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卒伍
我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让我本能地抬手遮挡。指缝间,我看到的不再是博物馆的穹顶,而是一片湛蓝得近乎虚假的天空。身下不是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而是粗糙的黄土,夹杂着几根倔强生长的野草。
这是哪...我撑起身体,喉咙干涩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
记忆的最后片段是在西安的兵马俑博物馆,我——秦岳,一个普通的历史系研究生,正站在一号坑前听导游讲解秦军的编制。然后是一阵眩晕,眼前一黑...
何人!
一声暴喝打断我的思绪。我转头看去,三个身着皮甲、手持长戈的士兵正向我逼近。他们头上扎着发髻,腰间挂着青铜短剑,面容黝黑而粗糙。
我的大脑瞬间当机。这装束...分明是秦军!
最前面的士兵用长戈指向我的喉咙:说!可是赵国细作
冰冷的戈尖抵在我的喉结上,我甚至能闻到上面铁锈混合着血腥的气味。这不是什么cosplay,也不是拍电影——我穿越了,而且一上来就要面临生死危机。
我...我不是细作。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量标准的古汉语回答。感谢老天,我的研究方向正是先秦历史,古汉语是我的必修课。
口音古怪,衣着奇异,不是细作是什么另一个士兵冷笑,带回去交给军法官处置。
他们粗暴地拽起我,用麻绳捆住我的双手。我注意到自己的现代服装——T恤和牛仔裤在他们眼中确实怪异至极。被推搡着向前走时,我努力观察周围环境:远处有连绵的土墙和瞭望塔,近处是成排的营帐。空气中弥漫着马粪、汗臭和炊烟混合的气味。
这是秦国边境的军营,时间应该是战国末期。我暗自判断。
军营中央的空地上,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正在查看竹简。他身着更精良的铠甲,腰间配剑的剑柄上缠绕着红色丝绳。
章军法官,抓到一个可疑之人。押送我的士兵报告。
章军法官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全身:何处抓获
在营外三里处的山坡上,形迹可疑,口音非本地人,衣着更是前所未见。
章邯——我猜这应该是他的名字——走近我,突然伸手扯开我的T恤领口,查看我的肩膀。
没有黥面,不是逃犯。他沉吟道,但也不像六国之人。说,你到底是谁
我知道,接下来的回答将决定我的生死。在秦国,间谍只有一个下场——车裂。
我深吸一口气:在下秦岳,本是...山野之人,因战乱流离至此。愿为秦国效力。
山野之人章邯冷笑,山野之人能说如此官话能知我大秦律法
我额头渗出冷汗。在现代,我研究秦史十年,能背诵大段《商君书》,知道秦军的组织结构、军功爵位制度,甚至了解每个重要将领的生平。但此刻,这些知识反而成了催命符。
我...曾随商贾游历各国,故知晓一些。我急中生智,大人若不信,可考校于我。
章邯眯起眼睛:哦那你说说,我大秦军功爵位有几等
这是送分题。我挺直腰背:自公士至彻侯,凡二十等。斩一首爵一级,田宅、仆隶按爵分配。
周围士兵发出低声惊叹。章邯的表情微微变化:倒有几分见识。那你可知我大秦现今征讨何方
这个问题更危险。我斟酌着回答:东方六国皆为大秦之敌,然韩魏势弱,楚国内乱,齐国远交近攻...当务之急,应是防范匈奴南下。
我故意提到匈奴,因为从军营的布置和士兵装备来看,这里更像是北方边境而非东方前线。
章邯终于露出一丝惊讶:你竟能看出此地防备匈奴
营帐排列呈圆形而非方形,士兵多配弓箭而非长戈,马厩规模庞大...此皆为应对骑兵之策。我小心翼翼地回答,且土壤干燥,草木稀疏,应是北地。
章邯沉默良久,突然挥手:松绑。
绳子被割断,我揉着发麻的手腕,不敢放松警惕。
你既通军事,又愿为我大秦效力...章邯从案几上拿起一块木牍,按律,非秦人入军需有人作保。今无人为你作保,故只能从最下等士卒做起,你可愿意
我知道,这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在秦国,军功是平民上升的唯一途径。而作为一个穿越者,这或许正是我的机会。
愿意。我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刚回忆起来的秦军礼。
好。章邯提笔在木牍上写下几个字,从今日起,你编入王翳百人队,为普通士卒。记住,秦法严明,违令者斩。
就这样,我——21世纪的历史系研究生,成了一名秦国的普通士兵。
王翳是个三十出头的壮汉,左脸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他带我领取了粗麻布衣、皮甲和一把青铜剑。
每日卯时集合操练,误时者鞭二十。他简短地说,你与黑夫、疾同帐。
名叫黑夫的士兵是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而疾则活泼得多。他们帮我搭建了一个简陋的铺位,又给了我一块硬得像石头的干粮。
从哪来的疾好奇地问我。
很远的地方。我含糊地回答,你们呢
我是咸阳人,去年征召入伍。疾拍拍胸脯,黑夫是陇西人,已经杀了三个匈奴人,有爵位了。
我看向黑夫,他腼腆地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很难想象这个看起来害羞的年轻人已经有三条人命在手。
那一夜,我躺在坚硬的铺位上,听着帐外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的狼嚎,思考着自己的处境。我穿越到了秦国,具体时间还不确定,但从章邯和王翳的名字看,应该是秦始皇统一六国前的时期。军功爵位制是商鞅变法的核心,也是我这样没有背景的人唯一的上进之路。
斩首一级,爵一级...我喃喃自语。在现代社会连鸡都不敢杀的我,真的能为了生存去砍下别人的头颅吗
第二天天还没亮,急促的号角声就把我们惊醒。我手忙脚乱地穿上皮甲,跟着黑夫和疾冲向训练场。
晨训从跑步开始。全副武装的五公里,在现代特种部队也是标准训练量。跑到一半,我的肺就像着了火,双腿灌了铅。黑夫放慢速度等我,而疾早已冲到了前面。
呼吸...要均匀...黑夫教我,用鼻子吸气,嘴巴呼气。
接下来是兵器训练。长戈、剑、盾、弓,每样都要练。我的手掌很快磨出了血泡,但我咬牙坚持。我知道,在这个时代,软弱等于死亡。
中午休息时,王翳走到我面前:章军法官说你有见识,但战场上靠的是力气和胆量。他扔给我一把剑,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我握紧剑柄,回忆着大学时选修的剑道课。王翳的攻势凶猛,我勉强挡了几招就被打倒在地。
软得像女人!他嗤笑道,黑夫,你来教他。
黑夫耐心地纠正我的姿势,教我如何发力,如何借力打力。他的剑法简洁实用,没有花哨的动作,每一招都直奔要害。
战场不是比武,他说,活下来才是本事。
下午是阵法训练。十人一什,排成紧密队形。前进、后退、转向,必须整齐划一。我的位置在第三排,要学习如何配合前排的盾牌手和后排的长戈手。
记住,在战场上,一个人的失误会害死全队!王翳吼道。
太阳西斜时,我们终于结束了训练。我浑身酸痛,手上鲜血淋漓,但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这种原始的、直接的生存挑战,反而比现代社会的复杂人际关系更让我感到充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训练、吃饭、睡觉,周而复始。我的身体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肌肉变得结实,皮肤晒得黝黑。我学会了用草木灰处理伤口,用油脂保养武器,甚至在一次射箭比赛中赢了疾。
一个月后的傍晚,我们正在营地外围巡逻,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
匈奴人!黑夫低声道,至少十骑。
王翳迅速做出部署:黑夫,带三人埋伏在左侧土坡后;疾,你带三人去右侧;秦岳跟我正面诱敌。记住,要活口!
我的心跳如鼓,但奇怪的是并不感到特别恐惧。当匈奴骑兵出现在视野中时,我按照训练时的要求,稳稳地举起弓。
放!
箭矢破空而出。我的箭射中了一匹马的脖子,那马嘶鸣着栽倒,骑手狼狈地摔在地上。其他人迅速包抄,很快制服了剩下的匈奴人。
干得好!王翳拍拍我的肩膀,这一箭算你半个首级。
按照秦律,协助擒获敌人也能获得部分军功。我看向那个被我射落马的匈奴人,他正被黑夫按在地上,满脸是血。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让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战争的残酷。
回到营地,我们受到了嘉奖。章邯亲自记录军功,并在木牍上刻下记号。
秦岳,协助擒敌,记半功。他宣布,再有半功,可晋爵公士。
那天晚上,营地里分到了额外的酒肉。疾兴奋地拍打我的后背:再有半个人头,你就有爵位了!可以分田宅,免徭役!
黑夫则默默地递给我一块烤羊肉:第一战表现不错。
我嚼着粗糙的羊肉,品味着这来之不易的成就感。在现代社会,我不过是个普通学生;但在这里,我有机会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地位和尊重。这种原始的公平性,反而让我感到一种奇怪的吸引力。
夜深了,我躺在铺位上,听着同袍们的鼾声,思考着未来的路。要在这个残酷的时代生存下去,我必须变得更强大。斩首立功,步步高升,或许有一天...
大良造...我轻声念出这个秦国高爵位的名称,在黑暗中微微一笑。
2
首功
弓弩手,准备!
王翳的吼声在训练场上炸响。我深吸一口气,将弩机抵在肩上,瞄准百步外的草靶。手指扣动悬刀,弩弦嘣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出,正中靶心。
好箭!站在我右侧的黑夫低声赞道。
自从上次遭遇匈奴巡逻队已经过去半个月。那半功的记录刻在木牍上,成为我迈向公士爵位的第一步。按照秦律,斩敌一首可晋一级爵位,而协助擒敌则计半功。再有一次这样的表现,我就能摆脱最底层的士卒身份。
秦岳!王翳大步走来,脸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你的弩用得不错,从今天起,你负责训练新兵弩术。
我愣了一下:属下...恐怕难以胜任。
章军法官说你读过书,王翳眯起眼睛,难道连弩机都教不了
我这才明白,原来章邯已经注意到我。在秦军中,能读书写字的人不多,这竟成了我的优势。
属下遵命。我抱拳行礼。
王翳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前又补了一句:三日后有军事演练,各百人队比试。别给我丢脸。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军事演练是展示才能的好机会,但若表现不佳,也会连累整个百人队受罚。
接下来的两天,我除了完成自己的训练,还要指导十名新兵弩机使用。这些新兵大多来自关中农家,有的连弩都没摸过。我按照现代教学方法,从最基础的装填、瞄准开始,一步步指导。
弩机不是农具,用力过猛反而影响准头。我调整一个新兵的姿势,呼吸要稳,扣悬刀时要屏住呼吸。
黑夫在一旁观看,眼中流露出赞许。训练结束后,他递给我一竹筒清水:你教得比王百将还好。
我喝了一大口水,擦了擦嘴角:我在家乡...见过更好的教法。
这倒是实话。现代军队的训练方法经过两千多年演变,自然更加科学高效。我突然萌生一个想法:能否将现代战术与古代兵器结合起来
当晚,我在营帐里用木棍在地上画图。黑夫和疾好奇地凑过来。
这是什么疾指着地上的线条问。
弩阵排列。我解释道,现在我们是一次齐射,然后装填,中间有空档。如果分成三排,轮流射击,就能形成持续火力。
黑夫眼睛一亮:像流水一样,不间断
正是!我兴奋地说,第一排射完退后装填,第二排上前射击,然后是第三排。等第三排射完,第一排已经装填完毕。
疾挠挠头:可演练时我们只有十名弩手。
我笑了:十人也够。三三制,最后一排四人,稍微调整间距就行。
我们一直讨论到深夜。第二天训练时,我向王翳提出了这个构想。
分段射击王翳皱起眉头,从未听过此法。
属下愿以性命担保其效。我坚定地说。
王翳盯着我看了许久,终于点头:演练时你可以试试。若败了,二十军棍。
我咽了口唾沫,点头应下。
演练当日,晴空万里。校场上旌旗招展,五支百人队整齐列阵。郡尉蒙毅——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将,端坐在高台上观战。我注意到章邯站在他身侧,正在汇报什么。
那是蒙郡尉,黑夫小声告诉我,听说与蒙骜将军是同族。
我心头一震。蒙骜是秦国名将,若这位蒙毅真是其族人,那这场演练的分量就更重了。
比试开始,首先是步兵方阵对抗。王翳的百人队表现出色,整齐的队形和迅猛的突刺赢得阵阵喝彩。接着是骑射比试,我们的表现中规中矩。
最后是弩兵演练。当其他队伍采用传统齐射时,我带领的十人小队展示了三段击战术。第一排三人射击后迅速退后装填,第二排上前射击,然后是第三排。循环往复,箭矢如雨,几乎没有间断。
校场上响起惊叹声。蒙郡尉站起身,亲自走到场边观看。
停!随着令旗挥下,演练结束。蒙郡尉招手让我上前:此战术何人所创
我单膝跪地:回郡尉,是属下根据实战需要所想。
你叫什么名字
秦岳。
蒙毅转头对章邯说:此子可造之材。然后又问我,可愿将此战术教习全军
属下荣幸!我强压心中激动。
演练结束,我们百人队获得优胜。王翳拍着我的肩膀,脸上的疤痕都舒展开来:好小子!今晚加肉!
