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屈辱的深海之心
结婚纪念日,总裁老婆柳如烟拍下天价深海之心,却命令我——她法律上的丈夫,当众为她情夫戴上!
全场哗然,我面无表情,屈辱地照做。
柳如烟看着我毫无波澜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随即搂紧情夫,
对我冷笑:看,你连吃醋都不会,真没趣。
她以为我麻木,却不知我心已死,只等脱身。
柳如烟,你的囚笼困不住我。
我望着柳如烟离去的方向,手腕间还残留着那条天价手表冰冷的触感。
它像一条锁链,无声地宣告着我的所有权,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将我牢牢钉在柳如烟的附属品位置上。
我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成为柳如烟的丈夫。
家道骤然败落,我这个曾经的天才画家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被债主抓去做鸭鹅,推到她面前。
她说会帮我,语气里带着施恩者的傲慢。
那时我身陷绝境,抓住这根稻草。
她拿出一纸结婚协议,让我和她结婚。
我当时还以为天上掉馅饼了。
可那不是救赎,是另一种深渊。
从那一刻起,我成了她名义上的丈夫。
没有婚礼,只有一张冰冷的纸,还有每天的皮鞭加驯化。
甚至毁了我作画的能力。
但是我还是感激她的,因为她救我于水火,但是发生了一件事,
2
柳如烟的掌控
让我奋不顾身的想要逃离。
柳如烟回家,命令的声音穿透空气过来。
我放下手里的书,身体像被设定好的程序,立刻执行。
她坐在沙发上,示意我倒酒。
我拿起醒好的红酒,斟满她的杯子。
她接过,抿了一口,忽然皱眉太冷了。
我一顿,立刻去换了一瓶。
再倒,她又说这次又太热。
我的动作变得更加机械,
只想着快点完成她的要求,逃离她的视线。
她看着我,嘴角带着一种玩弄的趣味。
我的每一个细微反应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今天她让我穿一件白色礼服去参加宴会。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苍白的影子,感到一阵厌恶。
我不想穿这件。我说,声音低沉。
柳如烟转过身,目光像刀子一样割在我脸上。
你再说一遍。她的语气森冷。
你觉得你有选择的权利吗
别忘了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别忘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是谁给的。
她的话像一把利刃刺入心脏,我感到一阵眩晕。
我最终是妥协,默默换上她指定的衣服。
镜子里的我,眼神死寂,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
在这些年的打压下,我已经抑郁了。但是柳如烟不知道。
柳如烟喜欢带我参加各种社交场合,将我像战利品一样展示。
宴会上,她挽着我的手臂,在我耳边低语着应酬的话,在外人看来我们亲密无间。
可我清楚,我只是她的工具,一个证明她品味和掌控力的符号。
那些投射在我身上的目光,有好奇、有艳羡、有轻蔑。
我面无表情地站立,偶尔端起酒杯,冰凉的液体并不能冷却我内心翻涌的屈辱。
这是她故意的羞辱。
我麻木的顺从,只是为了尽快结束这一切。
她喜欢看我吃醋的样子,可我只会感到恶心。
一次在酒吧,她故意和她的男秘书挨得很近,低声说笑,甚至有肢体接触。
我坐在角落,看着这一切,内心毫无波澜。
回到家,她却因此暴怒。
你连装都不会装吗你就这么不在乎我
她质问,声音尖锐。
她砸碎了我偷偷藏起来的画稿,那是仅剩的几张描绘窗外飞鸟的作品。
你的才华,只能用来取悦我,懂吗别再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
她冷酷地说。
她对我的所有物掌控,连我的思想和梦想都不放过。
我的心像被撕裂一样疼痛,窒息感让我无法呼吸。
曾经我也会为了她而发狂,为了她而吃醋。
但是我发现我家的破产都是她一手导致的。
3
逃离的决心
从那一刻起,我的逃离决心达到了顶点。
我们刚刚有了孩子,本来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但我却无意中听到她和下属的对话。
那天深夜,整栋别墅静得出奇,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我只是口渴,想下楼倒杯水喝。
经过书房时,厚重的门留了一条缝,昏黄的灯光从里面漏出来,伴随着压低了的说话声。
是柳如烟,还有她那个总跟在身后的心腹。
……傅家的事,首尾很干净那个男人的声音,黏腻又谄媚。
干净柳如烟的声音不高,
我要的是彻底,懂吗
是,是,柳总您放心……
还有傅鑫寒,她话锋一转,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最近太乖了点,我想测试一下,你又有什么好办法....
嗡——
我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
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原来……是她。
我家那场突如其来的破产,我所经历的一切……竟然都是她布的局。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僵了。
逃。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
必须逃离这个疯子!
逃离这个地狱!
而且,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知道柳如烟树敌无数,总有人渴望看到她跌落神坛。
我回想起曾经在某个宴会上遇到的周明轩,那个欣赏我的画作的策展人。
柳如烟对他表现出的敌意,让我猜到他或许也被她打压过。
这是一个潜在的合作对象。联系陌生人让我感到紧张。
我在柳如烟外出时,偷偷使用一次性手机,用隐晦的方式联系他,试探他的态度。
我的逃离计划,在黑暗中一点点成形。
宴会上的屈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我的皮肉里。
回程的车厢,空气凝滞得如同坟墓。
柳如烟带着酒气,眼神迷离却锐利地落在我那条深海之心上。
不喜欢她问。
我侧脸看着窗外流逝的灯火。
一条手表而已。
我语气平淡。
她忽然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带着危险的沙哑。
是吗那你脖子上,我留下的那个印记呢
你喜欢吗
我的身体猛地僵住。
我转头,撞进她那双冰冷又带着戏谑的眼眸。
柳如烟!压抑的怒火让我声音颤抖
你觉得很有趣吗
她看着我眼中终于燃起的火焰,反而低低笑了起来。
有趣。她伸出手指,轻划过我脖颈上那道浅淡的痕迹,
比起你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我更喜欢你现在这样。
像只炸毛的猫,想挠人,却又不敢伸爪子。
我猛地挥开她的手。
别碰我!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愤怒而拔高。
她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车内温度骤降。
傅鑫寒。
她一字一顿,带着浓重的警告,
别忘了你的身份。
别挑战我的底线。
我的身份
我自嘲地笑出声,
你的囚犯你的玩物
还是你花钱买来的附属品
每一个字都像刀,刺向她,也割裂我自己。
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看来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规矩。
声音冰冷刺骨。
规矩
你的规矩,就是把我当成没有思想、没有尊严的物品随意摆弄吗
柳如烟,你凭什么!
