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黏人 > 第一章


顾言来电时,合作方老总正在我办公室破口大骂。
看到手机亮屏,我开口打断对面换着花样问候我祖宗的男人。
今天周总就算在我办公室骂出花来,贵公司需要缴纳违约金这件事情也已经是板上钉钉。您与其在我这儿浪费精力,不如去银行办个贷款手续。如果有必要,我还可以介绍相熟的信贷经理给您。
我示意助理刘安禹给周总续茶,进了洗手间接听通话。
宋瓴,分手吧。
顾言说话一向直接。
我洗掉脸上的唾沫星,抬头看见镜中的女人露出疲惫的笑,见面谈谈好吗
八点,绯色酒吧。对方利落地挂断通话。

七点三十分,我点了杯水果宾治,坐在角落敲键盘。
旁边卡座是群精力充沛的小伙子,谈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妄图在酒吧处理工作是我自不量力,于是我合上了没打几行字的笔记本电脑。
手机振动——助理发来两条微信。
【宋总,已经通知她了。】
【我在外面等您电话。】
我打开手包,看着里面的丝绒盒子。
独自去挑戒指的那天,专柜小姐说,能娶到您这样漂亮能干的女士,您的先生可太幸福了。
可惜顾言并不这么觉得。
我原本打算向他求婚,在我们相恋满十年的今天。
七点五十多,顾言出现在酒吧,一贯的西装革履。
多年情侣的默契,一样的格格不入。我理了一下正装领口,冲他耸耸肩。
顾言阴沉着脸落座。
我心下一沉——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跟我分手了。
宋总想跟我谈什么他问。
难道顾大律师就不想说什么我反问。
是你要谈,要是没什么好说的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我看着他冷漠的嘴脸,很难将这样的他跟记忆中的那个校服少年联系在一起。
好,我谈。我妥协,分手得有理由。这不是你的律所,我也不是你的下属,你下个通知我就得执行。
你根本不爱我。
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不爱你,我跟你谈了十年,我有毛病
他无动于衷。
顾大律师号称金齿银牙,都说没有你打不赢的官司,怎么跟我说话就吝啬起来了
顾言皱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咄咄逼人
恶人先告状。从十八岁到二十八,我们毕业了、工作了、稳定了,你现在丢下一句我根本不爱你就要跟我分手,我问几个问题就成了咄咄逼人了
我在桌下捏紧戒指盒子。
你我都是要脸面的人,不要搞得彼此难堪。
我冷哼,高声起来:真要脸你就应该选个僻静的角落,而不是选在人群熙攘的酒吧谈分手,生怕不让人看了热闹。虚伪,虚伪至极!
大概是没见过我这么刻薄,顾言愣了。
大哥大姐一看就是性情中人,来,弟弟敬你们一杯。
就在我俩剑拔弩张时,隔壁的毛头小子大概喝多了,将酒杯横到我与顾言之间。
顾言就势举起酒杯下了台阶,我也举杯回敬,想打发这个醉鬼走。
可他喝完酒非但没走,反倒坐到了我旁边。我下意识看向顾言,但他看起来丝毫没有要管我死活的意思。
我挪到沙发最里面,拧眉看着身边的醉鬼:你的朋友还在等你。
喝醉的男孩身形偏瘦但不单薄,头发染了某种颜色,酒吧里灯光变幻,我看不清楚。
让他们等着好了。男孩扭头冲我一笑,自来熟得无出其右。
有陌生人在,我跟顾言都不便再说,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杯里的东西。

【宋总,她进去了。】
我收到微信,环顾四周。
那个穿白裙子的女生在人群里十分扎眼。平心而论,她很美,像一朵风中的小白花,柔弱可怜。
大概是个男人都会怜惜。
顾言也看到了。
他拍案而起,看向我的神情由震惊变成震怒:是你喊阮阮来的!
不巧了,就是我。我牵起一边嘴角,你呢,敢做不敢当
没等顾言回答,白裙子就来到了我们身边。
师父。阮阮人如其名,声音也软糯。
习惯的力量真是强大,阮小姐都不在金盛律所了,还是喊顾言师傅。那你是不是应该喊我一声师娘我没有起身,轻仰起头冲她微笑。
宋瓴!
师娘。
阮小楹这声师娘,喊得我心口发堵,但我仍挑衅地看着顾言,脆生地答应了。
我知道师娘您能力强、本事大,我在这一行已经待不下去了,求您放我一条生路。阮小楹可怜巴巴地说。
顾言一把将阮小楹拉到身边,紧紧抓着她不肯松开,就像松了手,他的这位真爱就会落入我的魔爪。
顾言看着我的表情很精彩,难堪、羞愧,更多的是愤怒:是你设计阮阮
她教唆当事人雇人闹事,被吊销了资格证也赖我我摊手,看向阮小楹,阮小姐连污蔑人的时候都这么温柔,怪不得讨男人喜欢。
宋总——
宋瓴你!
就在我起身准备打电话给助理时,我身边的男孩也跟着站了起来,指着阮小楹大声问我:等等等等——我明白了,大姐,这个漂亮妹子是大哥的小三儿对不对!
