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我脚边溅起小小的水花。
今天穿这双新鞋真是个错误！
我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地避开人行道上的水洼。
心里第一百零一次后悔这次相亲。
荣小姐,我想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三小时前,咖啡厅里,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礼貌而疏离。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看到我左手无名指上的疤痕时,停顿了一秒,然后迅速移开。
我知道他在看什么。
三十岁的女人,手上没有婚戒,只有一道疤痕。
多么明显的失败者标志。
手机震动起来,是妈妈发来的微信：易易,今天见的王先生怎么样他爸爸是财政局副局长,条件多好啊！
我深吸一口气,在雨中停下脚步,飞快地打字回复：他说我们不合适。
发送完毕,我立刻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包里。
不用看也知道,不出三分钟,妈妈的电话就会打过来,然后是长达半小时的你都三十岁了还挑什么挑的经典说教。
转过街角时,一阵歌声飘进耳朵。
一个清澈的男声,唱着我没听过的旋律。
...在每一个辗转的深夜,我数着星星等天亮...
声音是从地铁站出口传来的。
我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孩抱着吉他站在屋檐下。
他没有专业的音响设备,只有一个简单的扩音器,面前放着一个打开的琴盒,里面零星有几张纸币。
雨越下越大,行人匆匆而过,没人驻足。
但他唱得很认真,眼睛微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雨水打湿了他的刘海,一缕缕贴在额头上,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专注。
...如果有一天你回头望,会发现我还在老地方...
不知为什么,这句歌词像一把小刀,轻轻划开我心里久已封闭的一个角落。
我站在五米外,突然感到眼眶发热。
也许是今天相亲的挫败,也许是连轴转加班两周的疲惫,也许是妈妈永无止境的催婚——总之,我就这样站在雨中,听着一个陌生男孩的歌,无声地流泪。
歌唱完了,男孩睁开眼睛,目光正好落在我脸上。
我慌乱地抬手擦眼泪,却把妆弄得更花。
需要纸巾吗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面前,递过来一包心相印。
这时我才看清他的样子——比我预想的还要年轻,大概二十五六岁,皮肤很白,眼睛在雨中显得格外亮。
他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笑起来时让人不自觉地想跟着笑。
谢谢。我接过纸巾,尴尬地解释,你的歌...很好听。
原创的,你是第一个听哭的观众。他歪着头看我,失恋了
比那更糟,我苦笑,相亲失败了。
他夸张地捂住胸口：天啊,什么样的男人会拒绝这么漂亮的小姐姐
我知道他是在恭维我——此刻的我妆花了,头发被雨水打湿,活像只落汤鸡。
但疲惫的心还是被这句话轻轻熨帖了一下。
柯震！还唱不唱了雨小了！不远处一个背着贝斯的男孩喊道。
马上！他回头应了一声,然后转向我,我得回去了,不然搭档要杀人了。
你们...每天都在这儿唱吗我不知哪来的勇气问道。
最近是,老地方被城管赶了。他耸耸肩,雨水从他的卫衣帽子上滑落,怎么,想再来听
我点点头,鬼使神差地从包里掏出名片：如果...如果你们有固定演出地点了,可以告诉我。
他接过名片,眉毛挑了起来：哇哦,文广局的荣易...名字真好听。
只是普通科员而已。我急忙解释,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三十岁的女人给街头艺人递名片,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我叫柯震。他把名片小心地放进琴盒,明天还在这里,唱给你听专场,怎么样
他的眼睛在雨中闪闪发亮,像两颗被雨水洗过的星星。
我听见自己说：好。
回到出租屋,我踢掉折磨人的高跟鞋,泡了杯热茶坐在窗前。
手机上有七个未接来电,全是妈妈的。
我叹了口气,给她回了条加班太累先睡了的短信,然后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窗外的雨还在下,我脑海中却不断回放那个叫柯震的男孩唱歌的样子。
年轻、热情、充满梦想——所有我已经失去或者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找个帅的也不错...我喃喃自语,随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三十岁的公务员和街头艺人这剧情连最烂俗的电视剧都不敢这么写。
但当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耳边响起的却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明天还在这里,唱给你听专场。
2
第二天上班时,我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力。
科长在会上批评我们组调研报告不合格时,我满脑子都是柯震唱歌的样子。
荣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科长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对不起,张科,我昨晚加班太晚...我慌忙道歉。
年轻人不要总拿加班当借口。五十多岁的张科长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特别是女同志,到了这个年纪...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轻笑。
这样的话我已经听了无数遍。
三十岁未婚的女公务员,在单位就像个异类。
荣易的报告我来改吧。对面的胡小舟突然说。
他是科里去年分来的研究生,比我小两岁,却总是一副照顾我的样子。
不用了,我自己来。我冷淡地拒绝。
上周五加班后,他顺路送我回家,在车上突然抓住我的手说易姐这样的成熟女性最有魅力,吓得我差点跳车。
午休时,我躲在卫生间补妆。
镜子里的女人眼袋明显,法令纹若隐若现。
我涂上平时舍不得用的迪奥口红,又觉得太过刻意,只好擦掉换成了淡粉色唇膏。
易姐,今天有约会同办公室的小张探头进来,她是个00后,今年考进来的。小女生人很单纯,就是有点八卦。
没有,嗯...晚上可能见个朋友。我含糊其辞。
哦～她拉长声调,怪不得胡小舟说你最近变了。
我皱起眉头：他乱说什么了
说你......嗯,清高,其实私下可开放了...看得出,小张尽量想让自己说出的话不会引起我激烈的情绪反应,她压低声音,上周五你不是坐他车回家吗他说你们...