柳如烟,你就是个疯子!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积压已久的愤怒和屈辱,在酒精和今晚事件的双重刺激下,彻底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柳如烟的脸在我失控的怒吼中,变得铁青,眼中翻涌着风暴。
她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甩开我的手,命令司机加快速度。
回到别墅,她径直上楼,摔门的声音震得整栋房子都在回响。
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
我想到了周明轩。
那个在宴会上对我表示欣赏,却被柳如烟冷言打断的画廊策展人。
柳如烟当时的敌意很明显。一个被她视为威胁的人,很可能也承受过她的打压。
联系他同样风险巨大,柳如烟的眼线无处不在。
周先生,我是傅鑫寒。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傅先生他的声音带着惊讶和一丝警惕。
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囚笼之光》。他顿了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需要帮助。我尽量让声音平稳
周明轩沉默了更长时间。我能想象他此刻的犹豫和权衡。傅先生,你这是…
我想自由。
这两个字我说得很慢,很清晰。
既是我的目标,也是我能提供给他的,唯一的诱饵。
我手上有一些东西,或许对你有用,也或许对她的对手有用。我补充道。
周明轩最终答应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决心。
我们约定了隐秘的联络方式。
柳如烟因为那晚的争吵,以及她骨子里的傲慢,确实放松了对我的部分监视。
她大概觉得,我已经彻底被她驯服,那次爆发不过是宠物闹脾气。
她甚至在我面前处理了几次比较紧急的线上会议,大概是为了向我展示她运筹帷幄的能力,或是强调我离开她将一无所有。
在她去公司处理一个突发事件的那个清晨,别墅里显得异常安静。
我按照计划,利用之前偷偷配好的钥匙和干扰器,迅速破坏了几个关键位置的监控和门禁系统。
周明轩安排的人在约定的后门接应。
没有丝毫犹豫,我钻进接应的车里。
车辆驶离别墅区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华丽的牢笼,没有留恋,只有解脱。
坐稳后,我拿出另一部一次性手机,将整理好的部分信息,匿名发送给了柳氏集团最大的竞争对手,以及一家以深度调查报道闻名的媒体。
信息不多,但足以给柳如烟制造不大不小的麻烦,让她暂时分心,也算是我送她的第一份礼物。
这是警告,也是一种自保。
让她明白,我不是手无寸铁。
车辆汇入车流,我彻底消失在城市的喧嚣里。
柳如烟的反应,比我预想的更加疯狂。
消息是周明轩传递给我的,语气带着后怕。
据说柳如烟发现我逃跑,并且公司系统受到不明攻击、部分商业机密疑似泄露后。
当场砸了她办公室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她猩红着眼睛,对她的下属下达了死命令。
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抓回来!
活要见人,死…
她顿了一下,声音阴狠,
死了也要把骨灰给我带回来!
整个城市都布下了天罗地网。
她动用了柳家所有的力量,监控交通枢纽,排查酒店旅馆。
甚至发布了高额悬赏,用的是寻找走失爱人,精神状态不稳定这样可笑又恶毒的借口。
我的照片出现在各种内部渠道,像一张无形的网,试图将我重新捕捉回去。
她的偏执和占有欲,在失去掌控后,彻底暴露无遗,如同失控的野兽。
我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接着,周明轩的画廊开始遭到各种莫名的打压。
消防检查,税务稽查,合作方突然毁约。
柳如烟找不到我,便开始迁怒于可能帮助我的人。
她的手段狠辣直接,毫不掩饰。
这是对我的警告,也是在逼迫我现身。
我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夹杂着对周明轩的愧疚,以及对柳如烟更加深刻的厌恶。
我立刻切断了和周明轩的所有直接联系。
只通过更隐秘的第三方传递必要的信息,
并提醒他注意安全。
必要时可以暂时放弃画廊。
柳如烟的疯狂,恰恰证明了我的逃离是多么正确。
她的世界里,没有爱,只有掌控。
一旦猎物脱离掌控,剩下的只有毁灭欲。
4
暴露的代价
而我,绝不会再让她有毁灭我的机会。
我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我换了个名字,叫时亿。在一座陌生的南方小城落脚,租下了一间靠近城中村的顶楼单间。
这里潮湿,狭窄,与柳如烟的奢华别墅有云泥之别。
但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空气的自由。
怀里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念安,我的儿子。
这个孩子,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也是必须要离开的决心。
孩子生活在没有爱的家庭里,简直不敢想象。
我开始重新拿起画笔。
最初是在人流混杂的天桥下给人画像,一天下来,换回的钱勉强够我和念安的奶粉钱。
后来托一个好心的邻居大姐介绍,在网上接一些廉价的插画单子。
生活清贫,手指因为长时间握笔而酸痛,但看着念安熟睡的脸庞,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周明轩那边的情况并不好。
通过加密邮件,他断断续续传来消息,画廊被各种理由刁难,几乎停摆。
我告诉他,必要时放弃画廊,安全第一。
他回复了一个好,再无下文。
愧疚啃噬着我,但我不能回头。
柳如烟的手段只会越来越狠。
果然,她还是找来了。
那天下午,我刚哄睡念安,老旧的防盗门就被擂得震天响。
不是敲门,是砸。
那种熟悉的,带着绝对权力和不耐烦的力道。
躲不过去了,她动用了我无法想象的力量找到了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将念安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
柳如烟站在门外。
她穿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昂贵套装,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保镖。
她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傅鑫寒,开门!
