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无辜的邻居。 > 第一章

那天下午,我去小区门口的老超市买土鸡蛋。
Momo
晚上念叨着想吃滑嫩的鸡蛋羹,家里的存货见底了。
临出门前,我像往常一样,机械地检查煤气,锁好门窗,然后蹲下来,看着坐在小板凳上,正用积木笨拙地搭着一座永远也无法合拢的跨海大桥的儿子。
Momo,妈妈去去就回,很近。我理了理他柔软的额发,在家乖乖的,谁敲门都别开,听见隔壁吵架也别管,知道吗
最后一句,我特意加重了语气。隔壁
302,是这栋旧楼里不定时爆发的火药桶。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蒙着一层雾气、显得有些慢的眼睛看着我,然后用力点头,含糊地应:嗯,妈……等……桥……
阳光给他干净的侧脸镶上一道金边,长睫毛低垂,扇动着无辜的影子。
我的心被这平静的画面熨帖了一下。
那时的我,还天真地以为,只要我足够小心,就能将他护在这脆弱的、与世隔绝的蛋壳里,直到永远。
我关上门,咔哒一声轻响,却像命运铡刀落下的前奏,隔开了我和我儿子的整个人生。
02
超市购物很快,挑拣鸡蛋,称重青菜,付款出门,没超过二十分钟。
可当我提着购物袋,重新踏上三楼那熟悉的、铺着暗淡水磨石的楼道时,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扼住了我的喉咙。
太安静了。
连平时总在楼道里追逐打闹的孩子们都不见了踪影。空气里,似乎漂浮着一种无形的、黏稠的恐慌。
我们家的门,那扇我确定锁好了的旧木门,此刻竟然虚掩着,露出一条不祥的缝隙!
03
Momo我的声音瞬间变调,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
购物袋脱手而落,鸡蛋咕噜噜滚出来,在地上碎裂,蛋黄狼狈地流淌。
我猛地推开门。
客厅空空荡荡,只有散落一地的积木,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混乱。
Momo
不见了!
Momo!陈默!我凄厉地喊着,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撞出回音。
这时,我听到了隔壁
302
传来了压抑到极致的、女人断续的啜泣声,还夹杂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重物在地板上摩擦拖动的声音。
我的血,瞬间凉透了。
Momo……他出事了!他肯定听到动静,跑去隔壁了!
04
我像疯了一样冲到
302
门口,顾不上敲门,直接用力去推!
门没锁!
门被推开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我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廉价香水和呕吐物的气味扑面而来。
客厅里一片狼藉,翻倒的椅子,破碎的花瓶……
而地板中央,那个平时凶神恶煞、脖子上总戴着粗金链子的大刚,此刻像一滩烂泥般躺在那里,身下一片迅速扩大的暗红。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小美!她披头散发,身上的吊带裙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脸上红肿,嘴角淌血,正瘫坐在大刚尸体不远处,瑟瑟发抖。
而在房间的角落里,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我的
Momo!
他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像受惊过度的小动物,浑身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不成调的悲鸣。
他的白
T
恤袖子上,沾着几点刺目的、新鲜的血迹!
05
Momo!我魂飞魄散,扑过去想抱住他。
小美却像被按了弹簧一样,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划过玻璃:林蕙姐!别碰他!快报警!他……他杀人了!
杀人!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甩开她,心脏狂跳,Momo
怎么可能杀人!
就是他!小美哭喊着,手指因为恐惧和激动而扭曲,指向角落里的
Momo,我跟大刚吵架……他就突然疯了一样冲进来!拿起桌上的烟、烟灰缸……就朝大刚头上砸!大刚倒了,他还不停手!又踢又打!看,他手上还有血!
烟灰缸!
我下意识地看向
Momo
蜷缩的手,干干净净,并没有握着什么东西!地上倒是有个玻璃烟灰缸的碎片……但
Momo
力气不大,而且极度厌恶烟味,他怎么会主动去碰那东西!
不!这不可能!
06
不是
Momo!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小美,是你!是你和大刚打架!是你杀了人!你想嫁祸给我儿子!我注意到小美虽然衣衫凌乱,但眼神深处除了惊恐,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狠厉和算计!