胡说八道！我气得手发抖,口红在嘴角划出一道红痕。
科里副科长一直空着,胡小舟是研究生,来了就把自己当作接班人。
我在科里工作了五年,论资历和付出的辛苦,当副科长不过是等一个机会而已。
我根本没把胡小舟当作对手。
这小子难道拿我大龄未婚女性身份作文章
毕竟,女性,尤其是大龄未婚女性——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扭曲成桃色新闻。
但是这并没有影响我的心情。
下班后,我鬼使神差地坐上了去昨天那个地铁站的车,带着一种期待或者喜悦的复杂情绪。
理智告诉我这太荒谬了,但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就去听首歌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远远地,我就看到了柯震。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T恤,在夕阳下格外显眼。
琴盒旁边立着个小牌子：原创音乐人柯震,梦想是开万人演唱会。
我站在人群外围,没有上前。
他正在唱一首欢快的歌,和昨天的风格完全不同。
几个小姑娘围在前面,举着手机录像。
他朝她们眨眼,引起一阵尖叫。
歌唱到一半,他突然抬头,目光越过人群直接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个了然的微笑。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
接下来这首歌,送给一位特别的听众。他调整了下吉他strap,昨天她在雨中听哭了,希望今天能让她笑一笑。
轻快的前奏响起,是一首关于咖啡厅相亲闹剧的幽默歌曲。
歌词里那个自恋的相亲对象戴着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眼镜,谈论着自己的副局长爸爸和三环内的学区房。
周围的人都在笑,而我站在原地,脸烫得厉害。
他怎么知道我昨天只说了相亲失败,没提任何细节啊
曲终人散,那几个小姑娘依依不舍地离开后,柯震才朝我走来。
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吗他问,梨涡在夕阳里若隐若现。
你怎么知道...我指了指他的吉他,那些细节
猜的。他得意地眨眨眼,那种人我见多了。怎么样,准不准
我忍不住笑了：简直像在现场一样。
走,请你喝奶茶。他自然地拿起琴盒,今天收获不错,够两杯喜茶了。
我本该拒绝的。
公务员和街头艺人坐在奶茶店里聊天
这画面太违和了。
但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我说出的却是：好啊,不过我来请客。
奶茶店里,柯震咬着吸管,好奇地打量我：
所以,文广局的工作都做什么审批演出许可之类的
没那么厉害。我摇头,我在政策研究室,就是写写材料,整理数据。
那你能接触到娱乐圈的人吗制片人、唱片公司老板之类的他眼睛亮了起来。
我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他对我感兴趣是因为我的工作单位。
一丝失落划过心头,但我很快调整好表情：偶尔有些会议能碰到,但我不负责那块业务。
哦……他明显有些失望,但很快又笑起来,没关系,认识文广局的朋友也很酷啊。你知道吗,我们乐队上周申请街头演出许可被拒了,说是什么影响市容……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他们乐队的困境,我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荒谬。
我在这里干什么
和一个比我小五岁的男孩讨论他的音乐梦想
明天还要交那份该死的报告……
……所以我在想,如果你认识审批部门的人,能不能帮忙问问……他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我正想婉拒,手机突然响了。是办公室的电话。
荣易,你在哪科长的声音冷得像冰,那份报告局长明天早上要用,你改完了吗全组都在等你！
我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七点半了。对不起张科,我马上回去加班……
挂掉电话,我尴尬地看向柯震：抱歉,我得回单位了。
这么晚还加班他皱起眉头,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打车就行。我手忙脚乱匆忙起身,碰倒了奶茶。
棕色的液体立刻在桌上蔓延,差点溅到我整洁的西装前襟下摆上。
柯震忙拿纸巾擦拭,我们的手指在桌子上撞在一起。都突然停住。
他抬头看我,眼神变得清澈透明闪闪发光,像有一丛小火苗：荣易,明天……还能见面吗
我愣住了。
理智告诉我不应该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接触,但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我不由自主地说：好啊。
3
接下来的一周,我几乎每天下班后都会去听柯震唱歌。
有时候带杯咖啡给他,有时候只是安静地站在人群里听。
他的搭档——那个叫阿杰的贝斯手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古怪,但柯震似乎完全不在意。
周五晚上,柯震告诉我他们乐队周末在一个小酒吧有演出。
要不要来他期待地问,第一次正式演出,我需要一点精神支持。
我本该拒绝的,周末是我唯一的休息时间。
而且那种场合……但看着他闪亮的眼睛,我点了点头。
太好了！他一把抱住我,清新的皂角香扑面而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我浑身僵硬——太久没和异性有肢体接触了,即使是这种朋友式的拥抱。
呃……地址发我微信。我慌忙后退一步,假装整理头发掩饰脸红。
回到家,我盯着手机里柯震发来的酒吧地址发呆。
三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女孩一样为了一场地下乐队演出而心跳加速
我自嘲地笑了笑,打开电脑准备加班。
手机又响了,是妈妈发来的消息：易易,这周日王先生父母想见见你,他们说上次是他们儿子不懂事……
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感到一阵窒息。
那个金丝眼镜男,在发现我手上的疤痕后偷偷给介绍人发微信说三十岁了还单身肯定有问题的男人,现在又要见面
妈,我周日有约了。我回复道,然后鬼使神差地补充,和一个男生,刚认识的。
妈妈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什么样的男生多大做什么工作的家里什么情况
妈！才认识几天……我无奈地说,是个音乐人,挺有才华的。
音乐人妈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没正经工作那种易易你都三十岁了,还玩这种小姑娘的把戏
我很累了,先睡了。我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床上。
周日晚上,我站在迷鹿酒吧门口,紧张地整理着连衣裙。
这条裙子是去年买的,V字领开得稍微有一点大,一直没穿,淡黄色衬得肤色很白。
我化了比平时浓的妆,还喷了香水——这一切都让我觉得自己像个试图装嫩的中年女人。
酒吧比我想象的要正规,客人大多是年轻人。
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莫吉托。
当柯震和他的乐队上台时,我差点没认出他——他穿了件黑色皮夹克,头发用发胶抓得很有型,整个人散发着不同于街头的张扬魅力。
大家好,我们是逆光乐队！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酒吧,第一首歌,《街角遇见你》,送给一个特别的人。
前奏响起时,他看向我的方向,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演出很成功,柯震的原创歌曲引起了不少共鸣。
结束后,几个女孩围着他要签名合影,他应付着,目光却不断在人群中搜寻着。
一看到角落里的我,他眼睛弯起,飞快地跑过来。
你来了！他额头上还有汗珠,眼睛亮得惊人,怎么样
很棒。我由衷地说,比街头演出效果更好。
荣易,他抓住我的手,谢谢你来看我演出。这周……我过得很开心。
他的手有年轻男孩的硬朗,指节修长,掌心有弹吉他留下的薄茧,手心里的暖意和他炽热的喘息,让我一阵沉醉。
我要抽回手,但我运了运气,却不能支配我自己的手--她很想享受这跳动的火苗。
柯震！老板叫你呢！阿杰在不远处喊道,眼神在我和柯震交握的手上扫过,带着明显的鄙夷。
柯震不情愿地松开手：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一种空落升起来,我喝了口酒平复心跳。
太荒唐了,我对自己说。
他才二十五岁,有着大好的青春和梦想,任性而自由。
而我……是个每天被打磨的公务员。
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美女,一个人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突然坐到我旁边,请杯酒
不用了,我在等人。我往旁边挪了挪。
等那个小歌手男人嗤笑一声。
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不如跟我聊聊……他的手搭上我的肩膀。
我正要发作,一个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她说了不用。
柯震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年轻的脸阴沉起来,别有一种冷峻的味道。
看起来更帅更酷。
他一把推开那个醉汉：滚远点。
哟,小男朋友生气了醉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居然比柯震还高半个头。
老子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规矩！下一秒,醉汉的拳头已经挥向柯震。
我尖叫一声,柯震敏捷地闪开,反手推了对方一把。
醉汉踉跄几步,撞翻了旁边的桌子,酒瓶摔了一地。
酒吧保安闻声赶来,局面很快被控制。
但老板脸色铁青地把柯震叫到了后台。
十分钟后,柯震回来了,表情复杂。
被开除了,他苦笑着说,老板说我们惹事,今晚的演出费也没了。
明明是酒鬼闹事嘛,我去找你们老板,都是因为我……刚才的惊吓、内疚和类似喜悦的情绪搅在一起上头了,我此刻好像回到了二十岁。
不关你的事。他拉住我,摇头笑了,其实……我挺高兴的....