她的声音穿透门板,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
我没有开门。
我转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对着楼下正在纳凉闲聊的几位邻居大声喊道:
张姐!王大爷!有人砸门闹事,麻烦帮我报个警!
楼下的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纷纷抬头看向我这边的动静。
有人掏出了手机。
柳如烟显然没料到我会来这一手。
她大概以为我还是那个可以任她拿捏的囚犯,会乖乖开门,然后被她像拎小鸡一样带走。
门外的砸门声停了。
我听到她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走!
高跟鞋和皮鞋踩踏楼梯的声音迅速远去。
我靠在门板上,双腿有些发软。
脑子不停回放曾经被虐的记忆。
柳如烟,你这个骗子。
5
反击的开始
这是我第一次,正面挫败了柳如烟。
代价是,我彻底暴露了。
她不会善罢甘休。
几天后,一个自称是柳如烟律师的人找到了我。
他没有带保镖,态度相对温和。
他递给我一张支票,上面的数字足以让普通人奋斗一生。
柳总说了,只要傅先生愿意回去,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这张支票,只是柳总的一点心意。
我看着那张支票。
是柳如烟的又一种手段,用金钱来衡量一切,包括我的尊严。
我拿起那张支票,在律师错愕的目光中,
一点一点,将它撕得粉碎。
回去转告柳如烟。
你以为所有东西都能用钱买吗
我最后咆哮的说
让我呆在一个仇人身边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啊
纸屑从我指尖飘落。
律师的脸色很难看。
傅先生,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收起笑容,语气变得冰冷,柳总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那就不劳她费心了。
我下了逐客令,门在那里,不送。
律师悻悻离开。
我知道,柳如烟的耐心耗尽后,会是更疯狂的反扑。
我开始自学法律知识,咨询了公益律师,尝试申请人身限制令。
虽然我清楚,这纸禁令对柳如烟那样的权势人物约束力有限,但这是我的态度,是划下的界限。
接着,我将柳如烟如何打压周明轩画廊的细节,以及她动用资源疯狂搜寻我的部分证据,整理好后匿名发给了一家之前报道过类似企业霸凌事件的媒体。
我没有提供核心的商业机密,只选择了那些足以引起公众对柳氏集团和柳如烟本人产生负面观感的材料。
我需要舆论,需要将她置于阳光下,让她有所顾忌。
做这些的时候,这是在悬崖边跳舞,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我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和念安的行踪,同时开始计划下一步。
效果很快显现。
网络上开始出现关于柳氏集团仗势欺人、柳如烟行事霸道的匿名爆料和讨论。
虽然很快被公关压下,但并非毫无痕迹。
柳如烟大概没想到,她圈养的金丝雀,也会有啄人的一天。
但是我们还是碰面了,
我抱着念安,在咖啡馆靠窗位置。
隔着一条马路,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
却看到她挽着新的男伴,众星捧月般走进会场。
原来是柳如烟出席城中举办的一场艺术品慈善晚宴。
她似乎有所感应,猛地转头朝我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我看到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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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变得锐利而复杂,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不易捕捉的狼狈。
我抱着念安,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了几秒。
然后,我低下头,温柔地亲吻了一下念安的额头,
抱着他转身,消失在咖啡馆深处。
网络上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开,又被无形的手迅速抚平。
柳如烟的公关团队效率惊人,但那些质疑和揣测并未完全消失,像水下的暗流,时时涌动。
她大概真的被我那次隔街的对视刺激到了,或者说,被我和念安的存在本身刺激到了。
她沉寂了一段时间。
我不敢放松警惕,带着念安更加小心。
直到那个暴雨的夜晚。
念安突然发起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哭闹不止。
我抱着他,心急如焚,外面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去医院的路变得格外艰难。
就在我手忙脚乱地给念安物理降温时,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映亮了楼下那辆熟悉的车。
以及车旁,那个撑着黑伞,独自站在瓢泼大雨中的身影。
柳如烟。
她没有靠近楼道,只是站在那里,任凭雨水打湿她的裤脚和鞋子。
这是她惯用的手段,以退为进,试图用这种苦肉计来瓦解我的防线。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丝极淡的荒谬感。
我拉上窗帘,隔绝那道执拗的身影,将全部注意力放回怀中难受的念安身上。
她愿意站,就让她站吧。
雨下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我抱着退了烧但依旧恹恹的念安准备去社区医院复查。
打开门,柳如烟果然还在。
她靠在车门上,一夜未眠的样子让她看起来有些憔悴,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昂贵套装沾染了泥水和褶皱,头发也有些凌乱。
她看到我出来,眼睛立刻亮了,带着一种近乎急切的期望。
鑫寒,孩子怎么样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念安,侧身从她面前走过。
擦肩而过时,我停顿了一下,没有看她。
别脏了我的地方。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向路口,拦了辆出租车。
身后,柳如烟僵立在原地,那瞬间亮起的眼神,彻底黯淡下去。
柳如烟没有再用那种自虐式的方式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更符合她身份的补偿。
周明轩突然联系我,语气激动。
鑫寒!柳…柳总她,她把之前打压我的那家画廊买下来了!
还说…要重新装修,专门用来展出你的作品!