这绝不是一个刚刚目睹丈夫被杀、自己险遭不测的受害者该有的眼神!
被我戳破心思,小美眼神剧烈闪烁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凄厉的哭喊:我没有!你怎么能这么想!他是我丈夫啊!呜呜……是你儿子!他看我被大刚打,就、就借机发疯!他还抢我脖子上的金链子!你看!链子还在他手里!
说着,她指向
Momo
的方向。
我这才看到,在
Momo
蜷缩的身体旁边,确实掉落着一条粗大的金链子!正是大刚平时从不离身的那条!
怎么会这样!链子怎么会在
Momo
旁边!
07
是他抢的!他还想……他还想对我……小美哭倒在地,声音凄惨,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向我的儿子。
你血口喷人!我气得浑身发抖,大脑因为震惊和愤怒而一片混乱。
Momo
似乎被我们的争吵吓到了,抖得更厉害了,只是一个劲地往墙角缩,嘴里发出无助的呜呜声。
就在这时,楼道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警察的呵斥声。
完了!
我知道,在这个精心布置(或者说被巧妙利用)的现场面前,我的辩解是多么苍白无力。
08
警察冲了进来。
看到屋内的惨状,经验丰富的他们立刻明白了情况。
小美连滚带爬地扑向警察:警察同志!救命啊!他杀了我老公!抢了我的项链!还想强暴我!呜呜呜……就是他!那个傻子!她指向
Momo。
所有警察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沾着血迹、旁边还掉落着金链子的傻子身上。
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控制起来!
手铐冰冷的金属光泽一闪。
咔嚓!
锁住了
Momo
的手腕,也锁死了我们母子的命运。
09
Momo!
妈妈!妈妈!怕!不是我!妈妈!
我儿子的哭喊声、我的嘶吼声、小美那虚伪的哭泣声、邻居们的惊呼声、警察的呵斥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肮脏的粥,将我彻底淹没。
我被警察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儿子,像对待一个危险的罪犯一样,被粗暴地押走。
他不停地回头看我,那眼神里的恐惧、茫然和乞求,像一把最钝的刀,一遍遍凌迟着我的心。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尽头,我才腿一软,瘫倒在地。
10
警局,审讯室。
惨白的灯光,冰冷的铁椅。
我一遍遍地重复着:我儿子是无辜的,他是被陷害的。
我把我对小美和大刚关系的了解,我对
Momo
性格的分析,我对现场不合理之处(烟灰缸、金链子)的质疑,全都说了出来。
负责记录的李警官,年轻而面无表情。他只是记录,偶尔抬头看我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失去理智的可怜虫。
林女士,你说的这些,我们会去核实。他最后合上记录本,公事公办地说,但你必须明白,你当时不在现场。而现场的证据,包括受害人的指证、物证,以及在你儿子身上发现的相关痕迹,都对他非常不利。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但还是补充道:尤其是,我们在你儿子的随身小包里,发现了几张……不太合适的照片。是女性内衣的照片。
11
轰!
我的大脑像被炸开了一样。
内衣照片!Momo
的包里!
那一瞬间,我甚至开始怀疑,难道
Momo
真的……
不!不可能!
Momo
连男女的区别都还懵懵懂懂,他怎么可能……
是她!一定是小美!
这个恶毒的女人,她不仅要杀人嫁祸,还要用这种最肮脏的方式,彻底毁掉我儿子!
她是什么时候把照片放进去的还是……那些内衣就是她的!
我猛地想起
Momo
最近确实喜欢拿着我的旧手机乱按乱拍,小美也确实经常来我们家串门,笑意盈盈地逗
Momo……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个局,她布得太深了!