我们走出酒吧,夜风拂过发热的脸颊。
柯震突然转向我：荣易,我想我喜欢上你了。
我僵在原地,心跳如雷。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我不知如何回应。
我知道我们认识不久,也知道我比你小,还没稳定工作……他挠挠头,难得地有些局促,但和你在一起的这一周,是我来深京后最开心的日子。
柯震,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理智告诉我不应该开始这种关系,但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叫：为什么不试试你已经按部就班活了三十年,结果呢
不用现在回答我。他微笑着打断我,我送你回家吧。
出租车上,我们都没说话。
他坐在副驾驶,我坐在后排。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他时不时偷偷瞄我,被发现后就假装看窗外。
这种青涩的举动让我心头一软。
我坚硬了一个世纪的心好像开始融化了。
到小区门口,我坚持自己走进去。
柯震没有强求,只是在我转身时突然说：荣易,明天我还在老地方唱歌……如果你想来听的话。
我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走进电梯,我哼起了歌。
我的嘴角一定是一直上扬着。
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
回到家,我收到一条微信。
是柯震发来的一段语音,点开后,是他清唱的《街角遇见你》,比酒吧版本温柔许多。
我躺在床上,反复听着这段语音,直到手机没电。
窗外,深京的夜空难得能看到几颗星星。
就像那个雨夜,我在街角遇见的那个闪闪发光的男孩。
4
柯震的出租屋比我想象的还要小。
十平米左右的单间,一张床、一个简易衣柜、一张堆满乐谱和泡面盒的小桌子。
墙角立着几把吉他和一个键盘。
唯一算得上装饰的是墙上贴满的各种演出海报和便签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歌词。
欢迎来到寒舍。柯震夸张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然后慌忙把床上的脏衣服团成一团塞进洗衣机,那个……平时没这么乱。
我站在门口,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一个单身男性的住所。
虽然我三十岁,可像个高中生一样紧张。
挺……温馨的。我努力找着合适的形容词,目光落在墙上的一张照片上——柯震和几个年轻人站在一个音乐节舞台上,阳光正好,青春飞扬。
去年在草莓音乐节,我们乐队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
柯震顺着我的目光解释道,声音里带着怀念。
虽然只是下午两点的小舞台,但台下至少站了五百人。
我无法想象站在五百人面前唱歌是什么感觉。
我每天面对的是枯燥的报表和永远不满意的工作报告。
坐啊。柯震拍了拍床垫,见我犹豫,连忙补充,我--给你拿把椅子！
不用了。我小心地坐在床沿上,膝盖并拢,双手放在腿上。
柯震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庆祝……我们正式交往第三天他拉开易拉罐,泡沫溢出来沾在他的手指上。
他自然地舔掉,这个动作莫名让我脸热。
三天前,在那个酒吧事件后的晚上,我鬼使神差地回复了柯震的告白：我们可以试试。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既害怕又兴奋,像是站在悬崖边准备跳伞。
干杯。我接过啤酒,小抿一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些许尴尬。
柯震盘腿坐在地板上,仰头看我：
荣易,你从来没说过你以前的事。
没什么好说的。我转动着啤酒罐,普通家庭,普通大学,普通工作。
那这个呢他突然伸手碰了碰我左手无名指上的疤痕。
我像触电般缩回手。
那道两厘米长的白色疤痕,是我刻意遗忘的过去。
对不起,我不该问。
柯震敏锐地察觉到我的不适,立刻转移话题,要不要听我的新歌刚写的。
他拿起吉他,轻轻拨动琴弦。
阳光透过薄窗帘照在他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这一刻的他,美好得像幅画。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比如低头看鱼,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夏夜的风,我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甚至大胆地躺在了他的床上。
床单上有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男性气息,莫名安心。
歌唱到一半,柯震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皱起眉头按掉。
乐队的事我问。
嗯,阿杰。他撇撇嘴,他们觉得我最近太沉迷温柔乡了。
我坐起身：我是不是……耽误你们乐队了
别听他们瞎说。柯震放下吉他,突然凑过来吻了吻我的额头,他们就是嫉妒。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让我心跳加速。
柯震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冲动,耳根泛红。
我们就这样傻傻地对视了几秒,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饿了吗他站起身,我煮面给你吃。警告你,我只会煮泡面。
那还是我来吧。我挽起袖子走向那个小电磁炉,让你见识下三十岁女人的生存技能。
狭窄的厨房区域,我们肩膀碰肩膀。
柯震坚持要帮忙,结果只是添乱。
但奇怪的是,这种平凡的互动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比任何豪华餐厅的约会都真实。
面煮好了,我们挤在那张小桌子前分享一碗。
柯震吃得狼吞虎咽,还不住地夸赞：太好吃了！荣易,你简直是厨神！
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多久没人这样真心实意地夸过我了
在单位,我是不够好的那个。
在家里,我是让父母失望的那个。
在相亲市场上,我是年纪太大的那个。
只有柯震,看着我时眼睛里有星星。
吃完饭,我们并肩坐在床边看窗外夕阳。
柯震的手悄悄覆上我的,十指相扣。
荣易,他轻声说,谢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靠在他肩上,没有说话。
这一刻的宁静太过珍贵,我怕一开口就会打破它。
5
荣易,这份报告怎么回事数据全错了！
周一早晨,我刚踏进办公室,张科长就把一叠文件摔在我桌上。
纸张散落一地,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同事都假装埋头工作,实则竖起耳朵。
我蹲下身一张张捡起,快速浏览内容：张科,这不是我负责的部分,是胡小舟——
推卸责任张科长冷笑一声,封面写着你的名字,就是你的责任！今天下班前重做一份给我！
他转身离开,皮鞋在地板上敲出愤怒的节奏。
这份报告明明是上周胡小舟主动要求负责的,现在却署了我的名
易姐,对不起啊。胡小舟滑着椅子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呼吸喷在我耳畔,我昨天太忙了,就随便填了几个数据……没想到张科这么较真。
我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你刚才为什么不解释
别生气嘛。他的手搭上我的肩膀,晚上我请你吃饭赔罪就我们两个……
不必了。我甩开他的手,不要再有下一次。
整个上午,我都在焦头烂额地核对数据。
午饭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我更怕耽误进度。
手机震动起来,是柯震发来的消息：
今天在老地方唱歌,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想你
看着那个小小的爱心表情,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打字回复：什么好消息
保密！晚上见面说。你吃饭了吗
我看了看空荡荡的办公室和堆积如山的文件,回复：吃过了,忙,晚上见。
刚放下手机,办公室门被推开。
小张探头进来：易姐,你果然在这。听说你被张科骂了
嗯。我勉强笑笑,没事,我快改完了。
小张关上门,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易姐,你得小心胡小舟。他到处跟人说你勾引他,上周五加班后主动坐他车,还……摸他大腿。
什么我猛地站起来,椅子撞在后面的文件柜上,发出巨响。
嘘——小张紧张地看了看门口,他现在跟张科说你工作能力差,还生活作风有问题……听说还写了匿名信给纪检组。
我气得双腿发软,跌坐在椅子上。
原来如此,怪不得张科长今天这么针对我。
三十岁未婚女性,在体制内永远是最荣易被攻击的靶子。
易姐,你……没事吧小张担忧地看着我。
没事。我强打精神,谢谢你告诉我。
小张离开后,我再也无法集中精力。
匿名信纪检组虽然我明知道自己没有问题,可是如果事情闹大,一定会对我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甚至毁掉我的职业生涯。
我拿起手机,想给柯震打电话,又放下了。
他能做什么呢一个街头歌手,怎么理解体制内的弯弯绕绕
下午三点,我勉强完成了报告。
交到张科长办公室时,他头也不抬：放着吧。
张科,关于那些谣言……我鼓起勇气开口。
荣易啊,他终于抬头,眼神冰冷,单位是个讲究形象的地方。你私生活怎么样我不管,但影响到工作就不行了。
我没有——
行了,他挥手打断我,下周局里有个重要接待,本来安排你参加的,现在换胡小舟了。你先把手头工作做好吧。
走出办公室,我直接去了洗手间。
锁上隔间门,忍了一天的眼泪流下来。
职场可以斗勇斗狠,可以扯皮耍赖厚黑,唯一不可以妥协。
可是我三十岁了,还常常因为心软脸皮薄被拿捏。
没有盔甲的人,会被现实刺得伤痕累累。
而大龄-未婚-女性,又被天然褪去了一层盔甲！
手机又响了,是妈妈。
我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才接起来。
易易,上次说的那个音乐人,你们还联系吗妈妈的声音变得和蔼起来,这很不寻常。
嗯……还在接触。我谨慎地回答。
哎呀,妈妈想了想,年轻人有梦想挺好的。妈妈的话让我大跌眼镜,他是做什么音乐的认识娱乐圈的人吗
我这才恍然大悟——表妹下个月要参加某选秀节目,妈妈这是想走关系呢。
妈,他没那么大本事。我无奈地说。
你不是说他认识很多圈内人吗妈妈不依不饶,易易,你就帮帮你表妹嘛,她都考了三年了……
挂掉电话,我盯着洗手间的墙壁发呆。
连妈妈都以为柯震是什么大人物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过柯震认识圈内人