我拿着电话,沉默了片刻。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这是她欠你的。
她会把以前…以前毁掉的那些画,想办法找回来,或者请最好的修复师…
不必了。
我打断他,周明轩,替我转告她,我不需要。
可是鑫寒…
没有可是。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
柳如烟以为这样就能弥补吗
用金钱,用她最擅长的权势,来补偿那些仇恨
还有被她亲手碾碎的梦想和尊严
这并非真心悔过,而是她无法理解真正错误所在,
只能用物质来填补的笨拙尝试,甚至可能是一种新的控制——将我的画,再次纳入她的掌控之下。
一股被轻视的怒火缓缓升起,伴随着对她的深深厌恶。
柳如烟显然没料到我会主动来找她,在她那间象征着绝对权力的顶层办公室里,她甚至有片刻的失措。
你来了。她站起身,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画廊的事,我听说了。我开门见山,语气平静。
鑫寒,我只是想…
柳总。我打断她,你觉得一场画展就能抹去那些伤疤吗
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一条项圈印记。
我脖子上的,我顿了顿,目光直视着她瞬间变得苍白的脸。
心里的。
柳如烟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眼中的锐利和掌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慌乱和无措。
良久,她才低声说:我知道不能,我只是…想做点什么…
那就不必了。
我重复了对周明轩说过的话,语气斩钉截铁。
我不需要。
我转身离开,留下她在巨大的办公室里。
柳如烟开始尝试接近念安。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一种审视和占有的目光,而是试图表现出…某种她自以为的温柔。
她会算准我带念安去公园的时间,偶遇我们。
她会买来各种昂贵的玩具和进口零食,想要递给念安。
念安大了,明明是亲生母亲,却很怕她。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冰冷和强势,即使刻意收敛,也足以让敏感的孩子感到不安。
每次柳如烟一靠近,念安就会立刻躲到我身后,紧紧抓住我的裤腿,小声地哭。
柳总,我将念安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孩子认生。
我的声音没有温度,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尤其怕你这种…气场太强的人。
柳如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变形金刚。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只剩下一种难堪的苍白。我…我没有恶意。她试图解释,声音干涩。
有没有恶意,孩子的感觉最直接。我抱着念安,转身就走,
柳总还是离我们远点吧,免得吓着他。
之后,她又尝试了几次。
送来的玩具、衣服,堆满了门口的角落。
我没有碰,直接当做垃圾处理了。
有一次,她甚至亲自去菜市场买菜,提着大包小包,出现在我租住的公寓楼下。
那样子,与她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形象格格不入,透着一种笨拙的讨好。
她大概是想学着做饭给我和念安送来。
结果可想而知。
第二天,楼道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清洁工清理出来一袋报废的厨具和食材。
我连门都没开。
6
柳如烟的疯狂
她似乎终于意识到,这些物质上的补偿和笨拙的示好,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甚至只会加深我的厌恶。
她开始变得沉默,只是远远地跟着。
在我带念安去医院复查时,在我去超市买菜时,在我接一些零散的插画工作晚归时。
她像个影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再主动上前,只是看着。
那种目光,复杂难辨,混杂着悔恨、痛苦、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偏执。
直到一次意外。
超市的购物袋沉甸甸地勒着手。
念安的小手攥在我掌心。
拐进那条抄近路的小巷,天色骤然暗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和垃圾桶混杂的怪味。
两个男人从一处凹进去的门洞里晃出来,正好堵住了去路。
我脚步一顿。
后背窜起一股凉飕飕的寒意。
他们站立的姿态,那种无所顾忌的侵略感,让人头皮发麻。
其中一个朝我脚边啐了一口。钱,手机,拿出来。声音粗嘎,像砂纸磨过。
念安!
我猛地把他拉到身后,紧紧护住,让他把脸埋在我腿侧。
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行,给钱,给钱消灾,别吓着孩子。
我的手刚要伸进口袋。
旁边猛地一阵风刮过!
太快了,差点把我撞个趔趄。
一个人影,就这么直愣愣地冲到我身前,挡住了那两个小混混。
是柳如烟。
她大概一直跟在后面。
滚开!她对着那两个人厉声呵斥,平日里积威甚重的气势显露无疑。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那混混被她呵斥得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扬手就挥了过来。
一声闷响。
柳如烟踉跄着退后半步,抬手捂住了嘴角。
很快,有血色从她指缝间渗了出来,染红了她白皙的手背。
她居然真的动手了,而且还受了伤。
这股不管不顾的狠劲,连我都怔住了。
没想到她这么勇。
我冷静地掏出手机,按下了报警电话。
警察很快赶到,带走了小混混。
柳如烟捂着嘴角,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狼狈,和一种…期望
我走上前,在她面前站定。
谢谢柳总拔刀相助。我的语气平静无波。
她似乎松了口气,想说什么。
医药费,我接着说道,我会让律师联系你处理。
柳如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我抱着念安,从她身边走过,没有再看她一眼。
那次巷口的冲突过后,柳如烟果然没有再出现在我和念安面前。
她似乎终于懂了,拔刀相助换来的只会是医药费让律师联系你。
我以为她会像以往无数次那样,短暂的挫败后卷土重来,
换一种更隐蔽、更具控制力的方式渗透我的生活。
但没有。
日子平静得有些反常。
我继续画插画,接一些零散的设计工作,带着念安去公园。
去超市,生活清贫,却是我从未拥有过的自由。
周明轩偶尔会带来一些关于柳如烟的消息。
听说柳总最近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
她…把柳氏集团的一部分事务交给副总处理了。
鑫寒,她是不是真的…在改变
我没有回应。
改变
一个偏执到骨子里
的控制狂,会因为几次碰壁就彻底改变吗
我不信。
或许是蛰伏,或许是更深的算计。
我告诫自己,绝不能放松警惕。
直到那一天。
7
决裂的界限
我带着念安从画材店出来,正准备过马路。
绿灯亮起,我牵着念安的手,走上斑马线。
一辆黑色的轿车毫无征兆地、疯狂地冲了过来,目标明确,直指我和念安。
速度太快了。
快到我只能下意识地将念安死死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背脊去迎接那无法躲避的撞击。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耳边是刺耳的刹车声,金属碰撞的巨响,还有…一个女人带着决绝的闷哼。
我僵硬地转过头。另一辆车撞在了那辆黑色轿车的侧面,逼停了它。
而柳如烟,就倒在那辆车的旁边,蜷缩在地上,身下迅速蔓延开一片深色的血迹。
是她…她开车撞开了那辆冲向我们的车。
黑色轿车里的人见状不妙,立刻倒车,仓惶逃离。
周围瞬间乱成一团,尖叫声,呼喊声。
念安被吓坏了,在我怀里放声大哭。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柳如烟救了我们。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
为什么她明明可以有无数种更安全、更符合她身份的方式来阻止,为什么偏偏选了最惨烈的一种
