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捡来的小师弟竟然是魔族少主。
前一秒他说我是他永远的姐姐,
下一秒便屠了我满门。
一个都不留,除了凌霜。
我以为自己是他的例外,
没想到他恨我入骨,
想要亲手了结我的性命。
而我最信任的徒弟在我闭上眼的最后一刻,抱着小师弟：
师父,没想到吧。
幸运的是,上天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1
师父,快醒醒！天亮了,师叔在外面等你很久了。
怎么回事……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与苏瑶对上眼神。
苏瑶?
我难以置信地从床榻上坐起来。
眼前都是我临死前,苏瑶抱着夜璃狞笑的场景。
师父,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抹了一把脸,却摸到了一脸的泪水。
苏瑶刚才说夜璃在外面等我很久了。
看来我重生了,重生在夜璃第一次找我要玄玉的时候。
夜璃作为魔族少主,身上的魔气很难盖住,所以上一世经常来找我借玄玉。
玄玉作为我师父也是我爹给我的宝物,有帮助修炼之人提升修为的功效。
所以上一世每每来找借玄玉的时候,我都当他是想要修炼,爽快地借给他。
如果当时我没有借给他,他身上的魔气是不是就能早点被发现,我们也不会落得一个满门被杀的结局……
不见。
我重新钻进被子里。
苏瑶看我悠闲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真的不打算起床,急了。
哎呀师父,你就去见见吧,师叔都在外面等好久了。
他都等这么久了,那就再多等会呗。
我背对着苏瑶,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再说,我不去见他,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
苏瑶被我质问得有点心虚,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你不会是……喜欢我师弟吧?
我回过头来,故意把声音拖长看她的反应。
上一世我就隐隐约约地感觉他们两个人不对劲,可惜我只沉溺在夜璃的甜言蜜语中,刻意忽略掉了这些细节。
怎么可能！青羽门的人谁不知道……师父你和小师叔才是……一对。
苏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咳咳。
夜璃咳嗽着,晃动身体直接进入到了我的房间。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我不可遏制地回想起上一世他穿着一身玄衣,高高在上地说出：
杀！一个不留！
就当我以为他会给我来个痛快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
除了凌霜。
听到这话,我又恨又喜。
恨的是,他为什么要利用我杀我满门,喜的是他还是会顾及到我们两个人多年的情谊,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但可惜我错了,他单单要留下我,是为了亲手了结我的性命。
喂我吞下毒药,让我当面看着他与我徒弟恩爱的样子。
我好恨。
夜璃扶着门,猛地吐了一口血,然后缓缓跪在了地上。
求……求师姐,借……我玄玉一用。
我惊讶地看着地上的鲜血,上一世可没有这一出啊?
难道是因为夜璃看我久久不答应他,故意用苦肉计?
毕竟我对夜璃可谓是有求必应。
他是我去山下游玩时在山脚处捡到的孩子,当时小小的一个,粉嫩嫩的脸蛋上是大大的眼睛,年纪不大的我一心想要找一个玩伴,于是将他捡回了青羽门。
我爹和师兄都反对这件事,说这个孩子来路不明,看着就很可疑。
但是由于夜璃的脸一直都太有迷惑性了,而我又是一个颜控……
哼！说了半天,你们不就是不想养吗,那我来养！
于是小小的我就担任起扶养更小小的夜璃长大的责任,我教他法术,教他御剑飞行,教他如何保护自己,教他如何攻击别人。而对于他的需求,我也几乎是有求必应。
只是没想到,当时教他的种种,都变成了指向自己的利刃。
2
夜璃最后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苏瑶着急地小跑过去,搀扶起夜璃。
师父,你就借给他吧,你看小师叔都晕倒了！
晕倒了就找医仙呗,我又不是专业的。
苏瑶被我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到了：
师父,你怎么变得这么冷血！
从魔女的口中说出冷血二字,我只觉得好笑。
哎呀！
我动用法力将两个人扔出了房间,并在门口处上了一层结界。
不知道为什么,重来这一世,我感觉十分疲惫,身上的力量好像被人掏空一般。
我现在只想睡觉,补充一点体力。
……
师妹,快醒醒！
我一睁眼就看见了大师兄的大脸。
之前总是嫌弃他的脸长得丑,最好不要离我太近,但是现在的我却无比怀念这张脸。
大师兄,你长得真帅。
大师兄听完,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脸。
你不会又在我的脸上用什么法术了吧?
