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深夜来客与会呼吸的肉
无锡市的夏夜,潮热的风卷着零星的雨丝,将一条老旧巷弄冲刷得油亮。巷子深处,一盏写着心眼小馆的旧式灯笼,散发出昏黄而温暖的光晕,是这沉寂角落里唯一的光源。
吱呀——
磨砂玻璃门被推开,带着一身湿气和疲惫的男人探头进来。三十来岁,格子衬衫的领口被汗水浸湿,眼镜片上蒙着一层水雾。他本是加班后抄近路回家,却被一阵奇异的、难以言喻的肉香勾住了魂。
店里不大,只有吧台和几张小桌。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年轻女孩正趴在吧台上,对着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打瞌睡,听到动静,猛地抬起头。
欢迎光……哎呀,客人您快请进,外面下雨了吧女孩声音清脆,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手忙脚乱地想找抹布。
男人局促地笑笑,摘下眼镜擦拭：嗯,一点小雨。我……闻着味儿过来的,请问这里是吃饭的吗
当然啦！‘心眼小馆’,正经饭馆！女孩拍拍胸脯,拿起吧台上一份手写的简陋菜单,您看看想吃点啥我们老板娘手艺可是一绝！
男人的目光越过菜单,落在吧台后面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一个穿着素色厨师服的女人,身形窈窕,动作行云流水。最奇特的是,她的眼睛上蒙着一条深蓝色的布带,布带上绣着几道简洁的银色纹路。她似乎完全不受影响,正专注地处理着案板上的食材。
你们老板娘……眼睛不方便男人犹豫着小声问。
女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才不是呢！我们老板娘叫秦修懿,她那是为了……嗯……心无旁骛,感受食材的灵魂！
男人：……
他觉得这解释比蒙眼本身更玄乎。
别管那个啦,点单点单！女孩,也就是桃子,热情地把菜单往前推了推,今天运气好,刚到的‘山涧小里脊’,老板娘拿手绝活,要不要试试
山涧小里脊男人看着菜单上这个朴实的名字,又看看那位蒙着眼的老板娘,咽了口唾沫,……好,那就来一份这个。
好嘞！老板娘,一份山涧小里脊！桃子朝里面喊了一声。
秦修懿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拿起案板旁一根细长的、像音叉一样的金属棒,轻轻敲击了一下旁边那块色泽粉嫩的里脊肉。
叮——
一声清越的轻响。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块原本静止的里脊肉,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边缘开始微微颤动,像是在……呼吸。
男人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框,以为自己加班太久出现了幻觉。
秦修懿放下音叉,双手如穿花蝴蝶般在各种调料瓶和工具间游走。她拿起一把小巧的喷枪,对着颤动的里脊肉喷洒某种透明的液体,肉块的呼吸似乎变得更均匀有力了。接着,她拿起一把造型奇特的、带有细密小孔的金属小勺,舀起旁边的酱汁,手腕轻抖,酱汁如同有了生命般,自动在肉块表面勾勒出均匀的纹路。
整个过程安静而专注,只有细微的工具碰撞声和肉块轻微的颤动声。
桃子见怪不怪地给男人倒了杯热茶：我们老板娘做菜就这样,跟变魔术似的,习惯就好。
男人端着茶杯,手有点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吧台后面。
几分钟后,秦修懿将料理好的里脊肉盛入一个温热的白瓷盘中。那肉块色泽诱人,酱汁均匀,还在极轻微地、有节奏地起伏着,散发出浓郁又清新的香气。
桃子端着盘子,小心翼翼地放到男人面前：您的山涧小里脊,请慢用！
男人看着盘子里这块仿佛活着的肉,半天没敢下筷子。肉块的每一次起伏,都像是在挑战他的认知。
那个……它……男人指着肉,声音干涩。
它在呼吸桃子笑眯眯地接话,说明新鲜啊！这是老板娘的独门秘技,能最大限度激发食材的活性,味道才叫绝呢！
男人深吸一口气,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夹起一小块肉,犹豫地放进嘴里。
肉块入口的瞬间,温热、细嫩、饱满的汁水瞬间在口腔中爆开。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鲜美,既有肉质本身的醇厚,又带着一丝山野的清冽气息,还有酱汁恰到好处的咸香微甜。更奇妙的是,那轻微的呼吸感在舌尖上化作一种极细微的、酥麻的跳动,让味蕾的感受放大了数倍。
好吃！好吃到灵魂出窍！
男人忘记了之前的惊疑,风卷残云般将一盘会呼吸的肉吃得干干净净,连盘底的酱汁都恨不得舔干净。
他打了个满足的饱嗝,感觉加班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老板娘……您这手艺,太神了！男人由衷地赞叹,看向吧台后。
秦修懿已经摘下了蒙眼布,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承惠,八十八。桃子适时递上了账单,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男人爽快地扫码付款,临走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盏昏黄的灯笼和里面那位神秘的女厨师。
我明天……还能来吗
当然欢迎！桃子挥挥手,‘心眼小馆’,每晚七点准时开门,风雨无阻！
男人点点头,推门走进微凉的夜雨中,嘴里还残留着那不可思议的肉香和奇妙的口感,感觉这个夜晚变得不再平凡。
小馆里,桃子哼着歌开始收拾桌子。
秦修懿重新拿起那条深蓝色的蒙眼布,轻轻擦拭着上面的银色纹路,若有所思。
第二章
网红评论家驾到！甄川同的第一次打假
第二天晚上,刚过七点,心眼小馆的磨砂玻璃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人,派头和昨晚的加班族截然不同。
一个约莫四十五六岁的男人,体型微胖,梳着一个油光锃亮、试图遮掩发际线的发型。他穿着一身亮闪闪的西装,领口系着一个过于鲜艳的领结,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他一手拿着自拍杆,手机正对着自己,另一只手故作潇洒地插在西裤口袋里,环顾着小店,眉头微微皱起。
哈喽,各位宝宝们晚上好！你们的美食灯塔,甄老师来了！男人对着手机镜头,露出一个练习过度的标准笑容,今天,甄老师带大家深入无锡犄角旮旯,探寻一家传说中‘会做活菜’的小破馆子,看看是真有乾坤,还是故弄玄虚！
桃子刚摆好菜单,听到这动静,抬眼一看,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
哟,这不是那个……电视上那个……甄什么来着桃子眨眨眼,故意装作想不起来。
男人推了推金边眼镜,清了清嗓子,将手机稍微转向桃子：是甄川同,著名美食评论家。小姑娘,你们老板呢
我们老板娘在忙呢。桃子指了指吧台后面,秦修懿正戴着那条深蓝色蒙眼布,专注地擦拭着一套造型奇特的银色餐具。
甄川同将镜头对准秦修懿的背影,特别是那条蒙眼布,语气带着一丝轻蔑：哦这就是传说中的蒙眼大厨呵呵,噱头,绝对是噱头！各位宝宝看好了,真正的美食,靠的是真材实料和精湛技艺,不是这种哗众取宠的花架子！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吧台前,自顾自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将自拍杆支在桌上,确保自己和吧台后的情景都能入镜。
菜单。他颐指气使地伸出手。
桃子忍着笑,递过那份手写菜单。
甄川同扫了一眼,撇撇嘴：就这些名字倒起得朴实,就是不知道食材怎么样。昨天那个什么‘山涧小里脊’还有吗我倒要看看,怎么个‘呼吸’法。
不好意思哦,甄老师,桃子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山涧小里脊是限量供应的,今天已经没了。
没了甄川同提高了音量,搞什么限量玩饥饿营销行,那就随便来个……嗯,这个‘清泉石上苔’是什么听起来像道素菜,我正好尝尝你们处理素菜的功底。他特意选了个名字奇怪的素菜,心想肉能搞名堂,素菜总不能也活过来吧
好嘞！老板娘,一份清泉石上苔！桃子憋着笑喊道。
秦修懿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从旁边一个陶罐里,取出几片深绿色、边缘带着透明水珠、如同新鲜苔藓般的食材,放在一个浅口的石盘上。
她拿起一个小巧的银色喷壶,对着那些苔藓轻轻喷了几下。
甄川同立刻对着镜头解说：看到了吗,宝宝们喷水！保持新鲜度的常用伎俩而已,没什么神奇的。
接着,秦修懿拿起一根细长的竹签,尖端似乎沾了某种透明的凝胶状物质,在石盘空处轻轻点了几下。几秒钟后,被点过的地方,竟然慢慢凝结出几颗晶莹剔透、如同露珠般的水珠,衬得那些苔藓更加青翠欲滴。
甄川同愣了一下,随即对着镜头强行解释：嗯……这可能是一种可食用胶体,利用温差或者化学反应塑形,分子料理的小把戏罢了,华而不实！
秦修懿放下竹签,端起石盘,动作轻柔地放到甄川同面前的吧台上。
盘子刚放下,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苔藓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边缘开始极缓慢地、微微舒展,如同清晨被阳光唤醒般。而石盘上那几颗凝结出的露珠,竟然折射着灯光,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彩虹般的光晕。
整个石盘,仿佛真的成了一小片阳光洒落、露珠滚动的清晨石壁。
甄川同看着眼前的景象,直播间里的弹幕已经炸开了锅。
我去！这是什么神仙菜品
特效吧店里加特效了
甄老师,快尝尝！是真是假尝了再说！
这颜值我给满分！
甄川同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还是强装镇定,拿起筷子：好,甄老师现在就替大家尝尝这道‘石上苔’,看看味道如何。
他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舒展的苔藓,放进嘴里。
一股极其清爽、带着淡淡草木和矿物气息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口感脆嫩,仿佛真的在咀嚼清晨山涧边的鲜苔。更奇妙的是,那几颗露珠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甘甜清冽的泉水般的汁液,将苔藓的清新味道提升到了极致。
甄川同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但他嘴上不能输：嗯……味道还行,比较清新。但也就是食材本身的味道,没什么特别的烹饪技巧可言。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没注意到,一片被他筷子拨到盘子边缘的苔藓,似乎不太满意自己的位置,慢悠悠地、自己蠕动了一下,蹭到了旁边一颗露珠上,沾了一点露水,然后重新舒展开,仿佛找到了更舒服的姿态。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刷满了哈哈哈哈和卧槽。
它动了！它自己动了！
这苔藓成精了吧
甄老师你看盘子！它在鄙视你！
笑死,这菜还带互动的
桃子在旁边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强忍着不笑出声。
甄川同感觉不对,低头一看,正好看见那片苔藓心满意足地停在露珠旁边。他的脸瞬间涨红了。
这……这一定是利用了静电或者磁力！对！小把戏！他对着镜头强辩道,试图用筷子去拨弄那片不安分的苔藓。
可他的筷子刚碰到那片苔藓,旁边一颗露珠突然啪地一下轻微爆开,溅了他一小滴晶莹的露水在金边眼镜的镜片上。
直播间彻底沸腾了。
哈哈哈哈！精准打击！
官方吐槽最为致命！
甄老师被菜鄙视+攻击了！
这打假,把自己打脸上了！
甄川同狼狈地摘下眼镜擦拭,看着盘子里那几片依旧青翠欲滴、仿佛带着嘲讽意味的苔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不是来打假的,是来自取其辱的。
秦修懿不知何时已经处理完手头的活计,安静地站在一旁,眼神落在甄川同那副沾着露水的眼镜上,嘴角似乎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第三章
龙须舞面与直播事故
甄川同手忙脚乱地擦干净眼镜,重新戴上,深吸几口气,努力在直播镜头前维持着专业形象。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嘲讽弹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咳咳！各位宝宝们,刚才那个……只是个小意外,小意外哈！他强颜欢笑,店家用了一些障眼法,加上光线角度问题,造成了一点视觉误差。对,就是这样！美食,还是要看真功夫！
他决定找回场子,指着菜单,提高了音量：老板娘！再给我来一份……这个‘龙须舞面’！我倒要看看,这面条还能怎么个‘舞’法！
桃子憋着笑,脆生生应道：好嘞！甄老师您稍等！
她心里乐开了花,这位甄老师真是锲而不舍,上赶着给老板娘送打脸素材。
秦修懿依旧平静,从后厨取出一团细如发丝的面团,放在一块特殊的、带有细微纹路的青石板上。她再次戴上那条深蓝色蒙眼布。
只见她拿起一对特制的、顶端带有微小音叉结构的银筷,轻轻敲击青石板边缘。
嗡——
一声低沉而持续的微鸣响起。
那团细面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开始在石板上自行拉伸、盘绕,根根分明,如同拥有意识般,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甄川同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但这次他学乖了点,没立刻对着镜头强行解释,只是眉头皱得更紧。
秦修懿双手持着音叉银筷,以一种奇特的韵律,时而轻点,时而划过石板。那些面条随着她的动作,时而绷紧,时而舒展,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拉伸训练。
随后,她将训练好的面条投入旁边一口沸腾的小锅中,锅里的水是清澈的,似乎加了某种特殊的草木,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面条入水,并未立刻散开,而是保持着奇特的韧性,在沸水中轻轻翻滚。
几秒后,秦修懿用一个漏勺将面条捞出,沥干水分,盛入一个深口大碗中。碗底已经铺好了一层翠绿的蔬菜丝和几片薄薄的、带着奇异香气的菌菇。
最后一步,她拿起一个装着琥珀色酱汁的小壶,手腕一转,酱汁如同细线般精准地淋在面条上,不多不少,恰好覆盖每一根面条,却又没在碗底留下多余的汁液。
桃子接过大碗,稳稳地放在甄川同面前：甄老师,您的龙须舞面。
碗里的面条看起来……很正常。细细的,均匀地裹着酱汁,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除了比普通龙须面更细、更整齐些,似乎没什么特别。
甄川同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看来这道菜总算没那么多幺蛾子了。他拿起筷子,对着镜头说：好了宝宝们,这碗龙须面看起来还算规矩,让甄老师来品品它的……
话音未落,碗里的面条突然动了。
不是剧烈的动作,而是像微风拂过水面般,所有的面条轻轻向上抬起,又缓缓落下,如同在对甄川同……行礼
甄川同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直播间的弹幕再次爆炸。
面条活了
这面条是在鞠躬吗
我看到了什么玄幻美食番
甄老师,它好像在跟你打招呼！
装神弄鬼！甄川同恼羞成怒,伸出筷子就要去夹面条。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他的筷子刚要碰到面条,那一片区域的面条突然灵巧地向旁边一滑,躲开了他的攻击。他换个方向去夹,面条又像有预知能力一样,再次滑开。
几次三番,甄川同连一根面条都没夹起来。
这……这碗底有机关！一定是的！甄川同试图解释,甚至想伸手去摸碗底。
哎,甄老师,小心烫！桃子好心提醒。
就在甄川同分神的刹那,一小撮面条突然翘起,像一条灵活的小蛇,精准地弹起一滴琥珀色的酱汁,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油光锃亮的额头上。
噗——桃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直播间里已经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哈哈哈哈！二次打击！
