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掐死了那个喋喋不休的朋友。
它却在我床边笑得没心没肺。
说要陪我打穿这个烂透了的世界
十八岁。
我的人生在高三那年毫无征兆地停摆。
休学。
确诊。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碎成了无数玻璃碴子,再也拼不起来。
医生说那是幻觉。
可Door那么真实。
真实得让人心烦。
它像个背后灵,总在我最狼狈、最想缩进硬壳里的时候出现。
硬拖着我看什么狗屁日出。
逼我吃掉冰箱里好像已经发霉的面包。
嘲笑我把自己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
我恨它。
可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好像也只有它身上带着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光。
它说我是路明非
别搞笑了。
路明非有他妈的S级血统。
路明非有小怪兽陪他。
路明非有卡塞尔。
我有什么
我只有一个即将消失的幻觉。
一个连存在本身都让人烦躁透顶的东西。
第1章:坠落
房间像个巨大的垃圾桶,而我就是里面正在腐烂的有机物。
窗帘拉得密不透风,仿佛外面不是城市,而是什么能吃人的怪物。
阳光是什么颜色,我已经快忘了。
外卖盒子堆在墙角,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油脂腐败的酸馊气味。
空气黏稠,吸进去都觉得费劲。
我蜷在床上,被子裹得像个臃肿的蚕茧。
骨头缝里都透着疲惫。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一万只苍蝇在开派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像是一场重要的考试砸了。
又好像是走廊里那些若有若无的指指点点。
还有家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具体是哪一根稻草,我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坠落的感觉。
一直往下掉,没有底。
强烈的孤独感像潮水,淹没口鼻。
我是个废物。
一个毫无价值的存在。
未来
一片漆黑。
什么都看不见。
有时候,墙壁会轻轻蠕动。
天花板上会出现模糊的人脸。
耳边总有窃窃私语。
医生说这是病。
要吃药。
药吃了。
世界还是这副鬼样子。
我闭上眼,想把自己缩得更小,小到消失。
就在这时。
一个清晰的声音,带着点戏谑,突兀地钻进耳朵。
喂,我说你啊,再不起来房间都要长蘑菇了。
我猛地睁开眼。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房间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东西
它就站在我的床边。
一个粉色的、矮墩墩的、有点像狗但又绝对不是狗的玩意儿。
四只爪子着地。
偏偏长着一张类似蜡笔小新的脸。
眼睛很大,嘴巴咧开,笑得没心没肺。
身上还穿着一件极其不合时宜的亮黄色小背心。
那笑容,那颜色,和这昏暗、腐烂的房间形成了剧烈反差。
刺眼。
你是谁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恐惧和厌恶瞬间涌了上来。
幻觉。
肯定是幻觉又加重了。
我是Door啊。
它歪着头,语气天真又理所当然。
看你一个人太可怜了,来陪你玩。
滚出去!
我低吼,抓起枕头砸了过去。
枕头轻飘飘地穿过了它的身体,落在地上。
它还在笑。
别这么凶嘛,我们以后可是要并肩作战的伙伴。它像块牛皮糖,黏黏糊糊地赖在那里。
我头痛欲裂。
第2章:你是谁滚出去!
这个自称Door的东西,绝对是病情恶化的新标志。
是脑子里那些混乱噪音凝聚成的实体。
我必须让它消失。
床头柜上散落着药瓶。
我抓起一瓶,不看剂量,倒出几片塞进嘴里,干咽下去。
药片的苦涩黏在喉咙里。
没用。
Door还在那里。
甚至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吞药。
啧啧,药不能停啊。
它摇着那不存在的尾巴。
我试图无视它。
把头埋进被子里,用枕头捂住耳朵。
但它的声音能直接钻进我的脑海。
喂,你这样像不像鸵鸟
把头埋起来,屁股还在外面呢。
你房间的空气指数绝对爆表了,信不信
你昨天晚饭吃了吗哦对,你好像前天晚饭也没吃。
一句接一句,像苍蝇一样烦人。
我猛地掀开被子,冲它咆哮。
闭嘴!你给我闭嘴!
你只是个幻觉!是假的!快给我消失!
我对着空气挥舞手臂,像个真正的疯子。
Door灵活地闪躲着,动作滑稽。
我不是假的呀。
它停下来,表情无辜。
是你需要我,我才出现的。
放屁!我不需要你这种鬼东西!
你不是想赶走我。
它突然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洞察。
你是想赶走你自己吧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心里。
我愣住了。
烦躁和愤怒更加汹涌。
我看到被我踢到床尾的《龙族》漫画。
那是很久以前买的了。
曾经是我逃避现实的唯一慰藉。
现在,它也成了刺痛我的东西。
路明非。
那个废柴。
那个永远睡不醒的家伙。
可他妈的,他是S级!