我勾起嘴角,关了手机屏幕,看着对面同仇敌忾的一对有情人点了点头。
三年前,顾言与阮小楹刚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时我几乎崩溃,我怨恨他,也怨恨自己。我想或许是我工作太忙忽略了他的感受,或许阮小楹离开金盛,他就能回到我身边。
可是即使阮小楹身败名裂地走了,他们仍没有断掉联系。
再后来,我想也许他俩才是真爱,而我不过是言情小说里那个仗着自己先认识了男主就从中作梗的恶毒女二。
也许顾言早就不爱我了。
可是——我不允许他向我泼脏水。
我要他亲口承认,这十年感情的破裂是因为他出轨在先。是他背叛了我,而不是我不爱他。
我只是在得知他出轨后难以自控地不再爱他了。
大哥脚踏两只船——是,弟弟我也理解,谁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可你这半路找个小三儿,啧,跌不跌份儿啊。男孩对这种八卦过分热心。
你谁啊,说话太难听了吧。阮小楹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身边的男孩,好像被绿的是她。
承让。话虽然说得难听,但是没有妹子知三当三这事儿做得难看。
阮小楹死死咬着嘴唇,哼出一句:爱情没有先来后到。更何况宋总根本不爱我师傅,她就是习惯了有人围着她转——
爱情是没有先来后到,但是做人得讲究礼义廉耻。男孩好像想到了什么,嘿嘿一乐,哦,像妹子这种不讲究的就叫——叫什么来着哦——寡廉鲜耻。

在我的预想中,今晚应该是不怎么愉快的局面,但是因为男孩的介入,场面一度变得搞笑起来。
他的嘴巴可真毒。
意料之中的,阮小楹气哭了。
顾言哪里舍得他的真爱受这种羞辱,上前给了男孩一拳,将男孩打了个趔趄。我见状立马推开男孩,顺手给了顾言一巴掌。
阮小楹见顾言吃亏,上一秒还在哭哭啼啼,下一秒接着凑过来给了我一巴掌。
最后,被我推开的男孩再次加入混战,给了阮小楹一巴掌。
整个过程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完成了,那个瞬间好像我们谁都没意识到自己完成了一项滑稽至极的接力。
周遭的人发现了有热闹可看,纷纷凑过来。
阮小楹挨了打,顾言的脸色难看极了,又对男孩举起拳头。
我当即抓起酒杯砸了过去。
时间仿佛定格了。
只有捂着额头的顾言怔怔地看着我,满脸的鲜血把他那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衬托得诡异又滑稽。
我瞪着他,掰开戒指盒子扔到桌上,我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赔偿金!如果大律师不满意,可以随时起诉我。
我抓起电脑包,仓皇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卡座。

大姐,你很冷啊
直到男孩这样问我,我才发现自己跑出来的时候顺手把他拽出来了。
唉,打女人的都是孬种。大姐,为了你,我都成孬种了,你得好好赔偿我。我的声誉很值钱的。他在旁边碎碎念。
我把他企图搭到我肩头的手拍下去,给助理发了个定位。
大姐,别人打你你要打回去的嘛,那小绿茶就欠教训。你但凡多打她几下,我这一拳都不算白挨。
我也不打女人。我瞥了他一眼,你住哪儿我给你叫个车。
转账就行,我还得回去跟哥们儿接着喝。男孩递过二维码。
是微信好友名片。
精神损失费也得赔。我现在有点醉,明天清醒了再告诉你个准数。不能赖账。
看着傻里傻气的,其实还挺精明。
我冲他扬扬手机:加上了——还不走
陪你待会儿呗,大晚上的不安全。他坐到了广场座椅上。
你不走,我才不安全。
大姐真幽默,我不喜欢你这款的。
我坐到离他几米远的地方,拿出笔记本放到膝上,煞有其事地开始改助理下午发给我的会议材料,尽量在陌生人面前掩饰我的难堪:我哪款
成熟还臭脸。
我闻言转头,想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乳臭未干的男孩,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口罩戴上了,看不大清楚模样。
巧了,我也不喜欢你这一款。
男孩喉咙里发出疑问的调子,但我没搭理他。
我是哪款啊他终于没忍住问。
我盯着他弯成月牙的眼睛,冷冰冰地说:幼稚还话痨。

翌日晨会结束,我收到了好几条未读消息。
【黑草莓骑士:早上好,宋大姐。】
第二条消息是一张脑部CT图。
【黑草莓骑士:医生说人家有轻微脑震荡,怎么办好怕怕。】
两个小时后,赶到医院的助理给我打来了视频电话。
宋总,您可能被碰瓷了。助理小声说着,翻转手机镜头。
昨晚遇到的那个男孩坐在病床上,不时掀开口罩,往嘴里送上一口棒冰。
刘哥,你在拍我男孩瞥见了镜头,整理着发型,冲镜头挥起手,中午好,宋大姐。
这次我看清了,他的头发是亮眼的蓝色。
宋总,助理的苦瓜脸出现在镜头里,这小孩说你不来,他就不出院。
告诉他,我晚上十点之后有空。我挂掉电话。
手机再次振动。
【黑草莓骑士:想吃什么宵夜,宋大姐】
【黑草莓骑士:今晚有雨呐,不要来太晚哦。】

你不如干脆叫我宋大嫂。我停在黑草莓面前。
他坐在花坛边沿,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你不喜欢我喊你大姐,我可以改呀。干嘛凶我。
现在的他给我的感觉就好像一条自认为是娇小猫咪的大型犬,试图用洪亮的喉咙发出奶猫的喵呜声。
医药费。我转给他一笔不小的数目,他拍CT的地方是私人医院,还在VIP病房吃喝了一天。
可见有多想赖钱。
他果断点了接收,露出狡黠的笑:谢谢姐姐。
住嘴吧你。
我在市中区租着一间公寓,离这家医院不远,离金盛律所更近。当初就是为了顾言租下的,没什么事的周末我会来这边公寓住,方便见到从不给自己放假的顾言。
现在已经没有住下去的必要了。
我今晚会来看这个碰瓷的黑草莓而不是无视他,很大原因是我正好打算去公寓收拾行李。
但是黑草莓男孩坚持请我和助理去吃小龙虾,用他刚赚到的一部分医药费。
我没拒绝。
因为饿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助理,眼泪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吃宵夜时,我问刘助理为什么白天不买点吃的,他答私立医院的伙食太贵,想给我省点钱。我说本来也没打算报销,他说那就更不能吃了。说完,奋力干了一海碗小龙虾。

吃完宵夜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忽然而至的暴雨,下了一个多小时。
助理叫了代驾。
顺便送我一趟吧,姐姐。黑草莓窜上副驾驶,像淋了雨的狗狗一样抖掉短发上的水珠,讨好地冲代驾师傅笑,先去洛河公寓,大哥。
借着车厢的灯光,我从后视镜打量他。他的五官英气漂亮,朦胧的灯光下皮肤看起来像剥了壳的鸡蛋,精致得像个流量明星。
爱玩又好看的年轻男孩,还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人,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比如杀猪盘。
二十分钟后,我跟他站在同一个小区门口,面面相觑。
姐姐,原来你也住洛河公寓旁边的铭鼎世家
我举起手机,向他展示拨号盘上的数字:在我报警之前,告诉我这只是个巧合。
我住这两三年了。他举起手,对天发誓。
两年还是三年
他急得跳脚:我真的住这儿!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黑草莓男孩不识趣地跟着我到了电梯口:女生深夜独自回家很危险的,遇到流氓怎么办
我看着无人的电梯,很纳闷这个孩子怎么能把自己和流氓的界限划分得那么清楚。
他难道不知道,作为一个单身女性,我身边唯一的陌生人就是他吗
进了电梯,我捏紧手包,站到他对角。
姐姐家有饮料没刚刚吃太咸了。
显然,他并没有跟我各回各家的意思。我打算在打开房间门的瞬间将他甩到门外,就算没成功,我的手包里还有防狼喷雾。
我没有这么大一个便宜弟——到了门口,我边说边开门,然后愣在原地。
鞋柜边摆着两双鞋,一双属于顾言,另一双是低跟凉鞋,上面有粉白色的蝴蝶结装饰。
我从来不会穿颜色这么粉嫩的鞋子。
我握紧钥匙,在关门离开和进屋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尽管顾言有这里的钥匙,但是真算起来,在过去的大半年里,他只来过这里两次。一次是我过生日,一次就是今晚,我们分手的第二天。
即使里面的画面再不堪,该离开的人也不是我。房租是我交的,家具是我买的。
就算因为暴雨或什么原因,就算这间公寓离他的律所再近,就算他因为什么狗血原因无处可去,也不该带着那个女人进到我租的公寓。
客厅的灯是关着的。
卧室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我站在卧室门口,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手在半空被另外的手截住,我顺着手腕向上看过去,黑草莓男孩冲我眨眨眼。
他大声咳嗽了几声,抢在我前面打开了卧室门。
哟,真巧,又见面了。男孩朝里面打招呼,语气轻松得好像早起遛弯的大爷。
他一闪进屋里,卧室里就传来女人的惊呼。
过了一会儿,他探出头来招呼我:姐姐,你来看看我们带哪些衣服走啊这房子风水不好,容易招烂桃花,抓紧退了。
我进了卧室,里头的场面其实还好。
顾言和阮小楹穿着整整齐齐的情侣睡衣,隔着宽大的床看着在衣柜旁边忙活的碰瓷男孩。
顾言喜欢暗色,这套睡衣我特意买的灰色丝绸的。
我不合时宜地想,他俩穿着还是挺好看的,很般配。
啊,姐姐你该买几件裙子。虽然你穿这些职业装也很有魅力,但是裙子比较凉快。
我脑子一抽:你穿过
黑草莓冲我翻了一个白眼,我也从懵懂的状态回到了现实,沉默地看着他搬下衣柜上的大行李箱,把码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塞进去。
走吧,剩下的联系搬家公司。他牵起我的手,冲顾言说,虽然雨下得不小,但是我们准备退租了,不能给二位提供借住服务了,两点前离开吧。
人搬出去就行,要是搬其他的就属于盗窃了,对吗两位专业人士。我补充了一句,打量了两人几秒,睡衣送你们了。
11.
