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23年,北京。 莫晴的钢琴独奏会上,聚光灯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流畅舞动,如同蝴蝶振翅。曲末,当她抬起头,目光穿过满场的掌声,落在摄影区那个熟悉的侧影上。八年了,他还是用同样的角度捕捉她——只是这一次,相机挂在他的右肩,而左袖空空荡荡。
第一章：《钢琴声中的重逢》
声浪在礼堂里层层叠起,莫晴缓缓起身,向观众鞠躬致谢。
再来一曲！台下有人喊道。
她微笑着坐回钢琴前,修长的指尖在琴键上悬停片刻,然后落下——肖邦的《夜曲》,她与程岩的第一首合奏曲。视线不自觉地飘向摄影区,那个侧影依旧专注地举着相机,仿佛他们之间的八年从未存在。
谢幕后,莫晴回到化妆间,正打算卸妆,门却被轻轻叩响。
晴,外面有人找你。助理小声说道。
她走出门,看见了程岩。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右手夹着相机,左袖平整地别在胸前。岁月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刻下了几道沧桑的纹路,但那双眼睛,依然如初见时般清澈明亮。
好久不见。他的声音略带沙哑。
莫晴点点头,八年了。
一瞬间,无数言语涌到喉咙,却又被无形的力量阻断。二人相对无言,空气凝固成一块坚硬的冰。
我回国了,程岩打破沉默,准备在这边定居。
恭喜。她的声音平静如水,你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空荡的左袖上。
三年前,伊拉克,他轻描淡写地说,一枚炸弹,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莫晴攥紧了手中的节目单,指尖微微泛白。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把最痛的伤说得如此轻松,好像那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今晚有空吗?程岩问,我想请你吃顿饭。八年,有太多想知道的事。
莫晴刚想回答,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晴,采访马上开始了。崔铭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大步走来。
这位是?崔铭看向程岩,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这是程岩,我大学同学。莫晴介绍道,刻意忽略了他们之间更深的关系,程岩,这是崔铭,我的——
经纪人,也是未婚夫。崔铭伸出手,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程岩的表情几不可察地凝固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他伸出右手与崔铭相握,恭喜。
采访结束后,公司安排了庆功宴,怕是没时间私下聚会了。崔铭温和但不容置疑地说道。
莫晴看了程岩一眼,改天吧,我会联系你的。
程岩微微点头,目送着莫晴被崔铭揽着肩膀离开。他低头看了看相机屏幕上刚拍下的照片——莫晴弹琴时微闭双眼的侧脸,像是沉浸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那是他熟悉的神情,八年前他们在学校的琴房,无数个日夜共同谱写的青春。
夜幕降临,程岩独自站在音乐厅外的台阶上,北京的霓虹灯在远处闪烁。他掏出手机,翻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中的莫晴坐在钢琴前,笑靥如花,年轻的他站在她身旁,左手轻抚着她的肩膀。
八年了,世事变迁,物是人非。从充满梦想的大学生到战地摄影师,再到失去左手的残疾人,命运给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而莫晴,那个曾经为了音乐愿意放弃一切的女孩,如今已是星光熠熠的钢琴家,即将与别人步入婚姻的殿堂。
程岩深吸一口气,将照片重新放回钱包。他本想在八年后的今天,将过去的一切都彻底放下。但当他再次看到莫晴,听到她的钢琴声,所有的记忆如洪水般涌来,无法抵挡。
他知道,自己从未真正忘记过她。
第二章：《旧伤未愈》
莫晴坐在回家的车上,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崔铭专注地开着车,时不时透过后视镜观察她的表情。
那个摄影师,是你的旧友?崔铭终于问道。
莫晴轻轻点头,大学同学,我们...曾经很熟。
崔铭了然地笑了笑,没再追问。三年的相处让他学会了尊重莫晴的过去。他转而谈起下周的婚纱照拍摄安排,莫晴却恍若未闻,思绪早已飘回八年前。
那年夏天,她与程岩在毕业典礼上承诺彼此,她追逐音乐,他追逐真相,待到功成名就时重新携手。谁知一别竟是八年,再见已物是人非。
回到家,莫晴独自坐在钢琴前,指尖轻轻触碰琴键,却迟迟未按下去。崔铭带着热牛奶走过来,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累了就早点休息,他说,别想太多。
莫晴感激地望着他。崔铭是个完美的伴侣——细心、体贴、事业有成。三年前,当她在事业低谷时,是他一手将她推向国际舞台。他们从合作伙伴到恋人,再到未婚夫妻,一切水到渠成。
她应该感到幸福的,不是吗?