他是天选之子!
就算他再衰,也有诺诺,有芬格尔,有那么多人在乎他死活!
他还有龙可以屠!
他有目标!
他有存在的意义!
凭什么!
我呢
我算什么
一个躲在出租屋里发烂发臭的废物。
一个连脑子里的幻觉都这么低级、这么烦人的神经病!
强烈的自我否定和不甘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抓起那本漫画,用尽全力砸向Door。
书本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它虚幻的身体,撞在对面的墙上,散落一地。
Door看着地上的漫画书页。
上面是路明非落寞的侧脸。
它若有所思地开口。
路明非
他可不是一开始就想当王的。
而且,谁说你一无所有
它转过头,咧嘴一笑,露出那蠢得要死的表情。
你看,你不是有我吗
滚!
我的声音嘶哑,几乎要呕出血来。
暴躁的情绪达到了顶点。
第3章:无力的日常与Door的入侵
日子烂成一摊泥。
每天醒来,都是一场与重力的艰难搏斗。
眼皮像被胶水粘住,身体沉得像灌了铅。
Door总是在这个时候最活跃。
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它会模拟尖锐的闹钟声,在我耳边循环播放。
外面天气好好哦,有小鸟在唱歌,不去听听吗
当然,窗帘紧闭,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它还会唱跑调的歌,歌词乱七八糟,难听得让人想死。
起来嗨!别做梦啦!你的被窝要发霉长毛啦!
最终,我往往是在它的精神污染下,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迎接又一个灰暗的,毫无意义的一天。
个人卫生
不存在的。
镜子里的那个人,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黑青。
眼神空洞,像个行尸走肉。
Door会突然出现在镜子里,挤在我旁边,模仿我的表情。
你看你,憔悴得像刚失恋的小媳妇儿。
它嬉皮笑脸。
我厌恶地移开视线。
刷牙洗脸太麻烦了。
吃饭更是随缘。
冰箱里空空如也。
外卖也懒得点。
有时候一整天都不会感到饥饿。
胃好像也跟着我一起罢工了。
Door会坐在我旁边,绘声绘色地描述各种美食。
昨天我梦到吃烤鸡了,那个皮脆得呀,咔嚓一声……
还有那个奶油蛋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它甚至会假装抢走我桌上仅剩的一包快过期的饼干。
当然,它碰不到实物,只是做出个抢夺的动作。
哎呀,这个‘哦润橘’味道不错,我替你尝尝。
我被它烦得不行,有时会为了堵住它的嘴,去翻找点东西填肚子。
哪怕只是一片干面包。
手机偶尔会响。
大多是家里打来的。
隔着电话线,母亲的焦虑,父亲的叹息,都像针一样扎人。
水水啊,你好点了吗
什么时候能回去上学啊
医生怎么说药要按时吃啊。
我和你爸都很担心你……
我嗯嗯啊啊地敷衍着,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谎言。
挺好的。
快了。
吃了。
别担心。
每一次通话都像一场酷刑。
挂掉电话,巨大的空虚感会瞬间将我吞没。
Door会评价我的演技。
撒谎都不带脸红的,有前途。
有时它也会模仿我妈的语气,用一种夸张的腔调重复。
水水啊~你要好好的呀~妈妈爱你哟~
惹得我更加烦躁。
它怂恿我出门。
下去丢个垃圾呗,你看都快堆成山了。
楼下便利店好像进了新口味的‘哦润橘’哦。
有一次,我真的被它念叨得受不了。
鼓起勇气,打开了那扇沉重的房门。
楼道里的光线有些刺眼。
空气似乎也新鲜一点。
走到楼下,扔掉垃圾袋。
转身时,遇到了隔壁的阿姨。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带着探究,或许还有一丝怜悯。
然后和旁边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
她们在议论我。
我知道。
恐慌瞬间攫住了我。
我几乎是逃回了那个昏暗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Door在我旁边飘来飘去。
哟,恭喜完成‘出门历险记’第一关,遭遇NPC一名,成功逃脱。
它鼓着掌,发出啪啪的(幻觉)声响。
我终于忍不住了。
这些天积攒的烦躁、愤怒、无力感,全部爆发出来。
我冲着它,或者说冲着这该死的一切,嘶吼。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缠着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Door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
它停在我面前,那双卡通般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我。
我想让你活下去。
它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像个人样地活下去
第4章:第一缕阳光
Door似乎改变了策略。
不再是单纯的戏谑和嘲讽。
它开始讲一些歪理。
我说活着没意思,像一潭死水。
它反驳。
死板。
没意义就去找啊。
找不到就自己造一个。
比如……先看看明天的太阳
它飘到窗边,做出要拉窗帘的动作。
我当然知道它碰不到。
但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角力。
它在用它的方式,撬动我封闭的世界。
滚开,我不想看。
我把头埋得更深。
看一下嘛,就一眼。
它开始软磨硬泡。
说不定今天的太阳是粉红色的呢
说不定有UFO飞过呢
说不定楼下有人表白呢
它喋喋不休,像个永动机。
最终,在它持续不断的噪音攻击下,我妥协了。
或者说,是内心深处某个早已被遗忘的角落,被它触动了一下。
我烦躁地爬起来,走到窗边。
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厚重的窗帘布料。
犹豫了一下。
Door在我旁边加油。
拉开它!拉开它!