精准爆头！
这面条有脾气啊！
甄老师,您是不是得罪这碗面了
社会性死亡现场,我录屏了！
甄川同感觉额头一凉,伸手一摸,一手酱汁。他看着指尖的酱汁,又看看碗里那些仿佛在轻轻抖动、如同在嘲笑他的面条,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碰到了桌上的自拍杆。
手机晃动了一下,镜头恰好对准了他额头上那滴显眼的酱汁,和他气急败坏、涨得通红的脸。这个画面被清晰地直播了出去。
我不吃了！什么破店！都是骗人的把戏！甄川同再也顾不上形象,一把抓起自拍杆,对着镜头语无伦次地喊了几句,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连账都没结。
哎,甄老师,您的面还没吃呢！钱！六十八块！桃子在后面喊着,脸上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磨砂玻璃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小馆里恢复了安静。
桃子看着甄川同没吃几口、依旧在碗里微微蠕动的龙须舞面,拿起筷子,灵巧地一夹,面条温顺地被夹起。她尝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
哇！老板娘,这面条好好吃！又弹又滑,酱汁味道绝了！
秦修懿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吧台边,她看着桃子满足的吃相,又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开始擦拭甄川同刚才坐过的吧台,下次他再来,面里多加点‘活力’。
桃子差点被面条呛到,瞪大眼睛看着自家老板娘,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第四章
会唱歌的蘑菇汤
甄川同那场灾难性的直播,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在网络上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虽然主流媒体没当回事,但在一些猎奇论坛和本地吃喝玩乐群里,心眼小馆和它的活体料理成了热门话题。
因此,接下来几晚,小馆里零零星星多了些看热闹的客人。他们大多探头探脑,小声议论着酱汁爆头、会动的苔藓,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信。
老板娘,给我们来份那个……会跳舞的面！
还有那个滋水的苔藓还有吗
听说你们这儿的肉还会喘气
桃子叉着腰,应付这些问题已经游刃有余：跳舞的面看老板娘心情！滋水的苔藓限量！呼吸的肉昨天就卖完啦！菜单上有的才能点,谢谢惠顾！
这天晚上,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小馆里坐了两三桌客人,都在小声交流着对活体料理的猜测。门又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年轻女人。
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穿着一身合体的职业套装,但脸色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眉宇间锁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她似乎对店里略显嘈杂的环境有些不适,微微皱了皱眉。
一位吗这边请。桃子引着她到吧台角落一个相对安静的位置坐下。
女人坐下后,揉了揉太阳穴,接过桃子递来的菜单,眼神却有些涣散,似乎没什么胃口。
想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暖暖身子桃子看出她的疲惫,放柔了声音。
女人目光扫过菜单,看到龙须舞面时,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显然也是知道了甄川同的光辉事迹。她最终摇了摇头：随便吧……有什么清淡、简单的汤吗
汤啊……桃子想了想,眼睛一亮,那试试我们的‘会唱歌的蘑菇汤’怎么样今天刚到的新鲜山菌,老板娘特调的,很鲜,也……很特别。
会唱歌女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无奈又疲惫的苦笑,行吧,那就这个吧,我倒要听听蘑菇怎么唱歌。
语气里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敷衍。
好嘞！老板娘,一份会唱歌的蘑菇汤！
秦修懿点了点头,从旁边几个不同的陶罐里取出形状、颜色各异的几种新鲜蘑菇：圆滚滚的白蘑菇,带着褶皱的棕色菌菇,还有几朵伞盖上仿佛带着星点花纹的深紫色小蘑菇。
她没有立刻清洗,而是将它们放在一块温润的木砧板上,拿起一把小巧的银刀,刀刃极薄。她戴上蒙眼布,手指轻轻拂过每一种蘑菇的表面,似乎在感受它们的质地和纹理。
然后,刀光轻盈闪动,伴随着清脆的、富有节奏的笃笃声,不同种类的蘑菇被切成了均匀的薄片或小块。这个过程本身就像一首打击乐,声音清脆利落。
接着,她将切好的蘑菇放入一个浅底的陶锅中,锅底似乎涂抹了某种透明的油脂。她没有直接加水,而是拿起一个细嘴长颈铜壶,将冒着热气的、清澈的汤汁缓缓注入。汤汁注入时发出滋啦的轻响,伴随着浓郁的菌菇香气瞬间蒸腾而起。
最奇特的是,随着热汤的注入,陶锅里的蘑菇片和小块们,开始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哼鸣般的颤音。几种不同的颤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若有若无的、奇异的低声吟唱。声音很轻,不注意听几乎会忽略,但仔细听,却能分辨出其中微妙的、和谐的音调变化。
吧台边的女人原本支着头假寐,被这奇异的声音吸引,慢慢抬起头,侧耳倾听,脸上的疲惫似乎被一丝好奇取代。
秦修懿盖上陶锅的盖子,那歌声变得更加柔和、绵长。她没有用大火,而是将陶锅放在一个特制的、下面有微弱热源的石座上,让它慢慢煨着。
几分钟后,秦修懿揭开锅盖,用一个木勺轻轻搅动,将汤盛入一个朴素的白瓷碗中。碗里的汤色泽清亮,各色蘑菇片点缀其间,热气氤氲,那奇异的歌声也随着热气飘散出来,仿佛有生命一般。
桃子将汤碗端到女人面前：您的,会唱歌的蘑菇汤。
女人看着碗里升腾的热气,听着那细微而奇妙的歌声,原本紧锁的眉头不知不觉舒展了一些。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鲜美瞬间包裹了味蕾。不是那种浓油赤酱的冲击,而是非常纯粹、温和、层层递进的鲜。不同蘑菇的味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带着山野的清新和雨后的湿润气息。汤汁温润,滑入喉咙,仿佛一股暖流瞬间抚平了四肢百骸的疲惫。
她又舀起一片带着星点花纹的小蘑菇,放入口中,蘑菇口感爽滑,咀嚼时,似乎能感觉到它在齿间发出更清晰一点的、独特的颤音。
女人慢慢地喝着汤,小口小口地品尝着,整个人沉浸在那温暖的鲜味和奇妙的歌声里。周围其他客人的喧闹似乎都离她远去,只剩下这一碗会唱歌的汤,和它带来的宁静与慰藉。
一碗汤见底,女人的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眼中的疲惫也淡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放松后的平静。
谢谢,她放下勺子,轻声对桃子说,声音比刚来时柔和了许多,这汤……很好听,也很好喝。
承惠,五十八。桃子笑眯眯地递上账单。
女人付了钱,站起身,对着吧台后的秦修懿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推门离开。她的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不少。
桃子收拾着空碗,还能隐约听到碗底残留的一丝微弱的、如同余音般的颤鸣。她看向秦修懿,秦修懿正拿起一块新的蘑菇,手指轻轻拂过,像是在倾听什么。
老板娘,桃子好奇地问,这蘑菇,到底是怎么唱歌的啊
秦修懿放下蘑菇,拿起抹布擦了擦手,淡淡地说：时候到了,它自己会唱。
桃子：……
她觉得老板娘的回答,和她的料理一样,充满了禅意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第五章
桃子的翻译日常
自从甄川同那场轰轰烈烈的直播打假变成直播社死后,心眼小馆门口就没清净过。
晚上六点半,离七点开门还有半小时,巷口已经鬼鬼祟祟地戳着好几个人影。有的举着手机假装拍风景,镜头却一个劲往小馆的磨砂玻璃门上瞟；有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对着手机屏幕指指点点,不时发出就是这家、酱汁爆头的窃笑声。
桃子提着一小桶刚从后院水井里打上来的清水,准备擦洗门窗,看到这景象,无奈地叹了口气。
各位大哥大姐,行行好,还没开门呢！桃子扬声喊道,里面没开灯,啥也拍不到！就算开门了,我们老板娘做菜也从来不给拍,保护独家秘方,懂不懂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但也没再往前凑。
桃子麻利地擦着玻璃门,嘴里嘀咕：真是的,搞得跟动物园看猴似的……不对,是看老板娘做菜,还有看菜自己动……
擦完门,她推门进去,反手挂上准备中的小木牌。
小馆里,秦修懿已经在了。她没有戴蒙眼布,正站在后厨通往小院的门口,望着院子里几盆长势奇异的植物出神。那些植物叶片肥厚,颜色各异,有的还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老板娘,外面又围了一堆人。桃子放下水桶,拿起抹布开始擦吧台,都等着看‘现场直播’呢。我说,要不咱们门口立个牌子,‘本店菜品自带特效,拍照另收费’
秦修懿转过身,眼神清澈：不必。
好吧好吧,桃子耸耸肩,对了老板娘,今天那个‘会呼吸的肉’还有吗昨天那个大哥走的时候还念叨着呢。
秦修懿走到吧台后,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开始擦拭她的那些特殊厨具——音叉、银筷、带孔小勺。山涧小里脊今日活性不足,不宜待客。
桃子：……活性不足
她已经习惯了老板娘这种用词,好吧,那就是没有。那……‘跳舞的面’呢总得有个镇场子的吧
秦修懿拿起那对顶端带有音叉结构的银筷,轻轻一碰,嗡的一声轻响,如同低语。面团今日情绪尚可,可舞。
得嘞！面条情绪稳定！桃子立刻领会精神,拿起笔在门口的小黑板上写今日推荐：龙须舞面（限量供应,售完即止）。
七点整,桃子取下准备中的牌子,拉开店门。
立刻涌进来七八个客人,几乎瞬间就把吧台和小桌占满了。
老板娘！来一份会跳舞的面！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小年轻抢先喊道。
这里也要一份！旁边桌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孩跟着举手。
跳舞面！我也要！
桃子赶紧维持秩序：别急别急,一个一个来！龙须舞面是限量供应的,今天就五份！先到先得啊！
啊才五份
老板娘多做点呗！
桃子双手一摊：我们老板娘做菜讲究‘缘分’,食材状态好的时候才能做,强求不来。今天面团‘情绪’就只够跳五场舞,跳多了它累！
客人们面面相觑,这理由……简直离谱,但看着吧台后面已经戴上蒙眼布、开始专注处理面团的秦修懿,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那个会唱歌的蘑菇汤呢先前那个鸭舌帽小年轻不死心。
蘑菇汤今天也有,桃子点点头,不过今天的蘑菇比较‘内向’,歌声可能有点小,得仔细听。
小年轻：……行,那给我来一份内向的蘑菇汤。
点单告一段落,桃子开始忙着倒水、送餐具。吧台边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小声问桃子：小姑娘,你们老板娘……一直都蒙着眼睛做菜吗我看直播里也是。
桃子一边擦杯子一边神秘兮兮地回答：是啊！我们老板娘说了,眼睛看到的东西会骗人,用心感受才能做出真正的美味！这叫‘心眼合一’！
这是她综合了老板娘的零星话语和自己的脑补,编出来最常用也最受欢迎的版本。
心眼合一……斯文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觉得很有道理。
另一个客人凑过来问：那你们的菜真的会自己动不是加了什么干冰、或者下面有磁铁吧
桃子放下杯子,指了指秦修懿的方向：看见没我们老板娘用的是‘气’！气功的气！她把‘气’注入食材里,食材就活了！这可是独门绝技,一般人学不来！
气功客人将信将疑。
对啊！桃子一脸信我没错的表情,所以啊,各位吃饭的时候保持平常心,别大惊小怪的。你要是心里不信,或者想着‘这肯定是假的’,那股‘气’就可能跟你对着干,到时候酱汁弹你一脸,可别怪我没提醒哦！
她这是从甄川同的遭遇里总结出的经验。
客人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再看看秦修懿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表情也严肃了不少。
很快,第一份龙须舞面做好了。桃子小心翼翼地端过去。
那位鸭舌帽小年轻紧张地盯着碗里的面条,大气都不敢出。面条静静地躺在碗里,似乎没什么动静。
它……怎么不跳小年轻忍不住问。
桃子凑过去看了看,然后理直气壮地说：你得先跟它打个招呼啊！心诚则灵嘛！
小年轻：……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对着面碗小声说了句：面条你好
话音刚落,碗里的面条如同被唤醒般,轻轻地、优雅地抬起,又缓缓落下,真的像是在回应。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声。
桃子满意地点点头,退回吧台。秦修懿刚好结束一份料理,摘下蒙眼布,拿起一块温热的毛巾擦手。
老板娘,桃子凑过去,压低声音,你教我的那几句‘解释’真好用,他们都信了！
秦修懿瞥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食材有灵,信则有,不信则无。
桃子撇撇嘴,小声嘀咕：明明就是你偷偷加了‘活力’……
秦修懿没理她,拿起一块新的食材,重新戴上蒙眼布,又开始了下一道料理的创作。
小馆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食客们压低声音的交谈、细微的餐具碰撞声,以及偶尔从厨房传来的、如同乐器般的厨具敲击声,交织成一种奇妙而和谐的氛围。
桃子靠在吧台上,看着客人们对着那些活过来的料理,时而震惊,时而赞叹,时而小心翼翼地互动,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这份工作虽然有点费口舌,还得经常配合老板娘装神弄鬼,但好像……还挺有趣的。
第六章
失控的蹦蹦虾大作战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心眼小馆就迎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主角是一批新来的住客——蹦蹦虾。
这蹦蹦虾并非寻常河虾,个头不大,通体呈一种奇异的半透明状,在特定的光线下,虾壳上会流转着微弱的彩虹光泽。它们最大的特点,正如其名,是极其活泼,稍有动静,就能原地弹起半米高,且落点毫无规律可言。
这天下午,开门前的准备时间,秦修懿正在后厨研究这批新到的蹦蹦虾。它们被养在一个特制的、带有水循环和微弱声波发生器的玻璃缸里,缸口用一块沉重的石板盖着。
秦修懿没有蒙眼,正专注地观察着玻璃缸。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缸壁。
缸里的蹦蹦虾如同被按下了弹射按钮,瞬间在水中疯狂弹跳、乱窜,撞得缸壁噼啪作响。
老板娘,这虾……也太活泼了吧桃子端着一盘刚洗好的杯子,凑过来看热闹,这要是做成菜,端上桌还不得蹦客人一脸
秦修懿收回手指,眼神里带着一丝凝重：它们的‘活性’极强,但也很不稳定,需要找到合适的‘频率’去引导。
她拿起旁边一根细长的银针,针尖似乎带着微弱的电流,小心翼翼地伸向盖着的石板缝隙,似乎想测试虾的反应。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也许是银针的刺激过于强烈,也许是某只蹦蹦虾运气太好,撞对了地方。只听哐当一声轻响,那块沉重的石板盖子竟然被其中一只虾从内部猛地撞开了一条缝！
下一秒,如同决堤的洪水,十几只半透明的蹦蹦虾争先恐后地从那条缝隙里弹射出来,如同散落的弹珠,瞬间布满了整个后厨！
啊——！桃子吓得手一抖,盘子里的杯子摔碎了好几个,发出一阵刺耳的碎裂声。
这声音更是刺激了那些蹦蹦虾,它们弹跳得更加疯狂了。