救护车很快来了。
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柳如烟抬上担架。
经过我身边时,她似乎还有一丝意识,目光艰难地转向我,或者说,是转向我怀里的念安。
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能发出声音,便彻底昏了过去。
那眼神,不再是掌控,不再是偏执,而是…一种我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混杂着痛苦,还有…释然
我抱着念安,站在原地,看着救护车呼啸而去。
医院。ICU的红灯亮着。
我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念安依偎在我怀里,大概是哭累了,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刺鼻。
我的身体依旧有些发僵,指尖的凉意似乎渗透到了骨髓里。
柳如烟…重伤濒死。
恨意还在。
那些仇恨,
那些被囚禁的日夜,刻骨铭心。
可她刚才…用自己的命,换了我和念安的命。
现在是2条生命的救命恩人,也是孩子的母亲。
一股极度的矛盾在心中乱窜。
为什么她那样自私、那样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是为了弥补还是她骨子里那份扭曲的占有欲,连保护也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完成
我无法理解。
这种无法理解带来的失控感,让我感到一阵烦躁和…恐慌。
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松动,在坍塌。
我用力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清醒,抵抗那种陌生的、不该有的情绪。
爸爸…念安迷迷糊糊地醒了,揉着眼睛,
小声问,那个…阿姨…她会死吗
我没有告诉孩子,她是你妈。
孩子的声音稚嫩,却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在我的心上。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该怎么回答说她活该说她是罪有应得
可她刚刚救了我们。
说她不会死
连医生都说情况不容乐观。
我只能沉默地抱紧念安,将脸埋在他的发间。
柳如烟在ICU里待了整整七天。
那七天,我没有离开医院。
我告诉自己,留下只是因为她救了我和念安,
我需要确认她是否脱离危险,仅此而已。
我没有进去看她,只是每天隔着厚重的玻璃,看着里面那个被各种仪器包围着的、毫无生气的身影。
她曾经那么强势,那么不可一世,永远不会倒下。
可现在,她脆弱得如同一个易碎的瓷器。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我感到一种荒谬的陌生感。
第七天,她醒了。转入了普通病房。
我去看了她一次,隔着一段距离。
她很虚弱,脸色苍白如纸,曾经锐利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
看到我,她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躲闪了一下。
谢谢。我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这是我欠她的。
不用。她的声音沙哑,带着病后的虚弱,是我…该做的。
我没有接话。病房里陷入沉默。
那些人…她顿了顿,艰难地开口,是我以前的…对手。冲着我来的。连累了你们。
原来如此。
只是恰好撞上了她自己的麻烦。
这个解释,反而让我的心绪平复了一些。
看,她还是那个柳如烟,即使在生死关头,考虑的也首先是她自己。
我会处理好。她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点了点头。那就好。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病房。
柳如烟恢复得比预想中要慢。
那场车祸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伤。
期间,她的律师联系过我,提出要将柳氏集团的部分股份和几处房产转到我和念安名下,作为补偿。
我拒绝了。
告诉柳总,我对律师说,我和孩子不需要她的补偿。我们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柳如烟没有再坚持。
她开始接受系统的心理治疗,每周三次,从不间断。
她也真的放手了柳氏集团的大部分事务,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
我们之间,隔开了一道无形的墙。
直到她出院那天。她让人送来一份文件。
离婚协议书。
她已经在上面签了字。
附加条款里写明,她自愿放弃所有财产分割。
并将名下的一笔巨额信托基金转给念安,作为抚养费和教育资金,直到念安成年。
没有其他任何要求。
我看着那份签好的协议书,久久没有动作。放手了
她真的…肯放手了
几天后,柳如烟约我见面。
地点在她接受治疗的心理诊所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她看起来比住院时好了一些,但依旧憔悴,穿着简单的便服,不再是那个气场迫人的女总裁。
协议书,你收到了她先开口,语气平静。
收到了。
签了吧。她说,傅鑫寒,对不起。
这句道歉,比在病房里那句更清晰,也更沉重。
我知道一句对不起没有用。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过去的偏执和掌控,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愧疚。
我不该逼你结婚,不该毁掉你的画,不该限制你的自由,不该把你当成我的所有物…
她一条条数着,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在我心里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上。
我那时候…被偏执和占有欲蒙蔽了,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尊重。
对你造成的伤害,我无法弥补。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你自由。
她说完,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手指微微颤抖。
我看着她。
看着这个曾经将我拖入地狱,又舍命将我拉回来的女人。
内心五味杂陈。
是苦情计吗
但是恨意似乎在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柳如烟,我缓缓开口,声音冷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道歉很廉价。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离婚协议我会签。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但在此之前,有几个条件。
第一,召开记者会,公开澄清我们婚姻的真相。
是胁迫,不是爱情。
向我和公众道歉。
第二,你承诺转给念安的信托基金,需要由第三方机构监管,你无权干涉资金使用。
第三,你需要继续接受心理治疗和评估,至少三年,定期向我指定的律师提供评估报告。
第四,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永远,和我,还有念安,保持五十米以上的安全距离。
除非我主动联系你。
这些,你做得到吗我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这不是报复,而是我为自己和念安设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也是对她所谓改变的终极考验。
咖啡馆里暖气很足,可柳如烟的脸色却比外面的寒风还要苍白几分。
她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杯子发出轻微的不堪重负的声响。
我看到她眼底剧烈地翻涌着什么,震惊,屈辱,
或许还有一丝残存的、属于过去那个柳如烟的戾气。