呸呸呸,不要脸。
男孩拖着我的行李箱念叨了一路。
我踩着他的影子,走在他身后。
手机收到了顾言的消息。
【你早就跟那个小白脸在一起了吧。】
【贼喊捉贼的戏码演得不错。】
我看着这两条信息,惊讶地发现我好像有些麻木了,甚至觉得这个我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如此可笑,于是我将那个熟悉到几乎可以画出来的微信头像拉进了黑名单。
过去的三年,我偶尔会想,顾言会不会觉得愧对我。现在看来,只陈述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早已是他深入骨髓的习惯,人类的这一点劣根性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你怎么还不走了姐姐,为了那个渣男不值得哭。黑草莓男孩走到我旁边。
我压根没想哭,听了他的安慰更是忍俊不禁: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啧,怎么还无差别攻击呢。哎——你去哪儿啊,下雨呢!
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只是头脑一热就夺过了行李箱。
其实出了门厅,被雨一浇的瞬间,我的脑袋就凉凉了——附近没有宾馆,车钥匙还落在公寓了,连网约车都没司机接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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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回头随时可能碰到那对有情人。
于是我咬着牙淋着雨往前走,直到一辆越野车在我身边停下。
上车吧,姐姐,送你一程。
你不如说送我上西天。我虽然嘴硬,但是立马上了车。
男孩照例笑得很开心,自己还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就丢给我一条干毛巾:你这人也忒喜欢抬杠了——不过,有件事情我很好奇。
我没搭理他,但是他还在自顾自说:今天那个刘哥喊你宋总,就你这智商真的能当总吗
十二
当晚,男孩把我送到了一家快捷酒店,临走前还说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我对他没什么需要,所以再没有联系他。之后的几天,他给我发过几次早安,也在微信上跟我分享过琐碎的日常。
后来见我实在不搭理他,就问我是不是忘了他是谁了。他说自己是李锦扬,在酒吧英雄救美的那个。
我看到那条消息本来想给他改个备注,转念一想,实在没必要,于是改了主意,反手把他设成了免打扰。
一个多月后的某天,我身体不太舒服提前回家,远远就看到小区广场上有一群玩滑板的年轻人。
其中有个穿灰T的高个儿滑得很好,有个小朋友滑太快刹不住车,他就踩着滑板在尖叫声中把男孩一把捞了起来。
围观的人群爆出一阵欢呼,我停下歇脚,顺便跟着看了一小阵,正准备走时,灰T恤却冲我滑了过来。
等他滑到我面前摘了口罩,我才发现竟然是李锦扬。
他摘下鸭舌帽,冲我打了个响指。
发型变了。
他把头发剪短了,现在成了比寸头略长一点的黑色短发,穿上校服就可以混进高中生队伍。
当然,不排除他本来就是高中生的可能。
借一下手机,姐姐。他冲我伸手。
我冲他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径自离开。
他却像阵风似的刮过我身边,顺走了我口袋里的手机,还滑回我身边照了个人脸解锁。
没过几秒他就惊呼起来:你没给我改备注!还把我设成免打扰了!生气了——冷战吧。
我追上他,一把夺过手机:那真是谢天谢地。
李锦扬收了滑板夹在胳膊底下,吹了声口哨,绿化带里就窜出来一只瘦巴巴的狸花猫。
认识一下,这是小闪电,这是宋大姐。李锦扬说。
狸花猫冲我喵呜几声,接着姿态优雅地走开了。
这位姐姐没礼貌啊,怎么不跟小闪电打招呼
我斜了他一眼,这人说过的话是金鱼吐的泡泡吗
刚才还说要冷战。
口头禅而已。姐姐晚上吃什么我请你吃麻辣香锅,还是重庆小面
我再次拨下神圣的号码,把手机举到李锦扬鼻子底下:别告诉我,你也在这个小区住了两三年了。
李锦扬又急了:我爸妈住这儿,我发誓!哎——姐姐,你脸色很差,不舒服吗
十三
我没能吃到李锦扬请我的麻辣香锅和重庆小面。
因为在他发誓的时候,我转身吐了。
最近吃饭不规律,胃炎犯了。
当晚,我在小区诊所打吊瓶,李锦扬在旁边啃面包,李锦扬的闪电被拴在诊所门口,隔着门玻璃一脸冷漠地看着我们。
你这猫挺有个性。顶着狸花猫如炬的目光,我终于没忍住开口了。
你说小闪电他已经很不错了。李锦扬抻着脖子咽了一口,冲门外的猫扬扬下巴,你要是第一次被拴脖子,不一定比他表现得淡定。
嗯,还是用跳绳拴脖子。
李锦扬送我来诊所的时候一直抱着他的猫,诊所医生不让猫进门,他才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根跳绳把它拴在了门口。
姐姐,回去给你煮粥吧,我买跳绳的时候顺便买了大米。李锦扬拍了拍脚边的大米袋子,不无遗憾地说,拐角有家麻辣香锅真的很绝,可惜你不能吃。
你买面包的时候干嘛不买杯喝的。我看着李锦扬抻脖子干咽唾沫,感觉他有点可怜。
他挠挠头:光想着你还要打吊瓶,忘了。
宋瓴,这是你弟弟啊在哪上高中呢诊所的医生大叔问。

远房亲戚,我在北城一中念书。李锦扬不假思索地回答。
哦豁,果然是高中生
十四
输完液已经接近十一点了,我俩慢吞吞往回走,速度慢主要是因为我浑身没劲。