一只蹦到了灶台上,打翻了盐罐；一只弹到了墙壁上,又反弹到桃子的头发上；还有几只直接蹦进了刚洗好的菜筐里,和青菜叶子玩起了捉迷藏。后厨瞬间变成了一个虾蹦、菜飞、桃子尖叫的混乱战场。
老板娘！快想办法啊！桃子手忙脚乱地试图用手去抓头发上的那只虾,结果那虾一弹,又蹦到了她的鼻尖上,吓得她原地跳脚。
秦修懿的反应却极快。在石板被撞开的瞬间,她已经迅速后退一步,避开了第一波虾的攻击。她立刻拿起旁边的蒙眼布戴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桃子,冷静！别乱动,它们的弹跳轨迹会被你的动作干扰。秦修懿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语速快了几分。
她闭上眼睛（虽然已经蒙眼）,侧耳倾听着厨房里噼啪、嗖嗖的弹跳声和碰撞声,如同在分辨一个混乱的交响乐谱。
三只在灶台,两只在水槽,一只……在你头顶的灯罩上,别抬头。秦修懿精准地报出几只虾的位置。
桃子僵在原地,感觉头顶的灯罩似乎晃动了一下。
秦修懿没有立刻去抓虾。她快步走到那个装着蹦蹦虾的玻璃缸旁,将石板盖子重新盖好、压紧。然后,她拿起之前用过的那根音叉状的金属棒,走到厨房中央。
她将金属棒的一端抵在地面上,另一端用手指轻轻一拨。
嗡——
一种比之前更低沉、更具有穿透力的嗡鸣声在厨房里扩散开来。
原本疯狂弹跳的蹦蹦虾们动作明显一滞,弹跳的高度和频率都降低了不少,似乎被这声音干扰,变得有些晕头转向。
桃子,拿那个最大的不锈钢盆,倒扣在地上,用木勺有节奏地敲击盆底,频率尽量慢。秦修懿发出指令。
哦哦！桃子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照做,找到一个大盆,梆……梆……梆……地敲了起来。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原本四处乱窜的蹦蹦虾,像是被那缓慢而沉稳的敲击声吸引,又像是被秦修懿制造的低沉嗡鸣声驱赶,开始不自觉地朝着不锈钢盆的方向聚集。虽然还是会时不时地乱跳一下,但大方向都朝着盆那边去了。
一只蹦到盆边,似乎想往里跳。
另一只也跟着蹦过来,撞到了前一只。
还有几只从菜筐里、水槽里也蹦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朝着盆的方向移动。
继续敲,别停！秦修懿一边维持着音叉的嗡鸣,一边根据虾群的动向,微调着音叉抵在地面的位置和角度,像是在用声音驱赶羊群。
很快,大部分蹦蹦虾都被驱赶到了不锈钢盆附近。它们似乎很喜欢盆底传来的震动,围着盆边打转,偶尔还会尝试往盆壁上跳。
好了,桃子,慢慢掀开盆的一角,把那个小鱼网拿过来。秦修懿继续指挥。
桃子小心翼翼地掀开盆,拿起旁边备用的一个小抄网。
秦修懿停止了音叉的嗡鸣,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那些失去声音引导的蹦蹦虾似乎有些茫然,停在原地不动。
就是现在！
桃子眼疾手快,一个网兜下去,就罩住了离盆最近的三四只虾。秦修懿则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同时出手,用一个大号的竹制漏勺,极其精准地从另一个方向将另外几只企图逃窜的虾也一并捞了起来。
两人配合默契,如同演练过多次。几分钟后,所有逃窜出来的蹦蹦虾都被成功逮捕,重新请回了那个特制的玻璃缸里。
石板盖子被严严实实地盖上,还额外加了一块砧板压着。
后厨一片狼藉。地上是碎掉的杯子、散落的盐粒、几片被踩扁的青菜叶,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虾腥味。
桃子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汗：我的妈呀……这虾也太难搞了……
秦修懿摘下蒙眼布,看着玻璃缸里那些依旧不太安分的蹦蹦虾,又看了看狼狈的桃子和混乱的厨房,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无奈。
看来,她拿起扫帚,开始清理地上的狼藉,‘蹦蹦虾刺身’这道菜,得重新评估一下风险了。
桃子看着老板娘默默打扫的背影,再看看缸里那些差点把厨房拆了的罪魁祸首,突然觉得……今天这八十八块钱的虾闹场面,好像比甄川同的直播事故还刺激。
第七章
甄川同的科学反击战
蹦蹦虾之乱后的几天,心眼小馆倒是恢复了些许平静。来猎奇的顾客少了点,倒是多了几个真心喜欢菜品的回头客。
然而,平静总是短暂的。这天傍晚,桃子刚把今日售罄的牌子挂在蹦蹦虾的玻璃缸上（秦修懿评估风险后,决定暂时雪藏这道菜）,小馆的门就再次被一股熟悉的气场推开。
甄川同又来了。
这次,他没穿那身亮闪闪的西装,而是换上了一件看似低调、实则价格不菲的灰色暗纹夹克,头发也梳得没那么油亮了。他没拿自拍杆,身后却跟着两个同样穿着考究、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一个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另一个则拎着一个银色的、看起来很专业的金属手提箱。
甄老师,您又……桃子看到他,习惯性地想吐槽,却被甄川同抬手打断。
这位是李博士,物理学专家。甄川同介绍那位戴黑框眼镜的男人,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郑重,这位是王教授,食品科学与工程领域的权威。他指了指拎箱子的男人。
李博士推了推眼镜,矜持地点点头。王教授则打开了手提箱,里面露出一堆闪着指示灯、带着各种探头的仪器。
今天,我们不搞那些虚的,甄川同一脸严肃,仿佛不是来吃饭,而是来参加科学研讨会的,我们要用严谨的、科学的方法,来分析一下你们这些所谓‘活体料理’的本质！
桃子眨眨眼：分析怎么分析我们这儿不让自带食材,也不让对菜动手脚哦。
我们不会破坏任何东西,李博士开口了,声音带着学究气,我们只进行非接触式观测和数据采集。
王教授已经拿出了一支笔形的热感应扫描仪：先测试一下基础环境温度和能量场分布。
他对着空气扫了一圈,又对着墙壁、桌椅扫了一遍,看着仪器屏幕上的数据,眉头微皱。
环境能量场有轻微异常波动,但数值在可接受范围内。王教授得出初步结论。
甄川同满意地点点头：看到没有科学！我们要用数据说话！老板娘呢让她出来,今天我们点一道最简单的菜,就做……嗯……一道清汤吧,最能体现食材本味和……呃,异常现象的。
他显然吸取了教训,想从最基础的菜品入手,降低被反击的风险。
桃子忍着笑：老板娘在呢。清汤是吧我们有一道‘静心凝露’,是用几种特殊山泉水和一点点苔露精华熬的,绝对清淡。
好！就要这个！甄川同大手一挥。
老板娘,三份静心凝露！桃子朝后厨喊道。
秦修懿很快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三个朴素的白瓷小碗,碗里是清澈见底、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汤水,只有几缕微不可见的、如同烟雾般的白色精华在汤中缓缓舒展、游弋。没有任何剧烈的动作,也没有声音。
看起来……很普通。李博士扶了扶眼镜。
王教授立刻拿起热感应扫描仪对准其中一碗汤：温度……28.3摄氏度,接近室温,没有异常热源。
他又拿出一个小巧的、带有灵敏麦克风的仪器,凑近碗口：声波检测……频率平稳,接近环境背景噪音,无异常声响。
甄川同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看吧！我就说嘛,最简单的东西最不容易作假……
话音未落,李博士突然咦了一声,他正拿着一个笔形的、据说能检测微弱电磁场的仪器在碗上方扫描。
怎么了,老李甄川同问。
奇怪……李博士皱着眉,又扫了一遍,这汤……周围有极其微弱、但频率非常奇特的电磁场反应,像是……某种生物电信号,但又不太一样……
王教授也来了兴趣,拿出他的一个小型光谱分析仪,对着汤面扫了扫,屏幕上跳出一堆复杂的数据和曲线。他看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成分……99.9%是水,但……有几种无法识别的微量有机物峰值,数据库里完全没有匹配项……而且这光谱曲线有轻微的、非规律性的波动,这不科学啊！
甄川同的笑容僵在脸上。
桃子在旁边假装擦桌子,竖着耳朵偷听,心里已经笑翻了天：让你们科学！我们老板娘的料理,岂是科学能解释的！
李博士不死心,又拿出另一个仪器,对着汤碗：我试试高灵敏度粒子探测……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辐射或者能量逸散……
仪器发出轻微的嘀嘀声,指示灯稳定地闪烁着。
……一切正常。李博士有些失望。
但就在他准备收起仪器的时候,碗里那几缕白色的精华突然轻轻一颤,如同受到了惊吓,瞬间收缩成了一个小点,然后……消失了。
与此同时,李博士手里的仪器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嘀——嘀嘀嘀——警报声,指示灯疯狂闪烁,屏幕上的数值瞬间爆表！
什么情况！李博士吓了一跳,差点把仪器扔了。
王教授也凑过来看：能量指数瞬间峰值！什么东西湮灭了不可能啊！
甄川同更是目瞪口呆：精华……精华不见了！
三个科学家围着那碗变得更加清澈、空无一物的汤,面面相觑。热感应扫描仪显示温度依旧正常,声波检测依旧平静,光谱分析仪显示那几个无法识别的峰值也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水的光谱。刚才那瞬间的异常,仿佛从未发生过。
这……这绝对是某种高明的障眼法！利用了光线折射和快速化学反应！甄川同强行挽尊,但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李博士扶着眼镜,喃喃自语：不对……刚才的能量读数不符合化学反应的特征,更像是……某种微型能量体的相位转移……
王教授则盯着汤碗,若有所思：无法识别的有机物……瞬间消失……难道是某种极其不稳定的活性大分子结构
三个人陷入了激烈的、充斥着各种物理和化学名词的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开始互相指责对方的仪器不够精密或者操作失误。
秦修懿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其他工作,安静地站在吧台后,看着争论不休的三人,眼神里带着一丝……该说是无奈还是看戏的表情
三位,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汤,要凉了。
争论声戛然而止。三人看着那三碗清澈得不能再清澈的汤,突然都没了科学研究的兴致。
甄川同脸色铁青,感觉自己这次不仅没找回场子,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科学无法解释的泥潭。他狠狠瞪了一眼秦修懿,又看了一眼还在互相埋怨的李博士和王教授。
我们走！他抓起还在争论的两人,也顾不上那些仪器了,灰溜溜地再次逃离了心眼小馆。
桃子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走到那三碗静心凝露前,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咦老板娘,这汤……好像没什么味道啊桃子咂咂嘴,除了淡淡的清冽感,确实尝不出别的。
秦修懿拿起一块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吧台：精华已散,自然无味。此汤,需静心体会,而非仪器测量。
桃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老板娘平静的侧脸,觉得这位老板娘本身,可能比她的料理更难科学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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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变色心情果冻与失恋的女孩
接连送走了甄川同和他的科学考察团,心眼小馆总算迎来了几个安稳的夜晚。客人不多,大多是些熟客,或者被朋友推荐来的、真心想尝尝鲜的食客。
这晚,临近打烊,店里只剩下吧台边坐着的一位老先生,正慢悠悠地品着一壶温酒。桃子在擦拭着杯子,秦修懿则在后厨整理着她的那些宝贝陶罐。
吱呀——
磨砂玻璃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犹豫地走了进来。
是个年轻的女孩,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肩膀微微耸动着,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压抑的悲伤气息。
欢迎光……桃子的话说了一半,看到女孩的状态,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女孩走到离门最近的一张空桌旁,拉开椅子,几乎是跌坐下去,头埋得更低了,肩膀的耸动也更明显了些。
老先生看了女孩一眼,端起酒杯,默默喝了一口,没说话。
桃子放下手中的杯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弯下腰小声问：姑娘,你……还好吗要不要喝点热水
女孩没抬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没事……我就是想……想吃点甜的……
甜的桃子看了看菜单,我们有‘云朵棉花糕’和‘蜜语红豆沙’,您看……
女孩还是摇头,声音哽咽：随便……什么都行……只要是甜的……
桃子有些手足无措,求助地看向吧台后面。
秦修懿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她没有戴蒙眼布,清澈的目光落在女孩微微颤抖的背影上,停留了几秒。
桃子,秦修懿开口,准备一个小巧的玻璃盏。
哦,好。桃子赶紧应声。
秦修懿转身进了后厨。不一会儿,她端着一个小小的、如同艺术品般的玻璃盏出来。盏中盛着一块晶莹剔透、如同无色水晶般的果冻状物体,没有任何装饰,看起来简单至极。
她将玻璃盏轻轻放在女孩面前。
女孩似乎没注意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秦修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女孩大概是哭累了,慢慢抬起头,红肿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桌上的玻璃盏。
这是……她声音沙哑。
尝尝吧。秦修懿的声音很轻柔。
女孩拿起旁边的小勺,迟疑地舀了一小块那透明的果冻。果冻没有任何味道散发出来,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就在勺子触碰到果冻的瞬间,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那原本无色透明的果冻,从勺子接触的地方开始,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般,悄然蔓延开一抹淡淡的、忧郁的灰蓝色。
女孩舀果冻的手停住了,惊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色彩变化。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染上灰蓝色的果冻送入口中。一股清甜、带着微凉气息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口感极其
Q
弹爽滑,仿佛有生命般在舌尖跳跃,那清甜中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易察觉的苦涩回甘。
味道很舒服,很温柔。
女孩愣愣地看着玻璃盏中剩下的果冻。随着她的注视,那果冻上的灰蓝色似乎又加深了一些,甚至在边缘处,隐隐透出一丝丝代表着委屈和不甘的、浅浅的紫色。
她又舀了一勺。这次,勺子挖下去的地方,颜色变成了带着点愤怒和混乱的、浑浊的暗红色。
它……它怎么……女孩惊讶地低呼。
桃子在旁边也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老板娘做这种会变色的果冻。
女孩呆呆地看着果冻上不断变化的色彩,灰蓝、浅紫、暗红……如同她此刻心中翻腾的各种情绪,被这块小小的果冻清晰地映照了出来。
她看着看着,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次却不再是压抑的抽泣,而是带着一种宣泄的意味。
他怎么可以这样……女孩一边流泪,一边小声地自言自语,说好了要一起……怎么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她用小勺无意识地搅动着玻璃盏里的果冻。果冻的颜色随着她的搅动和情绪的起伏,不断变幻、交融,像一幅流动的抽象画。
是我不够好吗还是……