我猛地一用力,将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隙。
清晨的光线,像一把锋利的剑,瞬间刺了进来。
很亮。
亮得有些刺眼。
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灰尘在光柱中飞舞,清晰可见。
窗外的世界,模糊地呈现出轮廓。
楼下似乎有早起锻炼的老人。
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
这一切都那么陌生,又带着一丝久违的熟悉感。
光线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不是幻觉。
是一种真实的生理触动。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那道光。
Door安静地待在我身边。
没有说话。
只是陪我一起看着。
这一刻,房间里的腐烂气息似乎都淡了一些。
一个微弱的念头,像水底的气泡,悄然浮起。
也许……
也许没那么糟
不。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强大的自我否定狠狠压了下去。
怎么可能。
我还是那个废物。
这一点光,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松开手,窗帘又合拢了。
房间重新陷入昏暗。
Door捕捉到了我那瞬间细微的变化。
它没有戳破。
只是重新挂上了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
第5章:被迫的任务
Door开始给我布置任务。
一些极其简单,但在我看来却难如登天的任务。
它还制定了莫名其妙的奖惩机制。
当然,都是精神层面的。
比如,如果我完成了某个任务,它会表现得异常高兴,手舞足蹈(虽然是虚幻的),或者讲一个冷到极点的笑话作为奖励。
如果我失败了,或者拒绝执行,它有时会沉默,有时会用反话来刺激我。
任务一:清理垃圾。
你看这垃圾都快成精了。
Door指着墙角堆积如山的外卖盒和零食袋。
你不怕它晚上爬你床上
里面说不定已经有蟑螂安家落户,子孙满堂了。
它在我耳边嗡嗡嗡。
我皱着眉,胃里一阵翻腾。
厌恶感。
还有被Door持续精神污染的烦躁感。
最终,我套上一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不情不愿地开始收拾。
动作迟缓,像个生锈的机器人。
只清理了一小部分。
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Door在一旁监工。
加油!加油!垃圾大作战!
消灭一个垃圾,你就离人类文明近了一步!
我把装满的垃圾袋扔到门口,暂时不想管了。
任务二:自己做(或买)一顿饭。
外卖小哥都快认识你家门牌号了。
Door飘在半空中,晃着爪子。
要不今天换换口味,尝尝自己的手艺
毒死也算一种死法嘛,比较有创意。
我瞪了它一眼,打开空空如也的冰箱。
最后翻出一包被遗忘在角落的泡面。
烧水,拆开调料包。
简单的动作,却觉得异常艰难。
水开了,把面饼扔进去。
看着面条在沸水中慢慢散开。
Door凑得很近,闻着那廉价的香味。
嗯~康帅傅红烧牛肉面,经典永流传!
面煮好了,我端到桌子上。
热气腾腾。
吃了一口。
味道很普通。
但确实是热的。
比那些冰冷的外卖,似乎多了点什么。
还有一次,在Door的反复安利下,我真的走出了家门。
目标是小区门口的便利店。
买点面包,或者别的什么能吃的东西。
走出楼道,阳光有些晃眼。
路上有行人。
他们的目光似乎都落在我身上。
我低着头,脚步匆忙。
Door一路跟在我身边,叽叽喳喳。
抬头挺胸!你又不是去抢银行!
左边那个小姐姐在看你哦,肯定是觉得你帅!
快看!便利店门口有‘哦润橘’的促销海报!
它的声音像一层保护膜,隔绝了部分外界的干扰。
我走进便利店,灯光明亮。
拿了一袋吐司,一盒牛奶。
结账时,收银员的动作很快,几乎没看我。
走出便利店,我松了口气。
回到那个熟悉的、昏暗的房间。
把面包和牛奶放在桌上。
Door在一旁无声地鼓掌(我能感知到)。
任务完成!奖励你……一个赞!