突然,我想起上周和柯震的对话。
他问我能不能接触到娱乐圈的人。
我说偶尔有些会议能碰到……难道他误以为我在文广系统很有资源
这个念头让我心里一沉。
柯震对我的热情,有多少是冲着文广系统这个身份来的
下班后,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地铁站。
远远地,就看到柯震站在老地方,身边围着一群年轻人。
他兴奋地比划着什么,看到我后立刻挥手：荣易！这边！
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走过去。
柯震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向那群人介绍：这就是我女朋友,文广系统的荣易！
哇,震哥牛逼啊！一个染着红发的男孩夸张地惊呼,难怪最近资源突然变好了！
什么资源我困惑地看向柯震。
还没告诉你呢！柯震眼睛亮晶晶的,星耀音乐的人今天来找我,说看了我街头演出的视频,想约我谈谈合作！
恭喜。我真心实意地说,隐约不安在心里弥漫开来。
容姐,红发男孩凑过来,递给我一支烟,听说你们文广局最近在搞音乐人扶持计划能不能帮我递个demo
我不负责那块……我尴尬地后退一步。
哎呀,别谦虚了！另一个女孩插嘴,震哥说你可厉害了,认识好多制作人！
我看向柯震,他正得意地笑着,丝毫没有纠正的意思。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到底跟朋友们吹嘘了多少
人群散去后,我和柯震找了家小馆子吃饭。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星耀音乐的事,而我心不在焉地搅动着面前的米饭。
怎么了不开心他终于注意到我的异常。
柯震,我放下筷子,你跟朋友说我在文广系统很有资源
不是吗他眨眨眼,你上次说能接触到娱乐圈的人啊。
柯震,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只是个普通公务员,偶尔参加些会议而已。
我强调,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哦……他眼里又涌起了失望,但很快被阳光和欢乐充满。
没关系,反正这次机会是我自己争取的。不过……他凑近我一些,压低声音,如果你真的认识人,能不能帮我打听下星耀音乐的底细我怕被骗。
我张了张嘴,想再次澄清,但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我试试看。
回到家,我翻出通讯录,挨个查看可能有用的联系人。
大学同学俞丽好像在文化传媒公司工作我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荣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俞丽的声音充满惊讶。
寒暄几句后,我切入正题：那个……你听说过星耀音乐吗
怎么,你有朋友想签约俞丽笑了,小公司,刚成立两年,专挖街头艺人和网络红人,合同坑得很。
我心头一紧：具体怎么个坑法
违约金高得离谱,分成比例也低。俞丽顿了顿,不过你朋友要是有背景另当别论。他们最近在巴结文广的人,想拿个什么项目的承办权。
挂掉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发呆。
所以星耀音乐看中柯震,可能另有原因
而我,恰好被误认为是那个文广背景
手机亮起,是柯震发来的消息：问到了吗星耀那边催我明天去面试！
我盯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
我该告诉他真相吗
告诉他我其实帮不上任何忙,他的机会可能建立在一个误会之上
还是……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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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耀音乐的办公室比我想象的要气派。
位于CBD一栋写字楼的25层,全落地窗设计,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进来,照得人睁不开眼。前台背景墙上镶嵌着闪闪发光的公司logo,几个衣着时尚的年轻人正在休息区谈笑。
紧张吗我小声问柯震。
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比平时成熟许多。
有点。他捏了捏我的手,掌心全是汗,陪我进去好不好
这不太合适吧……
求你了。他眼神恳切,有你在,我心里踏实。
我叹了口气,点点头。
内心深处,我也想知道这家公司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前台小姐看到我们,眼睛一亮：是柯震先生吗李总正在等您。她的目光移到我身上,这位是……
我女朋友,文广局的荣易。柯震介绍道。
前台小姐的表情立刻变得更加热情：两位请跟我来！
我被这个反应惊到了。
仅仅因为文广局三个字,态度就如此不同
李总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墙上挂满了与各路明星的合影。
他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脸上的肉虽然是横着长的,但笑容可掬,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柯震！久仰大名！他热情地握住柯震的手,然后转向我,这位是……
我女朋友,荣易。柯震再次介绍,她在文广局工作。
哎呀！幸会幸会！李总的态度立刻变得更加热络,荣小姐在文广局哪个部门啊
政策研究室。我谨慎地回答。
政策研究室好啊！李总拍了下手,正好我们最近在申请文广局的那个音乐人才扶持项目,荣小姐一定很了解吧
我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如此。
我勉强笑笑：我不直接负责那块业务。
谦虚！太谦虚了！李总哈哈大笑,然后对柯震说,小柯啊,你有这么优秀的女朋友,怎么不早说！
接下来的谈话,我如坐针毡。
李总对柯震的音乐才华只是泛泛而谈,却不断把话题引向文广局的项目和政策。
柯震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回答越来越简短。
这样,李总最后说,我们非常看好柯震的潜力,准备了一份合约。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分成比例可以谈到三七,我们三。但有个小条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希望荣小姐能在那个扶持项目上美言几句。
走出星耀音乐办公室,我和柯震都沉默不语。
直到进了电梯,他才爆发：什么玩意儿！他们根本不是看上我的音乐！
柯震……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他苦笑,我居然真的以为是自己才华被发现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握住他的手。
电梯下到一楼,我们走出写字楼,阳光刺得人眼睛发痛。
对不起。柯震突然说,我不该拉你来的,也不该跟别人吹嘘你的工作……我只是……
想抓住机会,我理解。我轻声说。
他摇摇头：不,你不理解。荣易,你知道在地下音乐圈混有多难吗
我们每天像乞丐一样在街头卖唱,就为了攒钱录一首像样的demo。
阿杰他们为了音乐梦想,连房租都交不起……
他的声音哽咽了,当我以为你可能是那个能改变我们命运的人时,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看着他痛苦的侧脸,心如刀绞。
所以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误解和期待之上
他对我的感情,有多少是真实的
柯震,我深吸一口气,我想我们需要坐下来好好谈谈……
荣易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声打断了我。
我转头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几步之外。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朴志高,我的前男友,那道疤痕的制造者。
真是你。朴志高上下打量我,目光最后落在我和柯震交握的手上,这位是
我男朋友。我下意识地挺直腰板,柯震,这是朴志高。
幸会。柯震礼貌地伸出手,但朴志高只是轻蔑地扫了一眼。
现在口味变了喜欢小鲜肉朴志高讥讽地笑了,荣易,你手上的疤好了吗
我条件反射地把左手藏到身后。
柯震疑惑地看向我：什么疤
她没告诉你朴志高故作惊讶。
就是我们分手时,她拿酒瓶砸桌子,非要捡玻璃片自杀……啧啧,那场面,血流了一地。
你闭嘴！我浑身发抖,明明是你……
我怎么了朴志高打断我。
荣易,都五年了,你还走不出来
他转向柯震,小兄弟,劝你一句,这种极端性格的女人,趁早远离。
说完,他整了整领带,扬长而去。
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段被我刻意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朴志高劈腿被我抓现行。
他却平淡地冷笑着说他不过是犯了男人都犯的错误而已！
没有解释,没有悔恨。
我抓起酒瓶砸碎……混乱中,玻璃划伤了手指,留下了永远的疤痕。
荣易……柯震轻声唤我。
是真的,但不完全是他说的那样。我声音干涩,不知从何说起。
我们当时吵架,我失控了……
柯震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也要像朴志高一样转身离去。
但他最终只是轻轻抱住我：我们回家吧。
回谁的家我的,还是他的
我们没有讨论这个问题,只是默契地上了同一辆出租车。
一路上,柯震握着我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那道疤痕,一言不发。
回到我的公寓,所有的委屈、愤怒和羞耻一齐爆发,我哭得像个孩子。
柯震只是静静地抱着我,任由我的眼泪浸湿他的衬衫。
对不起。情绪平复后,我哑着嗓子说,我不该瞒着你这些……
每个人都有过去。柯震轻声说。
但荣易,我想知道——关于你的工作,你到底能接触到什么资源可以吗
我咬了咬嘴唇。我说的都是真实的,我只是个普通科员
没有任何实权。那些会议,我只是负责记录和整理材料……
柯震的表情一点点冷下来。
我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从一开始,我们交往的那份隐秘的不安突然扩大起来。
他松开我,走到窗前,背对着我：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误会了,却没有纠正
我一直在纠正,是你不愿意相信,寄予希望....