哪有的事。
我笑着挥了挥手,虽然我之前经常这么干。
哎呀,说正经的。夜璃师弟受伤很严重,师父让你过去一趟。
我爹正站在夜璃的榻前给他疗伤。
凌霜,把玄玉拿出来。
本来对于我爹出现在这我已经很震惊了。
毕竟这个时候,我爹应该在闭门修炼,任何人不能打扰他。
而且就算是平时,他也不会主动医治任何人,更何况这个人是他的重点怀疑对象。
我甚至怀疑面前站着的人,是苏瑶用易形术化出来的。
快点！
我在原地犹犹豫豫了半天,后来父亲的一声怒喝,使得我不得不将玄玉交出来。
有父亲在,即使玄玉能够帮忙掩盖魔族的气息,父亲也能察觉出一定的端倪。毕竟,父亲代表的是青羽门最强的战斗力,我相信他。
夜璃嘴里开始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我不想听,于是来到了后山。
后山有一片禁林,里面有很多小动物,所以上一世的我很喜欢来后山玩。
上一世后山的动物出现大规模的死亡事件,苏瑶设计,将一切嫌疑都引到了我的身上,让我无辜关了三个月的禁闭。
后来临死之前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苏瑶干的。
身为魔女的她,要潜伏在仙界的宗派,必须要切除身上的魔丹。失去了魔丹,也就失去了永葆青春的力量。苏瑶为了自己的容颜,大量捕杀后山的小动物,然后吸食她们的精血。
我摘了几颗毒果子放在自己的衣袖里。
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诬陷我的机会！
3
最近就不要修炼了,好好休息吧。
等我回来,迎面撞上了离开的我爹。
我爹的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其实什么时候我爹的表情都是在一个模板里的,除了那一天……
看样子他是没发现什么。
都近距离接触了,还没发现夜璃是魔族的。
真是太逊了。
师姐。
无力的声音响起。
本来在榻上躺着的夜璃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
他面对我牵扯出一个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
只有我知道,他的心到底有多脏,有多黑。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衣,轻轻地将我拥入怀里。
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草木香,之前我闻着安心,现在却闻着恶心。
我用力推开他。
嘶。
我急切推开他的力气有点大,估计是触碰到了他肩膀上的伤口。
他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为什么不让我抱?
就像这样,我害怕扯到你的伤口。
上一世没有夜璃受伤的这一桥段,所以我还挺好奇,他这是演的哪出戏?
仅凭肉眼看就知道他伤得不轻,更不用说他的内力修为的损耗了。
为了区区一个玄玉,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
难道说玄玉还有什么别的我不知道的用途?
你怎么受的伤?
夜璃眼神躲闪,他松开抓住我的手：
额……
你不说,我可就走了。
等等！
他又重新抓住我的手。
这是我飞升为仙的劫。
什么?！
飞升为仙?夜璃身为魔族的少主,怎么可能飞升为仙。
他的谎话可真是张口就来。
上一世他明明带领着魔界大军,攻占了青羽门的上上下下,魔界的人都尊称夜璃为一句——少主。
上一世的种种,难道只是个梦?
苏瑶不是魔女,夜璃也不是魔族少主。
可接下来的事,又提醒我一切都不是梦。
厅堂上,二长老一脸严肃地抚着自己的胡子。
后山死了一大批动物,先不说滥杀无辜是不对的,后山的禁林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
所有弟子在下面乖乖地站着,就连还没恢复好的夜璃也扶着柱子站在角落里。
凌霜,你还不认错吗?
长久的寂静后,二长老点了我的名字。
弟子不懂,我何错之有?