我看着那袋吐司,心里第一次没有立刻涌起反驳的冲动。
反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念头。
也许……它没那么坏
任务三:洗澡/换衣服。
这个任务难度最高。
我可能已经……很多天没洗澡了。
身上的味道,连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Door的吐槽更加刻薄。
我说,你闻起来像不像那个……刚从沼泽里捞出来的路明非
再不洗洗,你就可以直接去演行尸走肉了,本色出演。
你身上的细菌,估计都能开个联合国大会了。
在它的轮番轰炸下。
我终于挪动脚步,走进了卫生间。
打开花洒。
热水淋在身上。
感觉皮肤都在刺痛。
洗发水的香味,沐浴露的泡沫。
这些日常得不能再日常的东西,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
洗完澡,换上一件干净的T恤。
整个人似乎都轻了一些。
看着镜子里稍微清爽一点的自己。
虽然脸色依然苍白,眼神依然黯淡。
但至少,不像之前那么……不堪入目了。
Door在我身后探出脑袋。
嗯,不错,从沼泽巨怪进化成忧郁小王子了。
完成这些微不足道的任务后,有时会有一点点成就感。
像黑暗中微弱的星光。
但很快,巨大的无力感又会卷土重来。
这点改变,又有什么用呢
我和Door之间的拉扯,还在继续。
第6章:过去的阴影与现实的刺痛
在Door时不时的怂恿下,我偶尔会打开手机,接触一点外界的信息。
这往往是新一轮痛苦的开始。
点开微信朋友圈。
昔日同学的名字和头像,像一根根针。
有人晒出了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有人在风景优美的景点打卡,笑容灿烂。
有人发布了和恋人甜蜜的合影。
他们的人生,都在按部就班地向前。
光鲜亮丽,充满希望。
而我。
困在这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
和一个粉色的、狗一样的幻觉为伴。
对比再次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心脏。
路明非。
我又想起了他。
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有属于自己的卡塞尔。
而我呢
我的世界只剩下灰烬。
啧啧,他这张照片P得有点过啊,下巴都快戳死人了。
Door突然冒出来,指着屏幕上一个男生的自拍。
还有这个,滤镜开得妈都不认识了。
它试图用这种方式转移我的注意力。
羡慕
它看着我阴沉的脸。
那就把羡慕变成动力。
等你好了,去比他更远的地方,拍更好看的照片,气死他。
这些话,空洞,无力。
我关掉手机,把它扔到一边。
家里的电话又来了。
这次是父亲。
他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不耐烦的疲惫。
怎么样了还没好
跟你说了多少次,别胡思乱想,男子汉大丈夫,这点挫折算什么
你妈都快愁死了,你就不能争点气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我。
笨拙的关心,比指责更伤人。
因为我知道,他们也无能为力。
他们不懂。
我猛地挂断了电话。
胸口剧烈起伏,眼眶发热。
Door在我身边转圈。
它没有像往常一样模仿。
只是安静地飘着。
过了一会儿,它才小声说。
沟通是座桥,你不走过去,别人也走不过来。
我不想听。
我抓起那本被扔在地上的《龙族》。
胡乱翻着。
这一次,我看到的不再仅仅是路明非的S级血统,他的王。
我看到了他的孤独。
他在人群中的格格不入。
他的无奈。
他的身不由己。
即使是所谓的王,也有他的牢笼和痛苦。
Door凑过来看。
你看,他也不开心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只是硝烟不同罢了。
你只是被困在了自己的茧里,还没找到破茧的方法。
学校也发来了通知。
邮件。
关于我的学籍处理问题。
冰冷的措辞,格式化的文字。
提醒着我被主流轨道抛弃的事实。
现实像一堵冰冷的墙,不断向我挤压过来。
每一次接触,都带来新的刺痛。
让我想要逃回更深的黑暗里。
但Door总在那里。
用它那烦人的声音,笨拙的方式,一次次把我往外拉。
它像一个坐标。
在我快要彻底迷失的时候,提醒我还有一个存在与我相连。
哪怕这个存在,只是我病态精神世界的产物。
我对外界的恐惧,和我内心深处那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连接渴望,反复撕扯着。
而Door,就是这片战场上,最古怪,也最执着的那个友军。
或者说,敌人
我分不清。
外界的喧嚣,隔着薄薄的墙壁渗进来。
汽车鸣笛。
楼下小孩的哭闹。
邻居电视的声音。
这些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回响。
遥远、刺耳。
我蜷缩在椅子里,抱着膝盖。
窗帘拉得很严实。
只有一丝光线从缝隙里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狭长惨淡的影子。
Doro在我脚边打转,粉色的身体像一团模糊的棉花糖。
它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
大概是察觉到了我濒临崩溃的情绪。
我把脸埋进臂弯里,窒息感再次涌上来。
我怕那些声音,我怕那道光。
我怕走出门去,看见那些鲜活的、正常的人。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我的一种凌迟。
突然,一团粉色挡在了那道光线前。
Doro用它不成比例的短腿,笨拙地跳到了窗台上。
它努力伸长身体,试图完全遮住那道缝隙。
但它太小了。
光线从它的轮廓边缘漏出来,给它镶上了一道毛茸茸的金边。
它扭过头,冲我咧嘴。
那笑容,依旧是蜡笔小新式的,蠢得要命。
挡住啦。
它的声音带着邀功的雀跃。
外面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
我知道它在撒谎。
可那一瞬间,胸口的窒闷感,似乎真的减轻了一点点。