那些回忆都是假的吗……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问自己。
秦修懿和桃子都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那位老先生也放下了酒杯,静静地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的哭声渐渐停了。她看着玻璃盏里那块被她搅得色彩斑斓、却又慢慢沉淀下来、最终变成一种带着点点金色光泽的、温暖的淡黄色果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拿起勺子,将最后剩下的果冻全部吃完。那温暖的淡黄色果冻,味道似乎也发生了变化,清甜依旧,但那丝苦涩已经消失,多了一份如同阳光般的、温和的香气。
女孩放下勺子,用餐巾纸擦了擦眼泪,虽然眼睛还是红肿的,但神情却比刚才平静了许多,像是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
谢谢你,她站起身,对着秦修懿轻声说,还有……谢谢它。她指了指那个空了的玻璃盏。
秦修懿微微颔首：不客气。
多少钱女孩问桃子。
桃子看了看秦修懿,秦修懿摇了摇头。桃子立刻会意：这个啊,是老板娘看你心情不好,特意送你吃的,不要钱。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真诚的、带着点腼腆的笑容：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她再次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小馆。这次,她的背影挺直了许多。
店里又恢复了安静。
桃子好奇地拿起那个空了的玻璃盏看了又看：老板娘,这果冻也太神了吧它怎么知道那姑娘心里想什么的还能变色
秦修懿拿起一块抹布,擦拭着刚才女孩坐过的桌面,声音平静无波：人心易感,情随色动。它不是知道,它只是……映照而已。
桃子眨巴眨巴眼,感觉自己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旁边的老先生这时放下酒杯,笑着开口：秦老板这道‘心情果冻’,倒真是解语又解忧,妙哉,妙哉。
秦修懿看了老先生一眼,微微一笑：先生过奖。
桃子看着两人打哑谜似的对话,决定还是不想那么多了。反正,老板娘的料理,神奇就对了！
第九章
特殊食材的培育之谜
自从那位失恋的女孩被变色心情果冻治愈（或者说,暂时安慰）之后,桃子对自家老板娘的敬佩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同时,她对那些神奇料理的来源也更加好奇了。
这天下午,离晚上开门还有段时间,秦修懿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在连接后厨的小院子里忙碌。桃子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摸摸地凑到后厨通往院子的门口,扒着门框往外瞧。
小院不大,阳光正好。几只陶罐和木盆错落有致地摆放着,里面种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植物。有的叶片肥厚如玉,泛着淡淡的荧光；有的藤蔓细长卷曲,顶端结着像小灯笼一样的、颜色变幻的果实；还有一株看起来像普通苔藓,却在缓慢地、有节奏地起伏,仿佛在呼吸。
秦修懿没有戴蒙眼布,正蹲在一株开着深紫色、如同丝绒般花朵的植物前。她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银针,轻轻拨动着花蕊。那花朵似乎很享受,花瓣微微舒展,颜色也变得更加艳丽。
秦修懿又拿起一个小巧的喷壶,里面装着某种无色透明的液体,对着花朵周围的空气轻轻喷了几下。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股极淡的、难以形容的清香。
桃子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放轻了。她看见秦修懿放下喷壶,又拿起那根熟悉的、像音叉一样的金属棒,轻轻敲击了一下花盆的边缘。
嗡——
一声极其轻柔、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响起。
那株紫色的花朵,连同它周围的几片叶子,都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和谐的韵律轻轻颤动起来,仿佛在回应着那声音。
秦修懿侧耳倾听着,脸上露出专注而平和的神情,偶尔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颤动的叶片,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交流。
桃子看得目瞪口呆。这……这哪里是种花,分明是在……驯化或者说,谱曲
她正看得入神,秦修懿忽然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门口。
杯子擦完了
啊啊！擦……擦完了！桃子吓了一跳,赶紧站直身体,假装自己只是路过,老板娘,你这花……养得真好啊,还会动呢！
秦修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它们只是比较……活泼。
活泼……桃子嘴角抽了抽,心想蹦蹦虾那叫活泼,你这花简直是成精了。老板娘,这些菜……呃,这些植物,都是咱们做菜用的
秦修懿点了点头：嗯,一部分是。
那……它们是哪里来的啊桃子终于问出了憋了很久的问题,看着不像市面上能买到的品种。
秦修懿走到院子角落一个水缸边,用一个竹筒舀起一些清澈的水,浇灌着另一盆叶片如同水晶般透明的植物。有些是山里寻来的,有些是……别人送的。
别人送的桃子更好奇了,谁啊也懂这些门道
秦修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说：一个老朋友。
见老板娘不愿多说,桃子只好作罢。她看着那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甚至微微颤动的奇特植物,心里充满了问号。山里寻来的什么样的深山老林能长出这种东西那个老朋友又是谁难道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她目光扫过院子角落,忽然注意到一个被丢弃在杂物堆里的、干瘪的褐色外壳,形状像个缩小版的葫芦,表面布满了奇怪的螺旋花纹。
老板娘,那是什么桃子指着那个外壳问。
秦修懿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哦,那个没用了,是‘响铃豆荚’脱下来的壳。
响铃豆荚桃子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嗯,之前做‘会唱歌的蘑菇汤’时,用它的粉末做引子。秦修懿随口解释了一句,便不再多言,开始收拾工具,准备回后厨。
桃子捡起那个干瘪的豆荚壳,拿在手里掂了掂,很轻。她好奇地晃了晃,里面似乎还有几粒干掉的种子在滚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倒真有点像小铃铛。
这东西……也能吃还能让蘑菇唱歌
桃子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又一次被刷新了。她偷偷把那个不起眼的响铃豆荚壳塞进了自己的围裙口袋里,打算等没人的时候好好研究研究。
也许,她也能从这壳里,发现一点点老板娘那些神奇料理的秘密
看着秦修懿走进后厨的背影,桃子捏了捏口袋里的豆荚壳,眼神里闪烁着好奇与探究的光芒。这个小小的心眼小馆,秘密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第十章
挑战极限：来自先生的订单
小院里那些奇特的植物让桃子心痒痒了好几天。她把那个捡来的响铃豆荚壳偷偷藏在围裙口袋里,一有空就拿出来摸摸、晃晃,试图从那轻微的沙沙声中听出点什么门道。当然,除了差点把它掉进客人的汤碗里之外,一无所获。
这晚,小馆里的客人不多。吧台边坐着那位常来的老先生,依旧慢悠悠地喝着温酒。另外还有一对年轻情侣,正小声对着一盘微微颤动的山涧小里脊发出惊叹。
桃子擦干净最后一只杯子,忍不住又掏出口袋里的豆荚壳,对着灯光仔细看。那螺旋花纹确实有些奇特,摸起来有一种温润的质感。
桃子。
秦修懿平静的声音从后厨传来。
哎！在呢老板娘！桃子赶紧把豆荚壳塞回口袋,跑到后厨门口,什么事
今晚的‘星光菇’活性刚好,可以做两份汤。秦修懿没有抬头,正用一根细长的镊子,小心翼翼地从一个深色陶罐里夹出几朵伞盖上泛着点点银光的小蘑菇。
好嘞！桃子应了一声,转身准备去更新小黑板上的菜单。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磨砂玻璃门被推开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
进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身形清瘦的老者。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中山装,没有多余的装饰,面料却隐约透着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他手里拄着一根光滑的乌木拐杖,杖头雕着一个看不出具体形状、但线条流畅的兽首。
老者没有像其他初次登门的客人那样好奇地四处打量,也没有拿出手机拍照。他只是平静地扫视了一眼店内的环境,目光在吧台后的秦修懿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便落在了桃子身上。他的眼神很沉静,像一口深潭,让人看不透,却又感觉他洞悉了一切。
欢迎光临！一位吗这边……桃子迎上去,被老者那沉稳的气场弄得有些紧张,后面的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老者微微颔首,没有走向桃子引导的空桌,而是径直走到吧台边,在之前那位老先生旁边的一个空位坐下,动作从容不迫。他将乌木拐杖靠在吧台边。
先生,您想吃点什么菜单在这……桃子递上菜单。
老者没有接菜单,甚至没有看一眼,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吧台后面。秦修懿此时已经处理完星光菇,抬起头,清澈的目光与老者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店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秒。
秦老板,老者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许久未见,技艺精进不少。
桃子愣住了,这人认识老板娘而且听口气,似乎是很久之前就认识
秦修懿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先生谬赞。
老者微微一笑,笑容很淡：今日前来,不为叙旧,只为尝一道菜。
先生请讲。秦修懿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
老者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轻敲了敲光滑的吧台台面,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想尝尝,‘遗憾’的味道。
遗憾
桃子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什么味道遗憾这是什么菜名新出的黑暗料理吗
吧台另一边的老先生端着酒杯的手顿住了,好奇地看向这边。那对年轻情侣也停止了对里脊肉的惊叹,瞪大了眼睛。
这人是来捣乱的吧桃子心里嘀咕,上次甄川同带人来搞科学分析已经够离谱了,这位倒好,直接开始点哲学问题了！
她刚想开口说先生您别开玩笑了,却看到秦修懿的反应。
秦修懿没有立刻回答。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蒙眼布并未戴上,清澈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位提出奇怪要求的老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在回忆什么。吧台上的灯光映在她眼中,流转不定。
整个小馆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后厨某个陶罐里,似乎传来几声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嗡鸣。
过了足足有半分多钟,秦修懿才轻轻眨了眨眼,打破了沉默。
遗憾……她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声音很轻,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品味,是一种复杂的况味,非一时可得。
老者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无妨,我可以等。
需要多久秦修懿问。
秦老板觉得需要多久,便多久。老者靠回椅背,气定神闲。
秦修懿再次沉默了几秒,然后微微颔首：好。请先生稍候。
说完,她没有再看老者,也没有理会旁边一脸懵圈的桃子和竖着耳朵的客人,转身走回了后厨,背影依旧挺直、平静。
桃子张着嘴,看看气定神闲坐在那里的神秘老者,又看看老板娘消失在后厨门口的背影,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这就接单了遗憾的味道这要怎么做难道用过期的食材还是故意做得很难吃
她小心翼翼地凑到老者身边,小声问：那个……先生,您说的‘遗憾’……具体是指哪道菜啊
老者端起桃子之前倒的白水,轻轻抿了一口,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说：菜名,便叫‘遗憾’。
桃子：……
好吧,看来这位是认真的。她决定放弃沟通,默默退到一边,开始思考今晚是不是月亮不太对劲,怎么来的客人一个比一个奇怪。
小馆里再次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那位喝酒的老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后厨方向。年轻情侣面面相觑,不敢再大声说话。而提出挑战的老者,则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乌木拐杖的兽首,仿佛在耐心等待着一份独一无二的、名为遗憾的料理。
第十一章
闭关！寻找遗憾之味
那位提出奇特订单的老者,真的就在吧台边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闭目养神,仿佛入定。他面前那杯白水,动都没动过一下。
小馆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年轻情侣吃完那盘依旧在微微颤动的里脊肉,付了钱,互相使了个眼色,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那位常来的老先生喝完了最后一盅温酒,对着后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那位闭目养神的老者,摇了摇头,也起身离开了。
很快,店里只剩下吧台边坐着的神秘老者,以及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满心疑窦的桃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后厨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烹饪的声音传出来,只有偶尔几声极细微的、器物碰撞或是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听不真切。
桃子偷偷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早就过了平时的打烊时间。可老板娘没发话,那位奇怪的客人也没动静,她也不敢催促。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后厨门口,想探头看看老板娘到底在做什么。
后厨的灯光比外面稍暗一些。秦修懿并没有在灶台前忙碌,也没有在处理食材。她正站在那个摆满了各种陶罐的架子前,背对着门口。
她没有戴蒙眼布。