12
那些照片是栽赃!一定是栽赃!我抓住最后一丝理智,声音嘶哑地辩解。
李警官只是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知道,没有证据,我说什么都没用。
他们只会认为,这是一个母亲在为罪犯儿子开脱。
13
浑浑噩噩地走出警局,已经是深夜。
冷风一吹,我才意识到自己无家可归。
那个我和
Momo
相依为命的小窝,已经被贴上了封条。
我口袋里只有买菜剩下的几十块钱。
手机也快没电了。
我该去哪
我能去哪
天地之大,仿佛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吞没。
我蹲在冰冷的街角,任由眼泪肆意流淌。
Momo……我的
Momo……妈妈该怎么救你……
14
在街上游荡了一夜,天亮时,我用仅剩的电量,拨通了王律师的电话。
他是多年前帮我处理过丈夫工伤赔偿的律师,也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可以求助的人。
电话接通,我泣不成声地将事情(我了解的部分和我的猜测)说了一遍。
王律师沉默了很久。
林女士,你先别急。他的声音很沉稳,给了我一丝微弱的安慰,案子的情况……听起来确实非常复杂和棘手。你现在在哪里我们需要尽快见一面,详细了解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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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关键的是,要尽快申请会见陈默,了解他在现场到底经历了什么。还有,必须立刻申请精神鉴定。
他的话,像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
对,找律师,会见
Momo,精神鉴定……
我不能垮,我要一步一步来。
15
在街角的
24
小时快餐店里,我用一杯廉价的热水暖着冰冷的手,熬到了天亮。
第一缕晨光照亮城市的时候,我去了银行,取出了我所有的积蓄——四万八千六百五十二块七毛。
这是我和
Momo
的全部家当,每一分都带着我指尖的温度和汗水的咸味。
我没有丝毫犹豫,将四万块转给了王律师。
他推辞,说不急,我说:王律师,救命钱,必须先到位。剩下的八千多块,是我接下来全部的生活费和……活动经费。
我不能坐以待毙。律师在明处斗争,我要在暗处寻找撕破那张谎言之网的线头。
16
我在离看守所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最便宜的日租房,没有窗户,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股霉味。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离
Momo
近一些,也方便我和王律师沟通。
我们进行了第一次正式的长谈。
王律师摊开案卷材料,脸色凝重地分析:林女士,情况比电话里说的更糟。DNA、金链子、你儿子衣物上的血迹、小美的指证、你儿子的部分『承认』(推搡)、再加上那些照片……形成了一个非常不利的证据链。我们现在唯一的优势,是你儿子确诊的精神障碍。
我的初步策略,他点了点桌子,一是力证你儿子属于限制刑事责任能力人,争取量刑上的最大宽恕。二是攻击小美证词的可信度,寻找她作伪证的证据和动机,制造合理怀疑。三是强调案发现场的混乱性和突发性,将『故意杀人』往『过失致人死亡』或『故意伤害致死』方向引导,虽然难度极大。
他的话很专业,也很残酷。
我听明白了,想完全洗脱罪名,几乎不可能。
王律师,我看着他,就算不能完全无罪,我也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儿子是被冤枉的!那个女人才是罪魁祸首!
他点点头:我明白。我会尽全力。
17
王律师很快安排了第一次律师会见。
我去接他出来时,他脸色比进去时更差了。
Momo
的状态非常糟糕。他摇摇头,创伤后应激反应很严重,思维混乱,大部分时间在哭泣和自言自语,问不出任何有效信息。他似乎记得自己推了人,别的就一片模糊了。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我的孩子,正在那个冰冷的地方独自承受着恐惧和折磨。
精神鉴定必须尽快做。王律师说,我会催促程序。
18
接下来的日子,王律师忙着阅卷、申请鉴定、调查取证。
他很快确认了大刚那份高额意外险的存在,以及小美和那个姓张的男人频繁的联系记录。
而我,则开始了我的地下工作。
我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而是变得更有目标性。
我重点回访了住在楼下的赵阿姨和对门的王大爷。赵阿姨再次确认,事发前晚听到大刚和小美激烈争吵,明确提到了离婚和你外面那点破事。
王大爷则更仔细地回忆了当天警察来时小美的状态,他说:小美是哭得伤心,但她身上除了脸上的印子,好像真没看到太多打斗的重伤,动作也还算利索,不像被打得爬不起来的样子。这与小美后来在警局描述自己被长时间殴打的说法有出入。
我还开始留意我们那栋楼和小区周围的垃圾桶。
我是清洁工出身,知道垃圾里往往藏着被人忽略的秘密。
就像擦拭蒙尘的角落,总能发现隐藏的污垢。
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垃圾桶里,我翻到了一个被撕碎但还能拼凑起来的快递面单,上面的收件地址是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高档小区名字,收件人……是张先生!但我认得那上面潦草的字迹,和小美以前给我写欠条(她找我借过几次小钱)时一模一样!