然而夜深人静,当崔铭的呼吸声逐渐均匀,莫晴却依然清醒。她轻手轻脚起身,走到书房,翻出一个尘封已久的盒子。里面是她与程岩的回忆——照片、信件、一个小巧的木雕相机。那是程岩送她的第一份礼物,上面刻着两人的缩写：M&C。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信息：明天下午三点,旧地重游如何?地点你来选。——程岩
莫晴盯着手机屏幕许久,最终回复：明天下午三点,中央音乐学院南门的咖啡馆。
发完信息,她小心地将盒子重新藏好,回到床上。崔铭在睡梦中伸手搂住她,莫晴却发现自己无法入眠。
第二天下午,莫晴提前到达咖啡馆。这里几乎没变,只是门前的法国梧桐更高大了,树荫覆盖了整个露天座位区。她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点了一杯拿铁。
三点整,程岩准时出现。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右手提着一个小巧的相机包。
好久不见,他在她对面坐下,这家咖啡馆还在,真让人意外。
是啊,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吗?莫晴微笑,你说要给我拍一组弹钢琴的照片,结果被我的曲子打动,在角落里偷偷哭了。
程岩笑着摇头,那是过敏,不是哭。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青葱岁月。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桌上,斑驳陆离。
所以,程岩啜了一口咖啡,钢琴家莫晴,现在过得好吗?
还不错,莫晴轻声回答,事业稳定,生活平静。你呢?除了...这个。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的左袖上。
程岩耸耸肩,习惯了。最初半年很艰难,后来...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你还在拍照?
嗯,换了风格。不再跑战场了,改拍艺术摄影。程岩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杜主编给了我新机会,下个月有个摄影展。
那很好,莫晴真诚地说,我一直相信你的才华。
沉默片刻,程岩直视她的眼睛,你真的要结婚了?
莫晴低头搅动咖啡,嗯,下个月。
他...对你好吗?
很好,崔铭是个完美的人。
程岩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微笑,那就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各自这些年的经历,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敏感话题。但莫晴能感觉到程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仿佛在寻找什么。
你知道吗,程岩突然说,我在战场上受伤的那天,想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莫晴的手停在空中,不知该如何回应。
当时我以为自己要死了,程岩继续说,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能再见你一面,告诉你...
程岩,莫晴打断他,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
程岩深深看了她一眼,是啊,都过去了。他起身,送你一样东西。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相框,里面是一张照片——莫晴在昨晚的演奏会上,沉浸在音乐中的侧脸。
昨晚拍的,程岩轻声说,你弹琴的样子,依然是我见过最美的风景。
莫晴接过相框,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祝你幸福,莫晴。程岩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莫晴注视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程岩右手的无名指上还戴着那枚他们大学时买的廉价对戒。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挂着一条细链,链子末端是那枚她从未舍得丢弃的戒指。
第三章：《他者的进入》
崔铭站在阳台上,看着莫晴一个人坐在钢琴前发呆。自从那天与程岩见面后,她整个人都显得心不在焉。钢琴声断断续续,不复往日的流畅。
他轻轻走过去,从背后环抱住她。在想什么?