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一个个陶罐的表面,动作缓慢而专注。她的指尖时而停留在某个粗糙的罐壁上,时而划过光滑的釉面,像是在阅读某种无形的文字。
偶尔,她会拿起某个陶罐,凑到耳边,侧耳倾听,仿佛那里面封存着什么声音。又或者,她会打开某个罐子的盖子,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又缓缓盖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桃子看不懂。老板娘这既不像在找食材,也不像在构思菜谱,倒像是在……和这些瓶瓶罐罐交流
过了一会儿,秦修懿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样式古朴的黑色小陶碗。她走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却没有接水,而是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水流冲击水槽的声音。水声哗啦啦地响着,她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在从单调的水声中分辨着什么特别的韵律。
桃子看得一头雾水,又不敢出声打扰。她只好退回到吧台,拿起抹布,心不在焉地擦着已经一尘不染的台面。
老板娘……这是在干嘛呢桃子心里嘀咕,难道做‘遗憾’的味道,需要先听听流水的声音还是说,她在回忆以前洗碗没洗干净的遗憾
她胡思乱想着,眼皮渐渐开始打架。白天忙活了一天,晚上又经历了这么一出,实在是有点撑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桃子迷迷糊糊地被一阵极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嗡鸣声惊醒。她揉揉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趴在吧台上睡着了。
店里的灯光依旧亮着。吧台那边的老者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平静地看着后厨的方向,手里轻轻摩挲着乌木拐杖的兽首。
桃子赶紧站直身体,也看向后厨。
秦修懿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那条深蓝色的蒙眼布。她站在厨房中央,面前的案板上空空如也,没有食材,只有她常用的那几样工具：音叉、银筷、几把造型奇特的小刀。
她手里正拿着那根音叉状的金属棒,用手指在顶端轻轻一拨。
嗡……
那如同叹息般的嗡鸣声再次响起,低沉、悠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索感,在安静的厨房里回荡。
秦修懿保持着拨动音叉的姿势,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像,只有那嗡鸣声在持续不断地蔓延。
桃子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都随着那嗡鸣声慢了下来。那声音并不难听,甚至有种奇异的安抚感,但深处却藏着一丝丝挥之不去的、让人心里空落落的感觉。
是错觉吗桃子晃了晃脑袋。
嗡鸣声持续了很久。久到桃子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习惯这种声音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
秦修懿放下了音叉。
她没有立刻开始烹饪,而是伸出手,在空无一物的案板上,用手指极其缓慢地、一笔一划地,像是在写字,又像是在勾勒什么图案。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并没有真正接触到案板,只是在空气中移动。
但桃子却莫名地感觉到,随着她手指的移动,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沉重、滞涩起来。
写完那无形的字,秦修懿收回手,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被蒙眼布遮住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
后厨再次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桃子大气都不敢出,她看看后厨里如同入定般的秦修懿,又看看吧台边同样沉默等待的老者,忽然觉得,今晚这道名为遗憾的料理,恐怕真的非同寻常。
而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和那位神秘的老者一样——
等待。
第十二章
盘中的枯荣：秦修懿的答案
后厨的寂静被一声极轻微的、如同冰裂般的脆响打破。
秦修懿终于动了。
她没有走向灶台,也没有去拿那些鲜活亮丽的食材。她走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瓦罐旁,从里面取出了一小截看起来已经有些干枯发黄的植物根茎,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皱纹般的纹路。
接着,她又从另一个贴着奇怪符文的黑色小坛子里,倒出几滴浑浊粘稠、散发着淡淡陈旧气息的液体,滴在那截根茎上。液体接触根茎的瞬间,发出微不可闻的滋滋声,根茎的颜色似乎变得更深了一些。
她拿起一把极薄的小银刀,刀尖在根茎表面轻轻划过,并非切割,更像是在雕琢。随着她的动作,一些细小的、几近透明的纤维被极其缓慢地剥离下来,落在她之前拿出来的那个古朴的黑色小陶碗里。
整个过程极其缓慢、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感。桃子在外面看着,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无声的仪式。
剥离完那些纤维,秦修懿又取出一个小小的、由某种不知名金属制成的、布满细孔的小球。她将小球悬在黑色陶碗上方,然后拿起那根音叉金属棒,再次轻轻拨动。
嗡……
这次的嗡鸣声与之前不同,更加细微、破碎,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的低语。随着这声音,那金属小球的细孔中,开始飘散出一种极淡的、近乎于无的白色寒气。
寒气缓缓沉降,覆盖在碗底那些透明的纤维上。纤维们似乎承受不住这寒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缩、变脆,颜色也从近乎透明变成了灰白色,如同瞬间经历了岁月的枯朽。
秦修懿停止了嗡鸣,收起工具。她端起那个黑色小陶碗,碗底只剩下那么一小撮灰白色的、仿佛一碰即碎的枯萎纤维。
这就是……遗憾桃子瞪大了眼睛,这看起来也太……寒碜了吧别说吃了,感觉碰一下都会碎成渣。
秦修懿端着碗,平静地走出后厨,来到吧台前,将那只黑色小陶碗轻轻放在神秘老者的面前。
碗里的东西,与其说是料理,不如说是一捧凝固的、脆弱的时光残骸。灰白色的纤维蜷缩在碗底,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如同旧书页或是深秋落叶般的淡淡气息。没有任何动态,没有任何光泽,只有一种沉寂的、枯槁的美感。
老者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碗底那撮灰白色的纤维上。他没有立刻动,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钟。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似乎映照出了纤维的枯槁,也似乎穿透了这表象,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他拿起旁边备着的一根细长的竹制小勺,勺柄打磨得光滑温润。他用勺尖,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碗底的纤维。
如同触碰到了一个沉睡的梦境。
那原本静止的、灰白色的纤维,在勺尖触碰的刹那,如同冰雪消融般,无声无息地开始……融化、消散。
不是变成液体,而是直接化作了一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青烟,袅袅升起,盘旋着,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在碗底留下了一点点湿润的痕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既像草木腐朽又带着奇异清冽的复杂气味。
老者看着那缕青烟彻底散尽,黑色陶碗重归空寂,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他握着竹勺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然后,他将沾染了那点湿润痕迹的勺尖,极其缓慢地送入口中,闭上眼睛,细细体味。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只有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拉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平静。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的不是味道,而是一声无声的叹息。
桃子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又好奇得要命。这……这也能吃吃的啥空气吗还是那点湿气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啊
老者放下竹勺,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满足又似乎带着点怅然的喟叹。
他睁开眼,再次看向秦修懿,眼神复杂难明,有赞许,有感慨,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枯荣……一念之间。老者缓缓说道,声音有些沙哑,秦老板,果然……名不虚传。
秦修懿微微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先生满意便好。
老者站起身,拿起靠在吧台边的乌木拐杖。他没有问价格,而是从中山装的内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同样是乌木材质的扁平小盒子,放在吧台上,推到秦修懿面前。
这是……订金。老者说,下次,我想尝尝,‘希望’。
说完,他不再看秦修懿,也不再看桃子,拄着拐杖,转身,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出了心眼小馆,消失在深夜的巷弄里。他带来的那股沉静而强大的气场,也随之消散。
店里只剩下秦修懿和桃子。
桃子看看吧台上那个精致的乌木盒子,又看看空空如也的黑色陶碗,最后看向自家老板娘。
老板娘……桃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点颤音,刚才那个……那个‘遗憾’……到底是什么味道啊还有,那个老先生是谁啊订金还点了‘希望’下次什么时候来啊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爆豆般砸向秦修懿。
秦修懿没有立刻回答。她伸出手,拿起那个乌木盒子,打开。里面没有钱,也没有支票,只有一小撮看起来像是泥土、但颜色黝黑、散发着淡淡幽香的东西,中间似乎还包裹着一颗米粒大小、闪烁着微光的……种子
秦修懿看着那颗种子,眼神幽深。她合上盒子,将其收好。
然后,她才抬起头,看向一脸好奇宝宝模样的桃子,淡淡地说：
遗憾,尝过了,便是过去了。
至于其他的,她一个字也没多说。
桃子：……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老板娘总是这样故作神秘！
不过,希望的味道吗桃子摸了摸下巴,那又会是什么样子呢难道是……吃了能让人原地起飞的料理
她甩甩头,把这些不靠谱的念头赶走,认命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关店。今晚发生的事情,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她得回去好好消化消化。
而吧台后面,秦修懿拿起那只空了的黑色陶碗,手指轻轻拂过碗底那一点点残留的湿痕,蒙眼布下的嘴角,似乎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无人察觉的弧度。
第十三章
甄川同的模仿秀
遗憾的味道和那位神秘老者的故事,如同投入网络池塘的又一颗重磅炸弹,在各种美食论坛、猎奇小组和本地生活群里炸开了锅。一时间,心眼小馆、活体料理、遗憾之味成了新的热搜词,讨论度甚至盖过了前阵子甄川同的酱汁爆头事件。
这让本来就憋着一口气的甄川同更加郁闷了。他刷着手机,看着那些把他当作笑料、却把秦修懿捧上神坛的评论,气得差点把新买的智能泡茶机给砸了。
哗众取宠！绝对是哗众取宠！甄川同在他的豪华厨房兼直播间里踱步,什么遗憾的味道肯定是事先串通好的托儿！演戏！都是演戏！
但他心里也清楚,光是嘴上喊没用。上次带专家去科学分析都铩羽而归,这次再硬闯,估计也讨不到好。
不行,不能让那个小丫头片子一直占着风头！甄川同眼中闪过一丝灵光,她能搞噱头,难道我就不能她那个什么‘清泉石上苔’,不就是看着好看吗我甄川同,浸淫美食界几十年,还复刻不出一个差不多的
说干就干。甄川同立刻行动起来,打开了他的直播设备。
哈喽,各位宝宝们,你们的美食灯塔甄老师又回来了！镜头前,甄川同努力挤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背景是他那套看起来很专业、实则大部分是摆设的厨房设备,最近啊,网上有些不实的传言,把一些简单的烹饪小技巧吹得神乎其神。今天,甄老师就亲自下厨,给大家解密一道所谓的‘网红菜’,让大家看看,真正的美食艺术,是怎么朴实无华且枯燥的！
他没有明说模仿谁,但直播间的观众都心知肚明,弹幕立刻活跃起来。
哟,甄老师要挑战‘会动的苔藓’了
前排围观,坐等翻车！
甄老师加油！用科学打败玄学！
楼上的是反串黑吧
甄川同清了清嗓子,假装没看见那些嘲讽弹幕,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先是拿出一个精致的玻璃碗,里面装着一些绿色的、看起来像海藻或者某种蔬菜泥的东西。大家看,这是我甄选的特级有机菠菜,经过低温慢磨,提取其精华,颜色自然翠绿,富含维生素！
然后,他拿起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小喷壶,对着那碗菠菜泥喷了几下。这是阿尔卑斯山的纯净冰川水,补充水分,激发食材活性！
接着,他拿出一个看起来很高级的、带有细长针管的食品注射器,吸了一些乳白色的、黏糊糊的液体。这是我秘制的、由顶级鱼胶和牛乳精华调配的‘凝露精华’,等下我们用它来制作点睛之笔——露珠！
他小心翼翼地将注射器的针尖靠近菠菜泥表面,试图挤出几颗圆润的露珠。然而,他手一抖,要么挤出一大坨,要么就根本挤不出来。好不容易弄出几颗歪歪扭扭的白色小点,还和他想象中晶莹剔透的效果相去甚远。
咳咳,这个过程需要极高的技巧和稳定性,稍微有点偏差……甄川同试图挽尊,不过没关系,形态是次要的,味道才是关键！
最后一步,他拿起一个……呃,看起来像是电动牙刷改装的、顶端粘了一小块磁铁的震动棒。大家注意看,接下来就是关键一步！利用高频微波……啊不,是利用精准的声波共振原理,让食材分子重新排列,达到‘鲜活’的假象！
他打开震动棒的开关,将其靠近玻璃碗边缘。那碗菠菜泥……和那几坨白色凝胶,开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频率,疯狂地抖动起来,如同帕金森发作。绿色的菜泥和白色的凝胶被抖得混杂在一起,颜色变得一言难尽。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彻底失控了。
哈哈哈哈！这是苔藓这是呕吐物吧！
求求了,别侮辱菠菜和牛奶了！
甄老师,您这震动棒哪买的挺别致啊！
物理学和食品科学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快停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甄川同看着碗里那坨不可名状的东西,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关掉了震动棒。