她果然搬去和那个男人同居了!
19
我把这些发现告诉王律师。他赞许地看了我一眼:
林女士,你很敏锐。这些细节很重要,我会让助理去核实地址,并尝试固定证据。
有了地址,我开始像幽灵一样,在那个高档小区外围徘徊。
我看到了小美开着新车,穿着新衣,挽着新欢,过着光鲜亮丽的新生活。
她脸上的笑容,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心中的恨意,也凝聚得越来越浓,越来越冷。
20
我知道,仅仅找到这些间接证据是不够的。
我必须给小美致命一击,至少要撕破她那层伪装。
我了解到她喜欢在周末下午去市中心一家叫云端的咖啡馆。
那个周六,我去了。
我选了一个能看到门口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白水。
下午三点,她和姓张的男人准时出现。
她穿着香奈儿风格的套装,妆容精致,笑语晏晏。
姓张的男人去点单,她独自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带
logo
的小镜子补妆,姿态优雅,仿佛自己是这个城市的女主人。
我端起水杯,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21
小美。我在她桌旁站定。
她抬头看到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像精美的瓷器裂开了一条缝。
惊愕、厌恶、警惕在她眼中快速闪过。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我来找你说几句话。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儿子……
我儿子在里面受苦,你却在这里和别的男人喝咖啡,用着大刚的保险金我打断她,声音依然平静,却字字如刀,你告诉警察,你不认识张先生,是吗
小美脸色一白: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我冷笑,那需要我提醒你吗春江花园
X

X
单元,是你现在和张先生同居的地址,对吗还有,事发前一晚,赵阿姨亲耳听到大刚和你吵架,要因为你出轨而离婚。你在警察面前说的那些谎话……就像没擦干净的污渍,一戳就破。
我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22
小美彻底慌了。她没想到我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的脸涨得通红,眼神慌乱地四处瞟,试图寻求帮助。
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你跟踪我!她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你这个疯女人!你儿子是杀人犯!你还敢来骚扰我!我要报警!
说着,她端起桌上的咖啡,狠狠地朝我泼来!
我早有预料,迅速侧身躲过。滚烫的咖啡泼了一地,发出滋啦的声响,也引来了全场的目光。
你干什么!那个姓张的男人正好端着咖啡回来,看到这一幕,脸色铁青地抓住小美的手腕。
小美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找到了表演的舞台,猛地扑进男人怀里,指着我大哭起来:她!是她!她冤枉我!她还想打我!呜呜……老公死了,儿子坐牢了,她就来欺负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女人……
她的哭声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周围的人看着我的眼神,立刻充满了不解和谴责。
23
咖啡馆的经理和保安都过来了。
我知道,再待下去,只会让我自己陷入不利。
我冷冷地看着在男人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美,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却掩不住心虚和怨毒的脸。
小美,我留下最后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谎言说得再多,终究是谎言。
说完,我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转身,平静地离开了咖啡馆。
走出商场,阳光刺眼。
我的心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更加冰冷的坚定。
我看到了她的破绽,看到了她的恐惧。
这就够了。
24