当晚,营地果然分到了额外的酒肉。更令我惊喜的是,章邯派人送来一块木牍,上面刻着:秦岳,献战术有功,记半功。
加上之前的半功,我已经凑足了一级军功。按照秦律,明日便可晋升公士。
疾羡慕地看着木牍:明日你就有爵位了!可以分田宅,见官不跪。
黑夫则递给我一碗酒:敬我们的新晋公士!
我接过酒碗,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我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次日清晨,全营集合。章邯站在高台上,声音洪亮:士卒秦岳,累计军功一级,晋爵公士!
我上前单膝跪地,接过象征公士爵位的木牌和一块写有田宅数量的竹简——五亩田,一处宅。虽然不多,但对一个月前还一无所有的我来说,已是巨大飞跃。
谢军法官!我郑重行礼。
章邯微微点头:蒙郡尉有令,命你三日内拟定弩兵新训章程。
属下领命!
正当我准备退下时,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仪式。一名传令兵飞驰入营,滚鞍下马:报!北方三十里发现匈奴大队,约两百骑,正向南移动!
校场瞬间骚动起来。蒙毅郡尉立即下令:全军戒备!王翳率百人队前出侦查,其余人准备守城!
王翳的百人队很快集结完毕。作为新晋公士,我被安排在弩兵小队中,黑夫和疾也在列。我们每人配发了六十支箭和三天干粮,轻装出发。
行军途中,王翳召集什长以上开会。出乎我意料的是,我也被叫去了。
秦岳,你的弩阵战术,王翳直截了当地问,在野外如何应用
我思索片刻:需依托地形。丘陵地带最佳,可将弩手布置在斜坡上,射程更远。若在平地,需以车阵或盾墙掩护。
王翳点头:前方十里处有一片丘陵,正是设伏的好地方。我们先行抵达设伏,若匈奴人果然南下,就打他个措手不及。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我心中却有些不安:两百匈奴骑兵对我们一百步兵,即使有埋伏,胜算也不大。
百将,我小心提议,是否应派快马回营求援
王翳冷笑:等援兵到了,匈奴人早跑没影了。怎么,新晋公士就怕了
周围响起几声嗤笑。我知道不能再多言,否则会被视为怯战——在秦军中,这是最令人不齿的。
属下只是考虑周全。我平静地回答,既已决定设伏,属下请求将弩手分两组,交替掩护撤退路线。
王翳考虑了一下,同意了这一建议。
两个时辰后,我们抵达预定地点。这是一片连绵的矮丘,中间有一条天然形成的狭窄通道。王翳将主力埋伏在通道两侧的高处,而我带领十名弩手和二十名长矛手,在通道末端建立阻击阵地。
记住,王翳临走前叮嘱,听到号角声才能放箭。若事不可为,按秦岳的安排交替撤退。
我们静静地埋伏着。初夏的阳光炙烤着皮甲,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淌。我检查了一遍弩机,确保机括灵活,又数了数箭矢——六十支,应该足够了。
你紧张吗黑夫趴在我身边,小声问道。
我点点头:有点。这毕竟是我的第一场正式战斗。
黑夫咧嘴一笑,露出那对虎牙:跟紧我,保你活着拿首功。
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地面开始微微震动。我屏住呼吸,看着通道另一端——先是几个小黑点,然后是越来越多的骑兵,尘土飞扬。
匈奴人来了。
他们穿着毛皮衣服,头戴尖顶帽,腰挂弯刀,有的还背着复合弓。马匹矮小但结实,适应长途奔袭。最前面的几人似乎在说笑,完全没意识到危险。
我的心跳快得像擂鼓,手心全是汗。这些不再是博物馆里的画像或课本上的描述,而是活生生的敌人——会流血、会惨叫、会杀人的敌人。
稳住...黑夫低声提醒,等号角。
匈奴前锋已经进入通道中段。突然,一匹马踩中了我们埋设的简易陷阱——几根削尖的木桩弹起,刺穿了马腹。骑手惨叫着摔落马下。
呜——号角声响彻山谷。
放箭!
第一轮箭雨倾泻而下。居高临下的位置让我们的射程更远,威力更大。十几名匈奴人应声落马,惨叫声此起彼伏。
但匈奴人反应极快。剩余的骑兵立刻分散,一部分下马用弓箭还击,另一部分试图从侧翼包抄。箭矢嗖嗖地从我们头顶飞过,有一支甚至擦破了我的皮甲。
第二组,放!我下令道。
第二轮箭雨射出,又有几名匈奴人中箭。但他们的弓箭手已经找到掩体,开始精准还击。我身边一名弩手惨叫一声,眼眶中箭,倒地抽搐。
盾牌掩护!我喊道。
持盾的步兵立刻上前,组成一道简易屏障。箭矢咚咚地钉在盾面上,震得持盾士兵手臂发麻。
战况陷入僵持。我们的弩箭有限,而匈奴人似乎无穷无尽。更糟的是,王翳的主力似乎也被牵制住了,无法支援我们。
准备撤退!我下令,按计划交替掩护!
第一组射完最后一轮箭,迅速后撤到预备阵地。第二组继续压制,然后也后撤。如此交替,我们渐渐远离通道口。
就在我以为能安全撤退时,一队匈奴骑兵突然从侧翼杀出,截断了我们的退路。
结圆阵!黑夫大喊。
我们迅速围成一个圆圈,长矛向外,弩手在内。匈奴骑兵绕着圈子游走,时不时射来几箭。一名长矛手中箭倒地,圆阵出现缺口。
补上!我扔下弩机,捡起阵亡士兵的长矛,顶住了缺口。
匈奴人看出我们人少,开始大胆逼近。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挥舞弯刀,直冲我来。我本能地举矛刺去,却被他轻松格开。弯刀闪着寒光劈下,我闭目等死——
砰!
一声闷响,我睁开眼,看到黑夫用盾牌狠狠撞在那匈奴人胸口。匈奴人踉跄后退,黑夫趁机一剑刺入他的腹部。
小心背后!我大喊。
但为时已晚。另一名匈奴人的长矛已经刺入黑夫的后背。黑夫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黑夫!我怒吼着冲上前,长矛直取那匈奴人咽喉。这一刺用尽了我全身力气,矛尖穿透皮甲,从敌人后颈穿出。滚烫的鲜血喷了我一脸。
这是我第一次亲手杀人。血腥味冲入鼻腔,胃里一阵翻腾。但我顾不上恶心,转身扶起黑夫。
撑住!援兵来了!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秦军特有的战吼。王翳的主力终于突破阻截,前来接应我们。匈奴人见势不妙,吹响撤退的号角,纷纷上马逃离。
战斗结束了。我们付出了十二人阵亡,九人重伤的代价,但杀死了至少三十名匈奴人,挫败了他们的侦察行动。
我跪在黑夫身边,手忙脚乱地帮他包扎伤口。矛头没有伤到内脏,但失血很多。
你小子...终于开荤了。黑夫虚弱地笑着,指了指那个被我刺穿的匈奴人,首级...记得割下来...算军功...
我这才想起秦律规定,必须要有敌人的首级或左耳作为军功凭证。强忍着恶心,我用剑割下那个匈奴人的左耳,又去确认了其他被我们杀死的敌人。
王翳走过来查看情况。他赞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临危不乱,指挥得当。这次你至少能记两功。
回到营地后,军法官详细记录了每个人的战果。我因指挥弩兵小队作战有方,亲手斩杀一名敌人,并协助击退匈奴,共记两功半——加上之前的公士爵位,现在我已经是上造了。
三日后,全军举行祭奠仪式,悼念阵亡将士。黑夫因伤获准返乡休养,临行前将那把救过我命的青铜短剑送给了我。
活着回来,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我等你喝酒。
我郑重地接过短剑,点了点头。
又过了五日,蒙郡尉召见我。他的营帐比普通军官的大许多,案几上堆满了竹简和地图。
秦岳,蒙毅直呼我的名字,章军法官举荐你为五百主,但我觉得你还需历练。现任命你为什长,协助训练全营弩兵。若表现良好,三月后升为屯长。
我单膝跪地:谢郡尉栽培!
起来吧,蒙毅示意我近前,你对匈奴了解多少
我思索片刻,决定适当展示一些知识:匈奴乃游牧之族,善骑射,来去如风。其部众散则为民,聚则为兵,难以根除。
蒙毅点点头:正是如此。我军虽强,但对匈奴始终难以彻底剿灭。你可有良策
我心跳加速。这是一个机会,也可能是个陷阱。我谨慎地回答:属下以为,对付匈奴,当以守为主,攻为辅。择险要处筑城戍守,连点成线,压缩其活动空间。同时训练精锐骑兵,以骑制骑。
这实际上是后来汉武帝时期卫青、霍去病的策略,以及秦始皇修筑长城的雏形。我不敢说得太详细,以免引人怀疑。
蒙毅眼睛一亮:筑城戍守...有意思。你且下去,将弩兵训练之法详细写来。
离开营帐,我长舒一口气。看来我的建议引起了蒙毅的兴趣。在未来的日子里,我需要更谨慎地运用现代知识,既不能太过超前引人怀疑,又要足够有效以获取晋升资本。
当天晚上,我在新分配的什长营帐里——比普通士兵宽敞多了——用毛笔在竹简上写下弩兵训练大纲。疾跑进来,兴奋地说:秦什长!听说你要训练全营弩兵了
我笑着点头:你若有兴趣,可以来做我的副手。
那太好了!疾搓着手,对了,你知道么,王翳百将升为二五百主了,听说也是因为这次战功。
这消息让我有些意外。王翳升迁如此之快,看来蒙毅是要重用他了。我隐约感觉,一个更大的舞台正在我面前展开。
写完训练大纲,我走出营帐。北方的星空格外明亮,银河横贯天际。一个月前,我还是个刚穿越来的细作;如今,我已是有爵位在身的秦军什长。按照这个速度,或许用不了几年...
大良造...我轻声念着这个高爵位的名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3
屯长
竹简上的墨迹在晨光中泛着微光。我反复检查着这份弩兵训练章程,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准确无误。三个月来,我按照现代军事训练方法重组了全营弩兵的训练体系——从体能分配到装填节奏,从瞄准技巧到阵列轮换。
秦什长!帐外传来疾的声音,蒙郡尉召见!
我深吸一口气,卷好竹简。今天是向蒙毅汇报训练成果的日子,也是决定我能否晋升屯长的关键时刻。
蒙毅的营帐前多了几名陌生卫兵,他们的铠甲更加精良,头盔上插着红色翎羽。我心中一凛——有高级将领到访。
报!什长秦岳奉命前来。我在帐外高声通报。
进来。是蒙毅的声音。
掀开帐帘,我看到蒙毅正与一位年轻将领对坐而谈。那年轻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锐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那把剑——剑鞘漆黑,剑柄缠金,绝非寻常将领所能佩戴。
秦岳,见过蒙将军。蒙毅介绍道。
我心头一震。蒙将军难道是历史上那位北击匈奴、修筑长城的蒙恬可时间似乎对不上,现在应该是秦王政初期,蒙恬应该还是个少年才对...
属下参见蒙将军!我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起来吧。年轻将领的声音清朗有力,这位就是你提到的那个会创新战术的什长
蒙毅点头:正是。秦岳,将你的训练成果呈上来。
我双手奉上竹简,然后退到一旁。蒙恬——现在我确定他就是蒙恬了——展开竹简,目光快速扫过。他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最后停在了三段连弩战术的图示上。
此战术可有实战检验他突然问道。
回将军,上月剿匪时小试过,效果颇佳。我谨慎回答。
蒙恬站起身,身高竟比我还高出半头:走,去校场。我要亲眼看看。
校场上,我挑选的三十名精锐弩手已列队等候。过去三个月的训练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明显痕迹——站姿挺拔,眼神锐利,手上的老茧显示着刻苦训练的痕迹。
展示常规射击。我下令道。
弩手们迅速排成三排,第一排跪姿,第二排蹲姿,第三排立姿。随着令旗挥下,第一排射击后立刻退后装填,第二排上前射击,然后是第三排。箭矢如连绵不断的雨点,射向百步外的靶子。
蒙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装填速度比常规快了三成。
回将军,我解释道,属下改良了装填手法,并训练弩手专精单一动作,熟能生巧。
接下来是移动射击演练。弩手们以什为单位,边前进边轮换射击,始终保持火力压制。最后是夜弩训练——在昏暗光线下,凭借火光反射瞄准靶心。
蒙恬全程不发一语,只是目光灼灼地观察着每一个细节。演练结束后,他走到我面前:此等训练方法,是你独创
属下借鉴了一些...游侠的射击技巧。我编了个理由,再结合实战需要改良而成。
蒙恬突然拔剑,速度之快让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冰冷的剑锋抵在我的喉结上,我能感受到剑刃传来的寒意。
若我要你现在死,你的弩阵能救你吗他冷冷地问。
校场上一片死寂。我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不能。但战场上,将军不会孤身犯险,而我的弩阵能保护千百将士。
剑锋又向前递了半分,皮肤被刺破,一滴血顺着脖颈流下。
若我非要杀你呢
我直视他的眼睛:那属下会设法让将军付出代价。
蒙恬突然收剑入鞘,大笑起来:好!有胆识!蒙毅,此人我要了。
蒙毅面露难色:可他才训练了三个月弩兵...