大姐,要不要我背你一手抱猫一手提大米的李锦扬问我。
但凡他空着一只手,我也就相信了。
我摇摇头,想起他在小诊所的话。
一中校规那么严,你还敢染头发。
我就是在北城一中读的高中,学校的重点本科升学率很高,与之相应的,纪律要求也非常严格。我念书的那阵,敢染发的通常会被拎到教务室剃头。
当时还流传个流传很广的玩笑,历届教导主任都去理发店进修过。
他痴痴笑了几声说:要是现在还在那儿念,那我得念高六了。我现在读大三了好不好
好不好这三个字被他温柔的嗓音说出来,让我有一瞬间的恍神,嘴角也僵住了。
我曾经期待过能拥有一个用温柔的语气跟我商量的恋人,但是跟顾言在一起,这个愿望从来没有被满足过。
我一度以为我和顾言就是这样的人,理性大于感性,只会用毫无保留的信任去表达最深切的爱。
直到我第一次看到他跟阮小楹在一起时笑得柔情似水,他温柔地哄她时说的就是好不好。
姐姐,发什么愣呢
我收回思绪,接着问他:…哦,在哪读大学
南方戏剧。
学表演
学音乐。
他挑眉,沉默了一会儿,哼了段调子,然后问我,好听吗
我没听过这个调子,但是听来很舒服,给人一种贴近大自然的感觉......就像夏夜山谷里淌过溪水,像夜风拂过山脊蓬勃的枝条,也像巢中酣睡的幼鸟发出短脆的梦呓,柔和的调子里是勃勃的生机。
还行。我点头。
你喜欢喝米多一点的还是少一点的粥还是少一点吧,少点好消化。李锦扬显然不在意我的评价,自顾自地说话。
我停下来看着他,他莫名其妙地回看我。
谢谢你今晚的照顾——你是不是该回家了
我们已经走到了楼下,但是他还没有跟我分开的意思。
李锦扬皱着眉头:可我得给你熬粥啊。
他的表情简直就像他给我熬粥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是脑筋有问题才会要他回自己家。
不用了,谢谢。我只想回去休息。我冲他点了下头,走到人脸识别机那里刷了脸,快步进了楼道门。
走那么快干嘛李锦扬没出三分钟也出现在我旁边。
阴魂不散吧…
我看起来很有余钱吗
他也是刷脸进的,所以的确是这里的住户。
至少证明他没撒谎。
我嘴里发苦,脑袋发晕,没力气跟他纠缠,只好挤出个微笑:明天再聊吧,我头——
......晕,是的,我头晕。
但是在说完这话之前,我就晕了…
十五
睁开眼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床边的白色沙发,床头桌上摆着鲜花,头顶的红色按钮和我手腕处的纸带子,带子上打印着:
姓名:宋瓴
性别:女
年龄:28
住院号:.......
这里是医院。
我抓起手机:凌晨四点十七分。
沙发上蜷着的人,抬起乱蓬蓬的脑袋,睡眼朦胧地望向我:学姐,你醒了
我没告诉过李锦扬,我也在北城一中念过书。
他动作迟缓地爬起来,向我走过来,在走的过程中,他也逐渐清醒过来:你吐太厉害了,低血糖。医生说你应该是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为什么这么看我
我直视着他,语气有些冷漠:我们之前认识
李锦扬挠头,笑得不大自然:算是吧,我单方面认识你。校友墙有你们的照片。
我一时无语,这个你们就比较灵性了。
即使李锦扬没指名道姓,我也知道他所说的是我和顾言。
当年,我和顾言都因为考入A大而上了学校的校友墙。
班主任要我们写座右铭,正处在年少总要装一装的年纪的我还用了一整个下午去网吧上网想搜两句高逼格的,最后定下哪两句反而忘了。只记得网吧里很闷热,冰镇汽水喝下去叫人忍不住打哆嗦。
年少种种历历在目,回首望,却是十年有余了。
我敷衍地应了一声,重新躺回床上:再睡会吧,天要亮了。
你放心睡,我给你请好假了。李锦扬打着哈欠说。
我一下子弹坐起来,瞪着他:我就是总经理,他跟谁请假
跟刘哥,我加过他微信。李锦扬又缩回了沙发,他好像猜到我想问什么,歪着脑袋看着我,一脸求表扬的傲娇,你们大公司不是事事走流程吗领导得以身作则对吧。我跟刘哥说了,明天上班让他替你写假条。
谢谢。我说。
谢个鬼。
我打开手机调闹钟,这里离我们公司的距离远一些,得提前一小时走。
白天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对接,不能不去。
十六
我离开医院时,李锦扬还睡着。
或许是室内的冷气太足,他冻得蜷成一团,可是嘴角还是含着笑。
自从认识他,他好像一直都是笑着的。即使每次遇到他时我都很狼狈,但有他在,多糟糕的局面似乎也不那么糟糕了。
大概是爱笑的人运气都比较好,他把好运气带给了我一些。
我拿起薄毯盖到他身上,轻轻带上了病房的门。
医院附近的出租车还算多,我打车到公司时没耽误开晨会。
晨会过后,助理悄声问我:宋总,您的假条我还往人事交吗
你要不要去向那个碰瓷的小孩请示我问。
您的意思是
我都来上班了,你觉得要不要交假条我佯装生气,去会议室看看设备调试好没有,正经事不去做,不知道的还以为生病的是你。
助理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迅速逃离了我的办公室。
一个上午跟两家公司高层做了对接,空闲下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微信有几条未读消息。
【救命恩人李锦扬:姐姐,跑哪去了快到检查的点儿了。】
【救命恩人李锦扬:你出院了】
【救命恩人李锦扬:打车走的】
【救命恩人李锦扬:干嘛不叫我送你】
【救命恩人李锦扬:以后有这种事就找我,车费付给我一半就行,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姐姐。】
......