莫晴回过神,勉强一笑,没什么,只是在构思新曲子。
崔铭温柔地把她拉起来,别太累了。婚礼策划师刚才打来电话,问我们周末是否能去看场地。
提到婚礼,莫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点点头,好的,我没问题。
崔铭注视着她,欲言又止。最终,他只是说：我爱你,晴,无论发生什么。
莫晴靠在他胸前,闭上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配得上这份爱。
周末,两人来到郊外的一座花园别墅。婚礼策划师热情地带他们参观,详细介绍着场地布置和流程安排。崔铭全程兴致勃勃,莫晴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里可以放钢琴,策划师指着一处空地说,莫小姐可以在婚礼上亲自演奏。
崔铭眼前一亮,这主意不错！晴,你觉得呢?
莫晴勉强点头,挺好的。
参观结束后,崔铭开车送莫晴回家。路上,他突然问道：那个程岩,他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莫晴愣住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最近很不对劲,崔铭直视前方的道路,声音平静,从见到他那天起。
莫晴深吸一口气,他只是我的大学同学,崔铭。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回到家,莫晴钻进书房,谎称要练习新曲子。她拿出手机,犹豫片刻,终于拨通了林芷的电话。
喂,芷?她声音微颤,我能去你那里坐坐吗?我需要和你聊聊。
一小时后,莫晴坐在林芷的公寓里,将与程岩重逢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这个多年的闺蜜。
所以,林芷啜了一口红酒,你的初恋情人回来了,还少了条胳膊,而你即将和另一个男人结婚。这剧情够狗血的。
莫晴苦笑,问题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
你爱崔铭吗?林芷直截了当地问。
我当然爱他,莫晴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
那程岩呢?
莫晴沉默了。
林芷叹了口气,晴,你知道吗?你说爱崔铭时,眼睛里没有光。但提到程岩,即使是抱怨,你的眼睛都在发亮。
那不是爱,芷,那只是...回忆。莫晴低声辩解。
或者是愧疚?林芷敏锐地指出,因为他现在残疾了?
莫晴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林芷拍拍她的肩膀,不管怎样,你得想清楚。婚姻不是儿戏,崔铭也不是你的救赎工具。
莫晴默然。窗外,北京的夜色渐深,万家灯火如同她复杂的心绪,明明灭灭。
第二天,莫晴正在音乐厅排练时,助理跑来告诉她有人找。她走出排练厅,看到程岩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一本杂志。

抱歉打扰你,他走近,只是想给你看这个。
莫晴接过杂志,翻到他指的那页——是一篇关于她的专访,配图正是程岩那天拍的照片。
我没想到它会被选用,程岩有些尴尬地解释,编辑说这是最能捕捉到你灵魂的一张。
莫晴注视着照片,不得不承认,程岩总能捕捉到她最真实的一面。从大学时代起就是如此,他的镜头仿佛能穿透她的伪装,直达灵魂最深处。
很美,谢谢。她轻声说。
程岩笑了笑,我想请你参加我的摄影展开幕式,下周五。如果你有空的话。
莫晴犹豫了,我不知道...
就当是支持一下老同学,程岩补充道,崔先生也可以一起来。
提到崔铭,莫晴心头一紧。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我会尽量的。
程岩离开后,莫晴回到排练厅,却发现崔铭正站在门口,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他来干什么?崔铭问,声音出奇地平静。
他的照片被杂志用了,来告诉我一声。莫晴如实回答,还邀请我们参加他的摄影展。
崔铭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答应了?
我说会尽量。
崔铭点点头,那我们一起去吧。我也想认识认识你的这位旧...同学。
莫晴没有错过他话中的停顿,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崔铭向来温和,但她知道,这个男人骨子里有着不为人知的坚韧和占有欲。
铭,她轻唤他的名字,你知道我爱你,对吗?