今天的……呃……实验,主要是为了揭示原理！他对着镜头强行解释,效果嘛,因为设备还在调试阶段,出现一点小小的意外是很正常的！重要的是让大家明白,那些所谓的‘活体料理’,不过就是运用了一些……一些大家不常见的物理和化学手段而已！并不神秘！
他拿起勺子,似乎想舀一点尝尝,证明味道没问题。但看着碗里那绿白相间、还在微微颤抖的不明物体,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敢下口。
好了！今天的解密直播就到这里！甄川同迅速结束了直播,几乎是落荒而逃,连设备都忘了关。镜头最后捕捉到的画面,是他对着那碗失败的作品唉声叹气、直捶脑门的样子。
这段直播视频,很快就被好事者剪辑出来,配上各种搞笑音效和弹幕,再次火遍全网,标题五花八门：《甄老师教你做呕吐物苔藓》、《美食界的泥石流：甄川同的科学炼金术》、《年度最佳劝退美食教程》。
第二天晚上,心眼小馆里。
桃子一边擦着吧台,一边拿着手机看得乐不可支,肩膀一抖一抖的。
老板娘！你快看！那个甄川同又上热搜了！哈哈哈哈！他学你做那个苔藓,结果弄得……哎哟笑死我了……桃子把手机递给秦修懿看。
秦修懿刚送走一位客人,接过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正是甄川同对着那碗不可名状之物捶胸顿足的画面。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形似而神不似,心不静,物便不活。
然后,她把手机还给桃子,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继续擦拭着她那些泛着微光的、奇特的厨具,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桃子看着自家老板娘平静的侧脸,再想想甄川同那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看来,模仿老板娘的料理,可比挑战她难多了。
第十四章
桃子的商业头脑
甄川同那场堪称行为艺术的模仿秀,虽然没能撼动心眼小馆在食客心中的神秘地位,反而因为其巨大的反差效果,又给小馆带来了一波新的热度。不过这次,涌来的客人里,纯粹看热闹、起哄的少了,真心好奇、想要体验一番的多了不少。
店里的生意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不大,但每晚都能坐满,甚至偶尔需要在门口排起小队。桃子忙得脚不沾地,但也乐在其中,尤其是数钱的时候。
这天,送走最后一桌客人,桃子瘫在吧台的椅子上,一边捶着酸胀的小腿,一边看着秦修懿在后厨清洗那些奇特的厨具。
老板娘,桃子有气无力地说,咱们店现在这么火,你就没想过……搞点副业
秦修懿擦拭着一根音叉的手顿了顿,没回头：副业
对啊！桃子来了精神,坐直身体,你看啊,每天那么多客人来,除了吃饭,他们对咱们店里的东西都好奇得不得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那个会呼吸的肉,他们吃完了还想打包带走研究；那个唱歌的蘑菇汤,有人偷偷问我能不能买点干蘑菇回去自己‘唱’；还有你那个蒙眼布,好几个女客人问哪里能买到同款,说戴着有气质！
秦修懿转过身,眼神平静地看着她：食材离了此地,便失其性。蒙眼布,只是布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桃子赶紧摆手,我不是说卖真的活体料理或者你的蒙眼布！我是说……咱们可以搞点……周边啊！
周边秦修懿微微歪头,似乎在理解这个词。
就是纪念品！你看啊老板娘,桃子掏出她的小本本和笔,那本是她用来记账和偷偷画画的,咱们可以做点小东西卖嘛！比如,印着‘心眼小馆’这四个字的帆布袋,或者小围裙,简单又实用！
她在本子上迅速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灯笼图案,旁边写上心眼小馆四个美术字。你看,就用咱们门口那个灯笼做标志,多有辨识度！
秦修懿看着她本子上那个抽象派的灯笼,没说话。
桃子又翻了一页,继续她的商业蓝图：还有还有！我们可以画一套明信片！就把咱们的招牌菜画上去,那个会呼吸的肉、跳舞的面、唱歌的汤、变色的果冻……画得萌一点,写两句故弄玄虚的话,肯定有人买！
她又唰唰画了几笔,一个面条小人正在扭动,旁边配文：今天也要元气满满地跳舞哦~
……秦修懿看着那个跳舞的面条小人,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
怎么样老板娘桃子献宝似的把本子推到秦修懿面前,这些东西成本又不高,做出来往吧台一摆,喜欢的客人自然会买。这可都是额外的收入啊！你想想,一个帆布袋卖三十,一天卖十个就是三百！一个月下来……
桃子眼睛里闪烁着对数字的憧憬,仿佛已经看到了小钱钱在向她招手。
秦修懿的目光从桃子画的明信片草图上移开,落到桃子亮晶晶的眼睛上。她沉默了几秒,轻轻问了一句：哪里做
呃……桃子被问住了,光顾着想点子,还没考虑到生产环节,这个……我可以在网上找找厂家！现在定制这些东西很方便的！我还可以自己设计图案！
秦修懿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转身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开始擦拭吧台,仿佛刚才的商业讨论已经结束。
哎老板娘,你觉得哪个图案好嘛桃子不死心,拿着本子追过去,是灯笼标好,还是用你的蒙眼布上的那个银色花纹我觉得那个花纹也挺好看的,神秘！
秦修懿擦拭吧台的动作不停：你决定就好。
那我先设计几款出来给你看！桃子得到了授权,立刻干劲十足地坐回吧台边,拿起笔,开始认真地构思起她的心眼小馆周边产品系列。
小小的深夜食堂里,灯光温暖。一个年轻的服务员正埋头涂涂画画,畅想着她的商业帝国；而神秘的女主厨,则在擦拭完最后一个角落后,走到后厨门口,目光投向了小院里那些在夜色下泛着微光的奇特植物,以及那个装着神秘种子的乌木盒子。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各有各的生意。夜,还长着呢。
第十五章
秦修懿的感官世界
桃子的周边生意还没正式开张,她的小本子上已经画满了各种奇思妙想的图案。从Q版的蹦蹦虾钥匙扣到印着蒙眼布纹样的手机壳,甚至还有一款号称能闻到遗憾味道的香薰蜡烛（至于怎么实现,她还没想好）。
这天晚上,小馆里客人不多,但都很投入。吧台边,两个结伴而来的女生正对着一碗龙须舞面小声惊呼,试图用手机捕捉面条跳舞的瞬间（当然,被桃子用拍照会影响面条情绪的理由制止了）。角落里,那位常来的老先生正闭目养神,面前摆着一小碟色泽温润、微微起伏的云朵棉花糕。
厨房里传来规律而细微的声响。秦修懿戴着蒙眼布,正在准备一份会唱歌的蘑菇汤。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刀快速切配,而是用一根细长的银针,在几朵伞盖饱满的白蘑菇上轻轻点刺着,像是在进行某种针灸。每一次点刺,蘑菇似乎都会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满足的喟叹,伞盖也随之微微颤动。
老板娘,一份蘑菇汤好了吗外面客人等着呢。桃子探头进来催促,顺便吸了吸鼻子,哇,今天这蘑菇好像特别香啊！
秦修懿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点完最后一朵蘑菇,然后才拿起旁边温热的陶锅,将处理好的蘑菇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用那个海棠纹的青瓷碗。秦修懿淡淡吩咐了一句,开始往陶锅里缓缓注入散发着草木清香的热汤。
好嘞！桃子应着,转身走到碗柜前。那是一排定制的青瓷碗,每个碗底都烧制着不同的暗纹,用来搭配不同的汤品。她很快找到一只印着海棠纹的,伸手去拿。
等等。秦修懿的声音突然传来,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她依旧背对着桃子,正侧耳倾听着陶锅里逐渐响起的、如同哼唱般的蘑菇颤音。
桃子拿着碗的手停在半空：怎么了老板娘是这个没错啊,海棠纹的。
她低头看了看碗,白底青花,釉色均匀,完美无瑕。
换一个。秦修懿说,从右边数,第二个。
桃子愣了一下,低头又仔细看了看手里的碗：这个挺好的呀,没缺口也没裂纹。
她甚至用指甲轻轻敲了敲碗壁,发出清脆的响声。你看,好好的。
秦修懿终于转过身,虽然蒙着眼,但桃子感觉她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自己手里的碗上。
声音不对。秦修懿说,太轻,尾音散了。里面有暗伤。
桃子：……
声音不对暗伤她看看手里的碗,再看看自家老板娘那副我听见了你看不到的东西的笃定模样,心里一万个问号。这碗的声音明明很清脆啊！
但她还是听话地放下了手中的碗,从右边数了第二个海棠纹碗拿了出来。这个碗看起来和第一个一模一样,敲击的声音似乎……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桃子端着第二个碗,将信将疑地递给秦修懿。
秦修懿接过碗,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碗壁,又用指尖在碗口边缘极轻地叩击了几下,侧耳听了听,这才微微颔首。
她将煨好的、正发出和谐歌声的蘑菇汤盛入碗中,热气氤氲,菌香四溢。
桃子端着汤,小心翼翼地送了出去。
等她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忍不住又拿起刚才被老板娘否决的第一个海棠纹碗,翻来覆去地看。灯光下,碗壁光洁,釉色莹润,怎么看都不像有问题的样子。
她不死心,学着秦修懿的样子,用指尖在碗口轻轻叩击。
叮……声音清脆。
叮……又敲了一下。
叮……咔……
极其细微的一声轻响,几乎被忽略。桃子愣住了,她低头仔细看去,就在她刚才第二次敲击的位置,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裂纹,不知何时悄然浮现,像一道极浅的伤痕,破坏了原本完美无瑕的釉面。
如果刚才盛了滚烫的蘑菇汤进去……桃子打了个寒噤,不敢想象那后果。
她拿着那只有了瑕疵的碗,看向后厨。秦修懿已经摘下了蒙眼布,正背对着她,安静地擦拭着一排银光闪闪的小刀,动作轻柔而专注。晚风从后院吹来,拂动她额前的几缕碎发。
桃子忽然觉得,自家老板娘蒙上眼睛的时候,或许比睁开眼睛时,能看到、听到、感受到更多东西。那是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却又真实存在的世界。
她默默地把裂了纹的碗放到一边,决定明天把它处理掉。同时,她在心里默默记下：以后拿餐具,一定要先让老板娘听过才行。这份工作,真是越来越玄幻了。
第十六章
美食节的邀请函与甄川同的最终挑战
桃子的心眼小馆周边产品企划进行得如火如荼。吧台角落堆起了几个印着抽象派灯笼图案的帆布袋样品,还有几张她手绘的、Q萌版的活体料理明信片打样。虽然秦修懿对此始终没什么明确表态,但也没阻止她折腾。
这天下午,桃子正对着电脑屏幕,和一家印刷厂的客服为明信片的色差问题据理力争,邮递员在门口喊了一声：心眼小馆,有挂号信！
桃子签收了信件。信封是厚实的米白色卡纸,上面印着一个设计感十足的烫金Logo,看起来颇为正式。收件人写的是心眼小馆
秦修懿女士。
老板娘！你的信！桃子拿着信走进后厨。
秦修懿正在小院里,用一根细长的竹管,给一株叶片如同水晶般透明的植物喂着什么露水状的液体。听到喊声,她放下竹管,接过信件。
她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制作精美的邀请函。
尊敬的秦修懿女士及心眼小馆：诚邀您参加本年度无锡市‘江南百味’美食文化节……秦修懿轻声念出开头,然后目光快速扫过后面的内容,包括活动时间、地点,以及特别设置的先锋料理艺术展演环节。
美食节桃子凑过来看,哇！‘江南百味’！这可是咱们无锡最大、最热闹的美食节了！每年都好多人！好多好吃的！
她眼睛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人山人海和各种美食摊位。
他们邀请我们去参加那个……什么先锋料理展演桃子指着邀请函上的字,这是什么意思是让我们去摆摊卖‘会呼吸的肉’和‘跳舞的面’吗
秦修懿将邀请函放到一旁,拿起一块干净的布擦手：大概是觉得我们的料理形式比较新奇。
那我们去不去啊老板娘桃子一脸期待,这可是个大好的宣传机会！你想想,在美食节上露一手,咱们小馆的名气肯定能再上一个台阶！到时候我的周边产品……
秦修懿看了看邀请函上那个展演的字眼,又看了看院子里那些需要精心照料的奇特植物,没有立刻回答。
我考虑一下。她说。
桃子见老板娘没有直接拒绝,觉得有戏,立刻兴奋起来：太好了！我去查查往年美食节的情况！咱们要是去,得好好准备一下！展位怎么布置菜单选哪些要不要设计个特别的展演节目
她像个上了发条的陀螺,转身就冲回前厅,拿起手机开始搜索,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着各种计划。
秦修懿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又拿起那封邀请函看了一眼,目光在先锋料理艺术展演几个字上多停留了几秒,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甄川同正对着手机屏幕唉声叹气。自从上次模仿秀翻车后,他的直播间人气一落千丈,偶尔开播,弹幕也多是嘲讽和调侃。他苦心经营多年的美食灯塔形象,几乎毁于一旦。
甄老师,您就别难过了,下次直播咱们换个主题,做点家常菜,肯定能……旁边的助理小心翼翼地劝道。
家常菜谁要看我做家常菜！甄川同烦躁地打断他,要做,就要做能一鸣惊人、力挽狂澜的！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邮箱收到一封新邮件提醒。他点开一看,眼睛瞬间亮了。
‘江南百味’美食文化节……先锋料理艺术展演……邀请函甄川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发件方,他们也邀请我了！
助理凑过来看：甄老师,这可是个好机会啊！您在传统美食领域毕竟还是有影响力的,这美食节规格又高……
对！机会！这绝对是天赐良机！甄川同猛地站起来,之前的颓丧一扫而空,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那个姓秦的小丫头肯定也会去！哼,正好！这次就在全市人民面前,让她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美食艺术！什么花里胡哨的‘活体料理’,在真正的底蕴和技艺面前,不堪一击！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美食节上大放异彩、接受众人赞誉、将秦修懿彻底比下去的场面。
快！给我准备最好的食材！联系电视台！我要把这次参展,当作我甄川同的……最终正名之战！甄川同大手一挥,意气风发,仿佛已经稳操胜券。
助理看着自家老板这打了鸡血的样子,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但还是赶紧应声去准备。
一边是收到邀请后平静思索、尚未决定是否参加的秦修懿；另一边是将邀请视为救命稻草、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甄川同。
今年的江南百味美食节,似乎注定不会平静了。一场围绕着传统与先锋、技艺与玄学的无形较量,即将拉开帷幕。
第十七章
备战！传统
vs
未来
秦修懿最终还是决定参加美食节。
这个决定让桃子兴奋了好几天,走路都带风。她的小本子上画满了展位设计草图,从水墨江南风到赛博仙境流,甚至还有一个把整个摊位伪装成巨大蘑菇的方案（被秦修懿用眼神否决了）。
美食节开幕前的几天,心眼小馆暂停了晚上的营业。白天,桃子忙着和美食节主办方沟通细节,确认水电、物料运输等琐事,还要抽空盯着她的周边产品样品生产进度。
秦修懿则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后厨和小院里。
她没有像桃子想象中那样,研发什么惊天动地的、适合大型展演的新菜式。她只是比平时更细致地照料着院子里的那些奇特植物。
她会花很长时间,静静地观察一株叶片如同蝶翼、会随光线变幻色彩的藤蔓,手指轻轻拂过,感受着叶片细微的颤动和温度变化。
她会用不同材质的小锤,轻轻敲击那些装着特殊土壤的陶罐,侧耳倾听着从土壤深处传来的、几不可闻的回响,仿佛在确认它们的睡眠质量。
她甚至会对着那个装着蹦蹦虾的、加固过的玻璃缸,用那根音叉金属棒,低低地嗡上一小会儿,像是在……安抚它们过于活泼的灵魂,免得到时候在美食节上集体越狱。
桃子有时候忙里偷闲,看到老板娘这些神神叨叨的准备工作,都忍不住吐槽：老板娘,咱们这是去参加美食节,不是去修仙大会！你就不能研究点实在的比如怎么让‘龙须舞面’一次跳够一百份
秦修懿从一株正缓慢开合、如同含羞草般的植物旁抬起头,眼神平静：心到了,自然就够了。
心到……桃子撇撇嘴,心到了也得有食材啊！就咱们院子这点产量,够美食节那么多人看的吗