正因如此,蒙恬打断他,新战术需要创造者亲自指导。三日后,我要带他去上郡大营。
我心头狂跳。上郡是秦国对匈奴作战的前线,也是蒙恬的大本营。这意味着我将有机会参与更重要的战事,获得更大的军功。
蒙毅叹了口气,点头同意。蒙恬转向我:秦岳,即日起你晋升为屯长,统领百名弩手。三日后随我北上。现在,去准备吧。
诺!我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回到营帐,我仍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历史上,蒙恬是秦国最杰出的将领之一,北驱匈奴,修筑长城,深得秦始皇信任。若能跟随他,我的晋升之路将大大加快。
疾冲进帐内,脸上满是兴奋:秦屯长!听说你要跟蒙将军去上郡了
我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疾,你可知道蒙将军今年多大
约莫二十六七吧。疾挠挠头,他是蒙骜老将军的孙子,自幼从军,年纪轻轻就独当一面了。
我心中了然。看来这个时空的历史与我记忆中的有些出入,蒙恬的年龄比史书记载的要大一些。这或许意味着,秦国统一六国的进程也比历史上要快。
接下来的两天,我忙着交接训练工作,选拔随行的弩手。王翳——现在是二五百主了——特意来找我喝酒。
小子,爬得挺快。他拍着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龇牙咧嘴,记住,在上郡别给咱们陇西军丢脸。
属下谨记。我郑重回答。
王翳压低声音:蒙恬将军虽年轻,但深得大王信任。跟着他,有的是立功机会。不过...他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他对手下要求极严,犯错轻则鞭刑,重则斩首。你那些新奇想法,在他面前要谨慎。
我感激地点点头。王翳虽然粗鲁,但确实把我当自己人看待。
出发当日,天刚蒙蒙亮。我带着精选的百名弩手在营门外列队等候。蒙恬只带了五十名亲兵,轻装简从。
行军途中继续训练。他简短下令,每日宿营前考核,最差的一什没晚饭。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北上之旅。蒙恬行军极快,每日行程都在六十里以上。但更严酷的是他的训练要求——行军途中要练习快速装填,宿营后要加练夜射。几天下来,士兵们叫苦不迭,但无人敢公开抱怨。
第七日傍晚,我们在一处山谷扎营。士兵们刚支好帐篷,蒙恬就下令集合。
接到急报,他声音冷峻,前方三十里的黑风岭有山匪作乱,劫杀商旅。今夜我们突袭匪巢,一个不留。
我心头一紧。剿匪是秦军常规任务,但夜间行动风险极大。更让我不安的是一个不留的命令——这意味着连老弱妇孺都可能被杀。
秦屯长,蒙恬点名道,你的弩手负责封锁山寨后路,不许任何人逃脱。
诺!我抱拳领命。
夜幕降临后,我们悄悄向黑风岭进发。月光被云层遮挡,山路漆黑一片。蒙恬亲自带队,五十名亲兵如鬼魅般无声前进。我的弩手跟在后面,尽量不发出声响。
黑风岭山寨建在半山腰,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相通。山寨外围有简易木墙,门口有两个打瞌睡的守卫。
蒙恬做了个手势,两名亲兵摸上前,匕首寒光一闪,守卫无声倒地。我们迅速通过寨门,分散开来。
点火!蒙恬一声令下。
亲兵们将准备好的火把扔向茅草屋顶,火焰瞬间窜起。山寨顿时大乱,衣衫不整的匪徒从燃烧的房屋中冲出,迎接他们的是冰冷的箭矢和长戈。
弩手就位!我带领部下迅速封锁了山寨后方的逃生小路。
惨叫声、求饶声、怒吼声混杂在一起。一个满脸是血的中年男人抱着包袱向我们冲来。
放箭!我咬牙下令。
三支弩箭同时命中那人的胸膛。他瞪大眼睛,缓缓倒地,包袱散开,露出里面的银器和首饰——显然都是抢来的。
更多的匪徒试图从后山逃跑,但在密集的弩箭下无一成功。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举着柴刀冲来,眼中满是恐惧和绝望。
停!我抬手制止了弩手,抓活的!
两名士兵上前制服了少年。他挣扎着,哭喊着:我爹娘都饿死了!不当匪怎么活!
我心头一阵刺痛。在现代社会,这样的少年本该在学校读书,享受青春。但在这里,他不是受害者就是加害者。
秦屯长!蒙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为何不射杀
我转身行礼:回将军,此人年幼,或可审讯出匪巢情报。
蒙恬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少年:山匪祸害百姓,按律当诛。你心软了
我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属下...只是为获取情报。
不必了。蒙恬拔剑,寒光一闪,少年的人头落地,鲜血喷溅在我的靴子上,记住,战场上犹豫就是找死。
我强忍胃部的不适,僵硬地点头。这一幕让我深刻意识到秦军的冷酷无情——也是这种无情,造就了他们的所向披靡。
剿匪行动持续到天明。山寨被彻底焚毁,近百名匪徒无一幸免。清点战场时,士兵们割下匪徒的左耳作为军功凭证。我强迫自己完成了这个血腥的任务,但脑海中那少年的眼神挥之不去。
秦屯长,蒙恬在返程途中突然问我,你认为我军与六国军队相比,优势何在
我思索片刻:属下以为,优势有三。其一,军功爵位制激励士气;其二,纪律严明,令行禁止;其三,器械精良,尤其是强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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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恬微微点头:不错。但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他目光如电,我们比敌人更狠。战场上,谁先心软,谁就输。
我沉默不语。蒙恬的话道出了秦军的本质——一部高效的杀人机器。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我必须适应这种残酷,甚至学会利用它。
回到上郡大营后,蒙恬兑现了诺言。我被正式任命为弩兵屯长,统领一百二十名精锐弩手,并负责全军弩兵训练。更令人惊喜的是,由于剿匪有功,我又晋爵一级,成为簪袅,可享更多田宅和特权。
上郡大营比陇西军营大十倍不止,驻扎着上万精锐。我的弩兵被编入蒙恬的亲卫部队,地位特殊。每日清晨,我带领弩手们训练新战术;下午则跟随蒙恬学习兵法战阵。
一个月后的军事会议上,蒙恬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大王有令,三月后北伐匈奴。我军为先锋,务必一举击溃匈奴主力。
帐中将领们纷纷请战。我作为低级军官,只是安静地站在末尾记录。
秦屯长,蒙恬突然点名,你的弩兵如何应对匈奴骑兵
所有目光都转向我。我深吸一口气:回将军,属下以为,弩兵对抗骑兵,关键在于地形与配合。
我走到沙盘前,指着几处关键点:当依托高地布阵,配合长矛手掩护。匈奴骑兵冲锋时,先用重弩远射;近至百步,轻弩齐发;五十步内,改用特制破甲箭。
破甲箭一位老将皱眉,何谓破甲箭
我取出一支特制箭矢——这是我这段时间的秘密成果。箭镞更细长,采用青铜合金,硬度更高,能够穿透皮甲。
此箭造价高昂,但对付重甲骑兵效果显著。我解释道。
蒙恬接过箭矢仔细查看,眼中闪过赞赏:有备而来啊,秦屯长。此战若验证有效,当全军推广。
会议结束后,蒙恬单独留下我:你对匈奴了解多少
回将军,匈奴乃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其骑兵来去如风,善骑射,但缺乏攻坚能力。我谨慎回答,最关键的,他们各部落间常有矛盾,可加以利用。
蒙恬眼中精光一闪:说下去。
属下听闻匈奴单于庭近年内乱不断。若能离间其各部,使其不能合力,我军胜算更大。
你从何处听闻这些蒙恬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看穿我。
我背后渗出冷汗:属下...曾在陇西与匈奴俘虏交谈得知。
蒙恬沉默片刻,突然换了话题:秦岳,你识字通文,懂兵法,会创新械,却甘愿从小卒做起。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这是对我身份的直接质疑。一旦处理不好,之前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属下只是关中一介布衣,有幸读过些书。我保持镇定,至于从小卒做起...秦法严明,无功不授爵。属下愿凭本事挣前程。
蒙恬盯着我看了许久,终于微微点头:好一个'凭本事挣前程'。此次北伐,你的弩兵将随我中军行动。若立大功,我亲自为你请爵。
谢将军栽培!我单膝跪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离开大帐,我长舒一口气。蒙恬的怀疑并未完全消除,但我用表现赢得了他的认可。北伐匈奴将是我更大的机会——也是更大的考验。
回到自己的营帐,我摊开羊皮地图,开始规划弩兵在草原地带的战术。现代军事知识告诉我,对抗游牧骑兵最好的方式是机动防御结合精准打击。我需要设计一种能够快速部署的弩阵,同时训练士兵们在移动中保持火力。
报告!帐外传来士兵的声音,营外有人找,自称是您的故人。
我疑惑地走出营帐,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黑夫!他比上次见面更加壮实,脸上的稚气褪去不少。
黑夫!我惊喜地迎上去,伤好了
黑夫咧嘴一笑,露出那对标志性的虎牙:好了!听说你高升了,特来投奔。
原来黑夫伤愈后本可留在家乡,但听说我在上郡,便主动请调过来。更令我惊讶的是,他现在已是百夫长,统领一百名长矛手。
你的剑,我从腰间解下他送我的青铜短剑,该物归原主了。
黑夫却按住我的手:留着吧。我现在用这个——他拍了拍腰间的新剑,剑鞘上镶着一颗绿松石,显然不是普通士兵能拥有的。
我忽然意识到,黑夫的身份可能不简单。在等级森严的秦军中,一个普通士兵伤愈归来就能当百夫长,这太不寻常了。
黑夫,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忍不住问道。
他神秘地笑笑:等打完这一仗,如果你还活着,我就告诉你。
我没有追问。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重要的是,黑夫是我可以信任的同袍。
当晚,我们在营帐里喝酒叙旧。黑夫告诉我,蒙恬在上郡练兵三年,就是为了这次北伐。秦王嬴政决心彻底解决匈奴之患,为此调集了十万精锐。
听说大王最近灭了韩国,黑夫压低声音,下一个就是赵国了。
我心头一震。按照历史进程,秦国确实是在统一六国的过程中同时对抗匈奴。但史书记载,蒙恬大破匈奴是在统一之后。看来这个时空的历史进程确实有所变化。
不管打谁,我举起酒碗,我们兄弟并肩作战。
并肩作战!黑夫重重地与我碰碗。
酒过三巡,黑夫突然正色道:秦岳,这次北伐不同以往。匈奴人得到了赵国暗中支援,装备精良了许多。你要小心。
我点点头,心中警醒。如果匈奴与赵国联手,那战局将更加复杂。作为弩兵指挥官,我需要重新评估战术安排。
夜深了,黑夫告辞回营。我独自坐在案前,就着油灯再次审视战术图。北伐在即,每一处细节都关乎生死。我的弩兵将面临真正的考验——不是在演练场上,而是在血与火的战场上。
大良造...我轻声念着这个目标,手中的炭笔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又一个战术标记。距离这个爵位,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每一步都更加坚实。
4
北伐
黎明前的草原冷得像铁。我呼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了一层薄霜,手指僵硬得几乎握不住弩机。身后,一百二十名弩手静静埋伏在丘陵背面的阴影里,像一群等待猎物的狼。
报!一名斥候小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匈奴前锋已过狼山,约三千骑,正向大营移动。
我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下。三天前,我们的大军离开上郡,深入匈奴腹地。蒙恬亲率三万精锐为中军,李信领一万骑兵为左翼,我的弩兵部队被分配在右翼,由副将王离指挥。
秦屯长,王离猫着腰走过来,年轻的面庞上写满紧张,你确定匈奴人会走这条路
属下确定。我指着地形图上的标记,这一带只有这条谷地适合大队骑兵通过。我们占据两侧高地,等他们进入射程——
号角声突然划破夜空,打断了我的话。远处的地平线上,无数火把如繁星般亮起,马蹄声如闷雷般传来。
准备!我低声喝道。
弩手们迅速进入预定位置——前排跪姿,中排蹲姿,后排立姿。这种改良过的三段阵型能让每一排都有清晰的射击视野,同时保持持续火力。
匈奴骑兵越来越近,借着火光,我能看清他们狰狞的面容和闪亮的弯刀。他们根本没料到会有埋伏,队伍松散,有人甚至在高声谈笑。
稳住...我抬起手,等待最佳时机。
三百步...两百五十步...两百步...
第一排,放!
三十支重弩箭呼啸而出,在昏暗的晨光中划出致命的弧线。匈奴前锋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此起彼伏。
第二排,放!
又是一轮箭雨。匈奴人乱作一团,有人试图冲锋,有人调转马头逃跑。
第三排,放!
第三轮射击彻底打乱了匈奴人的阵型。我下令改用轻弩,加快射击频率。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下,谷地很快变成了屠宰场。
右翼有敌袭!突然有人大喊。
我转头看去,一队匈奴骑兵不知何时绕到了我们侧翼,正快速逼近。
变阵!我厉声命令,黑夫,带长矛手掩护!