崔铭微笑,我知道,晴。但有时候,爱不是全部。
他转身离开,留下莫晴一人站在空荡荡的排练厅,身后的钢琴在微风中发出轻微的共鸣,如同她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回响。
第四章：《错位的情感》
摄影展开幕前一天晚上,莫晴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站在悬崖边上,一边是崔铭向她伸出的手,一边是程岩落寞的背影。她既不敢前进,也不愿后退,就这样悬在半空,直到惊醒。
醒来时,她发现崔铭已经起床,正在厨房做早餐。这三年来,每个周末早晨他都会为她做一顿丰盛的早餐。这些细微的温柔,早已融入她的生活。
今天是摄影展,崔铭递给她一杯牛奶,你想几点出发?
莫晴有些意外他还记得这事,下午三点开始,我们两点半出门吧。
崔铭点头,正好我上午有个会议,中午回来接你。
当天下午,两人准时到达展览馆。展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媒体和摄影圈的专业人士。程岩站在入口处迎接来宾,看到莫晴和崔铭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谢谢你们来。他伸手与崔铭相握。
崔铭礼貌地点头,久仰大名,程先生的战地摄影作品我很欣赏。
程岩显然没料到崔铭对他有所了解,略显诧异,谢谢,没想到崔先生也关注摄影。
我对未婚妻的朋友一向很感兴趣。崔铭意味深长地说。
程岩眼神微暗,随即恢复正常,请进吧,我带你们参观。
展厅被分为几个主题区域,前半部分是程岩早年的战地摄影,后半部分则是他失去左手后拍摄的艺术作品。莫晴在一张战地医院的照片前停下脚步——画面中,一名医生在轰炸下坚持手术,神情专注而坚定。
这是我在叙利亚拍的,程岩走到她身边解释,那天医院被炸,但医生们没有撤离,坚持救治伤员。
很震撼,莫晴轻声说,你总能捕捉到人性中最美的部分。
程岩笑了笑,不,我只是记录真相。美与丑并存,人性亦是如此。
他们来到展厅尽头的一个独立展区。这是我最新的系列,'残缺的完美'。程岩有些紧张地说。
莫晴走进去,惊讶地发现墙上全是钢琴家的照片——不同的人,不同的场景,但都在弹奏钢琴的瞬间。每张照片都抓住了演奏者与钢琴融为一体的那一刻,仿佛音乐本身被赋予了形体。
最中央的位置,挂着一张特别大的照片。莫晴走近一看,发现那是自己在上次演奏会上的照片,但程岩做了特殊处理——她的左手被模糊处理,呈现出虚幻的效果,而右手则清晰有力地落在琴键上。
这是...莫晴哽住了。
我想表达的是,即使不完整,也可以创造美。程岩轻声说,目光落在自己空荡的左袖上,就像我,虽然少了一只手,但依然可以拍出好照片。
莫晴心头一震,明白了这个系列背后的含义。程岩用他的方式,讲述着自己接受残缺的历程。
崔铭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后,目光在照片和两人之间来回游移。很有深度的作品。他评价道,声音平静得出奇。
参观结束后,程岩邀请他们参加晚上的庆功宴。崔铭婉拒了,抱歉,我们晚上还有婚礼彩排。
程岩眼中的光暗了下去,那真是遗憾。不过...恭喜你们。
莫晴想说什么,却被崔铭轻轻拉住了手。我们该走了,晴。
离开展馆后,两人一路无言。直到回家,崔铭才终于开口：他爱你。
这不是问句,而是陈述。莫晴不知该如何回应。
崔铭转身面对她,眼神坚定而平静：而你,对他也有感情。
铭,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就是我想的那样。崔铭打断她,我不是在责备你,晴。我只是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做?
莫晴感到一阵窒息。崔铭的直接让她无处可躲,她只能低声说：我不知道。
崔铭长叹一口气,握住她的手：我爱你,晴,但我不想成为你的退路或者责任。如果你对他还有感情,趁现在还不晚,我们可以...