我从行列里站出来,不卑不亢。
有人举报你今天上午去后山。
苏瑶！
听到二长老的命令,苏瑶怯生生地站出来,害怕地瞟了我一眼。
苏瑶,你不用害怕,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长老会替你做主的。
规矩面前,没有谁是谁的女儿,谁是谁的弟子这一说！
苏瑶点了点头。
今天上午弟子看见师父鬼鬼祟祟地前往后山……
后来后山有一道闪光出现……
证据呢！
我打断苏瑶的胡言乱语,哪有什么闪光,她分明想说那些动物是我用法术杀死的。
苏瑶又看了二长老一眼。
不用怕,赶紧说！
苏瑶走到我的面前,晃了晃我的衣袖。
两颗毒果子就这么滚落在地。
周围的人都惊呼一片。
这是禁林独有的毒果子,大部分人都只在书上见过。
二长老气得一拍椅子上的扶手。
孽障！还说不是你！
苏瑶低着头不敢看我,哆哆嗦嗦地说：
师父,对不起。虽然你是我的师父,但师父也教过我,做人要公正,不能包庇,所以师父不会怪我吧。
苏瑶这副柔弱小白花的样子,谁见谁心疼。
上一世的我也是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她。
凌霜,你别吓她！
二长老的大弟子,也是他的儿子云澈,站出来挡在苏瑶的身前。
云澈之前一直把我当亲生妹妹一样看待,只不过等苏瑶来,他的亲妹妹就换人了。
我并不觉得寒心,因为上一世苏瑶恢复魔女身份,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云澈。
4
凌霜,你可有要狡辩的地方?
二长老只听了苏瑶的一面之词,就想定我的罪。
我有一个问题。苏瑶,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果子是禁林的?
当然是……从书上看到的……
二长老嫌弃地开口：
凌霜,这毒果子可是书中典型的禁林植物,你就别试图拉无辜的人下水了。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
二长老,我请求带人去搜后山,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苏瑶在后山的老巢的位置。
不行！
拒绝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
夜璃捂住胸口,一步步地走上前来。
果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未婚妻受苦啊。
上一世被罚的人是我的时候,可没见过夜璃站出来替我说过一句话。
估计他也乐得看我关禁闭,这样他就能和自己的未婚妻幽会了。
后山危险重重,禁林里面更是隐藏着被封印的魔怪,轻易搜山,可能会出现太大的变故。
夜璃倒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就搜！
我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
有我在,搜就行。
简单的话语就能听出对我的偏袒之意。
师兄,你这样做恐怕是不妥吧……
二长老有些不满。
师弟,你仅凭一个人的话就想给我女儿定罪,也不妥吧。
看着挡在我面前高大的男人,我眼前不由得朦胧了一片。
父亲一直都对我很好,只是上一世他总是在闭门修炼,而我自己又怎么斗得过苏瑶和夜璃那两个恶毒心肠的人。
最终高大的父亲跪在夜璃的面前,说愿意用他一个人的性命,换整个青羽门的性命。
夜璃将苦苦哀求的父亲踩在脚底下：
你以为你的命值多少?
…
我知道具体的位置。
我拉了拉父亲的衣袖。
凭借着前世的记忆,我找到了苏瑶在后山的老巢。
前世,里面摆放满了苏瑶的东西。
可是当我们到的时候,洞穴里空空如也,看起来是被荒弃很久的样子。
凌霜,你就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了,赶快自己领罚去吧。
我皱着眉头在人群中环视了一圈。
果然没看见夜璃的身影。
不过还好的是今天我在他的身上放了一个小虫,可以追索到他的行踪。
他不会走太远的。
我动用法术一看,果然就在离得不远的另一个洞穴里。
父亲挥挥手示意后面的人跟上,后面的人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跟我到另一个洞穴里。
这次一看,里面就是充满了生活气息。
衣物、女性用的胭脂,还有……带血的动物皮毛。
父亲上去探了探上面附着的气息。
苏瑶。
苏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宗主,您听我解释,这是有人污蔑我啊,污蔑我……
见父亲不理睬她,她又去抱二长老的大腿。
二长老,你说过要保我……
二长老无情地踢开苏瑶。
云澈有些于心不忍,
虽然苏瑶破了宗门的规矩,可……念在她是初犯的份上,罚她关一个月的禁闭好了。
一个月禁闭?