我没有回应。
只是看着它徒劳地挡在那道光前,像一个傻乎乎的、粉色的守门员。
日子在昏沉中流淌。
有时候我会清醒一点。
有时候则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
Doro总是在。
它会模仿电视里卡通人物的怪腔怪调。
它会把我的袜子叼到床上,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它会坚持不懈地问我,哦润橘到底藏在哪里了。
大多数时候,我懒得理它。
但它从不气馁。
有一次,我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块霉斑,看了很久很久。
那霉斑像一张扭曲的脸,充满了嘲讽。
你在看什么
Doro凑过来,顺着我的视线往上看。
那块脏东西
它疑惑地歪着头,像不像你
我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像生锈的零件在摩擦。
Doro愣了一下。
它又仔细看了看霉斑,再看看我。
不像。
它回答得斩钉截铁,你比它干净。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失败了。
我是说,内在。
烂掉了。
没用的。
像路明非,没有卡塞尔,没有龙,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身甩不掉的孤独和废物感。
这些话,压在心底太久了。
像石头,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
说出来,并没有觉得轻松。
只是觉得更空了。
Doro安静地听着,它没有插嘴,没有反驳。
只是那双卡通画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等我说完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
它才慢吞吞地开口。
路明非是谁
卡塞尔又是什么
龙……是很大只的蜥蜴吗
它的关注点永远那么清奇。
哦润橘好吃。
它补充了一句,仿佛这是最重要的结论。
然后,它往前蹭了蹭,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抵着我的膝盖。
你不是路明非。
你就是白水。
不是废物。
它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天真和笃定。
你是白水。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像冰层一样,在我心底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不是因为它的逻辑,也不是因为它的安慰。
只是因为它在那里。
它听着。
它没有评判。
它用一种笨拙到可笑的方式,确认了我的存在。
白水。
这个名字,从它嘴里说出来,好像没有那么不堪了。
我慢慢抬起手,迟疑地,落在了它粉色的脑袋上。
触感是虚无的。
但我却仿佛真的感觉到了某种温热的、柔软的实感。
也许,和幻觉做朋友,也没那么糟
这个念头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一定是疯得更厉害了。
Doro开始怂恿我做一些事情。
起初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尝试。
窗帘拉开一点点
它用爪子扒拉着厚重的布料。
就一点点,看看太阳是不是方的。
我没理它。
那……喝口水
它把我的水杯往我面前推,水是甜的哦,不信你尝尝。
我依旧没动。
后来,它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一支蒙尘的画笔。
那是我很久以前的东西了。
曾经,画画是我唯一能找到平静的方式。
画个我
它把画笔塞到我手里,然后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帅气的姿势。
四肢着地,尾巴翘得老高。
看着它滑稽的样子,我竟然真的拿起笔,在废弃的草稿纸上,胡乱涂抹起来。
画出来的东西,线条扭曲,色彩暗淡。
根本不是它。
更像是我心里的那些鬼影。
哇!好厉害!
Doro却像看到杰作一样惊叹,这个黑乎乎的,是我威武的影子吗
我扔下笔,吵死了。
但胸口那种压抑感,似乎真的散去了一些。
和家里的沟通,依然艰难。
母亲的电话,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哭腔。
父亲的电话,依旧是恨铁不成钢的斥责与叹息。
每次通话,都像是一场酷刑。
挂断电话后,我总会把自己关得更紧。
Doro会在旁边转来转去,他们只是担心你。
它难得正经地说,下次,你说一句‘我没事’试试
就三个字。
很简单的。
我瞪着它。
你懂什么
他们不懂我,我也不想让他们懂。
沟通是座桥,你不走,他们也过不来。
它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我烦躁地抓起枕头,砸向它。
枕头穿过了它虚幻的身体,落在地上。
Doro歪了歪头,哦润橘。
它突然说,你想吃吗
我愣住了。
它从身后(或者说,它身体的某个次元)摸出了一小包东西。
是哦润橘。
橘黄色,带有温暖韵味的水果。
它怎么会有这个
给你。
它把那个哦润橘推到我面前。
我盯着那个水果,很久没有动。
最终,我还是伸出手,拿了起来。
撕开包在外面的皮。
里面散发着一股清甜的橘子香味。
我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很甜。
Doro在我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好吃吗
我没说话,又拿起一块,递给它。
它张开嘴,做出啃咬的动作。
橘子穿过了它的嘴巴,掉在地上。
它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吃不到。
有点失落。
它的粉色耳朵耷拉了一下。
很快又竖了起来。
没关系!