不！莫晴急切地打断他,铭,我选择了你。我们已经规划好了未来,我不会改变主意。
崔铭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的眼中寻找确定的答案。最终,他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晚安,晴。明天见。
他转身上楼,留下莫晴一人站在客厅,被自己的情感和责任撕扯着。
夜深人静,莫晴独自坐在钢琴前,轻轻弹奏着那首她与程岩初遇时的曲子。她想起程岩展览中那张经过特殊处理的照片,想起他眼中藏不住的情感,想起那枚他依然戴在手上的戒指。
同时,她也想起崔铭这三年来的陪伴和支持,想起他温暖的怀抱和坚定的承诺,想起他为她规划的美好未来。
两段情感在她心中交织碰撞,如同她指下的黑白琴键,既对立又和谐,共同奏响生命的乐章。
莫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唯一确定的是,时间不会为她停留,选择终究要作出。
第五章：《事故与救赎》
婚礼前一周,莫晴应邀参加一场慈善音乐会。结束后已是深夜,她婉拒了崔铭的接送,独自驾车回家。
北京的秋夜凉意渐浓,车窗外霓虹闪烁。莫晴的思绪却飘远了——婚纱已经定制完成,婚礼场地布置得如梦似幻,宾客名单也已敲定。只有她的心,仍在犹豫的岔路口徘徊。
转过一个弯道,远处的路灯突然模糊起来。莫晴这才意识到眼泪不知何时模糊了视线。她慌忙抹去泪水,却在这瞬间失去了对方向盘的控制。
一声巨响,世界倾斜,天旋地转。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已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崔铭守在床边,眼中满是疲惫和担忧。
铭...她嘶哑地唤道。
崔铭紧握她的手,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医生进来检查后告诉她,车祸造成了轻微脑震荡和右手腕骨折,需要静养至少一个月。
一个月?莫晴惊讶地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但婚礼...
崔铭安抚她,别担心,我已经跟策划师说了,婚礼可以推迟。
莫晴沉默了。右手的伤意味着短期内无法弹钢琴,这对一个钢琴家而言无异于断了翅膀的鸟。
夜深人静,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人。窗外的月光洒在雪白的床单上,映照出她苍白的脸庞。命运的巧合让她体会到了程岩的痛苦——失去工作能力的绝望。只是她的伤会痊愈,而他的手,永远不会再回来。
门被轻轻推开,莫晴以为是护士查房,抬头却看到程岩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束白色康乃馨。
听说你出了车祸,他轻声说,我很担心。
莫晴不知所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林芷告诉我的,程岩走近床边,你还好吗?
莫晴苦笑,举起缠着绷带的右手,医生说至少一个月不能弹琴。
程岩点点头,眼中流露出深切的理解,我知道那种感觉。
两人陷入沉默。月光在他们之间洒下一片银辉,照亮了彼此眼中的悲伤与共鸣。
你知道吗,程岩打破沉默,刚失去左手的那段日子,我以为自己的人生结束了。
莫晴专注地看着他,第一次真正想要了解他这些年的经历。
那时候,我常常梦见自己还有两只手,可以拍照、系鞋带、做所有简单的事情,程岩继续说,醒来后发现那只是梦,比失去手还要痛苦。
莫晴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感受着伤口的隐痛。
后来我遇到一个战地医生,他告诉我：'人生不是为了完整而存在,而是为了寻找意义。'从那天起,我开始重新拿起相机。程岩望向窗外的夜空,一只手也可以拍出好照片,只是方式不同了。
他转回目光,注视着莫晴,你的手会好的,晴。你会重新弹琴,继续你的音乐。
莫晴眼眶湿润,谢谢你,岩。
程岩轻轻将花放在床头柜上,我该走了,你需要休息。
等等,莫晴叫住他,崔铭知道你来吗?