办公电话响了起来,是前台打来的。
宋总,您弟弟来了,说来给您送午饭。
我没有——他叫什么名字
几秒钟后,我揉着太阳穴放下听筒。
除了李锦扬还能有谁呢的确是他。
小闪电不放心你,我就带他来了。李锦扬把装着狸花猫的背包放到地上,拉开背包拉链前没忘问我,让他出来透透气行吗他在里面憋了三个多小时了。
只要你保证不会乱拉乱尿。我打开办公室隔断玻璃的雾面效果开关,遮住了外面那些好奇的视线。
我保证小闪电不会乱拉乱尿。
狸花猫迈着高贵的步子出了背包,旁若无人地抻了抻前爪,溜达了一圈之后,在沙发旁边卧下了。
享用你的午餐吧,姐姐。李锦扬冲我挑眉一笑,竖起大拇指放在胸前,鄙人李锦扬,高级厨师长。
我打开饭盒,保温质量非常不错,粥和蔬菜都是热的。
我原本打算象征性道个谢就打发他走,但是闻到饭菜的香味后才发现我的肚子好像饿扁了。
筷子呢我翻遍了盛饭盒的袋子,也没找到筷子。
李锦扬坐到了沙发上,托着腮帮子笑眯眯地看着我:饭盒最上面的夹层,对,拧开。
我专注吃饭,李锦扬则低着头玩手机。
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救命恩人李锦扬】向我发来了收款消息......
我放下筷子:你来送饭还是抢钱
饭是免费的,李锦扬眨眨眼睛,低头揉了揉狸花猫的脑袋,抬起头时笑得狡猾,可是住院的费用总不能让我垫呐,姐姐。
我就知道,他不会好心跑一趟只为了给我送顿午饭。
十七
李锦扬和他的猫一直在我的办公室待着,直到看到我拿包准备离开。
李锦扬招呼狸花猫进了背包,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出了门,进到电梯。
我捎你回去。他说。
我扭头看着李锦扬,他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穿着同色T恤,T恤衫前面是一朵盛放的蔷薇图案。
黑色背景里开出艳丽的花,这件衣服有一种带着诡异的瑰丽美感,让我觉得眼前的李锦扬有些陌生。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薄唇抿了一下,接着勾起小小的弧度: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能去你家拜访一下吗答谢你这几次的帮助。我说。
怎么不行呢
他的唇上扬得更加厉害。
叔叔阿姨方便吗
那朵蔷薇忽然逼近,我后退一步,微微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李锦扬。
他的下巴线条分明,藏在鸭舌帽阴影里的眉眼带着笑意。
姐姐在打什么主意试探我可是现在才开始害怕我居心不良,不晚吗
我试图推开他,但是没有成功。有一种错觉,掌心跟他接触的地方的温度几乎能将人烫伤。
这时我已经笃定他对我没有恶意,于是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向我。
他反而肢体僵硬,不肯再低头了。
试探什么我只是想当面感谢叔叔阿姨,把儿子教育得这么正能量。我朝他笑,带着挑逗。
李锦扬的呼吸有些重,一下下打在我耳侧。
他们现在不在本地。他拉开与我的距离,站到对角,侧着脸看着我,那你还要不要去我家
电梯门开了,我先走了出去。
走吧,今晚想喝南瓜粥。
十八
李锦扬家跟我在同一个单元,就在我家楼下。
一进门,李锦扬就开始处理顺路买回来的南瓜。
这里有新杯子,你来挑一只。他在厨房洗着南瓜招呼我。
我随便拿了只杯子,倒了杯温水,端着水杯在他家转。
房间是中式装修风格,红木桌椅、陶瓷茶具。客厅角落有个崭新的猫爬架,幼稚的造型与客厅的老式家具格格不入。
狸花猫对那个猫爬架好像没什么兴趣,从背包里出来之后,一直懒洋洋地窝在阳台的印有卡通图案的绒布垫子上。
阳台种了不少花草,摆放得错落有致。进到这个小空间,心情就跟着变好了。
我端着杯子在狸花猫旁边,陪它站了一会儿,听到李锦扬招呼我才出了阳台。
先坐坐吧,不过半小时就可以开饭了。
李锦扬把一盘洗净的草莓放到桌上,打开了电视机。
我只知道他去果蔬区买了南瓜和别的蔬菜,没想到他还买了草莓回来。
他穿着只小小的围裙,白净的脸上挂了亮晶晶的汗珠,看起来还挺居家的。
你想看什么就自己找,按这个菜单可以选主题。
他演示了一遍才把遥控器递给我,好像在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朋友。
你们学校暑假放多久我接过遥控器放到一边,示意他也坐坐,一起聊聊天。
还有一个多月开学——不过对我来说没两样,我已经工作了。
他擦着汗,在离我挺远的椅子上坐下。回到他家,他反而拘谨起来了,耳根子的红色一直没褪下去。
工作
嗯,大一签了经济公司,在小乐队做主唱。
他挺平淡地说完,站起来揪揪围裙,姐姐,你先自己玩一会儿,我去炒个胡萝卜。
我跟着他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问了他所在乐队的名字。
蔷薇森林。
我对流行音乐不怎么感兴趣,准确地说,我对音乐都不怎么感兴趣。只有为了谈生意才会附庸风雅,跟着合作方去听过几场音乐会。
我打开手机搜了一下他的乐队名字,原本以为会是个没什么名气的组合,毕竟是大一学生就能签的。
结果出人意料,搜索框下出现的相关词条就有十几个。
我点开最上面的词条蔷薇森林演唱会,热门视频的点击率已经过亿。
视频封面是李锦扬扶麦唱歌的镜头,妆容妖冶,虽然和我平时见到的他不大像,但是在知道他就是乐队主唱的前提下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你们的乐队好像挺有名的。我浏览了一阵相关网页,看着李锦扬颠勺的背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还不够吧,素面朝天的李锦扬扭头看了我一眼,模样看起来乖到不行,毕竟你不认识。
听说过。我撒了谎,照顾一下小男孩的面子。
李锦扬配合地耸耸肩,抽出只盘子,倒进炒好的胡萝卜鸡蛋,接着接了些水涮锅。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甚至称得上帅气。
开饭。李锦扬故意把盘子从我鼻子底下晃过去,确实很香,姐姐,你帮我拿碗筷吧。
我盛好稀饭,在餐桌旁坐好时,李锦扬也给狸花猫倒好了猫粮,洗手落座。
他把几盘时蔬推到我面前,笑嘻嘻地说:这次胃不舒服,我们吃得清淡点。下次再给你做大餐。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下巴尖尖的,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狗崽,还是没断奶的那种。
是很容易让人心动的。
十九
吃过晚饭,
李锦扬把碗筷摞进了洗碗机。
直到他蹲在电视前面翻出几张碟片,我才发现他家还有一只影碟机——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种DVD机了。
要不要看动漫他扬起手里的碟片,哈尔的移动城堡
好。我看过这部动漫,大概在我十几岁的时候。
李锦扬放好碟片,转身去了厨房。我坐在红木椅上,单手托腮看着反光的屏幕。
电影开始放映,灯光忽然全灭掉了。