但那情绪很快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黯淡的阴影。
空气凝滞了,只剩下咖啡机运作的细微声响。
好。一个字,从她干涩的唇间吐出,轻飘飘的,却又重逾千斤。
她抬起头,重新看向我,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挣扎,
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和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彻底的疲惫。
我都答应。她又重复了一遍,像是怕我不信,又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有点闷。
她答应了就这么……答应了
那些条件,每一条都像是在剥她的皮,公开羞辱,彻底隔绝。
尤其是第四条,五十米的安全距离,形同陌路。
我以为她会暴怒,会反驳,会用她惯有的方式来碾压我的反抗。
可她没有。她只是平静地接受了。
这份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我感到……不适。
有什么东西,真的在她体内死去了。
又或者,有什么东西,正在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缓慢地重生。
我感到喉咙有些发干,下意识地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冷掉的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食道,却无法浇灭心头那股莫名的燥意。
律师会联系你。我听到自己冷淡的声音响起,刻意维持着距离感。
柳如烟点了点头,没有再看我,目光落在窗外萧瑟的街景上。
傅鑫寒,她忽然又开口,声音很轻,念安……还好吗
提到念安,我的心弦立刻绷紧。
他很好。我硬邦邦地回答,没有你,他会更好。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我能清晰地看到她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脸色又白了几分。
但她没有反驳,只是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就好。她低声说,像是耗尽所有力气。
柳如烟的动作很快。或者说,她想尽快了结这一切的决心很坚定。
三天后,记者会如期召开。
地点选在柳氏集团总部的大会议厅,闪光灯如同白昼。
我没有去现场。我让律师全权代表我处理。
但我还是在家里的电视上,看到了直播。
柳如烟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深灰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
她看起来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柳总,只是眉宇间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黯淡,再精致的妆容也无法完全遮掩。
她站在发言台后,面对着无数镜头和记者探究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邀请各位媒体朋友前来,是想就我个人的一些事情,向公众做一个澄清和道歉。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清晰,冷静,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沙哑。
首先,关于我和傅鑫寒先生的婚姻。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
这段婚姻,并非基于双方自愿和平等的感情,而是始于我利用权势和不正当手段进行的胁迫。
现场一片哗然。
闪光灯更加密集地闪烁起来。
柳如烟没有理会台下的骚动,继续说道:
在婚姻存续期间,我未能尽到伴侣的责任,
反而对傅鑫寒先生进行了长期的精神控制和人身限制,
剥夺了他的自由和尊严,毁掉了他的艺术前途,
给他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巨大伤害。
对此,我深感愧疚,并在此,向傅鑫寒先生。
以及所有被此事误导和困扰的公众,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她对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一刻,我看着屏幕上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弯下的脊梁,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快意。
只有一种巨大的、空洞的茫然。
像是一场持续了很久的噩梦,终于落下了帷幕。
可梦醒之后,留下的只有满目疮痍和一颗疲惫不堪的心。
记者会后续引发了轩然大波。
柳氏集团的股价应声下跌。
网络上充斥着对柳如烟的口诛笔伐,以及对我的同情和好奇。
我的律师处理了后续的媒体应对,将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
我带着念安,暂时离开了那座城市,去了一个安静的海边小镇。
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也需要空间,来重建我和念安的生活。
离婚手续很快办妥。
柳如烟履行了她的承诺。
信托基金由第三方机构监管,定期会有报告发送给我的律师。
柳如烟的心理评估报告,也按时出现在律师的邮箱里。
我没有看那些报告。那是她的人生,与我无关了。
至于那五十米的安全距离……在我带着念安回到原来的城市后,有过几次极其偶然的遇见。
一次是在念安的幼儿园门口。
我接念安放学,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街对面停着一辆熟悉的车。
柳如烟坐在车里,隔着深色的车窗,远远地望着这边。
我没有停留,牵着念安的手,快步离开。
她没有跟上来。
还有一次,是在一家画廊。
周明轩的星辉画廊重新开业,邀请我去参观。
我在一幅画前驻足时,感觉到了那道熟悉的目光。
回头望去,柳如烟站在画廊入口处,离我大约……正好是五十米开外。
她穿着一件普通的米色风衣,手里拿着画展的宣传册,像个普通的参观者。
但那份刻意保持的距离,都昭示着她的身份。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我先移开了视线,转身走向另一边。她也没有试图靠近。
这种刻意的疏离,这种小心翼翼的遵守,让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她真的在改变吗
还是这只是她另一种形式的表演
我不敢去深究。
过去的阴影太重,我害怕任何一点松动,都会让我重新坠入深渊。
我只能专注于现在。专注于我的画,专注于念安的成长。
画室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
我的画开始受到一些收藏家的关注。
念安也适应了新的环境,每天都很快乐。
生活似乎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起柳如烟。
想起她舍身挡在我面前的样子。
想起她在记者会上弯下的脊梁。
想起她在咖啡馆里说我都答应时那死寂的眼神。
恨意还在,但似乎不再那么尖锐。
伤口还在,但似乎不再流血。
时间,或许真的是一剂良药。
虽然苦涩,但终究能抚平一些东西。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
我正在画室里画画,念安在旁边安静地搭着积木。
手机响了,是律师打来的。
傅先生,柳总最新一期的心理评估报告出来了。
律师的语气有些迟疑,评估结果……比预想的要好很多。
医生认为她……正在积极地康复。
我握着画笔的手顿了一下。知道了。
我平静地回答。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有些出神。
柳如烟在康复。那我是不是……也该学着,慢慢放下那些过去了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念安。
爸爸,念安忽然抬起头,举着他搭好的积木城堡,
你看,我盖了一个大房子!