黑夫率领他的长矛手迅速组成盾墙,挡在弩兵前方。我则指挥弩手分成两组,交替射击侧翼敌人。
用破甲箭!我抽出特制的箭矢,率先射向冲在最前的匈奴骑士。箭镞穿透皮甲,深深扎入那人的胸膛。他栽下马背,被后面的马蹄踏成肉泥。
破甲箭果然奏效。匈奴人显然没料到我们的箭能轻易穿透他们的护甲,冲锋势头顿时受挫。
保持火力!别给他们喘息机会!我一边装填一边大喊。
战斗持续了约半个时辰。当太阳完全升起时,匈奴人终于溃退,留下近千具尸体和哀嚎的战马。
停止射击!清点伤亡!我下令道,嗓子因长时间吼叫而嘶哑。
初步统计,我们以三十余人伤亡的代价,歼灭了至少八百匈奴骑兵。更重要的是,我们成功阻止了匈奴人对中军侧翼的突袭。
秦屯长!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蒙将军召见!
我让黑夫负责打扫战场,自己跟随传令兵前往中军大帐。一路上,我看到士兵们正在收集箭矢、割取敌人首级——这些都是军功凭证。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内脏的恶臭,几名新兵正跪在地上呕吐。
蒙恬的大帐外站着两排全副武装的亲兵。掀开帐帘,我看到蒙恬正与几位高级将领围在沙盘前讨论战术。其中一位年轻将领格外醒目——他剑眉星目,气度不凡,铠甲上沾满血迹却神情自若。
秦岳参见将军!我单膝跪地行礼。
起来。蒙恬招手让我上前,诸位,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秦屯长,他的弩兵战术今日立了大功。
那位年轻将领饶有兴趣地打量我:三段连射之法是你所创
回将军,是属下借鉴游侠射术改良而成。我谨慎回答。
我是李信。他自我介绍道,语气中毫无高高在上的姿态,你的弩兵今日救了我左翼部队,我欠你个人情。
我心头一震。李信!历史上攻灭燕国、楚国的名将,后来因伐楚失败而被秦始皇冷落。但现在,他显然正处在上升期。
属下只是尽本分。我低头谦逊道。
蒙恬指向沙盘:秦岳,说说你对今日战局的看法。
我仔细观察沙盘上的兵力部署,结合现代军事知识分析道:匈奴人此次突袭虽被击退,但主力未损。依属下之见,他们会在日落前再次进攻,目标是我们的粮草辎重。
何以见得李信追问。
匈奴人善骑射,不善攻坚。今日试探我军侧翼失败后,必会寻找更薄弱环节。而我军辎重车队行动缓慢,护卫相对薄弱...
蒙恬与李信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点头。
你的破甲箭效果如何蒙恬突然问道。
效果显著。我自信地回答,能穿透两层牛皮甲,百步内可击杀无甲战马。
蒙恬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从今日起,你升为弩兵曲长,统领五百弩手。我要你在三日内赶制三千支破甲箭,优先配给李信将军的骑兵。
诺!我强压心中喜悦。曲长是中级军官,意味着我正式踏入了秦军的指挥阶层。
离开大帐后,一名亲兵带我领取了新的令牌和铠甲。曲长的铠甲更加精良,胸前和后背都有青铜护板,腰间配剑的剑柄上缠绕着象征地位的红色丝绳。
回到自己的营地,黑夫和疾已经听说了我升迁的消息。
秦曲长!疾夸张地行礼,眼中满是崇拜,我就知道你会高升!
黑夫则递给我一壶酒:庆祝一下。不过...他压低声音,王离对你升迁很不满,小心他使绊子。
我点点头。王离是名将王翦之孙,出身将门,自然看不起我这样从士卒爬上来的军官。
接下来的三天,我忙着整编新分配的弩手,同时组织工匠赶制破甲箭。我改进了箭镞的合金比例,使其硬度更高,又设计了简易模具,提高生产效率。到了第三天傍晚,我们超额完成了任务——三千五百支破甲箭整齐地码放在木箱中,等待分发。
第四天拂晓,匈奴人果然如我所料,突袭了我们的辎重队。但这次他们撞上了早有准备的李信骑兵和我的弩兵。配备破甲箭的弩手给匈奴骑兵造成了巨大伤亡,李信的骑兵则趁机包抄,斩首两千余级。
这场胜利后,秦军士气大振。蒙恬决定乘胜追击,直捣匈奴单于庭。大军继续北进,沿途遇到的匈奴部落或降或逃。
十天后,我们在饮马河畔与匈奴主力相遇。这是一场真正的决战——五万秦军对四万匈奴骑兵。广袤的草原上,两军对峙,战鼓震天。
我被安排在中央方阵的右翼,负责掩护蒙恬的中军。当匈奴骑兵如潮水般涌来时,我命令弩手们保持镇定,等待最佳射击时机。
三百步...两百五十步...我默默估算着距离,放箭!
数千支箭矢同时升空,黑压压的一片,如同死亡的乌云。匈奴骑兵成片倒下,但后面的骑士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
换破甲箭!自由射击!
弩手们迅速更换特制箭矢,瞄准冲锋的骑兵。破甲箭果然不负众望,轻易穿透了匈奴人的护甲。但敌人实在太多,第一波冲锋被打退后,第二波立刻接踵而至。
稳住!长矛手上前!
黑夫率领的长矛手迅速组成防线,掩护弩兵后撤重组。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死伤惨重。一支流箭擦过我的脸颊,火辣辣的疼,但我顾不上包扎。
秦曲长!一名传令兵满身是血地跑来,蒙将军令你部即刻支援左翼!李信将军被围!
我心头一紧。左翼地势较低,不利于弩兵发挥,但军令如山。
黑夫,带长矛手开路!弩兵以纵队前进!
我们快速向左翼移动。沿途到处都是尸体和伤兵,有秦军也有匈奴人。一名腹部中箭的匈奴少年躺在地上呻吟,看到我们经过,惊恐地蜷缩起来。我没时间理会,带领部队继续前进。
左翼战况比想象的更糟。李信的骑兵被数倍于己的匈奴人分割包围,情况危急。更麻烦的是,这里地势平坦,几乎没有可供弩兵依托的高地。
结圆阵!我当机立断,弩手在内,长矛手在外,向李信将军靠拢!
我们以圆阵缓慢推进,弩手们不断向四周射击,为李信的骑兵打开一条生路。看到援兵到来,被围的秦军士气大振,奋力向外突围。
秦曲长!李信骑马冲到我面前,头盔不知去向,脸上满是血污,来得正好!随我杀出去!
我指挥弩兵保持阵型,边打边撤。就在我们即将脱离危险时,一支匈奴骑兵突然从侧面杀出,直取李信。
小心!我大喊一声,举弩就射。箭矢命中领头骑士的咽喉,但他临死前的冲锋仍将李信撞下马背。
保护将军!
黑夫带人冲上前,与匈奴人展开肉搏。我则指挥弩手精准点射,将冲来的骑兵一一射落马下。战斗异常惨烈,我的亲兵死了三个,黑夫也受了轻伤,但我们终于将李信安全救出。
日落时分,匈奴人终于撤退。广阔的草原上尸横遍野,秃鹫在空中盘旋,等待饕餮盛宴的开始。
清点伤亡时,我的心沉了下去。我的五百弩手只剩三百余人,黑夫的长矛手也损失过半。但战果同样惊人——我们共歼敌近万,是秦军北伐以来最大胜利。
当晚的军事会议上,蒙恬高度评价了各部队表现,特别提到我的弩兵在救援李信时的出色表现。
秦曲长,蒙恬宣布,因你今日战功,晋爵'不更',赐田宅二十亩,仆隶五人。
我单膝跪地谢恩,心中五味杂陈。不更是秦军第七级爵位,意味着我可以免除更卒之役,真正跻身军官阶层。但想到那些战死的士兵,喜悦之情便大打折扣。
会议结束后,李信私下找到我:今日若非你及时相救,我命休矣。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将军言重了。我连忙谦让,属下只是尽本分。
李信摇摇头:我观你用兵,颇有章法,不似寻常行伍出身。他日若有需要,可来寻我。
这是极为难得的承诺。在等级森严的秦军中,能得到一位高级将领的青睐,意味着更多的机会和更快的晋升。
回到自己的营帐,我疲惫地瘫坐在席上。脸上的箭伤已经结痂,但浑身肌肉酸痛不已。疾端来热水帮我擦拭身上的血迹,眼中满是敬畏。
大人今日救了李将军,他小声说,以后前途无量啊!
我没有回答。前途是的,我离大良造的目标又近了一步。但今天战场上那些死去的面孔——有年轻的匈奴少年,也有跟我朝夕相处的秦军士兵——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去休息吧。我对疾说,明天还要打扫战场。
独自一人时,我取出酒囊猛灌了几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驱散心中的阴郁。在现代社会,我只是个普通学生,连打架都很少参与。而在这里,我不仅亲手杀人,还指挥数百人作战,决定他人生死。
这就是你要的吗我对着空荡荡的帐篷自问。
没有答案。只有帐外伤兵的呻吟声和远处狼嚎交织在一起,提醒着我身处何方。
我取出地图,开始筹划下一步行动。按照历史进程,蒙恬此次北伐应该会将匈奴驱逐出河套地区。而我的目标很明确——继续积累军功,提升爵位,直到能够影响这个帝国的决策层。
大良造...我轻声念着这个目标,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道进军路线。距离这个爵位,我还有五级要爬,但每一步都更加艰难,也更加血腥。
4
五大夫
秦曲长,王将军有请。
传令兵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战术推演。我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案几上的羊皮地图已被炭笔标记得密密麻麻,旁边堆满了演算用的竹简。北伐归来已半月有余,我一直在完善新的战术体系。
哪个王将军我放下炭笔,心中已有猜测。
王离将军。传令兵压低声音,将军说,请您单独前往。
我暗自皱眉。王离是王翦之孙,将门之后,现任上郡副将,地位仅次于蒙恬。自从我在北伐中立功受赏后,他对我的态度就变得微妙起来——表面客气,暗地戒备。
知道了,我即刻前往。
传令兵退下后,我迅速收起地图和竹简,只留下一卷《孙子兵法》掩人耳目。黑夫掀开帐帘走进来,铠甲上还带着晨露的气息。
王离找你他直接问道,显然已经听说了消息。
我点点头,系好腰间的佩剑——这是李信上次送我的礼物,剑柄上刻着百战二字。
小心些,黑夫递给我一壶酒,最近李信将军和王离势同水火,你别被当枪使。
我接过酒壶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我有分寸。
王离的大帐位于军营中心区域,比我的帐篷宽敞三倍不止。帐外站着八名全副武装的亲兵,铠甲锃亮,长戈如林。见我到来,一名亲兵入内通报,片刻后出来引我入内。
帐内温暖如春,四个炭盆分布在角落,驱散了初冬的寒意。王离正在案几前批阅竹简,见我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
属下参见王将军。我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军礼。
起来吧。王离放下毛笔,声音不冷不热,听闻你最近在研发新战术
我心头一紧。这事我只跟几个亲信讨论过,王离是如何得知的
回将军,属下只是总结北伐经验,略作改良。
王离轻笑一声,拍了拍手。一名侍从端着漆盘走进来,盘上放着一卷展开的竹简——正是我三天前绘制的战术草图!
改良王离拿起竹简,将战车与弩兵结合,形成移动堡垒这分明是全新战术。秦曲长何必谦虚
我强自镇定。这草图明明锁在我的铜匣中,怎会落入王离之手帐内肯定有他的眼线。
属下愚见,不值将军挂齿。
王离站起身,绕着我走了一圈,突然换了话题:你觉得李信将军如何
这问题直白得近乎陷阱。我斟酌着回答:李将军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属下十分敬佩。
是吗王离停在面前,鹰隼般的目光直视我的眼睛,那他为何在北伐中孤军深入,险些全军覆没若非蒙将军及时救援,五万大军恐葬身草原。
我这才明白王离的用意——他要我指证李信指挥失误。在秦军中,这种指控足以毁掉一个将领的前程。
属下职位低微,不敢妄评将军决策。我小心应对。
王离突然大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一个'不敢妄评'!秦曲长不仅战术高明,说话也滴水不漏。
他走回案几前,取出一卷崭新的竹简:蒙将军命我筹备冬季演武,我看你的新战术正合适。三日后,我要看实战演练。若表现良好,或可推荐你为校尉。
校尉!那是高级军官的起点,统领五千人,爵位至少是公乘。这诱惑不可谓不大。
属下必不负将军期望。我低头行礼,心中却警铃大作。王离分明是要拉我入他的阵营,用升官诱惑我站队。
离开王离大帐,我径直前往工匠营。一路上,我反复思索着对策。王离与李信的矛盾已公开化,作为李信赏识的下属,我自然被归为李党。但王离背后是王家势力,在朝中根深蒂固。这场权力游戏,我必须谨慎行事。
工匠营内炉火熊熊,叮当声不绝于耳。我设计的武钢车原型已经完成——这是一种轻型战车,车厢两侧开有射击孔,可载五名弩手,由两匹马牵引。
大人,工匠头子老吴抹着汗迎上来,按您的要求改了车轴,现在转向灵活多了。
我检查了改进处,满意地点点头:再做十辆,三日内完成。
三日老吴苦着脸,至少得十日...
双倍工钱。我打断他,再加两坛好酒。
老吴的眼睛亮了起来:小的尽力而为!