果然,这次冲突之后,小美那边立刻有了动作。
网络上很快出现了更多抹黑我和
Momo
的帖子,将我描绘成一个因丧子而精神失常、迁怒受害者的偏执母亲。他们甚至暗示,Momo
的精神问题具有暴力倾向,那些内衣照片就是证据。
舆论彻底倒向了小美。
连王律师都接到了一些匿名的骚扰电话。
林女士,对方这是在故意引导舆论,想在开庭前给我们施加压力。王律师在电话里语气凝重。
我只是淡淡地说:没关系,王律师。让他们说去吧。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该做的事。
我的心,早已不会再被这些外界的声音所干扰。
25
Momo
的精神鉴定报告正式生效,确认了限制刑事责任能力。
法医的最终报告也出来了,措辞谨慎,认为头部钝器伤和摔跌二次损伤共同导致了死亡,无法明确区分主次责任。
这意味着,在法庭上,王律师虽然可以攻击小美撒谎(关于钝器伤),但无法完全排除
Momo
推搡行为在死亡结果中的作用。
而小美那边,则可以利用
Momo
的限制刑事责任能力,反过来将他描绘成一个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危险人物。
形势,依然严峻。
26
开庭日期临近。
王律师告诉我,愿意出庭作证的邻居,只剩下赵阿姨和王大爷两人。
其他人都在舆论压力和怕惹麻烦的心态下退缩了。
他制定了详细的辩护策略,核心就是抓住疑点,攻击小美证词的可信度,强调
Momo
的精神状态,力求最好的结果——无期徒刑。
我知道,这是最现实的目标。
但我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冷笑。
无期
不。
这样的结果,我不接受。
27
我最后一次去探望
Momo。
隔着玻璃,我轻轻地给他唱着摇篮曲。
他靠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某个地方,偶尔,嘴角会随着熟悉的旋律微微动一下。
Momo
乖,不怕……一切都会过去的……妈妈永远陪着你……
我看着他苍白消瘦的脸,心里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如果这个世界不能给你清白,不能让你解脱。
那么,妈妈来帮你。
用妈妈的方式。
28
开庭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了。
天色阴沉,压得人喘不过气,就像一块用了太久、积满油污的脏抹布,蒙住了整个城市的天空。
我穿上我唯一一件看起来还算体面的深蓝色外套,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法院,在旁听席的第一排坐下,后背挺得像一根钢筋。
脸上没有表情,心里也没有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原,冰原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小美和她的律师团队准时到达。
她今天选择了一身米白色的套装,脸上略施粉黛,遮住了憔悴,却又恰到好处地透出一丝脆弱。
她看到我,眼神飞快地掠过,像是不屑,又像是某种警告。
我知道,上次咖啡馆的事,让她对我恨之入骨,也让她更加警惕。

Momo
被带上被告席时,我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他似乎又瘦了一些,眼神更加涣散,对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麻木而恐惧。
法警按他坐下时,他踉跄了一下。
我的心,像被那无形的力量也推搡了一下,剧痛。
29
庭审冗长而压抑。
检察官的声音在法庭回荡,冷静地、条理清晰地将一件件证据呈现在法官面前,编织出一个真相:
一个心智不全、潜藏暴力倾向的青年,在邻居家中因口角而失控,残忍杀害男主人,抢夺财物,并试图强奸女主人……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刻刀,在我心上刻下血痕。
轮到小美作证。
她走到证人席,还未开口,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她讲述的案发经过,比之前对警察说的更加完善,更加感人肺腑。
她将自己描绘成一个长期忍受家暴、却对家庭抱有希望的可怜女人,将大刚描绘成一个虽然有缺点但本质不坏的丈夫,而将
Momo,则彻底描绘成了一个突然闯入、毁掉她一切的、来自地狱的恶魔。
王律师进行交叉盘问。
他非常沉稳,问题直指核心。
小美女士,你之前向警方陈述,你不认识一位姓张的先生,对吗
小美的律师立刻反对:反对!此问题与本案无关,且辩护人律师曾在庭外骚扰、诽谤过我的当事人!