程岩摇头,不,我只是...不忍心看你受伤而不来看看。
莫晴注视着他的侧脸,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是饱经风霜的男人,却依然保持着纯粹的初心。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岩?她轻声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程岩长久地看着她,眼中有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也许是因为...我们都太执着于自己的选择了。
他走到门口,回头温柔一笑,晚安,晴。祝你早日康复。
门轻轻关上,留下莫晴一人在月光中思索他的话。那晚,她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她站在十字路口,一条路通向舞台和鲜花,一条路通向程岩和他的相机。年轻的莫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没有回头。
醒来时,天已微亮。莫晴发现崔铭不知何时已回到病房,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的眉头紧锁,嘴角下垂,即使在梦中也带着忧虑。
床头柜上,程岩留下的白色康乃馨静静开放。莫晴轻轻闭上眼,感受着心中两股情感的拉扯,犹如命运交响曲中最矛盾的乐章。
第六章：《真相的碎片》
出院后的第三天,莫晴在崔铭的陪伴下回到他们共同的公寓。右手依然不便,日常生活多有不便,崔铭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铭,莫晴在沙发上看着他忙前忙后,你不必这样的,我一个人也能行。
崔铭递给她一杯温水,医生说你还需要再观察几天,以防脑震荡有什么后遗症。
他坐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晴,我想了很多。车祸后我才意识到,我可能会失去你...不管是因为意外,还是因为...
他没有说完,但莫晴明白他的意思。
铭,我已经做出选择了。她低声说,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崔铭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真的吗?那天晚上,程岩来医院看你,对吗?
莫晴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
我回来取东西,看到了。崔铭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没有进去,因为我看到你们...交谈甚欢。
莫晴内疚地低下头,对不起,我应该告诉你的。
不,你没有义务告诉我每一件事。崔铭站起身,走到窗前,但我想知道,晴,如果不是因为车祸,如果不是因为右手受伤,你会不会已经做出不同的选择?
莫晴无言以对。车祸后,她确实对程岩有了更深的理解和共鸣。他们共同经历过的失去,让他们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
我不知道,铭。她最终诚实地回答,但我知道,我现在的选择是你。
崔铭转身面向她,是因为责任感吗?因为我照顾你,因为我们已经筹备了婚礼,因为...
不,莫晴打断他,是因为我爱你。
这话一出口,她却感到一丝迟疑。她的确爱崔铭,但那种爱更像是春雨般细密绵长,而非骤雨般热烈激昂。
崔铭走回她身边,单膝跪地,握住她的左手,晴,如果你对我的爱里掺杂着一丝犹豫,那就不要勉强自己。我宁愿失去你,也不愿看你痛苦。
莫晴泪如雨下。崔铭的博大与理解令她更加无地自容。
给我点时间,铭。她哽咽着说,我会做出最终的决定。
崔铭温柔地擦去她的泪水,我会等你,无论多久。
那天晚上,当崔铭入睡后,莫晴独自来到阳台。北京的夜空繁星点点,她拨通了林芷的电话。
告诉我当年的真相,芷。她开门见山地说,为什么程岩会突然离开?
电话那头,林芷沉默了片刻,你真的想知道?
是的,我需要知道。
林芷深吸一口气,好吧,是时候告诉你了。当年,是傅教授给了程岩那个战地摄影的机会,条件是离开你。
莫晴感到一阵眩晕,傅教授?我的钢琴老师?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你有更大的才华,不该被儿女情长耽误。他找到程岩,说如果他真的爱你,就应该成全你的事业。
莫晴回想起傅教授一直以来对她的栽培与严格,却从未想过他会做出这样的干涉。
程岩知道这事吗?她问。
知道,林芷叹息道,当时他来找过我,纠结了好几天。最后他决定接受那个机会,离开你。他说,如果你真的有那么大的才华,他不想成为你的阻碍。
莫晴的眼泪再次滑落。原来程岩离开不是因为不爱她,而是因为太爱她,宁愿牺牲自己的幸福,成全她的未来。
后来呢?他受伤后,为什么不联系我?