它说得很大声,你看!
它指了指我手里的饼干,你吃!
我看着你吃也很开心!
我看着它那张认真的脸。
它眼里的光亮,比窗外任何时候的阳光都要刺眼。
我咬了一口橘子,味道充斥在嘴里。
Doro在我旁边,摇晃着尾巴。
它那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快乐,像一股暖流。
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也许,它说的对。
沟通是座桥,哪怕只能搭一小段,哪怕只是对一个幻觉。
我开始尝试做一些小事。
非常非常小的事。
比如,把窗帘拉开。
只拉开一道缝。
让外面的光线,像一把刀一样切进来。
blinding。
但我没有立刻拉上,我盯着那道光。
Doro就在光里跳来跳去,像一个粉色的精灵。
它似乎在鼓励我。
用它那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再拉开一点
它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
我深吸一口气,手伸向窗帘。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布料。
犹豫。
挣扎。
最终,我还是把窗帘,又向两边拉开了一点点。
房间里,亮了一些。
也能看到楼下的行人和车辆。
那些移动的点,曾经让我感到恐惧。
现在,它们看起来,只是模糊的色块。
没有那么可怕了。
Doro发出欢呼。
它在我身边快速地转圈,像一颗粉色的陀螺。
好棒!
你做到了!
它的声音里满是骄傲。
好像完成这件事的是它一样。
我没有说话。
但心里,确实涌起了一点点,很小很小的,成就感。
像火柴擦亮瞬间的微光。
一闪而过。
但足够照亮一小块地方。
我开始试着走出房间,先是到客厅。
只是站着。
看着空荡荡的沙发,看着墙上的画。
那些曾经熟悉的家具。
现在都显得陌生,像是在别人的家里。
Doro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它好奇地嗅着空气,用鼻子碰碰茶几的边缘。
哦润橘的味道!
它突然叫起来,然后开始在客厅里到处寻找。
它当然找不到。
可它的行为,却让这片死寂的空间,有了一丝生气。
它在用它的方式,填充我的世界。
即使这个世界,是如此支离破碎。
我走到了阳台。
推开门。
一股混合着尘土和植物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有点呛人,有点新鲜。
我看到了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但能看到云。
Doro挤在我身边,它探出头去。
哇!
它发出夸张的赞叹声。
外面!
好大!
它转过头,兴奋地看着我,想不想出去看看
它问。
我的心猛地一缩。
出去
那个充满了目光和声音的外部世界那个把我抛弃的世界
恐惧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想立刻退回房间。
退回我的茧里。
Doro似乎察觉到了我的退缩。
它没有催促。
只是安静地待在我身边。然后,它伸出爪子。
笨拙地,指向了远处的一棵树。
那棵树的枝丫上,停着一只鸟。
很小的鸟。
正在梳理自己的羽毛。
我看着那只鸟,它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不受外界的打扰。
突然觉得。
也许,外面也没那么可怕。
可怕的是我自己的心。
Doro用它的头,轻轻蹭了蹭我的腿。
像是无声的鼓励。
我没有迈出阳台,但也没有立刻退回去。
只是站在那里。
看着那只鸟,看着远处的树,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Doro在我脚边,安静地陪着我。
那一刻,我感觉,我不是一个人。
即使这个陪伴,是如此虚幻。
我开始试着吃东西。
以前,我几乎没有胃口,只是机械地往嘴里塞一点。
现在,Doro会在旁边看着我。
它会评论我碗里的菜,这个绿绿的是什么
好吃吗
有没有哦润橘好吃
它的问题很蠢。
但却让我觉得,我在吃饭这件事,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至少,有一个存在,在关注着。
我甚至开始,在口袋里放一块哦润橘。
不是给它吃。
是给自己。
那块小小的橘子,像是一个护身符。
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当我感到恐慌的时候,当我想要退缩的时候。
我就会摸一摸口袋里的哦润橘。
仿佛能从中汲取一点点勇气。
那勇气很渺小。
像烛火。
随时可能被风吹灭。
可它就在那里。
Doro的存在,开始变得复杂。
它不再仅仅是我病态精神的产物。
它更像是一个,由我内心深处对温暖和连接的渴望,具现化的朋友。
一个笨拙。
吵闹。
无比真诚的朋友。
我开始愿意和它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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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依然知道它是幻觉。
和它说话,比把那些痛苦压在心里,要好受得多。
我告诉它我对未来的迷茫。
告诉它我对自己的厌恶。
告诉它我有多羡慕那些正常的人。
Doro总是认真听着。
然后给出一些,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回应。
迷茫没关系啊。
慢慢走,总会找到路的。
厌恶自己为什么
你很好啊。
你是白水。
羡慕别人
那你就变成比他们更好的人!