法官:反对有效。辩护人,请注意你的提问方式,并围绕本案事实。
王律师换了个角度:那么,关于死者大刚生前购买的高额意外险,以及事发前邻居听到的关于离婚的争吵……
小美立刻哭诉起来,将这些都解释为正常的家庭安排和夫妻间无伤大雅的气话,再次强调她对丈夫的感情和失去他的痛苦。
她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王律师的每一次质询,都被她用眼泪和看似合理的谎言轻易化解。
她甚至巧妙地利用了咖啡馆的冲突,暗示我是因为儿子罪证确凿才失去理智攻击她。
30
王律师传唤了赵阿姨和王大爷。
他们顶着压力出庭,如实讲述了事发前晚听到的争吵内容(离婚、外遇),以及当天看到小美身上伤势似乎并不符合长时间殴打的描述。
但这毕竟只是间接证据和主观观察。
在检察官的诘问下,两位老邻居也显得有些紧张,说辞略有含糊。
王律师呈上了
Momo
的精神鉴定报告,强调了他的限制刑事责任能力。
他结合法医报告中关于钝器伤和摔跌伤共同作用的结论,力证小美在说谎,案发现场极其混乱,Momo
的行为是在极度恐惧和自卫下的本能反应,不构成故意杀人。
他据理力争,试图在重重迷雾中撕开一道口子,让光透进来。
但检察官的反驳,如同一堵冰冷的墙,将所有的努力都挡了回去。
DNA、金链子、内衣照片……这些铁证像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31
最后的陈述。
王律师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依然充满力量,他恳请法庭看见法律背后的人性,看见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在混乱中的无助,看见一个母亲的血泪。
而检察官则再次强调了法律的威严和证据的确定性,要求判处极刑,以儆效尤。
休庭。等待。
时间像凝固的沥青,黏稠而漫长。
我坐在那里,闭上眼睛。脑海里没有任何侥幸的念头,只有一个越来越清晰的计划轮廓。
32
宣判。
当法官用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念出判处死刑,七日后执行时,整个法庭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随即,是
Momo
那被无限恐惧撕裂的哭喊:妈妈!妈妈!救我!我不要死!!
他像疯了一样挣扎,几乎要挣脱法警的钳制。
而我,却在那一刻,感到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宁静。
所有的挣扎、痛苦、祈求,都结束了。
希望的火苗,彻底熄灭了。
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灰烬,和灰烬之下,足以焚毁一切的仇恨。
我看到小美在律师的搀扶下站起来,脸上挂着泪痕,却掩饰不住眼底深处那如释重负的、残忍的光芒。
她赢了。
用谎言和构陷,赢得了她想要的一切。
33
我没有理会王律师关于上诉的建议。
我平静地走出法院,走进外面那个灰蒙蒙的世界。
雨又开始下了,不大,却冰冷刺骨。
我没有回家,或者说,我早已没有了家。
我去了那个阴暗潮湿的日租房,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我需要计划。
周密的,万无一失的计划。
我要让小美付出代价。
不是法律给她的惩罚,而是我,以一个母亲的名义,给予她的审判。
34
我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小美所住的高档小区附近。
像一个尽职的清洁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的信息。
我从她扔掉的垃圾里,找到了她新买的那款昂贵防水手机的包装盒,还有她常用的某种高级沐浴油的空瓶。
我通过观察楼道里保洁人员的工作,了解了她们的作息和工具。
我还注意到,或许是为了方便接收快递或者外卖,她家厨房那扇对着消防平台的小窗,总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不会锁死。
一切信息都在我脑中汇聚,形成了一个清晰的、指向浴室的计划。
那个她最放松、最享受的地方,将成为她的葬身之地。
35
机会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周六傍晚来临。
我知道,这个天气,姓张的男人通常不会过来,小美很可能会一个人在家,享受她惬意的泡澡时光。
我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略显宽大的保洁工作服,戴上帽子和口罩,背着一个装着清洁工具的背包,再次混进了那个小区。
或许是天气恶劣,或许是我这次的伪装更成功,门口保安的盘查比上次还要松懈。
我顺利地来到小美家所在的楼层。
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风雨敲打窗户的呼啸声。
我绕到厨房外的消防平台,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
那扇窗,果然留着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
天意!