这跟没罚有什么区别?
上一世的我什么都没干,还罚了三个月呢。
师兄,你这有点太偏袒了吧。苏瑶擅自进入禁林,此为罪一。
滥杀小动物,其为罪二。
作为我的弟子,却想污蔑自己的师父,其为罪三,数罪并罚,罚她令雷杖五十下,再关禁闭五个月,不过分吧。
扑通一声,另一个人也跪下了。
只见消失了一会的夜璃突然出现。
苏瑶虽干了错事,但是念在她年纪尚小,未经事事,就不要进行雷杖了。
雷杖虽然要不了人的性命,打在身上却令人痛苦万分,痛不欲生,求生不行,求死不得。
不行,如果不罚她,岂不是以后人人都能来禁林?
夜璃听了我的反驳有点着急,
但雷杖实在是……
父亲挥了挥手：
行了别吵了,就雷杖 50 下吧。
那我请求替苏瑶受这五十下雷杖！
夜璃直接将头伏在了地上。
恳请长老允许我替苏瑶受刑！
璃哥哥……
苏瑶感动地跪着挪到夜璃的身边。
好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
真是好极了,上一世我被冤枉的时候,不知道夜璃人在哪里呢。
周围的人将目光放在我身上,毕竟谁人不知凌霜和夜璃的关系非同寻常……
既然你俩感情这么好,那各领雷杖五十下吧。禁闭我倒是可以免了。
我哼着歌转身离去。
不可以！凌霜我求求你……
凌霜！
……
5
那一夜我病了。
修习之人怎么会生病。
但是我却真真切切地生病了。
我感觉身上有一股无名之火四处乱窜,在我的身体里烧杀掠夺,平时健壮的身体也被击倒,浑身烧痛。
迷离之际,我看见了受刑完回来的夜璃。
果然……你是替苏瑶来报仇的吗?
因为你心爱的女人受到雷杖,所以你也要让我痛苦?
上一世的我真是蠢极了……
醒来时天光大亮。
房间里没有一个人。
我摸了摸胸口处——玄玉不见了！
我着急地想要起来,但是因为身上半点力气都没有,所以一下子猛地扎下床。
来人！来人啊！
身体半分都动不了,我只好大声呼救。
师姐,别喊了,我来了。
夜璃端着一碗汤药进来。
汤药飘出一股异香,我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药。
我对不明药物十分警惕排斥,更不用说是前世杀死我的人给的药了。
你要干什么！
我尽力大声喊叫,试图斥退他。
师姐,你病了。
他还是一副情意绵绵的样子,仿佛手里端着的是一碗蜜糖。
但我深深地知道那不是蜜糖,可能是结束我这一世的砒霜。
重来一次,我还要死在夜璃的手里吗?
我不过是让你的心上人挨了点杖责,你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取我性命了?
夜璃搅了搅药汤。
夜璃,看在我对你好了十几年的份上,放过我吧。
我试图打感情牌,重来一次,我真的很珍惜自己的生命。
求求你了。
如果不是我现在动弹不得,我真的想给他跪下。
夜璃笑了一声,好像真的很愉悦似的。
师姐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取你的性命。
师姐,你只是病了,需要吃药而已。
来。
夜璃细心地吹了吹汤匙里的药,接着递到我的嘴边。
我用仅剩的力气奋力摇头。
我…不要…
汤匙里的药全都洒了出来。
咣当一声,汤匙也摔在了地上。
看着地上的汤匙,夜璃冷笑一声。
接着一手捏住我的嘴巴,一手拿碗往我嘴里灌药！
我试图挣扎,可现在虚弱的我完全不是夜璃的对手,一碗药尽数下肚。
我无力地躺在地上,看着夜璃潇洒地挥手离去。
师姐生病了,就要吃药。
我感到一身恶寒。
夜璃！我的玄玉呢?
玄玉呢?