离开工匠营,我又去马场挑选了二十匹耐力好的战马。这些马将用于拖拽武钢车和组建快速反应骑兵。一切安排妥当,已是日暮时分。
回到营帐,我发现案几上多了一个精致的漆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青铜匕首,刀刃寒光凛凛,柄上镶嵌着绿松石。盒底压着一片竹简,上面写着:听闻王离召见,特赠此物防身。——李信
我拿起匕首,心中五味杂陈。李信的消息如此灵通,显然在王离身边也有眼线。两位将军明争暗斗,我这样的小人物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三日后,演武场。
寒风凛冽,但校场上人头攒动。蒙恬端坐在高台上,左右分别是李信和王离。我带着精心训练的三百名士兵列队待命,其中包括一百弩手、五十长矛手、二十骑兵和十辆武钢车。
开始吧。蒙恬简短下令。
我挥动令旗,部队迅速展开阵型。武钢车呈弧形排列,形成半包围圈。弩手们藏身车内,通过射击孔瞄准敌军——由稻草人模拟的匈奴骑兵。
敌袭!
随着号角声响起,模拟骑兵从三百步外冲来。当进入两百步射程时,我下令:第一轮,放!
车内的弩手们同时射击,箭雨倾泻而出。紧接着,武钢车迅速变换位置,第二排射击孔打开,第二轮箭雨接踵而至。
变阵!
武钢车突然分开,让出一条通道。早已埋伏在后的骑兵冲出,直插敌军侧翼。与此同时,长矛手上前保护车阵,形成攻守兼备的完整体系。
整个演练持续了半个时辰,部队展示了多种阵型变换和战术配合。结束时,校场上响起阵阵喝彩。
蒙恬走下高台,亲自检阅部队。他在一辆武钢车前停下,仔细观察射击孔和车轴结构。
此车何名他问道。
回将军,属下暂称其为'武钢车'。我回答,取其'以武止戈,坚如钢铁'之意。
蒙恬微微颔首:构思巧妙。车弩结合,弥补了弩兵机动性不足的缺点。他转向王离,王将军以为如何
王离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确实新奇。不过实战中恐难应对复杂地形。
不然。李信突然插话,臣观此车轻便灵活,草原、山地皆可通行。若能大规模配备,当可克制匈奴骑兵。
两位将军的目光在空中交锋,火药味十足。蒙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挥手打断:秦曲长,此战术当全军推广。你即日起升为校尉,爵晋'五大夫',专司弩兵与车阵训练。
我单膝跪地,心中狂喜。五大夫是秦军第十级爵位,意味着我正式跨入了中级军官行列,离大良造又近了一大步。
谢将军栽培!
仪式结束后,我正准备回营,李信的亲兵拦住了我:将军请校尉过府一叙。
李信的府邸位于上郡城内,比军营舒适许多。我被引入书房,只见他正在研读一卷竹简,见我进来,立即起身相迎。
恭喜秦校尉高升!他笑着递给我一杯温酒。
全赖将军提携。我双手接过,小心应对。
李信摇摇头:是你自己有能力。他突然压低声音,王离今日脸色难看得很,你需小心他使绊子。
我抿了口酒,没有立即回应。李信继续说道:蒙将军已决定,开春后伐赵。届时我将率五万大军出太原,你的武钢车阵正是攻坚利器。
伐赵!历史上李信确实参与了灭赵之战,但主要负责牵制任务。如今听他的意思,竟是要担任主攻
属下必竭尽全力。我郑重承诺。
李信满意地拍拍我的肩膀:我知你与王离不睦。放心,此战若成,我保你爵至'左更'。
左更是第十二级爵位,距离我的目标大良造只差六级。这诱惑实在太大,但我清楚,李信的承诺建立在伐赵成功的基础上。而历史上,伐赵并非一帆风顺。
将军厚爱,属下惶恐。我斟酌着词句,只是...赵国军力强盛,又有李牧这等名将,恐非易与之敌。
李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竟知李牧
我暗叫不好。李牧此时应该还未完全展露头角,我不该表现得如此了解赵国将领。
属下曾与赵国商人交谈,听闻李牧善用骑兵,有'北地狼'之称。
李信若有所思:不错。李牧确是我军心腹大患。他走到地图前,正因如此,我需要你的武钢车阵克制他的骑兵。此外...
他忽然压低声音,说出一个大胆的计划:绕过赵国主力,直捣邯郸!
这计划冒险至极。历史上,秦王政灭赵确实是先取邯郸,俘虏赵王,但那是多年后的事。如今李信想提前复制这一战略,成功率堪忧。
将军神机妙算。我表面赞叹,心中却已开始思考退路。若李信失败,我这个心腹必然受牵连。
离开李府时,已是月上中天。寒风刺骨,我却感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权力游戏的漩涡比战场更加凶险,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回到军营,我发现黑夫正在帐中等我,脸色凝重。
出事了。他直奔主题,王离派人搜查了你的营帐。
我心头一紧:搜到什么
幸好疾机灵,提前把你的图纸和竹简都藏起来了。黑夫递给我一卷竹简,但他们带走了这个。
我展开竹简,上面是我记录的匈奴部落分布和兵力部署。内容虽不涉密,但被王离拿去做文章就麻烦了。
王离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我苦笑道。
黑夫突然压低声音:秦岳,有些话我憋了很久。他罕见地直呼我的名字,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一愣:此话怎讲
你懂兵法,通器械,知天文地理,甚至连匈奴内情都了如指掌。黑夫目光如炬,却甘愿从小卒做起。寻常布衣,岂有如此见识
我沉默良久,终于决定透露部分实情:我确实...不是普通布衣。但具体身份,现在还不能说。我直视他的眼睛,黑夫,你信我吗
黑夫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信。不然早举报你了。他站起身,不管你是谁,你是我兄弟。这就够了。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里,黑夫的信任比黄金更珍贵。
对了,黑夫走到帐门口又转身,你晋升'五大夫'的赏赐到了。田宅五十亩,仆隶十人,还有...他露出促狭的笑容,两名女婢。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秦法规定,五大夫以上爵位可享女婢侍奉。但这两个月来,我全身心投入战术研发,根本没想过这事。
人在哪
在你新分的宅院里。黑夫挤挤眼睛,要去看看吗
我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明日再说。今晚我得把武钢车的改良方案写完。
黑夫摇摇头,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离开了。
帐内恢复安静后,我取出藏在暗格中的铜匣。里面是我这些日子绘制的所有战术图和未来计划。最下面,是一张标记着秦国统一六国大致时间表的羊皮纸。
按照历史进程,接下来将是灭赵、破燕、亡楚的连环战。若能抓住机会立下大功,我完全有可能在十年内晋升大良造。
但历史已经因我的出现而改变。李信提前伐赵的计划就是一例。更大的变数在于,我能否在政治漩涡中保全自己,同时抓住每一个晋升机会
我提笔在竹简上写下新的战术构想,同时思考着对策。王离的敌意、李信的拉拢、蒙恬的赏识...各方势力如同一盘复杂的棋局,而我这个穿越者,必须步步为营。
大良造...我轻声念着这个目标,手中的笔在竹简上划出坚定的痕迹。距离这个爵位,我还有五级要爬,但每一步都更加接近权力中心,也更加危险。
5
关内侯
春雪初融的太行山脉像一条巨龙盘踞在地平线上。我站在武钢车顶,眺望远处蜿蜒的赵长城,冰冷的山风刮得脸颊生疼。三个月前,我随李信五万大军出太原,直扑赵国腹地。如今,我们已经深入敌境二百余里。
报!斥候飞马而来,声音急促,前方三十里发现赵军主力!约八万人,由李牧亲自率领!
我心头一紧。李牧,赵国最后的名将,历史上曾多次大败秦军。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察觉了我们的突袭计划。
传令全军,停止前进,依山列阵!我厉声喝道。
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三百辆武钢车呈扇形展开,弩手们紧张地检查箭矢和机括。自从晋升校尉后,我麾下的弩兵已扩充至三千人,全部装备改良后的破甲箭。
李信的中军很快传来命令:原地固守,等待与蒙恬主力会合。这命令明智却保守——我们孤军深入,面对近两倍于己的赵军,贸然进攻无异于自杀。
然而,当天傍晚,李信突然改变了主意。
将军有令,全军连夜前进,绕过赵军主力,直取邯郸!传令兵气喘吁吁地宣布。
我猛地站起身,竹简从膝头滑落:什么这违背了原定计划!
将军说...这是大王的密令。传令兵压低声音。
我攥紧拳头。李信这是要复制历史上王翦灭赵的战术,但他忽略了关键一点——此时赵国尚有李牧这等名将坐镇,而非历史上那个昏聩的赵王迁时期。
军令如山。深夜,大军悄然开拔,试图从山间小路绕过赵军。我率弩兵殿后,心中不安越来越强烈。
秦校尉。黑夫骑马赶来,脸上带着罕见的焦虑,斥候报告,西面山谷有火光,恐怕赵军已经发现我们的动向。
我立刻命令部队停止前进,亲自登上高处观察。远处山脊上,隐约可见火把组成的长龙正快速移动——赵军不仅发现了我们,还在抢占关键隘口!
快!通知李将军,我们已陷入包围!
但为时已晚。黎明时分,赵军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李信的主力被截成三段,首尾不能相顾。我的弩兵部队被逼入一处狭窄山谷,背靠绝壁,形势岌岌可危。
结车阵!长矛手外围!我高声下令。
武钢车迅速围成圆形防御阵,长矛手填补空隙,弩手们爬上车辆,居高临下射击。赵军的第一波冲锋在密集箭雨下溃退,留下数百具尸体。
但敌人太多了。第二波、第三波接踵而至。箭矢消耗惊人,很快就要见底。
省着用!瞄准骑兵!我亲自操弩,射倒一名赵军旗手。
战斗持续到正午,我军伤亡已近三成。就在防线即将崩溃时,李信带着残部突围而来,身边只剩不足千人。
秦校尉!李信铠甲残破,满脸血污,赵军设伏,我军中计了!
我跳下车阵,单膝跪地:将军无恙就好。现下如何行事
李信环顾四周,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蒙将军援军至少七日才能到。我们必须守住这处山谷,否则五万大军将全军覆没!
我望向山谷入口——宽不足百步,两侧峭壁耸立。若能守住此处,确实可以一夫当关。
属下愿率部死守,请将军整顿残部,伺机突围。
李信紧紧抓住我的肩膀:不,我与你同守。若此战得脱,我必向大王举荐你为将!
就这样,我们三千余人开始了绝望的坚守。武钢车堵住谷口,弩手轮番射击,长矛手随时准备近战。赵军一次次冲锋,又一次次被击退。李牧显然没想到会遇到如此顽强的抵抗,第二天改变了策略——不再强攻,而是派弓箭手远程压制,企图耗尽我们的箭矢。
不能坐以待毙。第三天夜里,我召集军官们商议,必须主动出击,夺取箭矢。
黑夫主动请缨:我带死士夜袭赵营,抢箭!
李信摇头:太危险。
将军,我指着地图上一处陡坡,赵军在此设箭楼,居高临下压制我们。若能夺取此楼,不仅可得箭矢,还能反制赵军。
计划很快敲定。黑夫率五十精锐趁夜摸上陡坡,我则带两百弩手佯攻正面吸引注意。月黑风高,黑夫的人如鬼魅般攀上悬崖,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哨兵。当箭楼燃起大火时,我军欢声雷动。
此战我们缴获箭矢两万余支,更关键的是摧毁了赵军的制高点。李牧大怒,第四天发动了最猛烈的进攻。赵军如潮水般涌来,有些甚至攀上车顶。我手持李信所赠宝剑百战,与突入阵中的赵军肉搏。一剑刺穿一名敌将胸膛时,温热的鲜血喷了我满脸。
死战不退!我抹去脸上血迹,厉声吼道。
士兵们受此激励,爆发出惊人战力。战至黄昏,赵军再次溃退,谷口堆尸如山。
第五天,箭矢又快耗尽。我下令收集赵军射来的箭矢重复使用。饮用水也所剩无几,士兵们开始喝马尿解渴。
第六天,李信肩部中箭,仍坚持指挥。黑夫左臂被砍伤,简单包扎后继续战斗。我们只剩不足千人还能作战,武钢车大半损毁。
第七天清晨,就在防线即将崩溃时,远处山巅突然响起熟悉的号角声——秦军的号角!
援军!蒙将军的援军到了!士兵们相拥而泣。
蒙恬亲率三万精锐从赵军背后杀来。李牧腹背受敌,不得不下令撤退。当蒙恬的金色帅旗出现在谷口时,我们这些幸存者几乎瘫倒在地。
李将军!秦校尉!蒙恬飞身下马,罕见地流露出激动之情,你们创造了奇迹!
李信因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却仍坚持行礼:全赖秦校尉死守,否则我等早成赵人刀下鬼。
蒙恬转向我,目光中满是赞赏:以三千阻五万七日,古之名将不过如此。此战首功,当属秦校尉!
一个月后,咸阳宫。
我身着崭新的铠甲,腰佩玉饰,跟随内侍穿过重重宫门。伐赵之战因我们的顽强坚守而逆转,蒙恬主力趁机攻破邯郸,俘虏赵王。秦国灭赵,震动天下。
宣,校尉秦岳觐见!