我回过神,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真棒,念安。
阳光洒在念安纯真的笑脸上,也照亮了我心中某个蒙尘的角落。
未来还很长。或许,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8
柳如烟的悔恨
柳如烟番外
记忆是一座潮湿的囚牢,墙壁上爬满了名为过去的苔藓。
我坐在空旷的房间里,窗外是精心修剪过的草坪,阳光很好,刺得眼睛发痛。
心理医生说,要正视过去,才能拥抱未来。
可我的过去,是一片泥沼,黑暗,黏腻,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尤其是,关于他的那一部分。
那时候,我叫柳月半,不是柳如烟。
一个刻意隐藏在姓氏里的恶意玩笑,伴随了我整个灰暗的青春期。
我很胖,非常胖。
胖到校服永远是最大号,走起路来,大腿内侧的皮肉都会摩擦生疼。
楼梯是我的噩梦,体育课是公开处刑。
快看,那个球滚过来了。
喂,胖妞,挡着光了。
别碰她,小心一手油。
嘲笑像黏稠的沥青,泼洒在我身上,甩不掉,洗不清。
我习惯了低着头走路,习惯了避开人群,习惯了在食堂的角落里狼吞虎咽,仿佛食物是唯一的慰藉。
父母忙于生意,他们给我最好的物质,却吝啬于陪伴和关怀。
他们大概也觉得,有这样一个女儿,是件丢脸的事。
我像一座孤岛,沉没在自卑和怨恨的汪洋里。
直到那天。
美术课。
老师让大家自由写生,画校园里最喜欢的一角。
同学们三三两两散开了,嬉笑着,打闹着。
我抱着画板,茫然地站在原地,校园里没有我喜欢的一角,处处都是我的伤心地。
最后,我选了操场角落里那棵老槐树,因为它够偏僻,可以让我躲起来。
我刚坐下,还没铺开画纸,几个男生就围了过来。
是班里最爱欺负人的那几个。
哟,胖妞也学人画画领头的男生怪声怪气地说。
她画什么画她自己吗那画纸可不够大。另一个人哄笑着附和。
他们抢过我的画板,在上面胡乱涂鸦,画了一个圆滚滚的猪头。
看,这才是你该画的!
颜料蹭到了我的脸上,冰凉又屈辱。
我想抢回来,却被他们推搡着。
笨重的身体失去平衡,我重重摔在地上,手掌擦破了皮,渗出血丝。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它掉下来。
哭了,他们会笑得更大声。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是傅鑫寒。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背着画架,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那几个男生看到他,动作明显收敛了些。
傅鑫寒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成绩好,画画有天赋,长得又好看,是许多女生暗恋的对象。
但他性格有些冷淡,不爱掺和这些事情。
我们跟她闹着玩呢。领头的男生讪讪地解释。
傅鑫寒没理他们,径直走到我面前,弯下腰,朝我伸出手。
起来吧。他的声音很温和,没有嘲笑,没有怜悯,只是平静。
我愣愣地看着他伸出的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
像是有魔力一般,我迟疑着,把沾着泥土和血污的手放了上去。
他轻轻一拉,我就站了起来。
他瞥了一眼被丢在地上的画板,又看了看那几个男生,眉头微蹙。
把画板还给她,道歉。
他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那几个男生互相看了看,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捡起画板,拍了拍上面的土,胡乱说了句对不起,就溜走了。
世界安静下来。
只剩下我和他。
还有那棵老槐树,和满地斑驳的阳光。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脸上火辣辣的,是羞耻,也是一种莫名的悸动。
手没事吧他问。
我摇摇头,把受伤的手藏到身后。
他好像轻叹了口气,从画架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一包湿巾和创可贴。
不处理会感染。他说着,不由分说地拉过我的手。
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很轻柔。
他仔细地擦掉我手心的泥污和血迹,然后撕开创可贴,小心地贴在伤口上。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腔。
血液涌上脸颊,烫得吓人。
他为什么要帮我他这样完美的人,怎么会注意到我
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特别的
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脸颊发烫,手心冒汗。
好了。他贴好创可贴,松开我的手。
我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
他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些疑惑,但没多问。
他们以后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告诉老师。
说完,他拿起自己的画架,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心里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那道白衬衫的影子,像一道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我晦暗的世界。
从此,这道光,成了我唯一的执念。
我开始偷偷地观察傅鑫寒。
我知道他喜欢在午后去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看书。
我知道他习惯在画室待到很晚。
我知道他不太喜欢吃甜食,但会买操场小卖部的橘子味汽水。
我的目光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着他,贪婪地汲取着关于他的一切信息。
每次看到他,我的心都会漏跳一拍,随即被一种酸涩的喜悦填满。
他偶尔会对我点头示意,或者在我被捉弄时出手解围。
每一次短暂的交集,都被我在心里反复咀嚼、放大,解读出我想要的含义。
他对我笑了一下,是不是代表他喜欢我
他帮我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笔,是不是暗示他想接近我
他皱着眉看那些欺负我的人,是不是在为我打抱不平,因为我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他对我这么好,一定是喜欢我的。
只是他性格内敛,不好意思说。
我们是不同的,我是特别的那个。
我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幻梦里,忽略了他对其他人同样温和有礼,忽略了他眼中那份清澈的、从未掺杂男女之情的坦荡。
高三那年,艺术节画展。
他的作品《星空下的少年》毫无悬念地拿了一等奖。
画上是一个孤独的少年,坐在屋顶,仰望着璀璨的星河,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憧憬。
那幅画深深地触动了我。
我仿佛看到了我自己,虽然我没有他那样的才华和光芒,但那份孤独和渴望,是相通的。
画展结束后,我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在教学楼后的僻静处拦住了他。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傅鑫寒。我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我,脸上带着询问。
有事吗,同学他还是那样温和。
我攥紧了衣角,手心全是汗。
我感觉喉咙发紧,双腿有点软。
我……我看了你的画,画得真好。我语无伦次地说。
谢谢。他礼貌地回应。
我……我……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表白吗告诉他,从他第一次向我伸出手开始,我就喜欢上他了