我拼命叫喊着,可夜璃最后也没有回头。
也许是人之将死,闭上眼,我和夜璃的相处如走马灯一样闪过。
我记着他从一个怯生生的小团子长成独挡一面的男儿,他说：他以后要保护师姐一辈子。
我记着他每年在我的生日那天,都会去民间给我淘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他说：阿姐值得世上最好的。
我记着我俩一起种下的树,并取名叫凌厉,他说：我们的感情就像这棵树一样,生机勃勃。
可惜树还是在勃勃生长着,爱却早已枯萎凋零。
我后悔了。
我不该这么自大。
不该认为事发的那一天离现在太久,就放松了警惕。
企图捉弄他们,为自己报仇。
忘记他们也会狗急跳墙,提前行动。
这一世我是不是又能算得上杀害我全宗门的间接凶手了?
两行清泪流下,顺着嘴边没喝完的药渍,一起到了我的嘴里……
6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爹?你不是去闭关了吗?
父亲擦了擦我脸上的泪痕,没有说话。
我试探着活动了一下手臂,发现自己身体恢复了力气,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疼痛感。
爹,我身上的毒药是你给我解的吗?没想到你的闭关还是挺有用的,连这样的毒药都能解。
毕竟魔族少主手中的药哪有这么好解?
我没有给你解毒。
什么?夜璃不是给我下了毒药吗?
父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他没有给你下毒,而且更加准确地来说,他是给你喂的解药。
解药?我更加糊涂了。
我身上有什么可以解的东西?
前几日,夜璃突然找到了我,请求我出关。他跟我说需要我来守护青羽门,守护……你。
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爹,你别听他瞎说,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吗?我和你说,他是……
我知道。
父亲打断了我魔族少主四个字。
我知道。
他又说了一遍。
什么?你知道?你知道你还把他……
父亲笑了一声,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当年你把他捡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的身份。
我一开始极力拒绝,但是看你意志坚定,那孩子的眼神又很清澈。我就知道,这是上天要让我偿还的债。
这是我们整个青羽门的债。
我越听越糊涂。
父亲,你不会也是……
也是什么?
看着父亲浑浊的双眸,我终于没问出：
你不会也是重活一世吧?
有很多问题我得不到答案,父亲也不愿意告诉我,只让我自己去问夜璃。
我推开夜璃的房间门,里面是浓厚的药膏味。
夜璃旧伤没好,再加上雷杖的新伤,估计身上的伤势不轻。
刚才父亲说的话,话里话外我都能听得出父亲对夜璃的偏袒之意。
但是夜璃有什么可以偏袒的呢?
他都为了那个苏瑶,甘愿受罚,将我置于骂名之下。
真搞不懂父亲为什么要替他说话。
夜璃正半卧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什么东西。
你怎么样了……
我自然地出声关心。
后知后觉过后,我紧紧地闭上嘴巴。
夜璃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多谢师姐的关心。
你昨天喂我的是什么?
我开口问出问题。
我都说了,师姐你生病了,那是生病的药。
夜璃仍旧是坚持昨天的说辞,一字未变。
那你告诉我,我生的是什么病?
什么病能让我丧失力气,浑身伤痛?
夜璃看向我的眼睛,他的眼睛十分深邃,小时候的他能一眼看懂,但现在的眼睛我读不懂,而且越读,陷得越深。
我爹都跟我说了,你喂我的是解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这样我不也不会那样和你斗了。
夜璃还是不说话,低头摆弄着什么。
我跟着他的视线低头,发现竟然是我的玄玉！
敢情他当着我的面把玩了半天的玄玉！
亏我还想着他喂我解药之后有点想原谅他。
夜璃,果然是你拿了我的玄玉！
你还回来！
我伸手要去抢。
他漫不经心地将拿着玄玉的手举高,然后另一只手将我拥入怀里。
我挣扎不开,感受到他将我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它不该跟着你的。
听到这话我笑了。
玄玉不该跟着我?
这是我父亲的东西,难道要跟着你吗?
然后让你利用它,杀害我满门吗?！
一室的寂静。
夜璃将我的头发缠绕在他的指尖。
你果然是带着记忆回来的。
两个人把话都挑明了。
从夜璃与前世不同的行径来看,我就知道他也重生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重生呢?
前世他杀了我满门,在魔族立下赫赫战功,回去就能继承王位。
他回来干什么?