秦修懿拿起一个小巧的玉石喷壶,给一盆根茎虬结、泛着金属光泽的植物喷洒了几滴清澈的液体。够了。
她没有过多解释。桃子看着那些在阳光下或舒展、或蜷缩、或发光、或唱歌的植物们,再看看老板娘那副笃定的样子,只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好吧,老板娘自有安排。她还是去操心怎么把印着Q版蹦蹦虾的帆布袋卖出去比较实在。
与心眼小馆这边安静而神秘的备战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市另一端甄川同的阵地。
甄川同包下了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顶层后厨,作为他备战美食节的大本营。临时搭建的直播设备比他家里的更专业,好几个机位对准了他那张贴着正本清源、匠心传承条幅的操作台。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雪白挺括的定制厨师服,胸前用金线绣着甄字和他那个美食灯塔的Logo。他身后站着两个毕恭毕毕敬的年轻厨师助手,面前则摆满了各种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顶级食材：空运来的松茸、带着身份证的伊比利亚火腿、标明了具体产地和年份的鱼子酱……
宝宝们看到了吗甄川同对着镜头,意气风发,这,才是真正对美食的尊重！食材,必须是顶级的！技艺,必须是正统的！
他拿起一块色泽粉嫩的和牛肉,用一把镶着宝石的定制厨刀,开始表演他引以为傲的庖丁解牛刀法。刀光闪烁,动作看起来很花哨,但仔细看,切割的纹路却有些……随意。
我们不像某些人,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噱头！甄川同边切边说,语气中带着不屑,什么食材会动、会唱歌那都是江湖骗术！真正的美味,是蕴藏在食材本身的肌理和风味之中的,需要厨师用心去挖掘、去呈现！
他让助手递上一个紫砂炖盅,将切好的牛肉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又加入了高汤、名贵药材等一堆东西。
这道‘九转乾坤牛肉盅’,乃是我甄家秘传,融合了宫廷御膳的精髓和现代营养学的理念,文火慢炖七七四十九分钟,方能成就其醇厚鲜香……他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菜品的历史渊源和文化内涵,旁边的助理赶紧把提词板举高一点。
直播间的弹幕倒是比以前多了些。
哇！甄老师这次下血本了啊！
这牛肉看起来好棒！
不明觉厉,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当然,也少不了质疑的声音。
所以……这牛肉最后会动吗
楼上的,你是想让甄老师再表演一次‘酱汁爆头’
炖四十九分钟美食节现场来得及吗
甄川同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些不和谐的声音,继续他的匠心展示。一会儿是繁复的雕花,一会儿是精准（他自认为）的摆盘,忙得不亦乐乎,额头上都见了汗。
记住！美食的艺术,是严谨的,是科学的,是有传承的！甄川同对着镜头,做了个总结性的手势,这次美食节,我将让大家看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巅峰之作！那些歪门邪道,终将无所遁形！
他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甚至有些狂热的光芒,仿佛已经提前锁定了胜局。
而在无锡市那条安静的老巷深处,心眼小馆的小院里。秦修懿正小心翼翼地从一个不起眼的瓦罐里,取出几颗如同黑色珍珠般、表面带着天然星芒纹路的圆润颗粒。
她将颗粒放在手心,没有戴蒙眼布,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它们。那些颗粒在她白皙的手心中,仿佛蕴藏着一片小小的星空。
她轻轻地对着它们,呵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息很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草木萌发般的温润。
黑色珍珠般的颗粒,似乎回应着她的气息,表面的星芒纹路,极其缓慢地、流转闪烁了一下,如同遥远星辰的眨眼。
秦修懿看着这细微的变化,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神里充满了平静和期待。
美食节,快要到了。
第十八章
巅峰对决不,是活体料理艺术展！
无锡市江南百味美食文化节的主会场,就设在古运河畔,游人如织的南长街核心广场上。粉墙黛瓦的老宅、悠悠流淌的河水与空气中弥漫的各色食物香气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而广场中央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新设立的先锋料理艺术展演区。
展演区中心搭建了两个并排的、现代感十足的开放式料理台。此刻,其中一个料理台前已经围满了观众和各路媒体的长枪短炮。
甄川同正站在料理台后,他穿着那身金线绣字的厨师服,打着锃亮的头油,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他的助手们如同流水线工人般,将各种顶级食材和精致餐具一一呈上。他身后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他精心制作的个人宣传片,主题是回归本味,匠心传承。
各位来宾,各位媒体朋友,各位热爱美食的宝宝们！甄川同拿起话筒,声音洪亮,今天,在这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我,甄川同,将为大家呈现一道凝聚了中华五千年饮食文化精髓与现代烹饪技艺的巅峰之作——九转乾坤牛肉盅！
他手一挥,助手立刻将一个巨大的、雕刻着繁复龙纹的紫砂炖盅捧了上来。另一个助手则小心翼翼地端着几碟配料,包括但不限于金箔、可食用钻石粉末以及几根看起来像人参的须子。
甄川同拿起一把长柄金勺,开始进行最后的点缀和摆盘,动作极其讲究,每一个角度都力求完美,嘴里还念念有词地介绍着每一种辅料的珍贵和寓意。
……这金箔,代表着富贵吉祥；这钻石粉,象征着品质的永恒；这千年参须,更是能……
观众们仰着头看着,有人发出赞叹,也有人觉得过于繁琐,小声议论着。
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这得多少钱一盅啊
有点太……隆重了吧跟上贡似的。
就在甄川同享受着万众瞩目,准备揭开炖盅盖子,让那醇厚鲜香征服全场的时候,旁边的另一个料理台,终于有了动静。
秦修懿安静地走了上去。
她没有穿特制的厨师服,只是一身素雅的白色棉麻衫裤,外面系着心眼小馆那条干净的深蓝色围裙。她身后跟着桃子,桃子抱着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藤编篮子,脸上带着紧张又兴奋的红晕。
没有大屏幕宣传片,没有助手前呼后拥,甚至连像样的食材展示都没有。秦修懿只是平静地走到料理台后,将藤篮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摆放在台面上。
几只大小不一的陶罐,几把造型奇特的银质小刀和音叉,几块温润的青石板,还有一个小巧的、如同香炉般的铜制器具。
观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这个料理台和旁边甄川同那边珠光宝气的阵仗比起来,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搞什么啊这也是来展演的
心眼小馆就是那个做‘活菜’的
怎么什么都没带食材呢
议论声中,秦修懿没有理会,只是拿起那条熟悉的、绣着银色纹路的深蓝色蒙眼布,轻轻戴上。
这个动作像是一个信号。原本有些嘈杂的现场,忽然安静了不少。许多人想起了网络上那些关于蒙眼女厨师的传说,好奇心压过了疑惑。
甄川同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看到秦修懿那副寒酸的派头,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正好,让大家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实力碾压。
他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准备进行他最关键的开盅环节：现在,就让大家见证……
就在这时,秦修懿动了。
她拿起一根细长的音叉,轻轻敲击了一下旁边一块青石板的边缘。
嗡——
一声清越、悠扬,如同山谷回音般的鸣响,瞬间扩散开来。
这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盖过了现场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原本准备惊叹于甄川同开盅的观众们,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
秦修懿面前的料理台上,依旧空空如也,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紧接着,她拿起另一根顶端带有微小音叉结构的银筷,以一种奇妙的韵律,开始在空无一物的青石板上轻轻敲击、划动。
叮叮……嗒……
清脆、灵动,如同泉水滴落石上,又如同风铃在檐下轻响。
随着这声音,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料理台上方,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中,竟然开始有点点微光浮现、凝聚,如同夏夜的萤火虫,悄然汇聚。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围绕着秦修懿的双手,如同被无形的乐声吸引,开始缓缓盘旋、舞动！
我……我眼花了吗
那是什么灯光特效
不对！你看！它们好像……好像有生命一样！
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声。连甄川同那边负责直播的摄像师,都忍不住把镜头悄悄移了过来。
甄川同高举着准备揭盖的金勺,动作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看着秦修懿那边如同梦幻般的景象,又看看自己面前这个笨重的、还在冒着热气的紫砂炖盅,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秦修懿的动作没有停。她放下音叉银筷,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从那些看似普通的陶罐中取出一些东西——几片薄如蝉翼、泛着七彩光晕的菌菇,几颗如同黑色珍珠、闪烁着星芒的颗粒,还有一些如同水晶般透明、微微颤动的凝胶……
她没有用火,也没有复杂的烹饪工具。她只是用那些奇特的银刀、细针,配合着手指的轻拂、点触,以及偶尔响起的、不同频率的音叉嗡鸣声,将那些奇特的食材在空中组合、塑形。
那些飞舞的光点如同拥有意识,主动依附在食材上,为其增添光彩。七彩的菌菇在她手中如同活蝶般扇动翅膀；闪烁星芒的黑色珍珠被串联起来,如同流淌的星河；透明的凝胶则被塑造成各种灵动的形态,时而如游鱼,时而如飞鸟……
整个过程,与其说是烹饪,不如说是一场融合了光、声、影的无声艺术表演。秦修懿蒙着双眼,神情专注而宁静,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手指就是画笔,空气就是画布,那些奇特的食材和飞舞的光点就是颜料。
当最后一颗星芒珍珠被安放在一朵绽放的、由透明凝胶构成的莲花顶端时,所有的声音和光芒都瞬间收敛。
秦修懿面前的青石板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幅立体的、流光溢彩、充满生命动感的画卷。那不是一道具体的菜,更像是一个微缩的、充满奇幻色彩的生态系统。莲花在无声绽放,游鱼在空气中摆尾,蝴蝶（菌菇）在花间飞舞,星河（珍珠）在背景中缓缓流淌……所有的一切,都在以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可辨的方式,缓慢地、和谐地运动着,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清雅悠远的香气。
整个展演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如同幻境般的景象惊呆了,忘记了惊呼,忘记了拍照,只是屏住呼吸,痴痴地看着。
桃子站在秦修懿身后,激动得小脸通红,紧紧攥着拳头,看着自家老板娘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崇拜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惊叹声。
天呐！这是什么神仙料理！
太美了！这简直是艺术品！
这才是真正的‘先锋料理’啊！
那个什么牛肉盅……瞬间不香了……
无数的镜头和目光,此刻都聚焦在秦修懿和她那盘活着的艺术品上。
而另一边,甄川同脸色煞白,握着金勺的手微微颤抖。他那尊贵的紫砂炖盅,此刻显得如此笨重、死气沉沉。他精心准备的台词、他引以为傲的技艺、他标榜的文化底蕴……在秦修懿这近乎于道的、充满生命力的展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来挽回颜面,比如质疑这是魔术或者高科技投影。但看着周围观众那震撼、信服甚至带着敬畏的眼神,他知道,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的最终正名之战,还没开始,就已经……惨败。
聚光灯下,秦修懿缓缓摘下了蒙眼布,露出一双清澈平静的眼睛。她对着面前那幅流光溢彩的画卷,微微颔首,像是在对自己的作品致意,又像是在对那些赋予她灵感的食材和生命表示感谢。
然后,她转向依旧沉浸在震撼中的观众,微微一笑。
这一刻,不需要任何言语,所有人都明白,心眼小馆和它的活体料理,已经赢得了这场无声的较量。
第十九章
胜负之外
南长街的展演舞台周围,人群久久不愿散去。
秦修懿那盘如同活着的、流光溢彩的画卷已经被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收走了（主办方再三请求,希望能暂时展出）,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若有若无的清雅香气,以及众人心中难以平复的震撼。
手机拍照的咔嚓声此起彼伏,人们对着空荡荡的料理台指指点点,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看到的奇景。
简直是魔法！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料理！
那个甄大师的牛肉盅呢我都没注意他啥时候撤走的……
撤走好！跟秦老板这个一比,简直没眼看！
快搜搜‘心眼小馆’！我要去！现在就要去！
一群记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突破了主办方拉起的简易隔离带,将话筒和镜头团团围住了刚走下台的秦修懿和桃子。
秦老板！请问您刚才展示的是一种全新的烹饪技术吗
您的料理似乎蕴含着某种能量,能具体解释一下原理吗
对于甄川同大师的传统料理,您怎么看
心眼小馆下一步有什么发展计划会考虑开分店或者接受投资吗
闪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问题一个接一个砸过来。
桃子下意识地挡在秦修懿身前,举着刚卖出去大半、印着抽象灯笼的帆布袋样品,试图维持秩序：大家别挤！别挤！采访请预约！我们老板娘需要休息！
秦修懿却很平静。她侧身避开一个几乎戳到脸上的话筒,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望向不远处缓缓流淌的古运河水,以及河岸边那些安静矗立的老房子。
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嘈杂：那不是技术,是倾听。
记者们愣了一下,没太明白。
倾听倾听什么一个女记者追问。
倾听食材的声音。秦修懿说完这句,便不再回答任何问题。她轻轻拉了一下桃子的胳膊,示意离开。
桃子立刻会意,一边说着谢谢大家关心,请关注我们心眼小馆官方……呃,官方小黑板,一边护着秦修懿,艰难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有几个不死心的记者还想追,被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拦住了。