我用带来的细铁丝,熟练地拨开了窗户的插销,翻身进入。
动作轻巧得不像我这个年纪的女人。
或许,仇恨真的是一种力量,能让人超越自身的极限。
36
屋子里开着暖黄色的灯,空气中弥漫着她惯用的甜腻香薰味。
客厅的沙发上,还随意扔着她刚买回来的奢侈品购物袋。
真是讽刺。
我迅速戴上手套和鞋套,直奔主卧的浴室。
浴室里水汽氤氲,浴缸里已经放满了热水,旁边的大理石台面上,放着她那部正在充电的、号称七级防水的最新款手机。
充电器插头连接着墙壁上那个离浴缸极近的插座。
完美。
我拿出工具:螺丝刀、细铜线、绝缘胶布,还有一小瓶特制的导电液(我从一个懂行的老乡那里弄来的,据说无色无味,干后几乎不留痕迹)。
我的心跳第一次开始加速。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即将完成使命的、冰冷的激动。
我迅速拧开插座面板,用铜线做了那个隐蔽的短路连接,然后用棉签,极其小心地,在充电器插头和插座接触的金属部分,涂上了一层薄薄的导电液。
这样,即使没有大量水流,只要空气湿度够大,或者她湿手去拔插头,强烈的电流也会瞬间通过。
我还用砂纸,在充电线上靠近插头的地方轻轻打磨了几下,制造出一点老化磨损的假象。
最后,我将一切复原,擦掉所有痕迹,确保看起来和之前一模一样。
一个由日常习惯和现代科技构成的、精密的死亡陷阱。
37
我没有多停留一秒钟。
原路返回,清理痕迹,离开小区。
走进风雨中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亮着灯光的大楼。
小美,安心上路吧。
地狱里,我的
Momo
在等你。
38
第二天下午,我接到了李警官的电话。
林蕙,跟你说一声,小美死了。意外触电。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是别的什么
哦。我平静地应了一声。
现场勘查结果,基本确定是她在浴缸里使用充电中的手机,电器老化加上环境潮湿,导致漏电……总之,是一起意外事故。他补充道,案子……就这么结了。
知道了。我挂了电话。
意外。多好。
就像我从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39
没过多久,监狱的通知书来了。
Momo
走了。
突发疾病,抢救无效。
我拿着那张纸,没有哭。只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彻底空了。
我去领回了他的骨灰。
小小的,轻飘飘的。
我抱着他,回到了那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出租屋。
从此,日日相伴。
40
时间是最好的清洁剂,能抹平很多痕迹。
几年过去,我已经像一颗石子,沉没在这个城市的海底,无人问津。
直到那天,王律师找到了我。
他老了很多,眼神浑浊,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
他说,他在整理旧案卷时,总会想起
Momo。想起他最后那次会见时,混乱的比划和断续的话语。
他说……『姐姐……砸!』很用力地比划砸的动作……王律师皱着眉回忆,然后又指着自己,非常激动,几乎是喊出来……『坏人……打!我打!』……手里还抓着空气,做出用力的、像是……反击的动作……
我当时以为他只是在重复看到的暴力场面,或者是在极度恐惧下的混乱表达。王律师叹了口气,但后来我总觉得……那句『我打!』里面,似乎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力道和……愤怒虽然很模糊……林女士,或许……在那一刻,陈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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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坏人……打!我打!
Momo
当时……不仅仅是推搡他还带着愤怒反击了
那股力量,那份愤怒,是我那个只会怯懦依赖我的
Momo
能拥有的吗
一丝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难道……
不!
我猛地掐断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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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律师,我抬起头,眼神像深冬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您想说什么
我……王律师看着我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冰冷,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没什么……只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要……保重身体。
他走了。
我坐在那里,很久。
脑海里回响着那句坏人……打!我打!。
那又怎么样呢
就算
Momo
在那一刻爆发出了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力量,狠狠地反击了那个伤害他漂亮姐姐的坏人,那也是被逼的!
是正当的!
就算他那一击也成了大刚死亡的原因之一,那也是小美的错!是她引发了一切!
最重要的是,她撒谎了!她用最恶毒的方式,诬陷了我儿子强奸和抢劫!这两项罪名,才是最终把他送上死路的致命毒药!
无论
Momo
当时是推、是打还是砸,他都不该死!
该死的只有小美!
我心里那些因为王律师的话而泛起的、微小的、几乎要动摇我的涟漪,被我用更强大的意志力抚平了。
就像用抹布用力擦去一块即将显形的污渍。
必须彻底清除。
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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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错。
我对着床头那个小小的骨灰坛,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也告诉他。
我只是一个母亲。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清理掉了这个肮脏世界上,最该被清理掉的那块污渍。
我每天依旧打扫、生活、沉默。
在无人的深夜,我会轻轻抚摸着那个冰凉的坛子。
Momo,妈妈来了,妈妈陪着你。
妈妈……做得对,对不对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一室清辉,万籁俱寂。
没有人回答我。
只有我自己心底那个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的声音:
对。
没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