我……我不知道你误会得这么深。
我不知道怎样说,我们之间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
他以为我是能帮助他事业的贵人,我以为他是能拯救我平庸生活的阳光男孩。
我们都是溺水的人,把对方当成了救命稻草。
柯震拿起外套走向门口：我需要冷静一下。
柯震！我叫住他,星耀音乐的合约……你还会签吗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我很确定——如果签了,那一定是因为我的音乐,而不是因为谁的关系。
门关上的声音并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
我滑坐在地,看着左手上的疤痕。
手机突然响起,是办公室的电话。我麻木地接起来。
荣易,张科长的声音冷若冰霜,明天一早来我办公室。有人举报你生活作风问题,影响单位形象。纪检组要找你谈话。
7
纪检组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太足了。
我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觉得浑身发冷。
对面是纪检组的王组长和人事科的李科长。
平常在单位碰面,他们都很友善。今天却好像从来不认识我一样。
两人面前摊开着一个文件夹,里面不知道装着多少关于我的罪证。
荣易同志,有人反映你近期与一名街头艺人有不正当往来,还多次出入酒吧等娱乐场所。王组长推了推眼镜,作为公职人员,你应该知道这种行为对单位形象的影响。
我的左手攥紧了右手,谁规定三十岁的女人不能与二十五岁的男孩谈恋爱！
王组长,我和柯震是正常恋爱关系,我们都是单身,没有违反任何规定。
没有人干涉工作人员正常谈恋爱。李科长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照片推到我面前,这些你看看。
照片上是我和柯震在酒吧门口,他搂着我的肩膀；另一张是我们站在地铁口接吻；最要命的是那张我们在我出租屋楼下,我仰头看着他笑,看起来亲密无间。
拍摄角度都很刁钻,明显是刻意偷拍。
这些只是普通情侣的日常相处。我强作镇定,是谁拍的这些照片
这不重要。王组长合上文件夹,重要的是,你的行为已经引起同事和群众的不良反响。有群众举报称,你利用职务之便为这位……歌手谋取利益。
这完全是诬陷！我声音提高了八度,我从来没有——
荣易同志,李科长打断我,我们调查过你的通话记录。上周五晚上,你确实给星耀音乐的某位员工打过电话,询问柯震的签约事宜。
我如坠冰窟。他们竟然查了我的通话记录那是我帮柯震打听的啊,纯粹是私人关系……
那只是朋友间的帮忙,我没有动用任何职权。我艰难地解释。
问题不在这里。王组长叹了口气,荣易,你在单位工作五年了,一直表现不错。但最近接连有反映你工作态度问题的投诉,加上这些生活作风问题……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局里正在考虑年轻干部提拔名单。
提拔名单我努力了五年,就等着这次机会！
我明白了。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我会注意改正。
走出纪检组办公室,我直接去了洗手间。
镜中的女人面色惨白,眼下是明显的黑眼圈。
我用冷水拍打脸颊,却怎么也洗不掉那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觉。
谁会偷拍我胡小舟还是其他看我不顺眼的同事
手机震动起来,是柯震发来的消息：今天星耀又联系我了,说合约条件可以再谈。晚上见面聊聊
我盯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自从前天那场争吵后,我们只通过短信简单联系过几次。
他现在突然这么积极,是因为星耀音乐吗因为那个文广女友的身份
好,晚上老地方见。我最终回复道。
回到办公室,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我。
小张偷偷给我塞了张纸条：小心,胡小舟在张科那儿告你状呢。
我苦笑一下,把纸条揉碎扔进垃圾桶。
现在还有什么好小心的我的名声已经在单位臭了。
下班时间到了,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胡小舟突然拦在我面前：易姐,这么着急走去见你那个小男朋友
让开。我冷冷地说。
别这么凶嘛。他压低声音,听说纪检组找你谈话了真可惜啊,马上就要提拔了……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不过,如果你愿意跟我好好谈谈,也许我可以帮你,那些照片和投诉……可以消失。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得意的眼神。果然是他！
你偷拍我还诬告我我气得浑身发抖。
证据呢你真是不识好人心！他耸耸肩。
易姐,人若清高得有资本,不然不过是装清高。
现在的后果多严重！咱们单位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呢！今晚八点,蓝岛咖啡,我等你。他故作呵护状。说完,吹着口哨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真想搧他一耳光！
他在威胁我用我的职业生涯和名声
走出单位大门,我机械地向地铁站走去。
远远地,我看到柯震已经在地铁口等着了。
他今天还是穿那件白色T恤,夕阳下显得干净明媚。
看到我,他快步走过来,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我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
纪检组调查、胡小舟的威胁、提拔机会可能泡汤……这些他都能理解吗
一个为了音乐梦想执着奋斗的年轻人,能理解体制内的这些弯弯绕绕吗
单位有些麻烦。我最终简短地说,你呢星耀音乐怎么说
柯震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们同意把分成比例调到二八,我八！而且承诺一年内给我出EP,还有小型巡演！他兴奋地抓住我的手,荣易,我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我勉强笑笑：恭喜。那……他们还有提什么条件吗
柯震的笑容僵了一下：就是……希望你能参加签约仪式。他们老板好像很看重你的……身份。
我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如此。
柯震,我可能帮不了你。我轻声说,我今天被纪检组调查了,有人举报我生活作风问题,还说我利用职权帮你谋利。
什么柯震松开我的手,谁举报的
我怀疑是单位一个一直骚扰我的同事。我咬了咬嘴唇,现在我的提拔机会可能都没了……
柯震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
最后他叹了口气：荣易,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我们去了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馆。
角落的位置,灯光昏暗。
所以,柯震搅动着咖啡,你单位现在认为你和我交往有问题
他们认为我作为公务员,不该和街头艺人交往,还出入酒吧。我苦笑,更可笑的是,有人举报我利用职权帮你——可我根本没有任何职权！
那个骚扰你的同事……他想要什么柯震敏锐地问。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他约我今晚八点谈谈,暗示如果我去赴约,那些举报和照片就会消失。
柯震猛地站起来,他这是威胁！勒索！我们去报警！
小声点！我拉他坐下,没有证据,而且……这种事在体制内很常见。女性想要自保,要么有背景,要么……妥协。
你打算妥协柯震的眼神变得陌生而冰冷。
当然不！我压低声音,但我也不能直接对抗。我的职业生涯……
柯震的表情严肃起来,声音平静得不像是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荣易,你到底在乎什么你的名声你的提拔还是……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被问住了。
我在乎什么五年来,我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单位里的形象,忍受着各种不公平待遇,就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提拔机会。
而现在,当我终于遇到一个让我心动的人,却要为此付出代价
柯震,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可以为了梦想不顾一切。我艰难地说,我需要这份工作,我需要……
你需要的是别人的认可。柯震打断我,就像我需要文广女友来获取签约机会一样。我们都在利用彼此,不是吗
他的话像一把刀,直接插进我最脆弱的地方。
我猛地站起来：你说得对。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你把我当成能帮助你的贵人,我把你当成逃离平庸生活的救赎。现在梦醒了,该回到现实了。
荣易……柯震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伸手想拉住我。
我甩开他的手：去签你的合约吧,柯震。但别指望我会出席什么签约仪式——我不过是个普通公务员,帮不了你任何忙。
走出咖啡馆,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看了看表——七点四十。
蓝岛咖啡就在两个街区外,胡小舟正在那里等着他的猎物。
我站在十字路口,红灯闪烁,如同我摇摆不定的心。
一边是五年来苦心经营的职业道路,一边是仅存的那点尊严和骄傲。
我该往哪走
我最终没有去蓝岛咖啡。
在最后一刻,我转向了相反的方向。
8
漫无目的地走在夜色中。
手机不断震动,先是胡小舟,然后是张科长,最后是妈妈。
我一个都没接。
不知走了多久,我发现自己站在柯震的出租屋楼下。
窗户黑着,他还没回来。
是去和星耀音乐庆祝了吗
我苦笑着摇摇头,正准备离开,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来。