我冷笑一声。
你不也是带着记忆回来的吗?
接着我又去抢夺夜璃手中的玄玉。
7
你们在干什么?！
苏瑶瞪着双眼,怒视着我们。
我想从夜璃的身上爬起来,但夜璃放在我腰上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同样受了雷刑的苏瑶脚步虚浮,手里拿着涂抹的药膏。
她估计是来找夜璃互相涂抹伤口,顺便还能增进一下感情,只可惜多了个我。
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了。
我也没兴趣看两个人调情,索性放弃夺取我的玄玉,稍加法术从夜璃的怀里挣脱出来。
苏瑶看着很是生气,拉住正要离开的我。
师父,你知道我和夜璃是什么关系吗?
苏瑶！
夜璃呵斥了一声。
我不懂夜璃有什么可以阻止的,毕竟我全知道了,不是吗?
我当然知道啊…你们啊…是狗男女的关系。
我就着苏瑶拉我的力气靠近了她几分。
随着我的靠近,苏瑶反倒是害怕地退后了些。
今天在厅堂上两个人彻底撕碎了师徒之间表面上假惺惺的情感。
还有,你俩都是我想杀死的关系。
我笑着又补充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瑶仰头狂笑,甩开抓住我的手。
你想杀我哈哈哈,你敢杀我吗?
有何不敢?
苏瑶勾起唇角看了一眼依旧在榻上卧着的夜璃。
看来夜璃还是没有告诉你啊——
咱们两个人身上有着连命蛊,我痛你痛,我死你死。你的法力我可以吸食,但是反之不行。
当年,可是璃哥哥亲手给你喂下的哦。
我错愕地看了眼我的双手,所以昨天我的病一切都有了解释,那是苏瑶受了雷杖之后,我和她的痛感共享。
夜璃什么时候给我喂下的……
苏瑶又大笑了好几声,抽出一把青剑置于我的脖颈处。
这把青剑甚至还是当年作为师父的我送给苏瑶。
剑擦着我脖子上脆弱的皮肤,渗出来几丝血迹。
夜璃终于坐不住了,闪身到我和苏瑶之间,挡在我的前面。
苏瑶一个巴掌拍过去,夜璃应声倒地。
璃哥哥,你还是省点力气吧。你抹的药膏的剂量可不小。
夜璃一下子就意识到她送来的药膏有问题。
苏瑶摇头叹气：
哎,本来不想这么早杀你的。
说完,她怜惜地摸上我的脸。
瞧瞧,多么漂亮的小脸蛋啊。
你敢杀我?
我的手在背后悄悄运作着。
怎么不敢?我敢杀你一次,就敢杀你第二次！
什么?
我回头和地上的夜璃对视了一眼。
夜璃扶着旁边的椅子腿勉强起身：
你怎么也回来了?
我怎么也回来了,呵呵。
苏瑶笑着笑着有一行泪流了下来。
璃哥哥,你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呢?上一世不是你亲手杀的我吗?
夜璃杀了苏瑶?他们不是未婚夫妻吗?
璃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苏瑶架在我脖子上的剑又用了几分力。
你不说,那我替你说。之前明明所有大事已成,你却为了这个女人杀了你的未婚妻！
不过没关系,现在我提前杀了她,我们的大业还是可以成的。
苏瑶抬起剑来用力一挥。
多亏了你身上的蛊,帮我分担了一部分痛苦。
所以你现在,去死吧！
青剑在空中划过,接着被一道白光弹开。
苏瑶还来不及错愕,就被我一掌拍开,飞落到堆满书籍的角落里,吐出了一口鲜血。
而我则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
怎么可能?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吐血了,你应该也吐血了才对啊……
不可能不可能……
啊！
我将她手中的青剑夺过来,指着她。
你不敢杀我的,你不敢！你忘了吗,有蛊！我死你就得死！
我假装懊恼地说：
对哦,我差点忘了。
对！没错,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苏瑶已经缩到角落里,退无可退。
可惜,我已经喝了解药。
什么?！
苏瑶的疑惑还没说完,就在我的手起刀落间毙命了。
我杀了你的未婚妻,你会恨我吗?
