿带回去,好生照顾,可不能耽误了她和九王爷的婚事。
13
十月初八,钦天监算的好日子。
我之前命家中的绸缎庄,去江南最好的绣娘那里,三月之期赶出来了一套吉服。
秦雁今日出嫁,我这个做嫡姐的,应该站在府门前送嫁。
良辰吉日,李进桉马上就要来迎娶他的侧王妃了。
府门前挂满了红绸,我一套暗红镶金纹的吉服端站着,头发竖起了一个精致的女儿冠,观礼的大臣皆不相信这就是我,迟迟不敢上前。
我爽朗的笑
怎么,诸位不认识本将军了吗
秦小将军,你不是,你……
我跺跺脚
多亏了陆神医找到一味奇药,才让我这腿恢复如初啊。
众人听了我这说辞,无一不感慨,神医啊,果然是名声响彻整个大文的神医。
秦小将军能恢复如初,可真是天佑我大文。
众人围着我纷纷恭贺,突然礼乐声起,是吉时已到,李进桉来了。
14
李进桉穿着皇子成婚特有的明服,面若冠玉,满是笑意,骑在马上接受恭贺。
直到下马众人退开,他才看见我。
阿……意,是你吗
我微微颔首,抱拳恭喜
恭贺九皇子,成婚大喜。雁儿是我妹妹,无论如何,我今日都应该亲自送她出嫁。
你的腿,怎么……可能我问过所有为你看过病的太医,都说不可能。
他比任何人的反应都强烈,和秦雁一样,认为我此生绝计是站不起来了。
突然不顾在场官员的阻拦,大吼着叫停了乐声,一瞬间热闹的场景停滞下来,他疯了一样的抱住我。见此情景,没有人再敢近身。
一丈之内,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眼眶里都是泪
阿意,我让父皇下旨,娶你做我的正妻好不好,正妻之位我一直在为你留着啊,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好的,你还能站起来的。
我扒开他的手,平白的弄脏了我的吉服。
李进桉,如果今日是我坐着轮椅立在门前,你还看得见我吗
他踌躇着,那模样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怯生生跟在我身后的样子。
我退后一步
现在,晚了,你的正妻之位我不稀罕,你和秦雁的赐婚是陛下当着文武百官下的旨,你难不成想抗旨
他只是盯着我,泫然欲泣,但是一言未发。
后面跟着礼部的礼仪官,小声耳语。
我侧过身,做出个请的姿势让开大门
请九皇子迎亲,众人避开!
他被礼部催促着入府,咬了咬牙。
我实在掩不住笑意,所以假装咳嗽,我给他备的礼,在洞房花烛夜呢,现在可不能让他难过太早。
15
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我自是不能参与,全靠秦风口述。
不知为何,重生之后,秦风的话比前世多些,我记得前世,他大多数只会是一句话
尊少主令。
我很无聊的时候让他讲个话本子听听,从未如愿过,真真是恪守了一个暗卫的职责,安静的像影子一样。
除了秦风,那天在场的人都被封了口,没人知道秦雁的双手已废。
后来京城传闻,九皇子或许是有隐疾,成婚当夜行大礼的时候赶出了所有的宾客,闹得皇后连夜出宫,一宿未回宫,这可是几十年没出的的奇闻了,为这事,陛下亲下圣旨斥责了一番。
听罢,我换了身骑装,纵身一跃跳到马背上,秦风跟着身后小声询问
少主,这么晚了,要出城吗
我马鞭一挥
你可真是胆子大了。
他瞬间噤声,低下头不知所措。
我又笑
秦风,陪着本将军,夜游京城。
番外,秦风
我不是个合格的暗卫,最好的暗卫应该只是主人的一把刀,不应该有一丝感情。
可是我时常做一个梦,梦里,少主,死了!
在看到她尸体的那一霎那,我有了太多的情感,我的愤怒,我的悲痛,我的不甘都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那时的我在哪里,在从朔北回京的路上,大雪不休,我换了一匹又一匹的马,马在雪地里无法前行的时候,我拄着这把剑,飞快的行走。
我在那个雪夜里终于回到九王府的时候,看见的是双腿腐烂,被埋在雪地里已经僵硬的少主。
她的指头被磨破,只在门槛上写下三个字
回朔北
我一直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致死都要回到那个常年冰天雪地,充满厮杀的地方,她曾经在战场上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她痛恨战争,痛恨这个常年不得安宁的地方。
她的腿伤了之后,陆神医说的每一种可能,我都要亲自去找,我无比后悔,为什么没能陪在她身边,
现在她终究没能等来我找回的药!
梦里的我,怒不可遏,抱着她的身体,觉得朔北确实好,那里的夜晚虽然冷,却有火堆,不像现在,连人都冻冰了。
前院里传来丝竹声,越发显得这里冷清,那一刻,我终于不想再做影子,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然后带少主回朔北去,誓死都要回去。
我冲进去的时候,秦雁依偎在李进桉怀里行着苟且之事,我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了少主。
他不爱残废之人,却硬生生的困住少主,然后毁了她半生骄傲。
李进桉也是习武之人,我深知一时之间无法杀了这对无耻男女,只能先朝着秦雁下手。
长剑出鞘,少主曾教我最重要的是快,一个剑花翻转,秦雁的手筋被挑断,我瞬间畅快无比,你们嫌弃少主残废,那我也要让你受这滋味。
李进桉的贴身护卫几乎是一瞬间涌进来,枉我半生剑术还是败了,可我一点都不后悔,李进桉看着被压倒在地的我,我以为他会愤怒,会嘲笑,但他并没有,他只是看着我
带你的主人回去,回朔北,再也不要回来。
秦雁面容扭曲
不,王爷,我要杀了他,要把他和秦意一起碎尸万段,他毁了我啊,我的手。
李进桉果然是个无情之人,他似是一点都不在意秦雁,扔下她在床榻上哀嚎,头也不回的走了。
后来我一路奔波,陆神医用了一种奇药,带少主回到朔北的时候,她的面容还没有腐败。
把她葬在了洪南山,老将军的无碑墓边。
我在那场梦里,最后折返回京,还是死在了李进桉的手里。
李进桉在梦里问我为什么
我最后自刎的时候说了句
少主生,我此剑护她周全,少主亡,誓死为她报仇。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样奇怪的梦,以至于之后的每一夜都不得安眠,恐惧,无边的恐惧,我只能在之后的每一夜守在她的门外,屋顶上。
索性,那场梦没有实现,她还好好活着。
后来,少主自请离京,永远驻守朔北,保边境安宁,策马出城那日,来了位我最厌恶之人。
李进桉。
我只是个暗卫,不该直呼皇子名讳,可因着那梦,我对他恨之入骨,就好像那些事情真实存在过。
据说他一直求着皇后,让少主做他的王妃。
为此,皇后不止一次申饬。
少主骑在马上睥睨着他
李进桉,去你的王妃之位,本将军不稀罕,留给秦雁吧!
随后马鞭飞扬,留下一地尘土,我跟在少主身后,对,我们回朔北去,再也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