浑厚的宣喝声中,我迈入巍峨的咸阳宫正殿。两侧文武百官肃立,目光齐刷刷投向我。尽头高台上,端坐着那位将统一天下的君王——嬴政。
我按礼制三跪九叩:臣秦岳,拜见大王。
平身。声音不高,却充满威严。
我抬头,第一次看清这位千古一帝的真容。他比想象中年轻,约莫三十出头,面容瘦削,双目如炬,头戴九旒冕冠,身着玄色龙袍,不怒自威。
秦卿以三千阻五万,为灭赵首功。嬴政缓缓道,寡人向来赏罚分明。即日起,晋秦岳为裨将军,爵关内侯,赐宅一区,田百顷,仆百人。
我再次跪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关内侯!这是第二十等爵位中的第十九级,距离最高等的彻侯仅一步之遥。从一个穿越而来的小卒到封侯拜将,我只用了不到四年时间。
臣,谢大王隆恩!
退朝后,我在宫门外被一众官员围住,纷纷道贺。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位大人物的到来——丞相王绾和廷尉李斯。
秦将军少年英才,可喜可贺。王绾笑容可掬,眼神却透着审视,不知师承哪位大家
回丞相,臣只是行伍出身,侥幸立功。我谨慎应答。
李斯则更为直接:将军新晋高位,若有不明之处,可随时来我府上请教。
我心中了然。王绾代表老牌贵族,对我这样的新贵充满戒备;而李斯作为法家代表,正需要军中支持。我已经不可避免地卷入了秦国高层的权力博弈。
当晚,秦王在宫中设宴庆功。我作为主角之一,被安排在李信和蒙恬之间。酒过三巡,嬴政突然问道:
秦将军守谷所用何阵寡人闻所未闻。
我放下酒爵,恭敬回答:回大王,此阵名为'铁壁',乃臣将武钢车与地形结合所创。弩手藏于车内,居高射击,辅以长矛手近战,故能久守。
善!嬴政眼中闪过异彩,若将此阵推广全军,何惧六国骑兵
李斯趁机进言:大王圣明。臣以为,当命秦将军专司新军训练,以备伐楚之需。
伐楚!我心头一跳。历史上,李信正是在伐楚时惨败,导致仕途尽毁。如今我与他交好,若他失败,我必受牵连。
臣愿效犬马之劳。我表面应承,心中已开始谋划。
宴席散后,李信邀我同乘一车。微醺的他难得吐露真言:秦兄,此次若非你死守谷口,我早已身首异处。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将军言重了。我谦逊道,全赖将士用命。
李信摇摇头,压低声音:大王已决意伐楚,命我为主将。你...可愿为我副将
我心中一凛。历史上李信伐楚惨败,二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若我参与其中...
此乃臣之荣幸。我最终应允。风险与机遇并存,若我能改变历史轨迹,助李信成功,前途将不可限量。
马车驶过咸阳繁华的街道,灯火阑珊处,我看到自己的新府邸——一座五进大院,朱门高墙,门前已挂上关内侯府的匾额。
到了。李信拍拍我的肩,三日后朝会,大王将正式任命伐楚将领。届时再见。
送别李信,我站在府门前,恍如梦中。四年前,我还是个刚穿越而来的无名小卒;如今,我已是秦国最年轻的侯爵,即将参与决定天下归属的大战。
府中仆役列队相迎,为首的是两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
恭迎君侯回府!众人齐声行礼。
我微微颔首,目光却被站在最后的一个纤细身影吸引——那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袭素衣,低眉顺目,却在抬头瞬间与我四目相对。她的眼睛明亮如星,与那些战战兢兢的奴仆截然不同。
她是我指着少女问道。
管家连忙回答:回君侯,此女名唤阿芷,乃赵国王族远支,灭赵后被没为官奴。大王特意赐予君侯,以彰灭赵之功。
赵国王族我多看了她几眼。少女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姿态优雅,确实有贵族风范。
安排她做书房侍女吧。我随口吩咐,心思已转到更重要的事上——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伐楚之战。
书房内,我摊开楚国地图,开始研究战略。历史上李信失败的原因在于轻敌冒进,孤军深入楚境。若要避免重蹈覆辙,必须...
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阿芷端着茶盏走进来,动作轻盈如猫。
君侯请用茶。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赵国口音。
我接过茶盏,突然问道:你读过书
阿芷微微一怔:略识几个字。
赵国人恨我吗我直视她的眼睛,我助秦灭赵,手上沾满赵人鲜血。
她沉默片刻,竟坦然相对: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赵国腐朽已久,灭亡乃天命。只是...她声音低了下去,李牧将军死得冤枉。
我心头一震。李牧在邯郸城破后被俘,本已投降,却被秦王下令处死。这一决定连我都感到意外。
你认识李牧
族姐嫁入李家,我曾见过将军数面。阿芷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他常说,秦国之所以强盛,在于任人唯贤。若赵国早行改革,何至于此...
我若有所思。阿芷的见识远超寻常女子,留在身边或许有用。
从今日起,你负责整理我的书简和地图。我决定给她一个机会,但有半点差池...
奴婢明白。阿芷深深一礼,退出书房。
夜深人静,我独自站在庭院中仰望星空。北斗七星高悬,指引着方向。四年时间,我从卒伍到封侯,速度远超预期。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伐楚之战、朝堂争斗、甚至是未来可能的宫廷政变...
关内侯...我轻声念着这个新爵位,嘴角微微上扬。这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崭新的起点。秦国的军功爵位制度给了我跨越阶级的机会,而现代知识和历史预见则让我如虎添翼。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而我,一个穿越者,正在亲身参与并改变着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建立过程。
6
武安侯
楚地的夏雨来得又急又猛。我站在临时搭建的军帐前,望着如注的雨水冲刷着营地上的血迹。三天前,我们与楚军主力在鄢陵首次交锋,双方各伤亡数千,胜负未分。
君侯,斥候回报!黑夫披着蓑衣快步走来,脸上的刀疤在闪电照耀下格外狰狞。自从我封侯后,他成了我的亲兵统领,爵位也升至五大夫。
我接过湿漉漉的竹简,上面简单写着:楚将项燕率十万大军自陈城而来,距此不足百里。
项燕!楚国最后的名将,历史上大败李信的统帅。此次伐楚,秦王兵分两路:王翦率二十万大军出函谷,正面攻楚;我与李信领十万偏师,自南郡迂回策应。这本是稳妥之策,但王翦行军迟缓,迟迟未能与我们会合,致使我军独面楚军主力。
传令全军,即刻拔营,退守随县!我当机立断。
黑夫一愣:不战而退
项燕善用兵,正面决战我军胜算不大。我指向地图上的随县,此处三面环水,楚军骑兵难以展开。我们背水列阵,以武钢车为屏障,可最大限度发挥弩兵优势。
黑夫领命而去。我转身回到帐内,发现阿芷正在整理我的铠甲。自从带她随军,这赵国女子展现出了惊人的适应力,不仅精通文书,还略通医术,多次为伤兵治疗。
君侯要撤退她头也不抬地问。
我微微皱眉。阿芷越来越大胆,常直言不讳。但不得不承认,她的见解往往一针见血。
非撤退,乃战略转移。
阿芷轻笑,递上一卷竹简:这是妾身整理的楚军近年战例。项燕用兵,最善迂回包抄。君侯退守随县固然稳妥,但若他分兵断我粮道...
我展开竹简,眼前一亮。阿芷不仅整理了项燕的战例,还标注了其用兵特点——偏好雨季作战,擅长利用楚地水网机动。
你从何处得来这些情报
妾身族叔曾为楚将幕僚。阿芷轻描淡写地回答,但我注意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雨越下越大。部队在泥泞中艰难行进,武钢车的轮子时常陷入泥潭,士兵们不得不推拉前行。我骑马巡视队伍,不断鼓舞士气。作为一军主将,我深知在这种恶劣条件下撤退,稍有不慎就会演变成溃败。
君侯!李信的传令兵飞马而来,将军命你速去中军议事!
李信的中军帐内气氛凝重。这位伐楚主将面色阴沉地站在沙盘前,旁边站着几位高级幕僚。
秦将军,李信直接问道,为何擅自下令撤退
我行礼后坦然相告:项燕大军将至,我军若在平原迎战,必陷劣势。退守随县,可扬长避短。
怯战之言!一位王翦派来的副将冷笑道,我军士气正盛,当一鼓作气击溃楚军,何须退缩
我指向沙盘:楚地水网纵横,雨季更甚。项燕必已派舟师绕后,若我军滞留此地,恐腹背受敌。
李信沉思片刻,终于点头:就依秦将军之策。全军速退随县,加强侧翼警戒。
三日苦行后,我们终于抵达随县。这处楚北要塞三面被涢水环绕,城墙高厚,确是防守良地。部队刚安顿下来,斥候便传来急报:项燕主力已至三十里外,同时有楚军舟师出现在涢水上游!
果然不出君侯所料。黑夫钦佩地说。
我却没有丝毫喜悦。历史上李信正是在水网地带被项燕包抄歼灭。虽然我们提前退守随县,但若不能破解楚军的水陆夹击,仍难逃厄运。
传我令,我思索片刻后下令,搜集全城火油、渔网,再备轻舟三十艘。
黑夫一脸茫然,但还是领命而去。阿芷在一旁研墨,闻言抬头:君侯要用火攻
不错。我展开地图,楚军舟师若顺流而下,必经过这段狭窄河道。我们以铁索横江,火舟突袭,可破其水军。
那项燕陆军呢
我指向城外一片密林:楚军必经此地。林中多樟树,树脂易燃。若适时火攻...
阿芷眼中闪过惊色:君侯此计若成,项燕十万大军恐灰飞烟灭。
兵者,诡道也。我低声说,不知是在说服她,还是说服自己。
当夜,我亲自带队布置火攻。士兵们悄悄将火油倾入上游,又在河道狭窄处拉起数道水下铁索。三十艘轻舟满载干柴、硫磺,隐蔽在河湾处待命。
与此同时,我派精锐弓弩手潜入城外密林,在树梢绑上火把、火种,只等信号便一齐点燃。
黎明时分,楚军舟师果然出现。数百艘战船顺流而下,旌旗招展,气势惊人。我站在城头,心跳如鼓,等待最佳时机。
放!
随着令旗挥下,隐藏的秦军突然点燃火舟,推入江中。火借风势,瞬间形成一条火龙,直扑楚军船队。楚军慌忙调转船头,却为时已晚——先头船只撞上水下铁索,乱作一团。火船撞入敌阵,顷刻间引燃数十艘战船。楚军士兵纷纷跳江逃命,又被埋伏在两岸的秦军弩手射杀。
浓烟滚滚中,城外密林也突然火起。项燕的先头部队刚入林中,便被四面大火包围。楚军大乱,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
全军出击!李信抓住战机,下令开城决战。
我亲率三千精锐直扑楚军中军。武钢车在前开路,弩兵轮番射击,长矛手随后掩杀。楚军虽众,但阵型已乱,节节败退。
战至午时,我们在一个小山丘上发现了项燕。这位楚国名将身边只剩数十亲兵,却仍挺立不倒,手中长剑滴血。
秦将军!项燕突然高喊,可敢与某一战
我拍马上前:项将军,大势已去,何必徒增伤亡若肯归降,我必向秦王保举。
项燕仰天大笑: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今日兵败,唯死而已!言罢,他竟横剑自刎,鲜血喷溅在身后的楚国旗上。
我肃然下马,向这位忠勇之将深深一礼。无论敌友,这种气节都值得尊敬。
鄢陵一战,我军以三万之众大破楚军十万,斩首四万,俘虏两万,余者溃散。消息传回咸阳,朝野震动。
三个月后,楚国都城寿春陷落。王翦主力终于赶到,却只赶上了打扫战场的尾声。楚王负刍被俘,楚国灭亡。
凯旋之日,咸阳城万人空巷。秦王亲迎于郊,行推辇之礼——这是对功臣的最高礼遇。我与李信同乘王车入城,受尽荣光。
秦卿用兵如神,寡人得卿,如周文王得太公望!嬴政在庆功宴上如此评价,引得满朝文武侧目。
宴会后,秦王单独召见我与李信。
寡人决意,即日起设三公九卿,统御天下。嬴政目光灼灼,李信晋大将军,总领军事;秦岳拜上将军,爵武安侯,协助李信整军备战。
我跪拜谢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武安侯!这是仅次于彻侯的崇高爵位。上将军更是军方要职,地位仅次于大将军李信和国尉王翦。
臣,必肝脑涂地,以报王恩!
离开咸阳宫时,李信拍着我的肩膀说:秦兄,自今日起,你我共掌秦国兵权。他日统一天下,封王拜相,指日可待!