柯震喝醉了。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楼门口,摸索着钥匙,差点摔倒。
我下意识地上前扶住他。
容……易他眯着眼睛看我,呼吸中带着浓重的酒气,你怎么在这
路过。我简短地说,你喝多了。
庆祝嘛……他傻笑着,星耀音乐……合约……梦想……突然,他抓住我的手臂,你为什么不来他们都很失望……特别失望……
我的心一阵刺痛：因为我没去,所以他们不签你了
不……知道……柯震摇摇头,突然严肃起来,荣易,我们得谈谈。很重要的事……
你喝醉了,明天再说吧。
不！就现在！他固执地拉着我,上楼……我有东西给你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扶着他上了楼。
房间里一片狼藉,吉他倒在地上,乐谱散落各处。
柯震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一个信封。
给你。他塞到我手里,今天……今天收到的。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照片——我和柯震在各种场合的合影,还有几张是我的单人照,明显是偷拍的。
最下面是一张打印纸,上面写着：荣易,文广局普通科员,无实权。父亲是退休中学教师,母亲是社区医院护士。
与文广系统无直接关联。
我的手开始发抖。这是……调查报告
星耀……给我的。柯震瘫坐在床上,他们说……既然你没有利用价值……那合约条件要重新谈……
我如遭雷击。星耀音乐居然调查我而且还把结果直接告诉柯震
多么讽刺啊,我们之间的关系,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场可以明码标价的交易。
我呆立在原地,照片从指间滑落。
荣易……柯震突然抓住我的手,我不在乎……不在乎你能不能帮我……我只想……
你只想什么我轻声问。
只想……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头靠在我肩上,呼吸变得均匀——他睡着了。
我轻轻把他放平在床上,盖好被子。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照在他年轻的脸上。
此刻的他,纯净得像个孩子。
收拾散落的照片时,我发现信封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建议：换一个真正有资源的女友,公司可提供人选。
我的胃一阵绞痛。
这就是娱乐圈的规则吗
感情可以买卖,关系可以租赁
而我和柯震,不过是这场交易中不自量力的小角色。
正准备离开,柯震的手机突然亮了。
一条微信消息跳出来：震哥,考虑得怎么样了李总说明天是最后期限。那个荣易既然没用了,就按我们说的办。小曼是文广局副局长的外甥女,是你的歌迷,已经准备好了。
小曼准备好什么我盯着那条消息,突然明白了——星耀音乐不仅想让柯震放弃我,还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更有价值的替代品！
我放下手机,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柯震,轻轻带上门离开。
夜已经很深了,街上空无一人。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思绪万千。
柯震拒绝了星耀音乐的提议
为什么明明知道我已经帮不上任何忙了……还是说,他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真心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荣易,好久不见。朴志高的声音让我浑身一僵,听说你最近遇到麻烦了
你怎么知道我警惕地问。
胡小舟是我表弟。他轻笑着说,他告诉我,你拒绝了他的……邀请真遗憾,本来一切都可以很简单的。
一瞬间我如坠迷雾,胡小舟是朴志高的表弟这怎么可能
你……你想干什么我冷静下来。
叙叙旧而已。朴志高的声音带着虚伪的关切,我有朋友在市委工作,刚好管你们文广系统。如果你愿意明天一起吃个饭,也许你那些……小麻烦,我可以帮忙解决。
我死死攥着手机。
五年前,朴志高用情感伤害我。
五年后,他要用权力羞辱我。
而我,似乎永远逃不出他的阴影。
不必了。我强压着愤怒,我的事自己会解决。
还是这么倔。他叹了口气,荣易,你以为那个小歌手真喜欢你胡小舟查过了,他不过是想利用你的关系。
现在知道你没什么用,你觉得他还会要你吗
这不关你的事。
明天中午,半岛酒店。他不容拒绝地说,就我们两个,好好聊聊。否则……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那个小歌手的签约机会,还有你的工作……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电话挂断。我站在路灯下,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
朴志高、胡小舟、星耀音乐……他们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把我和柯震牢牢困住。
而我们,甚至不确定彼此是否值得为对方牺牲。
回到家,我彻夜未眠。天快亮时,我做了一个决定——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结束这场建立在谎言和利用上的关系,结束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闹剧。
我给单位请了假,然后给柯震发了条消息：中午见一面吧,老地方。有话跟你说。
发完这条消息,我如释重负地哭了。
三十岁的女人,还像个小女孩一样相信爱情能战胜一切,真是可笑又可悲。
9
柯震迟到了。
我坐在咖啡馆里,面前的咖啡已经凉了。
窗外阳光明媚,行人匆匆,每个人都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只有我,不知道路在何方。
手机震动起来,是柯震的消息：对不起,临时有事,晚半小时到。
我回了个好,继续等待。
昨晚朴志高的威胁言犹在耳,但我已经决定不去赴他的约。
大不了辞职,重新开始。
三十岁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我抬头,看到的却不是柯震,而是朴志高。
他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像极了五年前那个让我一见钟情的精英律师——如果不是知道他面具下的真面目的话。
惊喜吗他在我对面坐下,我猜你本来打算放我鸽子。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浑身紧绷。
你发给那小子的微信啊。朴志高轻描淡写地说,胡小舟刚好看到他手机——他们现在在一起呢。
什么
别这么惊讶。朴志高笑了,星耀音乐的李总是我大学同学。当胡小舟告诉我你男朋友是谁时,我就觉得……世界真小啊。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拼凑着这个可怕的巧合。
朴志高认识李总,胡小舟是朴志高表弟,而柯震……被夹在这张关系网中间。
你想干什么我声音嘶哑。
很简单。朴志高向前倾身,离开那个小子,回到我身边。
我可以保证他顺利签约,也可以让你的那些小问题消失。
你疯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五年前你劈腿被我抓现行,现在凭什么认为我会回到你身边
因为你别无选择。朴志高冷笑,荣易,你以为那个柯震真喜欢你他今早可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李总的条件——换女友,立刻签约。
我的心像被重锤击中：不可能……
不信朴志高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
柯震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好,我同意。但合约今天就要签……对,我知道她没用了……
录音戛然而止。
这就是柯震的临时有事去签卖身契,顺便把我卖了个好价钱
现在明白了吗朴志高得意地说,那个小子和你在一起,不过是为了你的资源。
现在知道你没用,立刻就把你甩了。
那又怎么样,至少他没有劈腿！我冷冷地说,心却在流血。
多么讽刺啊,当我还在犹豫要不要为他牺牲自己的职业生涯时,他早已做出了选择。
中午十二点,半岛酒店。朴志高站起身,胸有成竹,并不理会我的话。
他整了整西装,我等你。别让我失望,荣易。
他离开后,我坐在原地,动弹不得。
窗外的阳光变得刺眼,照得我眼泪直流。
手机又响了,是柯震：马上到,路上堵车。
我盯着这条消息,冷笑。
多么拙劣的谎言啊。
他此刻大概正在星耀音乐的办公室里,和那个小曼卿卿我我吧
我回复：不用来了,我们结束了。
发完这条消息,我关掉手机,起身离开咖啡馆。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心空荡得像四面漏风的破屋。
经过一家电器店时,橱窗里的电视正在播放娱乐新闻：新晋音乐人柯震今日与星耀音乐正式签约,成为旗下重点培养艺人……
我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电视屏幕。
画面中,柯震西装革履,在一份文件上签字。
他身边站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李总正笑着介绍什么。
柯震的表情很平静,甚至有些麻木,但当镜头转向他时,他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用身体和感情交换成功
我转身离开,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地铁口——我和柯震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如今那里空空如也,没有歌声,没有吉他,只有一个卖水果的老奶奶。
姑娘,买点苹果吗老奶奶热情地招呼我。
我摇摇头,正要离开,老奶奶又说：找那个唱歌的小伙子吧他今天不来了,听说签了大公司,要当明星啦！
您……认识他