李锦扬端着两只水杯走到我旁边,将其中一只温热的水杯递给我。
维C冲剂。他说。
他把自己的杯子放到桌上,然后从桌底拖出两只厚厚的坐垫,蜷着腿坐到了垫子上。
我看着那垫子觉得眼熟,花色和材质看起来和阳台上那只是一套。
小闪电同款。李锦扬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抬头一笑,拍拍身边的垫子,要过来坐吗
我于是坐到他身边。
狸花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蹭过我的脚踝,在李锦扬腿边趴下了。
影片播放到一半时,屏幕上是成片的花海,斑斓的光打在李锦扬和他的猫身上,李锦扬专注地看着电视,修长的手指一遍遍抚过狸花猫的脑袋,猫的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我捧着水杯,侧身看着李锦扬和他的猫,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充实与平静。
满足到忍不住想要叹息。
姐姐,你怎么了李锦扬偏头问我。
什么
叹气是胃不舒服吗他单膝跪在垫子上,向我凑过来。
他的手在快要碰到我的肚子时,猛地顿住了,电影镜头切换到光线强烈的画面,我看到他的脸红透了。
我该回去了。我干咳几声掩饰自己的慌乱,匆忙起身,走了两步脚趾就撞到了红木椅子。
疼得龇牙咧嘴。
李锦扬几乎是弹了起来,跑去开了灯。
他在我面前蹲下,不带半点嫌弃地蹲下去看我的脚趾。
我尴尬极了,只好缩起脚趾,把他的头往后推。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还是低着头:别动,好像出血了。
下一瞬,我就被他一把抱了起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卧室的床边。
搽点药。他提来一只药箱,摘了我脚上的凉拖,拿蘸了药水的棉签擦我脚趾上的血渍。
血出的不多,而且当下我已经不觉得痛了,只觉得又羞又囧。只能一个劲说没事,别擦了。
对不起,他忽然说,语气里是掩不住的低落,我不该关灯的。
我一直在推他的手停在了半空,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太难过,简直就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后的忏悔。
不要紧啊,只是很小的伤。你怎么了我忍不住摸到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
他的眼眶红得像要滴血,鼻头也红红的,如果现在是冬天,我可能都会怀疑他被冻坏了。
他哭了,因为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喂,李锦扬,我又不会像你一样讹人,你哭什么我故作玩笑。
他固执地偏过头,吸吸鼻子:不严重,明天就会好的。
那你哭什么我顿时不觉得窘迫了,反而觉得现在的李锦扬很好逗,明天就会好啊。
李锦扬不再说话,给我的脚趾缠上了一只夸张的纱布白帽子。
我悄悄看他,他拿着药箱离开时,嘴巴微微撅着,好像在置气。
我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李锦扬回来,于是一瘸一拐地出去找他,发现他正坐在客厅撸猫。
哎,我回家咯。
他不抬头,也不吭声。
我真走了。我不再逗他,再见。
我转身离开,手却被牢牢抓住了。下一刻,背后贴上了一具火热的身体。
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让人心慌。
对不起,姐姐,让我抱一会儿吧,一小会儿。他低声说,带着哭腔。
我愣在原地,身体僵硬。
我应该甩开他,现在的状况荒唐又怪异,可是我不能,听到他的哭腔我只觉得心里难过。
二十
当晚,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仓皇离开的,只记得我走的时候,李锦扬跟着出了门,我按电梯时没回头,可我知道他还站在门口看着我。
李锦扬才念大三,是个没毕业的学生。
而我还有两年就满三十岁了,在下属的眼中可以称得上是女魔头一样的存在。
我怎么可以对这样一个小男孩心动呢
不可以。
我把李锦扬拉进了黑名单,然后连夜编辑了一条房屋出租信息挂到网上。
做完这些,我有点口渴,起身去倒水时,脚趾痛得厉害。我低下头,看着被包裹得臃肿的脚趾,眼睛有些发烫。
没关系,明天就会忘记。我蹲下去,低声安慰自己,明天就会好。
我不知道李锦扬为什么突然闯进我的生活,但是我知道自己必须立刻远离他。从今晚李锦扬的表现,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绝对不是他所说的不感兴趣,以他父母的居住环境和他的工作条件来看,他接近我也不像是为了讹钱。
未知就是危险。
即使我心里明白,如果没有动心,就没必要做我刚才所做的那些事情了。
二十一
次日上班,内网邮箱收到了公司总部的抽调令。
抽调这件事情,总部领导早就跟我沟通过。这两年总部所在的南方市场有几家同质化企业势头很猛,挤占了我们早期开拓的部分市场。
我入职之初就是在总部做市场专员的,做到部门主管之后才来到北城分公司任总经理。去年领导就想把我抽调到总部去带市场部再做一段时间,要是合适不排除长期留在南方的可能。
当时我跟顾言的事情还模糊不清,我不知道我们将会有怎样的将来,所以我婉拒了总部领导的提议。
跟顾言分手后的一个月,总部再次就这件事联系我,我回了同意函。
我关闭了邮箱界面,看向空着的皮沙发,昨天,李锦扬和他的猫就在那里坐了一整个下午。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忙于手头的交接工作,晚上住在公司宿舍,无暇去想其他事情。
交接结束当天正好是周五,新任总经理邀我吃顿晚饭,说是要给我饯行,一起去的还有各个部门主管。
地点选在了某家很有特色的农家乐,只是有些偏远。
虽然我不喜欢酒桌文化,但是工作了这些年,多少也是有点社交牛逼症在身上的。
一围上桌,市场部主管李犇先叫老板炖了三只鸡,搬来了两箱生啤。
我被簇拥上主位,跟大家虚与委蛇。在北城这几年,跟主管们的友谊是建立不起来的,但是分公司利润大幅增长之后,他们的工资上都有体现。
所以大家对我的热情不能算太假。
推杯换盏几轮,月上林梢,院里的篝火噼啪作响。
喝得半醉的李犇说后院还有烧烤,振臂一呼,带走了桌上一大半的人。
新任总经理被我带头灌得够呛,趴在桌上半天缓不过来。
等他抬起头,其他人基本都去了后院:宋总,这是……
都去后院看老板烤肉了。我眯眼冲他一笑,拿起餐纸慢悠悠擦着溅到手上的酒液。
哦。他迷蒙地应了一声,笑着说,宋总好酒量。
没办法的事。我把跟老板要来醒酒的蜂蜜水递过去,唐总酒量也不赖。一会儿是回家还是住下
唐凤山接过了水,没喝:李犇来之前就说不醉不休,房间都订好了,我也不能做逃兵啊。宋总,咱们也去后院看看
好啊。
唐凤山醉得快,醒酒也快,缓了这几分钟就能走直线了。
出了房间是一条装饰着星光灯的走廊,顺着走廊走上主道再在岔口右转,就能走到后院。
后院比前院热闹。
十几张小方桌坐了不少来吃烧烤的食客,老板戴着高帽子,跟一个年轻人在火炭上烤肉串。