我表面应和,心中却冷静分析着局势。秦国统一已势不可挡,但统一后的权力分配才是真正考验。李信性格刚直,不善权谋;王翦老谋深算,树大根深;而我这个新贵,根基尚浅,必须谨慎行事。
回到武安侯府,阿芷早已备好热水和干净衣袍。自从随军归来,她在府中的地位已不同往日,俨然成了内务总管。
君侯今日气色甚佳。她帮我卸下朝服,动作轻柔。
大王封我为武安侯,拜上将军。我难掩疲惫地说。
阿芷手上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妾身恭喜君侯。只是...她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妾身今日去市集采买,听闻一些传言。阿芷压低声音,王翦老将军对鄢陵之战结果颇为不满,认为君侯抢了他的功劳。其门生故吏多在军中,君侯需多加小心。
我冷笑一声。王翦的反应在意料之中。这位秦国老将本想在伐楚之战中再立殊勋,却被我和李信抢了风头。
无妨。朝中有李斯廷尉支持,军中又有李信大将军为盟,王翦奈何不了我。
阿芷却摇头:妾身以为,君侯不宜与李信走得太近。
哦我挑眉看她。
李信将军性格刚烈,处事不够圆融。而王翦树大根深,门生故吏遍布朝野...阿芷点到即止。
我心中一动。阿芷的政治嗅觉竟如此敏锐她不仅看出了朝堂上的派系斗争,还预见到了可能的危险。
依你之见,我当如何
广结善缘,培植亲信。阿芷递上一卷竹简,这是妾身整理的朝中要员名录,标注了各人背景、喜好。
我展开竹简,再次为阿芷的才能惊讶。这份名录不仅详细,还分析了各派系间的关联,甚至标注了可能的拉拢对象。
阿芷,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直视她的眼睛,寻常赵女,岂有如此见识
她沉默良久,终于轻声道:妾身乃赵武灵王之后,家父曾任赵国中尉。赵亡后,族人多遭屠戮,妾身因是女流,被没为官奴。
我恍然大悟。难怪她通晓兵法,熟知政事,原是赵国贵族之后。
从今往后,你不再为奴。我郑重宣布,我聘你为幕僚,专司情报整理。
阿芷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郑重行了一礼:妾身必竭尽所能,辅佐君侯。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面整军备战,一面在朝中积极活动。按照阿芷的建议,我刻意与王翦保持表面和气,同时通过李斯结交了一批少壮派官员。
一个月后,秦王在朝会上宣布了灭齐的计划。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主帅并非王翦或李信,而是蒙恬!
臣有一议。我抓住时机出列,齐乃大国,虽势孤力薄,仍不可轻敌。臣建议分兵两路:蒙将军主力出临淄,臣愿率偏师自琅琊策应。
嬴政欣然应允:武安侯忠心可嘉,准奏!
退朝后,李信拦住我,脸色不豫:秦兄为何自请偏师你我联手,本可共取灭齐之功!
我故作无奈:王翦在侧虎视眈眈,若我们贪功冒进,恐遭暗算。不如分兵而行,彼此策应。
李信思索片刻,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但我心里清楚,历史上齐国不战而降,根本无需大战。我主动请缨偏师,实则是为了避开接下来的政治风暴——秦王即将开始收缴天下兵器,焚书坑儒,而李信将因直言进谏而失宠。
作为穿越者,我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但也明白自己的出现已经改变了许多细节。齐国之后,秦将一统天下,但嬴政的暴政也将开始。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保全自己,进而实现抱负,是我现在必须思考的问题。
夜深人静时,我独自在书房推演未来。阿芷悄然出现,为我添茶。
君侯似有心事她轻声问。
我望着窗外的明月:阿芷,若有一天,天下归一,你觉得该如何治理
她微微一怔,随即答道:当宽刑省赋,与民休息。六国贵族,宜安抚而非屠戮;百家学说,当并存而非独尊。
我惊讶地看着她。这些主张与历史上李斯的焚书坑儒、以吏为师完全相反,却更接近现代理念。
你读过法家之外的书
家父藏书甚丰,妾身少时曾读孔孟、老庄。阿芷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其实各国皆有可取之处。秦之法制,齐之商贸,楚之艺术,赵之胡服骑射...若能兼收并蓄,必强于独尊一家。
我不由重新审视这个女子。她的思想竟如此开明,简直超越时代。若在和平年代,必是位杰出的思想家。
阿芷,若有机会,你想回赵国吗我突然问。
她沉默良久,轻声道:赵国已亡,回去又有何益妾身只愿追随明主,见证天下太平。
明主...这个词让我心头一颤。我算是明主吗一个利用历史知识谋取权力的穿越者
君侯,阿芷犹豫片刻,从袖中取出一物,此物...可是君侯的
我定睛一看,竟是一枚铜钱——不是普通的秦半两,而是我穿越时随身携带的现代仿古钱币,背面刻着廿三年制的字样。这分明是21世纪的工艺品!
从何处得来我强作镇定。
整理君侯旧物时发现。阿芷直视我的眼睛,此钱形制古怪,文字亦与当今不同。妾身查遍典籍,未见记载。
我心跳如鼓。这枚钱币是我穿越者身份的铁证。阿芷如此聪慧,恐怕已经起了疑心。
此乃...西域奇物,偶然得之。我勉强编了个理由。
阿芷没有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说:君侯身上有许多...与众不同之处。但请放心,妾身必守口如瓶。
她的话让我既安心又忐忑。安心的是她似乎不会告发我;忐忑的是我的秘密已被她看破几分。
阿芷退出后,我摩挲着那枚钱币,思绪万千。从一个小卒到武安侯,我用了五年时间。接下来,我将参与最后一场灭国之战,见证大秦帝国的诞生。但之后呢
焚书坑儒、修筑长城、南征百越...这些历史事件我能否改变作为既得利益者,我又是否应该改变它们
武安侯...我轻声念着这个尊贵的封号。它代表着无上荣耀,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我这个穿越者究竟该何去何从
7
彻侯
齐长城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条蜿蜒的巨蟒盘踞在山脊上。我站在战车上,望着这座号称东方第一雄关的建筑,嘴角微微上扬。历史上,齐国正是倚仗这道防线,在战国末期避免了大规模战祸。但今天,它将见证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君侯,前锋已至长城脚下,未遇抵抗。黑夫策马而来,铠甲上还带着晨露。自从我晋封武安侯,他便成了我的亲兵统领,爵位也升至卿级。
我微微颔首:传令下去,全军缓行,保持阵型。遇齐军哨卡,只围不攻。
不攻黑夫浓眉皱起,君侯,将士们摩拳擦掌多日,就等着破城立功呢。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我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烽火台,齐国承平已久,军民畏战。我们大军压境,却围而不打,其内部必生乱。
黑夫恍然大悟:君侯是要从内部分化他们
正是。传令各营,严明军纪,不得扰民。凡有齐国百姓经过,皆以礼相待,赠以粮食。
随着命令下达,十万秦军如潮水般漫过齐长城,却出人意料地秋毫无犯。沿途齐军哨卡见秦军势大,大多不战而降。少数负隅顽抗者,被我派精兵迅速剿灭,不留后患。
三日后,大军抵达临淄城外三十里处扎营。这座东方最繁华的都城,此刻城门紧闭,城头上旗帜密布,显然已做好守城准备。
报!斥候飞马而来,齐王派使者求见!
我整了整衣冠:带过来。
齐使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儒袍,举止从容。他向我深深一揖:外臣淳于越,奉齐王之命,特来请教武安侯,何以无故犯我疆界
我示意侍从看座:淳于先生请坐。秦齐两国,向来交好。然今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我王顺应天命,欲一统华夏。齐若早降,可保宗庙,全城百姓免遭兵燹之灾。
淳于越摇头:齐立国八百余载,岂可拱手让人纵使力战不敌,也要玉石俱焚!
先生言重了。我轻笑一声,命人取来一幅地图,请看,韩、赵、魏、楚、燕皆已归秦。齐独存于东,如孤舟泛海,岂能久安况且...
我故意停顿,压低声音:我闻齐王建宠信后胜,而后胜贪财好利,早有异心。若先生能劝齐王诛后胜而降秦,我王必以万户侯相待。
淳于越面色大变。后胜是齐王建的舅舅,把持朝政多年,确实声名狼藉。我这一番话,正是要利用齐国内部的矛盾。
送走淳于越后,我召集众将议事。
齐军主力不过五万,且久疏战阵。我指着沙盘分析,临淄城高池深,强攻伤亡必重。我意已决,围而不打,静待其变。
蒙恬派来的副将王离不满道:武安侯未免太过谨慎!我军士气正盛,何不一鼓作气攻下临淄
我冷冷扫了他一眼:王将军若想强攻,本侯可拨你一万精兵先行。只是城破之日,若齐王焚毁府库、屠戮百姓,这责任...
王离顿时语塞。他明白我的意思——强攻可能毁掉这座东方最富庶的都城,而秦王要的是一个完整的齐国,而非一片废墟。
那武安侯有何妙计王离不甘心地问。
十面埋伏。我指向沙盘上临淄周围的十处要地,我军分兵十路,占据所有进出要道,切断临淄与外界的联系。同时,派细作入城散布谣言,就说后胜已暗中降秦...
众将闻言,纷纷点头称妙。唯有王离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却不得不领命而去。
部署既定,秦军开始有条不紊地实施围城。我严令禁止扰民,反而派人在城外设粥棚,收容逃难的齐国百姓。这一招攻心为上,效果奇佳——不到半月,临淄城内流言四起,说秦军仁义之师,不杀不抢;又说后胜私通秦国,准备卖主求荣。
终于,在一个雨夜,临淄城门悄然开启一条缝,淳于越再次出现在我的营帐中。
武安侯,他神色憔悴,齐王愿降,只求保全宗庙和百姓性命。
我心中一喜,表面却不动声色:后胜如何处置
已被齐王下令诛杀,首级在此。淳于越命随从奉上一个木匣。
我瞥了一眼匣中那颗须发斑白的头颅,心中感慨。权力斗争从来残酷,古今皆然。
善。明日午时,请齐王白衣素服,捧玺印出降。我以武安侯之名担保,必不食言。
次日,雨过天晴。临淄城门大开,齐王建果然如约出降。他手捧玉玺,身后跟着一班文臣武将,个个面如死灰。我按礼制下马相迎,接过玉玺,宣布秦军入城。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我严令秦军不得擅入民宅,不得抢夺财物,违者立斩。临淄城内的恐慌很快平息,市井甚至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君侯仁义,齐人必感恩戴德。黑夫感叹道。
我摇摇头:非为仁义,实为长远计。齐国富甲天下,临淄更是商贾云集之地。若毁于战火,岂不可惜
一个月后,捷报传至咸阳。秦王大喜,诏令我即刻班师回朝,参加统一大典。
回程路上,我特意绕道当年穿越之初所在的陇西军营。四年过去,这座边塞军营依旧如故,只是守将已换成了陌生面孔。
君侯在此驻足,可是故地重游阿芷轻声问道。自从我准她以幕僚身份随行,她便常伴左右,协助处理军务文书。
是啊。我望着远处的训练场,仿佛看到当年那个刚穿越而来、手足无措的自己,谁能想到,一个小卒能有今日
阿芷意味深长地说:君侯非常人,自有非常之命。
我心头一跳。阿芷对我身份的怀疑从未停止,但她始终守口如瓶,反而成为我最得力的助手。这种微妙的关系,让我既安心又警惕。
咸阳城比离开时更加繁华。街道上张灯结彩,百姓们都在谈论即将举行的统一大典。我的车驾刚入城门,就被一队禁卫拦住。
奉大王令,请武安侯即刻入宫觐见!
我心中一凛。秦王如此急切召见,必有要事。
咸阳宫内,气氛庄严肃穆。我被直接引至后殿,只见嬴政身着黑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正伏案批阅竹简。四年过去,这位即将成为始皇帝的君王更加威严,眉宇间的霸气令人不敢直视。
臣秦岳,参见大王!我恭敬行礼。
爱卿平身。嬴政放下毛笔,目光如炬,灭齐之功,当居首位。寡人已决意,晋你为彻侯,拜太尉,位列三公!