常在这儿摆摊,天天听他唱歌。老奶奶笑眯眯地说,那孩子有心事,今天早上来收拾东西时,眼睛红红的,像哭过一样。
我怔住了。柯震哭了为什么不是得偿所愿签约了吗
他还说什么了
说要去办件重要的事,可能再也不来这儿唱歌了。老奶奶叹了口气,多好的孩子啊,歌也唱得好……
重要的事我心跳加速。
如果不是去签约,那柯震去哪儿了那段录音又是怎么回事
我急忙掏出手机开机,十几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立刻跳出来。
大部分是柯震的,还有一条是小张发的：易姐,出大事了！胡小舟被纪检组带走了！有人举报他受贿和性骚扰,证据确凿！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
胡小舟被抓了那朴志高……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柯震。我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荣易！你在哪柯震的声音急切而嘶哑,我去了咖啡馆,你不在！
我……在地铁口,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轻声说,你不是去签约了吗
签个屁约！柯震罕见地爆了粗口,荣易,听我说,我拿到了胡小舟受贿和骚扰女同事的证据,已经交给纪检组了！还有朴志高,他利用律师身份……
等等,我打断他,慢点说。什么证据朴志高给我听了录音,说你同意换女友签约……
那录音是剪辑的！柯震几乎在吼,我今早确实去了星耀音乐,但我是去拒绝他们的！
李总气疯了,威胁要毁了我……然后朴志高突然出现,说可以给我更好的机会,只要我离开你……
我的头开始发晕：朴志高……去了星耀音乐
对！他是李总的法律顾问！柯震语速飞快,我假装接受了小曼,与他们探讨合约细节。朴志高得意忘形,竟然当着我的面炫耀指使胡小舟骚扰你、偷拍你,我趁机偷偷录下了他们的谈话。朴志高就为了逼你回到他身边！我把这些都举报了！
所以柯震没有背叛我他今早是去……为我战斗
你现在在哪我喜极而泣。
站着别动,我马上到！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荣易,不管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相信我,好吗我从没想过放弃你,也从没想过用你的关系……
电话突然断了。
我站在原地,心跳如雷。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抬头,看到柯震朝我飞奔而来,被汗水浸湿的白色T恤更衬出他俊朗的身姿。
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他气喘吁吁地停在我面前,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我拒绝了……合约……没有你……什么都不是……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住他。
他紧紧抱住我,在我耳边说：对不起,让你误会了……但我发誓,那段录音是假的……我从没想过离开你……
我知道,我知道了……我泣不成声。
朴志高和胡小舟都完蛋了。柯震轻声说,证据确凿,他们至少要被调查几个月。你的工作……应该没问题了。
我抬头看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可以签约的……
因为……他捧起我的脸,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比起音乐梦想,我更害怕失去你。
阳光下,他的眼睛像我们初遇那晚一样明亮。我踮起脚尖,吻住了这个为我放弃了一切的男孩。
远处,卖水果的老奶奶笑着摇摇头,继续整理她的苹果。
街角,一个新的街头艺人开始调试吉他,准备开始今天的表演。
10
自从胡小舟被纪检组带走调查,连带揪出他受贿、骚扰多名女同事的证据后,整个科室的气氛焕然一新。那些曾经对我指指点点的目光,现在都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友好。
荣易同志在发现同事违纪问题时,坚持原则,勇于举报,展现了一名公务员应有的职业操守……局长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回荡。
我微微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
这份功劳其实应该属于柯震。
是他机智录下了朴志高的话,是他整理好证据材料,却坚持让我以举报人的身份上交——你在体制内,比我更需要这个。他说。
会后,人事科李科长叫住我：荣易,局里决定提拔你为政策研究室副科长,下周一公示。好好干！
我愣在原地,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年来梦寐以求的晋升,就这样实现了
谢谢组织信任。我听见自己机械地回答,手心已经沁出汗来。
走出单位大门,初夏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
我掏出手机,拨通柯震的电话,却听到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提示。
这个时间,他应该在排练吧
我拦了辆出租车,决定直接去柯震的出租屋给他一个惊喜。
路上,手机不断震动,是小张发来的消息：易姐！太棒了！你看到内部网了吗你被提名为年度优秀公务员了！对了,张科刚才找我谈话,说以后由你负责带新人,哈哈哈
我笑着关掉手机,望向窗外。
深京的街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行人的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短短几个月,我的世界天翻地覆——威胁消失了,事业有了转机,而那个为我放弃合约的男孩……
想到柯震,我的心像被蜂蜜浸泡过一样甜。
自从那天在地铁口重逢后,我们的关系突飞猛进。
他搬出了那个潮湿的地下室,在我公寓附近租了间稍好的房子。
我帮他整理作品,注册音乐平台账号。
周末时,我们会一起去街头演出,只不过现在是我帮他收钱和维持秩序。
出租车在一个红灯前停下,路边音像店的大屏幕正在播放娱乐新闻。
我随意一瞥,突然瞪大了眼睛——屏幕上赫然是柯震的照片！
标题写着：独立音乐人柯震原创歌曲《街角遇见你》登顶新歌榜
我急忙摇下车窗,想听清报道内容,但交通灯已经变绿。
出租车重新启动,我迫不及待地再次拨打柯震的电话,依然是通话中。
这个笨蛋,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
柯震的出租屋门没锁,我推门进去,发现他正背对着门打电话,面前笔记本电脑开着,屏幕上是一个音乐平台的界面。
……对,播放量已经破百万了……不,我不想签全约……分成比例可以再谈……
听到门响,他回过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对着电话说：李总,我女朋友来了,我们改天再聊。然后迅速挂断。
荣易！你怎么——
我没等他说完,直接扑过去抱住他：你上电视了！你的歌登顶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柯震抱着我转了个圈,笑得像个孩子：想给你个惊喜嘛！而且刚确认的消息,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
刚才那个李总……是星耀音乐的李总我松开他,皱眉问道。
嗯。柯震拉着我坐下,《街角遇见你》火了之后,他立刻联系我,说之前都是误会,想重新签我。开出的条件比以前好多了。
我心里一沉：你……要签吗
当然不。柯震捏了捏我的鼻子,我在和青石音乐谈,一家独立厂牌,条件没那么优厚,但创作自由度大得多。他打开电脑给我看数据,你看,这首歌完全靠自然流量起来的,没有任何推广资源。
屏幕上是《街角遇见你》的后台数据——播放量、收藏量、评论数都在飙升。
我点开评论区,满屏都是听哭了、单曲循环中、求歌手更多作品的留言。
他们喜欢你的歌……我轻声说,眼眶突然发热。
他们喜欢我写给你的歌。
柯震纠正道,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
荣易,没有你,这首歌永远不会存在。
我靠在他肩上,看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数据。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痛苦和挣扎都值得了。
我们像两个伤痕累累的战士,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对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坐直身体,我升副科长了！
真的柯震瞪大眼睛,然后一把抱起我转了个圈,太棒了！我就知道你可以！
他放下我,突然单膝跪地,抓住我的手：荣易副科长,请问您愿意赏脸和卑微的音乐人共进晚餐吗我订了你最喜欢的那家意大利餐厅。
我笑着拉起他：荣幸之至,不过……我看了看表,我得先回家换身衣服,这身制服太严肃了。
我送你。柯震抓起钥匙,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阿杰他们想请你吃饭,感谢你帮我们设计的发展规划。
过去一个月,我利用政策研究专长,帮柯震和他的乐队做了份详细的职业规划——从作品定位到平台运营,甚至包括如何申请政府的小微文化企业扶持基金。
阿杰他们从一开始对我的敌意,到现在一口一个嫂子地叫,态度转变之大连柯震都惊讶。
周末吧,我请他们。我说,副科长工资涨了不少呢。
柯震大笑,牵着我的手走出门。
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一道稳重端庄,一道自由不羁,却奇妙地和谐相融。
三个月后,我站在青石音乐的签约仪式现场,看着柯震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次没有华丽的办公室,没有虚伪的客套,只有一间简单的工作室和几个真心热爱音乐的伙伴。
恭喜你,柯震先生。青石的创始人老周握住柯震的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一定。柯震笑着回应,然后把我拉到身边,周哥,这是我女朋友荣易,政策研究专家。她有些关于音乐人扶持政策的想法想和你聊聊……