我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手。
夜璃终于挣扎着站起来,和我遥相对视。
我替苏瑶说情是因为她受刑你也会痛,不想让你痛。
上一世,我也没想杀你的。
我喂你的药是解蛊的药,是苏瑶背着我在里面掺了毒。
凌霜,我不会害你的,更不想杀你……
我回想起上一世,他单单要留下我,喂我药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羞辱的话。
但是你杀我满门确是事实。
我扔下青剑转身离去。
8
喂,你听说了吗,苏瑶死了。
躺在躺椅上晒太阳时,大师兄找到了我。
哦。
大师兄看到我的反应很是吃惊：
她是你的徒弟哎,你就『哦』一声。
哇哦。
我尽量反应地再夸大些。
大师兄对我的态度很无语,但还是继续往下说：
是夜璃杀死的她。夜璃自己去领罪了,现在已经被关押到牢里里。
你说说……前一阵子还要替她受雷杖,现在就杀了她。
人心叵测…人心叵测啊…
喂,你去哪?
我实在受不了大师兄的唠叨,从躺椅上起来。
我去看看他。
大牢里,一片昏暗,顶上的岩石缝里还不断地渗出水来,在地上的水坑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夜璃身上的衣物都变得破败不堪,无力地躺在一个水坑里。
听见声音后,他缓缓地睁开眼睛。
你来了。
我穿着一袭白衣,手里提了点糕点。
我找人给你送进来的衣物,为什么不换?故意想要装可怜?
夜璃身上还是那天进来的衣服。
他轻笑一声。
可惜,被你看出来了。
我的玄玉呢?
我无法忘记我的玄玉。
夜璃费劲地爬起来,连起身都消耗了他很大的力气,不断地喘出粗气。
如果没有这个玄玉,我们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如果没有这个玄玉,你不会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回来。
我将是你最疼爱的小师弟,之后我们会恋爱,会结婚,也许之后还会有一个孩子……
可惜啊可惜。
夜璃靠着后面的大石头,后悔着仰头。
没用的,我们的相遇本就是一场骗局。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夜璃从自己的怀里掏出玄玉。
温润的白玉即使在黑暗的地牢里都能发出淡淡的光。
这个玄玉可以送给我吗?
我被夜璃的不要脸给气笑了。
为什么?你给我个理由,我说不定还会考虑一下。
如果我说,没有玄玉,我就会死呢?
夜璃的眼神异常认真。
怎么可能……你不就受了个雷杖,这怎么可能会到死的地步?
夜璃,撒谎也是得合理点吧。
作为魔族少主连个雷杖都受不了,更不用说这几天我的玄玉都跟着他,帮他疗伤。
夜璃见我不答应,只好苦笑一声,将玄玉递给我。
凌霜,你上一世是爱我的吧。
夜璃只敢问上一世,他对这一世的我没有自信。
你心里知道答案的。
上一世我的爱人尽皆知,最后却满盘皆输。
玄玉重新回到我手里,我瞬间安心了不少。
我做了些糕点,你……
忽然,扑通一声。
我转身看,本来摊躺在地上的夜璃不见了,变成了一团黑色。
夜璃?！
我走近看,地上原来是一团黑色的小龙。
上一世我只知道夜璃的真身是一条魔龙,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变成真身之后的样子。
我抱着小小的魔龙放在怀里。魔龙的两个翅膀无力地耷拉着,眼睛也睁不开,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9
你把玄玉放在他身上,再把他放在温暖一点的地方晒晒太阳。
父亲看了看我抱过来的小魔龙。
我照着父亲的意思,把玄玉放在了他的身上。
此刻在父亲的房间,我开始细细打量这条小魔龙。
爹,龙不都应该有两个龙角吗?夜璃怎么只有一个?