后院的一个闪烁着星光灯的角落,围了十几个人,举着手机在拍什么。
唐总!宋总!这儿!一个女主管在人群里冲我们招手。
我跟唐凤山走了过去,原来是个小舞台,说是舞台,不过是架着话筒和摆着音响的一个半径不足一米小圆台子。
也许是表演的间隙,台上的年轻人正低头调着吉他。
宋总,这次赚大了。女主管凑到我身边,激动地说,蔷薇森林的主唱啊,演唱会门票都……
女主管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因为台上的年轻人抬起了头,一眼就撞进了我的心里。
下一首歌,送给姐姐——们。
他牵起嘴角,露出痞痞的笑。
他垂下眼皮,弹着吉他哼唱起来,调子听起来很熟悉:
星辰散落的晚上
我收拾行装
没有方向
跟着月亮逃亡
躯壳在俗世流浪
困在四面莽莽
高处的
闪烁的
你的光
把一切都照亮
连同我
无所遁形的
原本的模样
风过的草叶上
清晨的
残留的
融化的霜
花都开过的
像你敞开的臂膀
温暖的
深刻的
我的向往
高处的
闪烁的
你的光
把一切都照亮
连同我
一秉虔诚的
仰望的模样
他的指尖一顿,眼睛看向我,他继续唱下去,声音有些打颤:
从未属于我的却照亮
我的光
你本该明亮
一生明亮…
二十二
李锦扬唱完歌就收起他的东西离开了,我跟唐凤山等人继续吃烧烤,又心不在焉地听酒后的主管们吹了一个多小时的牛皮才散场。
住宿的房间在隔壁小院,瓦房一间挨着一间,隔音做得不太好。
我睡了一小阵后渴醒了,起来喝了口水,就再也睡不着了,只能睁着眼睛听隔壁屋子如雷的鼾声。
屋外似乎有人在走动,还有人在说话。
好像离我的房门不远。
不清楚是出于好奇还是警惕,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耳朵贴上门扇。
去睡会儿吧。一个人说。
没事,真的没事,谢谢。另一个人将声音压得很低。
后面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我头脑混沌,想着难道是隔壁的某个主管也被吵到睡不着
于是我披上薄毯,拉开了门。
天还很黑,院子里的灯光虽然昏暗但也足够看清人脸了。
站在院子里的,是跟我披着同款薄毯的李锦扬,他脸上的惊诧一闪而过,紧接着冲我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吵到你了,姐姐
站在他旁边的是农家乐的老板,也笑得抱歉又尴尬。
我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只是出于礼貌走了过去。
你没地方住吗我问他。
不是,他其实是——
睡不着,起来走走。李锦扬插话,姐姐你回去睡吧,我们正准备回屋了。
你跟我进来。我忽然有些生气,冲老板点了下头就拽住李锦扬的衣角把他拉进了屋子,关严房门。
半夜的温度挺低的,李锦扬的衣角都是带着寒气的。
你没地方睡我又问他。
李锦扬不知道在赌什么气,也不肯看我,只是压着声音说:我睡不着就走走。
那你回屋吧。我也开始跟着生气,指着门口说。
见李锦扬真的迈开步子要走,我当下就觉得肺要炸开,挡到他前面瞪着他:李锦扬,你这是在对我发脾气吗
没有。他扭头,垂着眼皮。
我梗着脖子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说什么都没有立场,说什么都不合适。
姐姐你是不是把房子租出去了还是李锦扬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公司安排我去南方。我的气势一下子消弭了,莫名其妙地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那你还回来住吗李锦扬问,他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可我听着就觉得他好像挺伤心,大概率不是错觉,我做错事情了,所以你要躲着我吗我那天不该抱你,对不起。
李锦扬,别再说了,你的这些话会让我有种错觉。
什么错觉他看向我。
你喜欢我的错觉。我也紧盯着他。
心脏有瞬间的抽痛,连手指关节都胀涩。
是错觉,他点点头,露出苦笑,宋瓴姐,我对你不止是喜欢。从我十二岁起,你对我而言就是特别的了。
我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孩,我记不清与他有过任何交集。
你、你说的是我吗我有些结巴。
除了你,还会是谁呢李锦扬的眼角有些薄红,泫然欲泣的模样实在是我见犹怜。
二十三
不可能。
如果我见过李锦扬,那么一定会有印象的。
更何况,以他的说法,我跟他一定有很深的交集才会让他念念不忘。
回想起来,从小到大,我做过最大的善事就是捡到二十块钱交到了老师手上。
所以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之类的这种事情想都不要想。
算一算,李锦扬十二岁,那我应该是十八岁了——是我高考的那一年,难道是我成绩优异让他对我产生了什么崇拜之类的
是因为我高考考得比较好吗我忽然觉得有一点点搞笑。
李锦扬好看的眉毛微微挑了挑,原本一副要哭的表情也缓和了:全市第一算是比较好吗
哦,这样。
真是伤脑筋,李锦扬大概是个智性恋。
可是我该怎么让他意识到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我了呢
我现在没什么特别的了。我对他一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要带上郁郁不得志的沉重,干着一份不敢丢掉的糊口工作,为了一段狗血的感情头痛,一头扎进成年人的世界里,连停下来喘气的时候都不敢回想曾经的自己。哈,说到这时候就该喝一杯了。
李锦扬没说话。
我抬眼看他,他也正看着我。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好看极了。
他无比认真地开口,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小孩子:对我来说,近在咫尺的你就已经不能更特别了。
他顿了顿:姐姐。
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习惯了他对我的称呼。
我喜欢你,不是错觉,是比你以为的错觉还要确凿的喜欢。这次,我可以抱你吗
我胸间一滞,张开了手臂,李锦扬停顿了一刻,向我迈近一步,然后抱住了我。
他的身体是僵硬的,呼吸也是断断续续的,深深吸气之后就好像忘记呼出来。
我被他抱进怀里之后原本有些紧张,但是听到他的呼吸才意识到他比我还要紧张。
你该不会忘记呼吸吧我忍俊不禁。
他有意识地呼吸了一下,然后清清嗓子,声音发紧:还记得。
他真的,好可爱。
二十四
第二天一早,我在李锦扬枕头旁边放二百块现金的时候,他睁开了睫毛纤长的狐狸眼,眼波流转地从我的手扫到了我眼睛。
姐姐这是要打发我了
面对跟他在同一张床上睡过觉的现实,我确实想逃,但是这二百块钱是我留给他备用的,因为我没见他带着手机,想着万一我走了他身上又没有支付工具,遇到窘境就不好了。
我又没做什么。我正襟危坐。
他钻出薄被坐了起来,被角挂在他线条分明的小臂上,多少有点诱人。
你抱我了。
救命,他还会狗狗歪头!