老周眼睛一亮：太好了！我们正愁不懂这些政策呢！
我拿出准备好的资料,详细介绍了文广部最新出台的原创音乐扶持计划,以及如何申请演出补贴和创作基金。
老周越听越兴奋,最后直接拍板：林科长,能不能请你做我们的政策顾问当然,是有偿的！
谢谢！公务员不能在经营性单位兼职,但是我可以永远为你们提供政策支持。我对老周说。老周表示遗憾。
其实没啥遗憾的,我们文广单位就是音乐人的娘家呀！我乐不可支。
而柯震也正式开始了他的职业音乐人之路。
签约后的日子忙碌而充实。
我白天在单位上班,晚上帮柯震和老周研究政策、填写申请；柯震则全身心投入创作和演出,他的第二首原创《三十岁的少女》再次登上热歌榜,甚至被一部热门电视剧选为插曲。
我们依然会去街头演出,只不过现在柯震有了不少粉丝,每次表演都会被围观。
而我的角色也从单纯的观众,变成了他的助理,以及头号粉丝。
荣易,你看这个。一个周末的早晨,柯震兴奋地把我摇醒,递给我手机。
屏幕上是一封邮件,来自某知名音乐节的主办方,邀请柯震在两个月后的主舞台演出,时段是黄金的晚上八点。
天啊！我彻底清醒了,这是那个……每年有十万观众的音乐节
对！而且……柯震滑动屏幕,他们想邀请我们整个团队参与策划城市音乐人扶持计划,点名要你这个政策专家参与！
我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音乐节的影响力远超想象,如果能参与他们的计划……
我们做到了,柯震。我轻声说,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你真的做到了。
柯震擦去我的泪水,温柔地吻我：是我们做到了,荣易。没有你,我可能还在那个地铁口卖唱,或者签了星耀音乐的卖身契。
我摇摇头：不,你有才华,迟早会发光。我只是……恰好出现在了正确的时间。
你就是那个正确的时间。柯震认真地说,然后突然跳下床,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他翻箱倒柜地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小盒子。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那个大小,那个形状……
别紧张,不是戒指。
柯震笑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精致的钥匙。
我租了个工作室,离你单位很近。以后我们不用挤在我的小房间里工作了。
我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失落。
接过钥匙,我故意逗他：所以这是……同居邀请
柯震耳根红了：不是！我是说……我们可以一起工作……当然如果你想过夜也有沙发……他越说越乱,最后自暴自弃地捂住脸,天啊,我在说什么……
我大笑,扑过去抱住他：逗你的啦！不过这个礼物我很喜欢,真的。
工作室比想象中还要好。
宽敞明亮的空间被分成创作区、办公区和一个小型的录音棚。
柯震得意地向我展示他淘来的二手设备,而我则负责把各种政策文件和书籍整理上书架。
这里放你的吉他,这里放我的电脑……我规划着空间,突然意识到,柯震,我们这算不算……共同创业了
他正在调试麦克风,闻言转过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算啊,林科长。以后请多指教。
时间如流水,转眼就到了音乐节当天。
我站在后台,看着工作人员忙碌地做着最后准备。
柯震的演出安排在晚上八点,是新人难得的黄金时段。
紧张吗老周走过来,递给我一杯咖啡。
有点。我承认道,手心里全是汗,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多观众……
放心,他天生属于舞台。老周笑着说,对了,那份城市音乐人计划书,主办方非常满意。他们说想请你做顾问,把这个模式推广到全国。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真的
千真万确。荣易,你在政策研究方面真的很有天赋。老周真诚地说,当然,这不会影响你的本职工作。
我正想回答,柯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荣易！快来帮我看看这个！
他站在化妆镜前,苦恼地扯着衬衫领子：这个造型太正式了,我不习惯……
我走过去,帮他解开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整理好衣领：这样好多了。记住,台下有十万观众,但你是唱给我听的,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柯震安静下来,深深地看着我：一直都是唱给你听的。
工作人员来催场了,柯震深吸一口气,拿起吉他。
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加油。
站在舞台侧翼,我看着柯震走向聚光灯。
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
柯震站在麦克风前,调整了一下位置,然后开口：
大家好,我是柯震。第一首歌,《街角遇见你》,送给一个特别的人。如果没有那个雨夜,没有她的眼泪,就不会有这首歌……
音乐响起,柯震清澈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场地。
我靠在帷幕旁,看着台下无数挥舞的荧光棒,恍惚间回到了我们初遇的那个雨天。
那时的我,满心疲惫和绝望；那时的他,穷困潦倒却满怀梦想。
而现在……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柯震鞠躬致谢,然后突然说：其实今天,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想问一个人。
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儿,不会吧……
荣易,柯震看向我所在的方向,聚光灯立刻跟了过来,把我暴露在万众瞩目下,能上来一下吗
全场观众开始起哄,我双腿发软,几乎是被工作人员推上了舞台。
聚光灯下,柯震的脸格外清晰,我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和鼻尖细密的汗珠。
第一次见到你,你站在雨里听我唱歌,哭得妆都花了。柯震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那时我就知道,这个女孩心里有故事。
观众发出哇的感叹声,有人开始吹口哨。
后来我知道,你的故事里有职场的委屈,有爱情的背叛,有对年龄的焦虑……但你还是那么坚强,那么善良。柯震继续说,眼睛亮得惊人,荣易,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台下已经有人开始喊嫁给他了。
我的脸烫得厉害,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我们相识于街角,相知于困境,现在……柯震突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我想和你共度余生。荣易,你愿意嫁给我吗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简约的钻戒,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
全场瞬间沸腾,欢呼声、掌声、口哨声响成一片。
我站在那里,泪水模糊了视线。
这一年的点点滴滴如电影般在脑海中闪回——雨中的初遇,出租屋里的坦白,咖啡馆里的争吵,地铁口的重逢……我们欺骗过,怀疑过,争吵过,但从未真正放弃过彼此。
我愿意。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很轻,但柯震听见了。
他跳起来抱住我,旋转了一圈,台下观众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
等等！柯震突然想起什么,松开我,对着麦克风说,我还有一首新歌,专门为今天准备的。
《三十岁的少女》,送给我未来的妻子！
音乐再次响起,这次是欢快的旋律。
柯震牵着我的手,在十万观众的见证下,唱出了我们的故事。
我站在他身边,看着台下如星辰般闪烁的荧光棒,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三十岁又如何公务员又如何爱情从来不分年龄、职业和身份。
它只会在对的时间,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在准备好的人身上。
就像那个雨天,我在街角遇见他；就像此刻,他在万众瞩目下向我求婚。
生活总是这样,在你最不抱希望的时候,给你最美好的惊喜。
演出结束后,我刚回到后台,手机就响了。
是人事科李科长的电话：荣易！好消息！局里推荐你去市委党校参加青年干部培训班,为期三个月！这可是提拔的前兆啊！
我呆住了,看向正在卸妆的柯震。
他通过镜子对我挑眉,用口型问：怎么了
我挂掉电话,走到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我要去党校学习三个月。
柯震转过身,脸上还带着妆：什么时候
下个月。
正好,他笑着说,我要开始筹备全国巡演了,大概也是三个月。
我们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这就是我们的相处模式——各自奋斗,又彼此支持；短暂分离,却心在一处。
所以,柯震握住我的手,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等你巡演回来。我毫不犹豫地说,我要最完美的婚礼,不能仓促。
他大笑,把我拉进怀里：遵命,林科长。不过在那之前……他压低声音,今晚先庆祝一下
我红着脸捶了他一下,却没有拒绝。
窗外,音乐节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我们的笑脸。
这一路走来,风雨兼程；而未来的路,我们将携手同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