我看着魔龙头的左侧,上面有一处很明显的断痕。
唉,事到如今我就告诉你吧。
夜璃的母亲是当年的天界三公主,下凡游玩的时候遇见了当时的魔王,两个人一见钟情。
三公主认定了魔王,一心想要嫁给他。
三公主当年的真身是万年难得的赤龙,身体里蕴含着无穷的能量,若是让魔界得去,天魔两界多年的和平就会被打破。
天帝无法劝动三公主,就把三公主关了起来,但是三公主自己跑了出去。
知道三公主跑出去之后,天帝大怒,派人去捉拿三公主。如果三公主不愿意回来,就就地格杀。
而派出来的人,正是我们青羽门。
三公主抵死不从,我师父在和三公主战斗的时候无意杀死了三公主。
但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三公主竟然已经生下来一个孩子。
我从来没听到过这段故事,我知道天界有一个三公主,但是他们都是和我说三公主是在仙魔大战时被重伤,最后仙去了。
没想到…
夜璃不会就是三公主和魔王的孩子吧?
父亲点了点头,
没错。
这孩子集结了天上地下最强的战斗力,虽然当年他来的时候切除了魔丹,但还是掩盖不住他身上的魔气。
父亲走过来摸了摸魔龙的断角处,叹了一口气。
根据史书记载,一些魔龙的龙角可以扭转时空。
什么?扭转时空?
没错,扭转时空,但是能够拥有这个能力的魔龙少之又少,再加上断角对魔龙本身的伤害太大了,且是不可逆转的。所以即使有魔龙有这样的能力,他们也几乎很少使用。
父亲摸了摸我的头,慈爱的目光落下来：
孩子,你和夜璃都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吧。
我没想到父亲竟然看出来了……
父亲…
哈哈,我虽然闭关已久,但眼睛和脑子还在,你们两个都和之前太不一样了。
往事已去,选择在你。
夕阳的余晖笼罩住趴着的小黑龙。
那一晚我抱着小黑龙回到自己的房间,将玄玉放在他的怀里,再找了一个小被褥裹起他来。
然后我就沉沉地睡去了。
那一夜我睡得特别香甜,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睡眠了。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起来之后却发现在桌子上的被褥里空空如也。
里面有一封信：
10
【师姐,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姐了,请不要生气。
昨天虽然我化为真身之后无法醒来,却能将你和师父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师姐,你还是太心软了。
不过你要是不心软,你也不会将我捡来,也不会有后面的故事了,我也不会…爱上你。
也许你读到这里的时候,你会生气,像我这样十恶不赦的人怎么配说爱呢?
我也在一直思考这个问题。
很小的时候,我在角落里目睹自己的母亲被自己所谓的同胞杀死,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群人付出相应的代价。
于是我设计让你捡到我。那是我远大的计谋的第一步。感谢你的心软,我留下来了。
我一心想要复仇,内心应该没有其他情感,但可惜你是最大的变数。
上一世我挣扎了许久,我在想你会不会恨我。后来索性就不想了,恨我就恨我吧,你活着就好。
苏瑶是当年我在魔族被指婚的对象,身上的威力很大,她被派来协助我,但也极不可控,上一世她杀你并不在我的计划里。
你死了之后,我日夜以泪洗面,魔王将他的位置传给我,但是当我坐在宝座上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我们两个人种的树怎么样了。
本来茂盛的凌厉自从你走后,也逐渐枯萎,最后被苏瑶连根拔起,于是我杀了她。
我想起小的时候母亲和我说的,我龙角的特殊用处。于是断下了一根龙角。
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但是没想到我断的是代表我身体里魔力的那根龙角,留下的是另一根代表我母亲的拥有仙力的角。
但是我从小都是用的是魔界的那一套功法,所以失去那根角之后我的身体重创,需要玄玉来稳固我的魂魄。
我写这么多不是想为了让你可怜我,或者是让你原谅我,而是我不想再骗你了。我知道你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骗你了。
昨天师父和你说,选择在你。
很抱歉,我不想给你这个选择了,我知道无论做什么选择对你来说都很为难,所以请不要做选择了。
玄玉我留下了,但是我带走了凌厉的种子。
如果有一天你想来找我的话,请去找凌厉生长的地方吧,我会在那里等你。
再见。】
信旁边的玄玉安静地躺着,外面有一只黑色的鸟飞过。
往事究竟过没过去呢,我想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