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展演区的另一个角落,甄川同的料理台前一片狼藉。那尊贵的紫砂炖盅孤零零地摆在那里,盖子都没打开,已经凉了半截。金箔、钻石粉末散落得到处都是,两根千年参须被谁不小心踩了一脚。
甄川同脸色铁青地坐在折叠椅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他的两个助手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东西,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扛着摄像机的小媒体记者,大概是没抢到采访秦修懿的位置,不死心地凑了过来：甄老师,对于刚才秦老板的惊艳表现,您有什么看法这是否代表着传统烹饪技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甄川同猛地抬起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什么惊艳表现哗众取宠！都是障眼法！魔术！肯定是魔术！有本事让她把那盘东西拿去检测成分！我敢打赌,里面全是化学添加剂和……和发光二极管！
他说得激动,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
记者显然不信,敷衍地点点头：好的好的,谢谢甄老师分享您的观点……
说完赶紧扛着机器溜了,生怕被他迁怒。
甄川同看着记者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看秦修懿离开的方向,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站起身,结果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哎哟一声,差点摔倒,幸好被旁边的助手扶住。定睛一看,是那根被踩扁的千年参须。
晦气！真是晦气！甄川同恼羞成怒,一把推开助手,也顾不上收拾那些昂贵的食材和器具了,捂着差点扭到的腰,一瘸一拐地、狼狈不堪地挤出了人群。
夜色渐深,美食节的喧嚣也渐渐平息。
心眼小馆所在的旧巷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昏黄的灯笼光晕下,磨砂玻璃门紧闭着。
小馆里,桃子正兴奋地坐在吧台边,摊开一堆零钱和几个收款码截图,眉飞色舞地算着今天出摊的额外收入。
老板娘你看！光是帆布袋和明信片,就卖了这么多！还有好几个人预定了,说明我的设计还是很有眼光的！她把一小叠钞票拍在吧台上,美食节效果太好了！明天肯定更多人来咱们店！
秦修懿已经换回了平时的素色衣衫。她没有看那些钱,也没有回应桃子的兴奋。她正站在后厨通往小院的门口,手里拿着那个装着神秘种子的乌木盒子。
月光透过天井洒下来,照在她安静的侧脸上。她打开盒子,目光落在里面那颗依旧闪烁着微光的种子上,眼神专注而柔和。
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颗种子。指尖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脉搏般的跳动感,带着一种温暖而蓬勃的生命气息。
老板娘你在看什么呢桃子数完钱,好奇地凑了过来。
秦修懿合上盒子,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没什么,看看明天的食材。
桃子眨眨眼,看看盒子,又看看老板娘,没再多问。反正老板娘的世界,她总是搞不懂。
对了老板娘,桃子想起一件事,今天好多人问,你那个展演的‘菜’叫什么名字我看主办方登记的时候写的还是‘待定’呢。
秦修懿走到吧台后,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开始擦拭着那些在月光下泛着柔和光泽的银质工具。
她想了想,然后轻轻说：
就叫……《江南好》吧。
桃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江南好》嗯,这个名字好！有文化！配得上老板娘你的格调！
窗外,月色如水,巷弄幽深。美食节的喧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而在这小小的、宁静的心眼小馆里,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只有那些等待被倾听的食材,和即将开始的新故事。
第二十章
回归日常的心眼小馆
美食节结束后的几天,心眼小馆门口的巷子,前所未有地热闹了起来。
从傍晚五点多开始,巷口就陆陆续续有人影晃动。不像以前那样鬼鬼祟祟地偷拍,现在的人们大多光明正大,举着手机导航,或者三五成群地讨论着什么江南好、活体艺术,眼神里充满了朝圣般的热切。
七点整,桃子准时拉开磨砂玻璃门,挂上营业中的木牌。
哗啦——
门口等待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瞬间挤满了小小的店面。吧台和小桌立刻被占满,后面的人只能摩肩擦踵地站在过道里,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老板娘！我要点那个《江南好》！一个挤在最前面的年轻人激动地喊道,显然是刚从美食节过来的粉丝。
桃子赶紧维持秩序,声音都比平时提高了八度：各位各位！安静！安静！先来后到,排队排队！还有,《江南好》是美食节限定展品,不卖的！想吃饭看菜单！
她指了指吧台上那份依旧简陋的手写菜单,旁边还摆着几个她设计的帆布袋和明信片样品,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心眼小馆限定周边,欲购从速。
人群中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和失望的叹息。
啊不卖啊
那……那个会跳舞的面还有吗
会呼吸的肉呢我特意从外地赶来的！
老板娘蒙眼布同款围裙有卖吗
桃子叉着腰,感觉自己像个战地指挥官：跳舞面、呼吸肉、唱歌汤,每天都限量！看老板娘和食材的心情！周边暂时只有帆布袋和明信片,围裙还没做！菜单上有的才能点,点完单的麻烦后面排队等位！
幸好来的客人虽然多,但大概是被美食节上秦修懿那手仙术镇住了,倒也没人胡搅蛮缠,都还算守秩序。
秦修懿从后厨走了出来。她依旧穿着素雅的衣衫,系着围裙,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店里这堪比早高峰地铁的拥挤场面视若无睹。她径直走到吧台后,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她的料理台。
老板娘！给我来一份那个会动的苔藓！吧台边一个客人抢先点单。
我要变色果冻！失恋的那种！另一个客人跟着喊。
蹦蹦虾！我要蹦蹦虾！
秦修懿擦拭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清澈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兴奋或好奇的脸庞。
今日,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嘈杂,只有‘静心凝露’和‘云朵棉花糕’。
店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啊就……就两样
还是最没看点的两样
老板娘,您别开玩笑啊！
桃子也傻眼了,赶紧凑到秦修懿身边,压低声音：老板娘！你搞什么啊今天生意这么好,你怎么就准备这两样啊这不把客人都气跑了！
秦修懿瞥了她一眼,拿起那条深蓝色的蒙眼布,轻轻戴上。食材需要休息,小馆也需要。
说完,她不再理会众人的反应,拿起旁边一个陶罐,开始准备做静心凝露——就是上次把甄川同和他的科学考察团搞懵圈的那道清汤。
客人们面面相觑,有人脸上露出失望和不解,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人真的转身离开。他们看着秦修懿戴上蒙眼布后那种瞬间进入另一个世界的专注气场,又想起美食节上那如梦似幻的场景,最终还是抱着来都来了或者看看她到底搞什么名堂的心态,安静了下来。
那……那就静心凝露吧。有人小声说。
我也要一份……
棉花糕给我来一块。
点单意外地顺利进行了下去。
秦修懿开始制作静心凝露。依旧是那几个朴素的白瓷碗,依旧是清澈见底的汤水,依旧是那几缕微不可见的、如同烟雾般的白色精华在其中缓缓游弋。
只是这次,也许是因为人多,气场杂乱,那些白色精华显得比上次更加……慵懒它们慢悠悠地舒展着,偶尔还会调皮地互相碰一下,然后迅速分开,像是在玩闹。
桃子端着第一碗静心凝露送出去,不忘友情提醒：各位仔细看哦,这精华可是有灵性的,你要是心里太吵,或者想拿仪器测它,它可能就直接……呃……罢工了。
客人们闻言,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眼神专注地盯着碗里的那几缕白烟,仿佛在参加一场禅修。
接下来是云朵棉花糕。秦修懿从一个白玉般的罐子里取出一些如同棉絮般的、洁白柔软的食材,没有揉捏,只是用手指极其轻柔地拢在一起,放在一个小巧的竹屉里。她拿起一个细嘴银壶,往竹屉下方注入少许清水,然后将竹屉放在一个下面有微弱热源的石座上。
没有盖盖子。客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棉絮在极其微弱的热气和湿气作用下,开始像云朵般缓慢地膨胀、舒展,最终凝聚成一块块蓬松、轻盈、仿佛一吹即散的糕点。整个过程安静而治愈。
端上桌的棉花糕,带着淡淡的米香和清甜,入口即化,口感轻盈得如同吃下了一口真正的云朵。
虽然没有看到传说中的活体料理,但这两道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着奇妙韵味的菜品,还是让大多数客人感到不虚此行。
临近打烊,店里的客人渐渐散去。那位常来的老先生不知何时也来了,依旧坐在吧台角落,慢悠悠地喝着他的温酒,笑眯眯地看着店里这几日难得的热闹景象。
第一天那位加班后误打误撞进来的格子衬衫男人也来了。他看着店里挂着的几张桃子手绘的明信片,又看看依旧忙碌的桃子和在后厨准备收尾的秦修懿,脸上带着恍如隔世的表情。
老板娘,你们这儿……现在可真火啊。男人感叹道。
桃子得意地扬扬下巴：那是！也不看看我们老板娘是谁！
秦修懿端着一杯温水,走到男人面前放下：谢谢。
男人受宠若惊,连忙道谢。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老板娘,那天美食节上的《江南好》……我能问问,那真的是……料理吗
秦修懿看了他一眼,拿起抹布擦拭着吧台：你觉得它是什么,它便是什么。
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桃子累瘫在椅子上,开始清点今天的收入和新接到的周边订单。虽然比预想的少了些招牌菜的收入,但客人络绎不绝,加上周边产品的进账,依旧让她眉开眼笑。
老板娘,桃子一边数钱一边说,虽然今天有点可惜,没让更多人见识到咱们的厉害,不过这样也好,人少点,清净。
她好像也慢慢习惯了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经营方式。
秦修懿站在后厨门口,望着小院里那些在月光下静静吐纳的植物,轻轻嗯了一声。
小馆的灯光依旧温暖,门外的巷弄重归寂静。美食节带来的喧嚣似乎正在慢慢褪去,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已经在食客们的心中悄然种下。
心眼小馆的日常,在变化中,似乎又找回了它独特的节奏。
第二十一章
神秘的种子与新的食谱
美食节的热度,像投入古运河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终究会慢慢散开。几天后,心眼小馆门口排队的人潮渐渐退去,虽然名气比以前大了不少,慕名而来的新客也多了,但小馆大体上还是恢复了往日那种深夜食堂特有的、带着点神秘和宁静的氛围。
桃子的周边生意倒是做得有声有色。她设计的那几款Q版活体料理明信片尤其受欢迎,印着抽象灯笼的帆布袋也卖得不错。她甚至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开个网店。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透过小院的天井,暖洋洋地洒下来。桃子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后厨门口,一边对着小镜子美滋滋地试戴刚淘来的新耳环,一边监督着正在院子里忙活的老板娘。
秦修懿没有戴蒙眼布。她正蹲在院子中央,面前摆着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素烧小花盆。花盆里装的不是寻常泥土,而是那位神秘老先生留下的、黝黑湿润、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特殊土壤。
土壤中央,那颗米粒大小、闪烁着微光的神秘种子已经被种下去了。
秦修懿手里拿着的不是水壶,也不是肥料,而是那根熟悉的音叉金属棒。她将金属棒的一端轻轻抵在花盆外壁上,另一端用手指极轻柔地拨动着。
嗡……
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纯净的嗡鸣声响起,如同清晨寺庙里传来的第一声钟鸣,带着一种安宁而充满生机的韵律。
桃子好奇地凑近了些,她看到随着那嗡鸣声,花盆里的黑色土壤表面,似乎有更细微的光点在流动、闪烁,如同呼吸一般。而被埋在中央的那颗种子,原本只是微微发光,此刻那光芒似乎变得更加明亮、更加温暖了。
秦修懿维持着嗡鸣声,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感觉土壤中的脉动变得均匀而有力,才缓缓停下。
她放下音叉,又拿起一个小巧的、白玉雕成的小盏,里面盛着几滴如同晨露般晶莹剔透的液体——那是她从院子里另一株叶片像水晶一样的植物上小心收集来的。她将玉盏倾斜,让那几滴露水精准地滴落在种子埋下的位置。
露水渗入土壤的瞬间,种子周围的黑色土壤仿佛活了过来,轻轻蠕动了一下,将那几滴露水完全吸收。同时,种子本身的光芒骤然亮了一下,发出一股极其清新、带着雨后青草和阳光味道的淡淡香气。
哇！老板娘,它好像很喜欢喝那个露水哎！桃子忍不住惊叹,这到底是什么种子啊长得也太快了吧这才种下去两天吧你看你看,好像要发芽了！
顺着桃子的手指看去,果然,就在刚才滴落露水的地方,一点点极其稚嫩的、带着莹莹绿光的嫩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坚定地破土而出,舒展开两片小小的、心形的叶子。叶片边缘仿佛还流动着淡淡的金色光泽。
秦修懿看着那株破土而出的嫩芽,脸上露出了连日来最明显的一丝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带着欣慰和期待。她伸出手指,想要轻轻触碰那娇嫩的叶片,却又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停住了,似乎怕惊扰了这新生的希望。
是啊,发芽了。秦修懿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那它会长成什么样啊能吃吗好吃吗桃子的问题又来了,眼神亮晶晶的,显然已经在畅想用这棵神奇植物做出的新料理了,这是上次那个老爷爷给的订金种出来的,下次他来要是问起‘希望’的味道,咱们是不是就用这个做
秦修懿收回手,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泥土。她没有直接回答桃子的问题,只是望着那株沐浴在阳光下、散发着勃勃生机的嫩芽,目光悠远。
希望……她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中闪烁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光芒,它自己会告诉我们,该是什么味道。
桃子撇撇嘴,又来了,老板娘总是这样说话说一半。不过她也习惯了。她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株嫩芽。阳光下,那两片心形的叶子仿佛在微微扇动,金色的光泽流转不定,确实让人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也许,用它做出来的料理,真的能让人尝到希望的味道吧那会是什么感觉呢像彩虹糖还是像中了五百万
桃子甩甩头,把这些不靠谱的想象赶走。她决定了,等这棵苗再长大一点,她一定要第一个尝尝！
小院里,阳光正好,微风拂过,带来花草的清香。那株新生的、带着微光的嫩芽,在素烧的花盆里,安静而坚定地生长着,仿佛预示着心眼小馆未来更多奇妙而温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