他试过,林芷轻声说,但那时你已经和崔铭在一起了。他看到你们在杂志上的照片,就放弃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残缺不全,不想再打扰你的生活。
莫晴捂住嘴,无声地哭泣着。所有的误会与错过,都是因为彼此的成全与牺牲。
晴,林芷的声音变得严肃,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回到程岩身边。崔铭是个好人,他爱你。但你需要知道真相,才能做出不会后悔的选择。
通话结束后,莫晴久久伫立在阳台上,任凭夜风吹散她的泪水。八年前的离别,竟是如此痛彻心扉的成全。
第二天早晨,莫晴告诉崔铭她需要出去一趟,独自一人。
需要我送你吗?崔铭关切地问。
莫晴摇头,不用,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打车来到中央音乐学院,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校园依旧,只是人事已非。她慢慢走到当年与程岩初遇的琴房前,轻轻推开门。
房间空无一人,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那架老旧的钢琴上。莫晴走近,试着用左手按下几个琴键,断断续续的音符在空气中飘散。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莫晴回头,看见程岩站在门口,依旧是那副温柔的笑容。
芷告诉你了?她问。
程岩点头,走进琴房,我本不想让你知道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莫晴注视着他,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独自承担一切?
程岩苦笑,当时我觉得那是最好的选择。你有那么出色的才华,我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后来...后来我受伤了,更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那不是你能决定的,莫晴的声音微微颤抖,那应该是我们一起面对的选择。
程岩沉默片刻,你是对的。我太自以为是了,以为牺牲自己就是爱。
他走到钢琴旁,轻轻按下一个音符,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不是吗?你有了新的生活,新的爱人。
莫晴凝视着他的侧脸,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长成了沉稳的男人,却依然保留着最初的纯粹与倔强。
岩,她轻声唤道,如果时光能倒流,你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吗?
程岩转向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我会。我会告诉年轻的自己,真正的爱不是牺牲,而是共同成长。我会留下来,陪你一起面对所有挑战。
他的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莫晴内心最深处的门。那扇八年来一直紧锁的门,门后是她年轻时最真挚的梦想——音乐与爱情的完美融合。
但现在,程岩继续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只希望你幸福,晴。无论是和谁在一起。
莫晴感到心脏被紧紧揪住。程岩的无私与崔铭的包容,都让她无比珍视却又备感压力。她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前方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而她必须做出选择。
阳光渐渐西斜,琴房中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莫晴看着自己右手上的绷带,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残缺——不是身体的不完整,而是心灵的不真实。
第七章：《抉择之夜》
婚礼前夜,莫晴独自站在公寓的阳台上,注视着北京灯火通明的夜景。手腕的绷带已经拆除,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痕,提醒着她那场改变一切的事故。
崔铭出差去了上海,明天才赶回来参加婚礼。这是他们共同的决定——给莫晴一晚上的时间,最后思考。
电话铃声打破了夜的静谧。莫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林芷。
晴,决定好了吗?林芷直截了当地问。
莫晴轻叹,我不知道,芷。两个都是那么好的人...
不是选谁更好,晴,林芷的声音透着少有的严肃,而是选择和谁在一起,你会成为更好的自己。
这句话击中了莫晴。她想起崔铭对她事业的栽培与支持,也想起程岩教会她的勇气与坚持。
铭给了我舒适与安稳,莫晴轻声说,岩给了我勇气与真实。
那么问题是,林芷循循善诱,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
莫晴陷入沉思。她一直以为自己想要的是事业上的成功,但骨折后的这段时间里,她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最重要的——能够真实地做自己,不必戴着完美的面具。
谢谢你,芷。挂断电话后,莫晴拿起外套和钥匙,走出了公寓。
夜风微凉,街道上行人稀少。莫晴驾车穿过城市,来到程岩的公寓楼下。她在车里坐了很久,反复思考要说的话,最终鼓起勇气上楼按响门铃。
门开了,程岩站在门口,显然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看到莫晴,他惊讶地睁大眼睛,晴?怎么是你?