是你抱我的。我不甘示弱地盯回去。
他抿唇,然后慢慢向我靠过来,见我没躲才慢慢贴上我的唇。
干嘛我起身看他。
他笑得灿烂:我还亲你了。姐姐,现在轮到你要我负责了。
真会撩,顶不住了。
我怕被他看到翘起的嘴角,扭头就走。
李犇在讨论组吆喝吃饭,我就去跟他们会合吃早餐了。吃早餐的时候,李锦扬坐到了我们隔壁桌,跟老板有说有笑的。
每次我不经意看过去,正在说笑的他都能准确地捕捉到我的视线,给我一个挑眉或者wink。
吃完饭,我声称还想再待一天,送走了同来的人。
送完人一扭头,就看到李锦扬戴着口罩站在农家乐门口,弯着眼睛看着我。
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指着他的口罩。
他耸耸肩,向我伸出手:小透明歌手的吸睛妙招。
我迈进门槛,没牵他的手:单身人设不能破。
伤男朋友心的话姐姐不要说,假装单身的歌手我也不会做。李锦扬牵过我的手,我陪你去南方吧,刚好我的学校和你的公司在一座城市。
还是巧合吗我停下来。
李锦扬看了我半晌,在我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是爱。
———————————-————---李锦扬的时间线-----———————————————
李锦扬打开私人手机时,被微信群里的未读消息数吓到了。
那个除了投票没人发消息的校友群炸开了锅,他在一条条白色蜡烛的微信中往上滑,终于看到了某条有用的信息。
有个06级的学姐意外去世了——宋瓴,好像还是09年的高考状元。葬礼定在后天,群里有人正在统计要去参加的人数。
李锦扬胸口发闷,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他曾经见过那个女生的,十年前在自己父亲的葬礼上。那个女生跟着学校的老师一起来吊唁,作为父亲设立的奖学金的受益者,来表达感谢与哀思。她的模样,他还记得。苍白消瘦的面孔,炯炯有神的眼睛,好像孱弱无比却又无坚不摧。
工作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将他从回忆中拉回来。
经纪人打来电话跟他沟通工作,李锦扬看向微信提示不断亮起的私人手机,说道:周三的活动往后推吧,我要去送个朋友。
宋瓴的葬礼很冷清,或许跟李锦扬去的时间点有关。为了避开吊唁的人群,他特意在傍晚过去。
李锦扬放下手中的白菊,看着宋瓴黑白照片,心下怅然。
照片里的女孩有着清丽的面容,笑起来很温柔。这时他记忆当中的宋瓴鲜活起来,他忽然记起他十岁那年在父亲的葬礼上与她初见时,她的微笑也是这样温柔,叫人心安。
只是遗憾,再见面竟是宋瓴的葬礼了。
宋瓴的男友在为她守灵,李锦扬上前与他聊了几句,得知他叫顾言,是金盛律所的合伙人。原以为站在他旁边的女生是宋瓴的好友,交谈才知是顾言的助理。
李锦扬离开灵堂时,天色已是大黑。
一只黑猫从暗处的绿化带里蹿到光下,停在李锦扬面前,嘴里还衔着一朵白菊。
李锦扬一愣,只觉得无巧不成书,这只衔着菊花的黑猫出现在这里,总不会是像他一样来吊唁宋瓴的吧。
不过生活不是戏剧,遇到这种事情,拍张照片发个朋友圈,趁机感慨一番也就完事了。李锦扬从不发朋友圈,因此连照片也懒得拍,抬脚就要走。
那只猫却也跟上来,缠着李锦扬的步子,不让他离开。
喂,好猫不挡道。
黑猫却不理睬,仍然挡着他前行的脚步。
李锦扬无奈:你想带我去哪就抓紧点,我时间很宝贵。
黑猫真像听懂了一样,往前跑了几步,又回头看李锦扬有没有跟上。
李锦扬注意到这猫的后腿绑了白色的绷带,因此他在夜色中也可以勉强跟上。
黑猫领他走到一处人造林,示意他跟着走进去,李锦扬胆子虽大,却不想惹无端的麻烦,企图跟这只好像通人性的猫讲讲道理:跟你到这也算给你最起码的尊重了,大晚上的,快回家去吧啊,别跑出来捉弄人了。
那黑猫却不依不饶,跑回来,照着李锦扬的小腿就来了一爪子。
李锦扬这才肯定,不是巧合,这只黑猫就是在给他领路。
他走进去,听到树林深处传来一阵动听的调子,像是个男孩在哼唱,作为音乐人,他对这样难得的曲调很感兴趣,于是跟着那只猫走进去。
柔和的调子里是勃勃生机,像夏夜山谷里淌过溪水,夜风拂过山脊蓬勃的枝条,巢中酣睡的幼鸟发出短脆的梦呓。
树林尽头是光,李锦扬不禁边走边跟着哼唱起来。
当他走到光下,黑猫已经不见了,只见一群身穿黑色正装的人神色肃穆地忙碌着,一个男人走到他面前,蹲下对他说:锦扬,走吧,李董的葬礼要开始了。
李锦扬有些发懵地看着眼前年轻的男人,忽然,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倒,大声叫嚷起来:你不要在这假仁假义!我爸死了,你跟我妈才是最高兴的!不要装出难过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他的声音带着尖锐的童稚,是,李锦扬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现在竟然是十岁的自己,他头脑混沌,恍惚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男人猛地起身,捂住李锦扬的嘴,对着来吊唁的人群点头致意。
李锦扬拼命挣扎但是无能为力,周遭的人冷眼看着他,没人愿意插手这种毫无意义的豪门家丑。
忽然,他看到了,看到那双悲天悯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温柔的光。
在这个刹那,李锦扬只觉得自己像被雷劈了一样,忽然记起这之后十年的种种,明白现在的自己并不是十岁的自己,他是从十年后回到了这里,重新成为了十岁的李锦扬。
一切发生得太过无厘头。
他只能愣愣地看着那个十几岁的大姐姐走过来,努力做出平静的模样与捂着他嘴的男人交谈:叔叔,你把他弄疼了,你看,他的脸都憋红了。
宋瓴,是宋瓴,李锦扬记起来了,对于十岁的自己来说,那时的宋瓴是一道照进他生命的光。
只是后来,宋瓴考上了A大,他与家族决裂,凭借着一点音乐天赋在娱乐圈艰难立足,他们渐渐远了,远到当他听到宋瓴的死讯时也没有想起,宋瓴曾经照亮过他的生命。
那场葬礼上,宋瓴为了他与那个成年男人发生了争执,被他赶来的母亲赶出了葬礼。被丢到大门口的宋瓴被她的班主任训斥了几句,也看到了被教训一顿后丢到大门口的李锦扬。
李锦扬看到她,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胡闹。
宋瓴捂着红肿的脸说她知道,还说她知道李董是个多好的人,所以他教出的儿子也一定是个明事理的孩子。
李锦扬于是重新开始十岁之后的人生,他不知道自己人生重来的意义,只知道这次,他不会让宋瓴一个人面对未来的一切。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