去更远的地方!
拍更漂亮的照片!
气死他们!
它的逻辑简单粗暴,甚至带着一点恶趣味。
但却像一记重拳。
砸在我麻木的心上。
让我感觉到痛,也让我感觉到。
也许,也许真的可以。
我开始配合医生,按时吃药。
尝试做一些简单的康复训练。
那些曾经让我抗拒的事情。
现在似乎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因为我知道,有一个存在。
在期待着我好起来。
在为我的每一点进步而欢呼。
即使那个存在,只是我自己的影子。
我的生活,开始有了微弱的改变。
不再是纯粹的灰色。
偶尔。
会有一点点亮色渗进来。
像晨光穿透浓雾。
缓慢、艰难。
但确实在发生。
我依然痛苦。
内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多了一份对抗的勇气。
这份勇气。
很大程度上,来自于Doro。
来自于那个粉色,像狗一样的幻觉。
我看着它。
它在我面前晃悠,摇着尾巴。
等待着我的下一个指令。
或者,只是等待着我,再给它一块哦润橘。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不知道我是否真的能走出这个茧。
但我知道,至少现在。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有一个很奇怪、很笨拙,但很可靠的友军。
或者说,朋友。
我不再那么排斥它了。
甚至。
开始有点喜欢它了。
喜欢它的吵闹、喜欢它的笨拙、喜欢它那双,只看着我的眼睛。
它像我的锚。
在我即将漂向深渊的时候。
把我牢牢地固定住。
即使它本身,就是海面上的一团泡沫。
我开始画画了。
重新拿起画笔。
一开始画的,依然是那些扭曲的线条。
那些灰暗的色彩。
慢慢地。
我开始尝试画一些别的。
比如。
一个粉色的,像狗一样的形状。
它在我的画里。
笨拙地奔跑。
带着它那标志性的,蜡笔小新般的笑容。
每一次下笔。
都像是在重新构建。
我的世界和我的心。
Doro在我旁边。
看着我画。
时不时发出一些,毫无艺术细胞的评论。
这个爪子画得真圆!
尾巴翘得好高!
像我!
它高兴地说。
它的声音。
像背景音乐一样,伴随着我的笔触。
那些画。
不再仅仅是痛苦的宣泄。
它们开始有了温度,有了色彩。
有了。
Doro的存在。
我甚至开始,尝试和家人进行简单的通话。
不再是敷衍,不再是逃避。
只是,很短的。
几句话。
我挺好的。
别担心。
我在慢慢好起来。
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Doro就在旁边。
冲我比划着大拇指。
它的沉默。
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它在告诉我。
我不是一个人。
我做的每一个努力。
都有它在见证,在支持。
我的世界。
不再只有灰烬。
多了一点点粉色,一点点亮光,一点点。
哦润橘的清甜味道。
我开始相信。
也许。
真的有破茧的那一天。即使过程。
会很漫长,很痛苦。
但至少。
我有了方向。
有了动力。有了一个粉色、吵闹、傻乎乎的朋友。
我和Doro,就这样。
在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共生关系。
我依赖它,它依赖我。
或者说,我依赖的是。
它所代表的,我自己内心深处,那份被压抑对活下去的渴望。
对被爱的需求,对希望的微弱火苗。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开始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变强、变好。
而这份变好,却隐隐带来了一种。
不安的预感。
一种。
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
我看着在我面前跳来跳去的Doro。
它的身影,好像比刚出现的时候。
要淡了一些。
是我的错觉吗我揉了揉眼睛。
它还在那里。
粉色、清晰的。
像往常一样,也许只是我最近休息不好吧。
我试图说服自己,那份不安却像一根细小的刺。
扎在了心底。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疼痛。
Doro。
你会一直都在吗
我没有问出口,只是看着它。
它的眼睛,依然清澈。
依然只映着我。
但我却觉得,在它那纯粹的光芒背后。
似乎藏着某种我无法理解的秘密。
某种关于开始和结束的预示。
结局:
影开始变得不稳定。
边缘模糊,像信号不良的旧电视。
粉色的轮廓偶尔会透明一瞬,透出后面的墙壁。
它很少再模仿我,只是飘着,消耗着什么。
不安感越来越重,勒紧了我的喉咙。
我看着它,它正蜷缩在沙发角落,比平时更安静。
Doro。
我的声音干涩。
它抬起头,那双卡通眼睛努力聚焦。
你怎么了
它试图咧开一个笑,却显得有些吃力。
没事啊,可能最近哦润橘吃多了,有点消化不良。
谎言。
连它自己都无法完全相信的谎言。
那份虚弱感几乎是实质性的,弥漫在空气里。
你是不是……
我停顿,那个猜测沉重得无法说出口。
是不是快要消失了
空气凝固了。
Doro脸上的笑容僵住,然后一点点垮塌。
它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平静得让人心慌。
白水。
它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
我本来就是因为你才出现的啊。
当你不再那么需要一个粉色的、狗一样的幻觉时……
它顿了顿,像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我存在的‘电量’,自然就少了。
心脏骤停。
世界在我耳边发出巨大的轰鸣。
不。
我好不容易抓住的浮木。
我好不容易习惯的吵闹。
我好不容易……觉得不那么孤独了。
所以,我好了,你就没了