告诉他,他是我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光
万一……万一他拒绝了呢
万一他和其他人一样,也觉得我胖,觉得我可笑呢
那道光,会不会就此熄灭
还有事吗他似乎有些赶时间。
我……我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傅鑫寒,我喜欢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脸上的温和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错愕,
然后是……我最害怕看到的,一丝为难。
同学。他沉默了片刻,才重新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一些,谢谢你的……欣赏。
他用了欣赏这个词。
但是,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准备高考。
他斟酌着用词,试图让拒绝显得不那么伤人,我们……还是做普通同学比较好。
普通同学。
这四个字像冰锥,狠狠刺进我的心脏。
他不喜欢我。
他对我的好,不是特别的。
我和其他人,没有不同。
我所有的幻想,瞬间崩塌。
原来,那道光,从来不曾为我停留。
它只是路过,公平地洒向每一个人,是我自己,擅自将它据为己有。
巨大的失落和羞耻感瞬间将我淹没。
我看到他眼中清晰的界限,那份礼貌的疏离,比任何嘲笑都更伤人。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我
就因为我胖吗就因为我不可爱吗
凭什么他可以决定我的光会不会熄灭
一股强烈的、陌生的情绪在我心底滋生。
不甘。
愤怒。
还有一种……想要将这道光抓住,锁起来,不让他照向任何别人的破坏欲。
凭什么拒绝我
你是我的光,你就应该是我的。
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
我知道了。我听到自己异常平静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转身,一步一步,慢慢地离开了那里。
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主动和傅鑫寒说过一句话。
我依旧远远地看着他,但目光里,少了痴迷,多了些别的东西。
一种近乎偏执的固执。
他拒绝了我,但这不代表结束。
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属于我。
以任何方式。
高考结束,我去了另一座城市读大学。
父母动用关系,给我选了一个据说毕业后更容易进入家族企业的金融专业。
我开始疯狂地减肥。
节食,催吐,吃各种伤身体的减肥药,去健身房把自己练到虚脱。
镜子里的女孩一天天瘦下去,五官逐渐清晰,显露出原本姣好的轮廓。
但我并不快乐。
每一次忍饥挨饿,每一次汗流浃背,
每一次在体重秤上看到下降的数字,都像是在进行一场复仇。
向过去那个肥胖、自卑、被他拒绝的柳月半复仇。
也像是在为未来的某一天积蓄力量。
大学毕业后,我进入了柳氏集团。
从基层做起,凭借着一股狠劲和不择手段的决心,一步步往上爬。
商场如战场,充满了倾轧和算计。
在这里,没有人会因为你是个女人而手下留情。
我学会了冷酷,学会了伪装,学会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包括我的美貌和身体。
我变得越来越像我父亲,甚至比他更狠。
那些曾经嘲笑过我的人,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被我狠狠踩在脚下。
柳如烟这个名字,逐渐在商界变得响亮,也变得令人敬畏。
但我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从未被填满。
权力,金钱,地位……这些都无法取代那道曾经照亮我的光。
我偶尔会打听傅鑫寒的消息。
听说他考上了顶尖的美术学院,成了小有名气的天才画家。
听说他有了女朋友,一个和他同样学艺术的、温柔漂亮的女孩。
每一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尤其是关于他和那个女孩的消息,我心底那头名为嫉妒和占有的怪兽就会疯狂嘶吼。
他本该是我的。
那个位置应该是我的。是那个女人抢走了他。
我的心口痛死了。
我要把他抢回来。
他只能属于我。那个女人,必须消失。)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过得那么好,那么幸福,而我却要在这冰冷的名利场里挣扎
凭什么那道光可以照亮别人的人生
他拒绝了我,他就该付出代价。
他只能属于我。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在我心里疯狂蔓延,缠绕着我的理智,吞噬着我的灵魂。
我开始布局。
利用柳家的资源和人脉,暗中调查傅家的产业,寻找可以攻击的弱点。
这个过程漫长而隐秘。
我像一个耐心的猎手,潜伏在暗处,等待着最佳的狩猎时机。
终于,机会来了。
傅家投资失误,资金链出现巨大缺口。
我毫不犹豫地出手,联合其他几家公司,精准地打击傅家的软肋,一步步将他们逼入绝境。
看着傅家破产的消息传来,看着傅鑫寒从云端跌落泥潭,我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一种扭曲的快感。
你看,傅鑫寒。
没有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你的才华,你的骄傲,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只有我,才能给你庇护。
只有我,才能决定你的命运。
我出现在他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候。
像一个救世主。
我可以帮你。我对他说,语气里带着施恩者的傲慢。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屈辱,还有一丝……不得不抓住救命稻草的挣扎。
我知道,他认出我了。
但眼前的柳如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胖女孩柳月半。
条件是,和我结婚。我抛出了我的条件,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心中涌起报复的快意。
他最终还是签了那份协议。
用他的自由和尊严,换取了傅家的苟延残喘。
那一刻,我终于抓住了那道光。
用铁链,将他牢牢锁在了我的身边。
我以为,这是我胜利的开始。
我以为,只要把他困住,总有一天,他会重新爱上我,像我当年爱他那样。
可我错了。
我得到的,不是爱,是更深的憎恨。
是日复一日的冷漠和疏离。
是他眼中那片死寂的、再也照不进任何光亮的荒芜。
我亲手折断了他的翅膀,毁掉了他的画笔,把他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
却依然无法得到他的心。
这份求而不得的痛苦,这份害怕失去的恐慌,让我变得更加疯狂,更加偏执。
我用尽一切手段去控制他,伤害他,试图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在乎。
哪怕是恨,也好过那令人窒息的麻木。
我以为我在驯服他,却不知道,真正被囚禁的,是我自己。
困在名为傅鑫寒的执念里,永世不得超生。
直到那场车祸,直到看到他抱着念安,用后背对着那辆失控的车……
那一刻,所有的恨意,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偏执,都化为乌有。
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他死。
不能让我的光,彻底熄灭。
或许,从头到尾,我想要的,不过是靠近那道光。
却用错了方式,灼伤了他也毁灭了自己。
医生说,我正在康复。
可我知道,有些伤口,永远不会真正愈合。
那份离婚协议,是我能给他的,最后的,也是唯一正确的补偿。
五十米。
这是他划下的界限。
也是我为自己赎罪的距离。
足够远,远到不会再伤害他。
足够近,近到……我还能偶尔,远远地,看一眼我的光。
这就够了。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