我浑身一震。彻侯是秦二十等爵位的最高一级,太尉更是掌管全国军事的最高官职。这样的封赏,远超我的预期。
臣...惶恐,恐难当此大任。
嬴政挥挥手:寡人知你才能。今日召你来,另有要事相商。他示意侍从退下,压低声音,寡人决意,改王号为'皇帝',自称'朕'。同时,统一度量衡、文字、货币,修驰道,筑长城...你以为如何
我心中了然。这是历史上秦始皇巩固统一的系列措施。作为穿越者,我知道这些政策虽然功在千秋,但操之过急,正是秦朝速亡的原因之一。
陛下雄才大略,臣敬佩不已。我谨慎措辞,只是六国初定,民心未附。若改革过急,恐生变故。臣以为,当先安抚百姓,轻徭薄赋,待民心归附,再行改革不迟。
嬴政眉头微皱:李斯建议,当收天下兵器,聚之咸阳,铸为金人十二;同时焚诗书,坑术士,以绝后患。
我暗叫不好。这正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焚书坑儒。
陛下!我单膝跪地,武力可夺天下,不可治天下。六国贵族众多,若一味镇压,必生反抗。臣以为,当宽严相济,对顺从者厚待,对抗拒者严惩,方能长治久安。
嬴政沉思良久,忽然问道:爱卿可知,为何寡人如此信任你
臣...不知。
因你从无私心。嬴政目光灼灼,王翦求田问舍,蒙恬结党营私,李信刚愎自用...唯你,一心为国,从不结党营私。此番谏言,更见忠心。
我额头渗出冷汗。嬴政的信任既是荣耀,也是枷锁。
臣...唯愿大秦江山永固,陛下万岁千秋。
离开皇宫时,已是月上中天。阿芷在宫门外等候多时,见我出来,连忙迎上。
君侯,情况如何
回府再说。我低声道,心中思绪万千。
三日后,咸阳宫前广场举行了盛大的统一庆典。嬴政正式宣布改称始皇帝,并分封功臣。我作为灭齐首功,被晋封彻侯,拜太尉,赐金印紫绶,位列三公之首。当我的名字被宣读出时,全场文武齐声高呼:参见彻侯!声震云霄。
站在高台上,望着下方跪拜的群臣,我心中百感交集。从一个小卒到彻侯,从军旅到庙堂,这条路我走了五年。如今位极人臣,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我知道历史的走向,也明白秦朝的危机。作为既得利益者,我该随波逐流,还是力挽狂澜
庆典结束后,李斯设宴款待群臣。席间,这位丞相频频向我敬酒,言语间多有拉拢之意。
彻侯年轻有为,深得陛下信任。你我联手,必能辅佐陛下成就千秋伟业。李斯举杯相邀。
我微笑应和,心中却警铃大作。历史上李斯专权跋扈,最终落得腰斩灭族的下场。与他走得太近,绝非明智之举。
丞相过誉了。岳不过一介武夫,朝政大事,还需丞相多担待。
正当我们虚与委蛇之际,蒙恬突然插了进来:彻侯用兵如神,灭齐一战可谓经典。不知对北伐匈奴有何高见
我心中一动。历史上蒙恬北击匈奴,修筑长城,正是接下来秦朝的重大军事行动。
匈奴之患,非一战可除。臣以为,当筑城戍边,移民实边,步步为营,方为上策。
蒙恬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彻侯未免太过保守。匈奴不过蛮夷,大军一到,自当溃散。
我不便多言,只能举杯致意。宴席间,我观察到蒙恬与李信之间的微妙气氛——两人同为军方重臣,却因伐楚之功有过节,如今更是明争暗斗。
宴会散后,我回到新赐的彻侯府。这座府邸位于咸阳宫旁,五进大院,亭台楼阁,极尽奢华。阿芷早已命人备好醒酒汤,亲自伺候我更衣。
君侯今日受封彻侯,位极人臣,可喜可贺。她轻声道。
我却毫无喜色:位高则险,今日宴上,李斯、蒙恬、李信各怀心思。我初入中枢,如履薄冰。
阿芷递上一卷竹简:这是妾身整理的朝中各派关系图。李斯与蒙恬势同水火,李信则自成一派。君侯新贵,各方都想拉拢。
我仔细研读,不得不再次佩服阿芷的政治敏锐。这份关系图详尽清晰,甚至标注了各派系的强弱变化。
依你之见,我当如何自处
广结善缘,不偏不倚。阿芷目光炯炯,君侯深受陛下信任,此乃最大优势。只要持身以正,不结党营私,纵有风波,亦能安然。
我点点头。阿芷的建议与我不谋而合——在秦始皇这样的强势君主手下,保持忠诚与独立才是生存之道。
就在此时,黑夫匆匆进来,脸色凝重:君侯,边境急报!匈奴单于趁我统一之际,大举南下,已攻破九原郡!
我猛地站起身。历史上匈奴确实在秦统一后趁机侵扰,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备马,我要即刻入宫面圣!
阿芷却拦住我:君侯且慢。此时入宫,陛下必命您领兵出征。但朝中蒙恬、李信皆虎视眈眈,若您离朝,恐被人趁机进谗。
我陷入沉思。阿芷说得有理,但边境告急,我又岂能坐视不理
不如这样,阿芷建议,君侯可上疏建议蒙恬领兵北伐,您则留守中枢,协理军政。如此既解边患,又不失权位。
我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两全之策。历史上本就是蒙恬北击匈奴,修筑长城。我何不顺水推舟
善!就依此计。
当夜,我连夜起草奏疏,建议派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北伐,同时修筑长城,一劳永逸解决匈奴之患。奏疏中,我特意强调蒙恬的军事才能,足以担当此任。
次日朝会,嬴政当廷采纳了我的建议,命蒙恬即日筹备北伐。蒙恬喜出望外,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而李斯则面色阴沉——蒙恬离朝,意味着他在朝中少了一个劲敌,但也少了一个制衡我的力量。
退朝后,李信拦住了我:彻侯何故举荐蒙恬北伐之功,本可你我共享!
我早料到他有此一问:李将军,北伐艰苦,非一日之功。你我初入中枢,当稳固根基。待蒙恬建功归来,陛下必有伐胡越之议,届时再请缨不迟。
李信将信将疑,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回到府中,我站在庭院里仰望星空。北方战事已起,南方百越未平,秦朝的统一只是开始。作为太尉,我将参与这个庞大帝国的每一项重大决策。而作为穿越者,我更肩负着改变历史的可能。
彻侯...我轻声念着这个至高爵位。它代表着无上荣耀,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我究竟能走多远又能改变多少
阿芷悄然出现在身侧,为我披上外袍:夜深露重,君侯保重身体。
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突然问道:阿芷,若有一天,我失势落难,你会如何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妾身必生死相随。
这简单的一句话,让我心头一热。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权力场中,能有一个真心相待的人,何其难得。
阿芷,从今日起,你不再是侍女。我郑重宣布,我聘你为太尉府长史,协理军务。
阿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深深一礼:妾身...下官必竭尽所能,辅佐君侯。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军营的号角声。新的时代已经开始,而我的故事,还在继续。
8
帝师
咸阳宫的晨钟穿透薄雾,回荡在帝都上空。我站在太尉府的高台上,望着这座已经苏醒的巨城。五年了,从穿越之初的边塞小卒,到如今位列三公的彻侯,这条路走得比想象中更远。
太尉大人,陛下的朝会还有半个时辰。阿芷一身官服,手捧竹简走来。自从担任太尉府长史,她越发干练,已成为我不可或缺的臂膀。
我接过竹简,上面记录着今日朝议要事:北方长城修筑进度、南征百越军报、各郡县赋税统计...每一项都关乎这个新生帝国的根基。
蒙恬将军有消息吗
昨夜刚到。阿芷指向其中一条,已筑成千里长城,匈奴不敢南下牧马。但民夫死伤颇重,各地怨声渐起。
我眉头紧锁。历史上秦朝速亡的原因之一,正是过度役使民力。作为太尉,我必须设法改变这一点。
备轿,我要提前入宫面圣。
咸阳宫前,禁卫军见我的车驾到来,立即分开行列。自从一年前献上宽刑省赋之策被始皇采纳,我的地位已不同往日,可随时入宫觐见。
御书房内,嬴政正在批阅奏章。这位千古一帝比五年前更加威严,眼角已现细纹,但目光依旧锐利如剑。
臣秦岳,参见陛下。我恭敬行礼。
爱卿平身。嬴政放下毛笔,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朕正欲遣人召你。蒙恬奏报,长城已筑千里,然民力损耗甚巨。卿以为如何
我早有准备:臣建议分三段修筑:急所先建,缓所次之,非要害处可暂搁置。同时,征调刑徒、赘婿、商贾充役,减轻良民负担。
嬴政若有所思:李斯建议,当发五十万民夫,三年内全线贯通。
陛下!我上前一步,六国初定,民心未附。若役使过甚,恐生变故。臣以为,治国如烹小鲜,不可扰之过甚。
这个出自《道德经》的比喻让嬴政眉毛一扬:爱卿近来读老子
臣观百家之言,取其所长。我坦然应答,法家严刑峻法可夺天下,然欲长治久安,当辅以黄老之术,与民休息。
嬴政沉思良久,突然问道:爱卿可知,朕为何独信于你
臣愚钝。
因你从无私心。嬴政站起身,走到窗前,王翦求田问舍,蒙恬结党营私,李斯贪权...唯你,一心为国。即日起,朕封你为'帝师',朝堂之上,座而论政。
我浑身一震。帝师并非正式官职,却是无上荣宠,意味着皇帝以师礼相待。
臣...惶恐,恐难当此大任。
嬴政挥手打断:朕意已决。今日朝会,便宣此命。
朝堂之上,当帝师之封宣布时,满朝文武哗然。李斯面色阴沉,蒙恬难掩惊讶,唯有王翦老将军微微颔首,似在赞许。
另,嬴政继续道,采纳秦卿之议,长城修筑分三段进行,减征民夫二十万。南征百越之军,亦分批次轮换,以恤民力。
退朝后,李斯拦住我的去路:帝师大人好手段,竟能说动陛下改变初衷。
我淡然一笑:丞相言重了。岳不过就事论事,一切为陛下江山社稷着想。
是吗李斯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听闻帝师府上近日招揽了不少儒生、方士,莫非有意与朝廷'以法为教,以吏为师'之策相抗
我心中一凛。李斯果然眼线遍布咸阳。
丞相多虑了。秦某身为太尉,需通晓各方情资,故招揽各国人才,以备咨询。
李斯将信将疑,却也不好再多言,拱手离去。
刚回太尉府,侍卫便来报:陛下急召太尉入宫!
我心中一紧,立即更衣前往。刚入宫门,便听见嬴政愤怒的吼声从内殿传出:大胆狂徒!竟敢欺朕!
殿内,嬴政面色铁青,面前跪着几个衣衫褴褛的方士,瑟瑟发抖。李斯、蒙恬等重臣肃立两侧,神情凝重。
陛下。我上前行礼。
爱卿来得正好。嬴政强压怒火,这些方士自称能炼长生不老药,朕厚赐金帛,供其炼丹。不料全是骗子!所用皆为寻常草木,无半点效用!
我这才明白事情原委。历史上所谓的坑儒,实则是处置欺骗皇帝的江湖术士。
陛下,此等欺君罔上之徒,当严惩不贷!李斯厉声道。
嬴政冷冷扫视那群方士:尔等还有何话说
为首的方士连连叩头:陛下饶命!小的们也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嬴政怒极反笑,耗费朕多少金帛时日来人!将这些骗子全部坑杀!所著伪书,尽数焚毁!
我暗自叹息。这就是历史上被扭曲的焚书坑儒真相——坑杀的是骗子方士,焚毁的是他们行骗的伪书,而非儒家典籍。真正的文化浩劫,要到项羽入咸阳时才发生。
陛下。我上前一步,臣有一言。
讲。
此等方士确实该杀。但各国典籍中,农书、医书、兵书等实学之著,确有益于治国。臣请陛下明鉴,勿一概而论。
李斯立即反驳:太尉此言差矣!六国旧典多含谤秦之语,若不统一思想,何以定天下
嬴政抬手制止争论:朕非昏君,岂会尽毁有用之书秦卿,朕命你主持编纂《大秦正典》,收录各国实用典籍,去其糟粕,存其精华。同时,设太学培养人才,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我心中大喜。这远比历史上秦始皇的政策开明得多!臣领旨!
退朝后,蒙恬追上来:太尉今日又立大功!保全典籍,功在千秋。
我摇摇头:分内之事。蒙将军,北疆情况究竟如何
蒙恬神色凝重:长城虽成,但民夫死伤确实过重。若非太尉进言减役,恐生民变。
南征百越亦是如此。我叹道,帝国扩张太快,根基不稳。我已建议陛下暂停南征,巩固已得之地。
蒙恬深以为然:太尉高瞻远瞩,恬佩服。
分别后,我径直前往新设立的太学。这里聚集了我秘密招揽的各国学者,正在紧张整理典籍。
邹先生,《神农书》整理如何我问那位齐国农家学者。
回太尉,已校勘完毕。邹衍捧上一卷竹简,包含各国耕作之术,若推行天下,可增粮产三成。
善。孔先生,礼乐之书呢
儒家学者孔鲋拱手道:《周礼》《仪礼》等已删繁就简,去其迂阔,留其精华。礼乐教化,确可辅法治国。
我满意地点点头。这些年来,我一边协助秦始皇统一天下,一边暗中收集各国典籍,去芜存菁,希望能为这个帝国留下除严刑峻法外的另一种可能。
诸位继续整理,务必在半年内完成《大秦正典》初编。
回到太尉府,黑夫正在院中练剑。这位跟随我多年的老部下,如今已是中郎将,却仍保持着质朴本色。
君侯!他收剑行礼,今日去军营转转弟兄们都想你了。
我欣然应允。无论身居何职,我始终保持着定期巡视军营的习惯。士兵们见到我,依然亲切地称呼秦将军而非太尉,这让我倍感欣慰。
夜幕降临,我与老兵们围坐篝火旁,共饮浊酒。黑夫醉醺醺地拍着我的肩膀:你小子当了太尉,还是当年那个小卒!
众人哄笑,我却心头一热。是啊,无论地位多高,我始终记得自己从哪里来。
回到府中,阿芷送来最新军报:太尉,南征军报,屠睢将军已按令暂停进军,巩固已占之地。移民实边之策初见成效,越人反抗渐息。
我长舒一口气。在我的建议下,秦始皇改变了历史上穷兵黩武的策略,为这个新生帝国赢得了喘息之机。
阿芷,你觉得大秦能传之万世吗我突然问。
她沉思片刻:若依太尉之策,宽刑省赋,与民休息,或可长久。但...
但什么
但陛下求仙问药,耗费甚巨。若长此以往...
我明白她的担忧。历史上的秦始皇正是因为追求长生,耗费民力国力,最终在巡游途中暴毙,导致帝国崩溃。
我会找机会劝谏。我轻声道,现在,我们只需做好分内之事。
站在太尉府的高台上,我望着繁星下的咸阳城。从一个小卒到帝师,从军旅到庙堂,这条路我走了五年。位极人臣,却不忘初心。我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但无论如何,我已经改变了历史的某些轨迹。焚书没有扩大化,徭役得到控制,实用典籍得以保存...这些微小的改变,或许能让这个帝国走得更远。
太尉,夜深了。阿芷轻声道。
我点点头,却没有移动脚步。夜风拂面,带来远处军营的号角声。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我,秦岳,一个穿越而来的普通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