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带着颤抖。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愤怒像岩浆一样冲上头顶。
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我指着它,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让我习惯你,然后告诉我康复的代价是失去你
那我宁愿永远都好不了!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绝望像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Doro没有反驳,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跳脚。
它只是安静地飘近,停在我面前。
那双眼睛里,没有指责,只有一种……近乎悲伤的理解。
白水,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看到你不再需要我。
它的声音很稳,每一个字都敲在我最痛的地方。
看到你,可以自己走出去。
你很棒的,真的。
就算没有我,你也有力量。
它笨拙地伸出爪子,似乎想碰碰我,却停在了半空。
它的形态更淡了。
它从自己那仿佛四次元口袋的身体里,摸索了半天。
掏出了最后几块用锡纸包着的哦润橘。
小心翼翼地递给我。
吃吧。
以后,要自己买了。
锡纸的边缘有些褶皱,反射着窗外微弱的光。
橘子的清香,此刻闻起来,带着告别的苦涩。
我没有接。
眼泪毫无征兆地砸落。
之后几天,Doro的身影越来越淡。
像水墨画滴入了过多的清水。
有时候,我一觉醒来,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死寂。
心脏瞬间被攥紧。
直到某个下午,我盯着书页发呆时,它又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旁边,轮廓浅得几乎看不见。
嘿。
声音也变得缥缈,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互动变得断断续续。
充满了心照不宣的告别意味。
我拿着一块哦润橘,想递给它。
手指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它半透明的身体。
它只是看着我,微微笑着。
那笑容里有鼓励,有不舍。
你自己吃。
它说。
我把那块橘子放进嘴里。
很酸,酸到发苦。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拉扯。
痛苦。
但奇怪的是,内心深处某个角落,却滋生出一种微弱的、坚韧的东西。
像冬日冻土下顽强拱出的嫩芽。
我开始尝试,非常非常缓慢地,走出那个茧。
主动给家里回了电话,尽管对话依然笨拙。
开始整理房间,把散落的书本堆叠整齐。
甚至,在天气好的时候,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
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伴随着Doro更进一步的淡化。
我知道这是必然。
这是我走向新生的路。
铺满了对它的感激、不舍,还有……爱。
一个平静的清晨。
我醒来。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房间里很安静。
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
那个聒噪的声音,那个粉色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没有告别仪式。
没有戏剧性的消散。
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无声无息。
巨大的空洞瞬间吞噬了我。
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习惯了它的吵闹,它的吐槽,它对哦润橘的执念。
现在,只剩下寂静。
铺天盖地的寂静。
悲伤沉重地压在胸口。
我没有像以前那样崩溃。
我只是坐在床上,看着阳光里的尘埃缓缓飘动。
它留下的,除了回忆,还有我重新找回的一点点力量。
时间推移。
几个月,或者一年。
具体的数字已经模糊。
药物还在继续,定期的复诊也提醒着那段过去。
但我已经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重返校园,和人群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远不近。
偶尔会和同学说几句话,虽然多数时候还是沉默。
找到了新的爱好,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看书,或者在画板上涂抹。
生活变得平淡,却也踏实。
Doro并没有被彻底遗忘。
它成了我心里一个温柔的,触碰会带来轻微刺痛的秘密。
路过便利店,看到货架上橘子,脚步会下意识地顿住。
看到公园里有粉色的氢气球飘过,视线会追随很久。
我不再需要那个幻影来支撑我。
我却永远记得,在最深的黑暗里,曾有那样一个存在。
烦人,聒噪,却点亮了我的世界。
我开始理解。
Doro不是凭空出现的。
它是我的求生欲,是我对温暖最深的渴望,是我内心不肯熄灭的那一点光。
它的消失,不是背叛。
是我终于可以,自己发光了。
我不再是那个自怨自艾,认为自己是失败版路明非的少年。
我战胜过内心的风暴。
我经历过深刻的失去。
我懂得陪伴的重量。
这些伤疤,这些记忆,都是我独有的勋章。
站起身,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