莫晴深吸一口气,我可以进来吗?我们需要谈谈。
程岩侧身让她进门。屋内简洁整齐,墙上挂满了照片,其中一张引起了莫晴的注意——是他们大学时在音乐学院门口的合影,她弹钢琴,他在一旁拍照。
明天就是你的婚礼了,程岩递给她一杯热茶,你不应该在这里。
莫晴接过茶杯,指尖轻轻颤抖,我需要知道,岩,如果...如果我没有和崔铭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程岩沉默了片刻,眼神复杂,这重要吗?事实是,你选择了他。
回答我,莫晴固执地说,如果我还是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程岩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到窗前,背对着她,我会告诉你,我从未停止爱你。即使在战场上,即使失去了左手,即使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的心从未改变。
他转身面对她,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会告诉你,无论你弹不弹钢琴,是否成功,我都会在你身边。因为我爱的不是钢琴家莫晴,而是那个在琴声中找到自我的女孩。
莫晴眼眶湿润,心脏剧烈跳动。她站起来,向他走去,那么现在告诉我,岩。
程岩摇头,后退一步,不,晴。明天就是你的婚礼了。崔铭是个好人,他给了你我无法给予的一切。
但他不是你！莫晴终于放声痛哭,我以为我可以忘记你,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但每当我弹起那首曲子,我就知道我在欺骗自己。
程岩痛苦地闭上眼,晴,你需要冷静...
我已经冷静了八年！莫晴的声音既悲伤又坚定,八年来,我告诉自己放下就是成长,前进就是遗忘。但是岩,真正的成长不是遗忘,而是面对。
她走到他面前,伸手轻触他空荡的左袖,我们都不完美,都有缺陷和伤痕。但正是这些不完美,塑造了现在的我们。
程岩深深注视着她,眼中的情感几乎要溢出来,晴,你确定吗?这不仅仅关乎我们,还有崔铭...
莫晴的手滑落,她后退一步,神情复杂,你说得对...我需要面对崔铭。这是我欠他的。
她转身向门口走去,在门前停下,回头看着程岩,我会处理好一切,然后...我们再谈。
程岩点点头,眼中既有希望又有不安,我会等你,晴。无论结果如何。
莫晴离开程岩的公寓,驱车回家。路上,她拨通了崔铭的电话。
铭,我们需要谈谈,她声音颤抖,今晚能提前回来吗?
崔铭似乎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异样,发生什么事了吗,晴?
回来再说吧,莫晴轻声说,这不是电话里能说清的事。
挂断电话,莫晴望向窗外的夜空。明亮的月光穿过云层,照亮了前方的道路。她知道,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她都必须勇敢面对。因为真实的自己,值得真实的爱情。
第八章：《新生》
北京的秋日,阳光温煦,微风不燥。
莫晴站在舞台中央,指尖轻轻抚过钢琴键。台下坐满了观众,期待着她时隔三个月后的复出演奏。
手腕的伤早已痊愈,留下的疤痕也几不可见。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演奏她的新曲《重生》——一首关于失去与获得、伤痛与愈合的乐章。
音乐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时而激昂,时而低沉,诉说着一个关于选择与成长的故事。莫晴完全沉浸在自己创造的世界中,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才重新睁开眼睛。
热烈的掌声响起,她站起身,向观众鞠躬致谢。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第一排,崔铭正微笑着鼓掌,眼中盛满了真诚的祝福。
三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当崔铭提前赶回北京,坐在他们的客厅里听她坦言心意时,他没有如她预想的那样愤怒或悲伤。他只是沉默了很久,然后轻声说：我一直知道,你的心从未完全属于我。
莫晴记得自己流着泪道歉,而崔铭只是温柔地擦去她的泪水,说：别愧疚,晴。感情不是义务,你没有做错什么。
婚礼被取消了,但他们的友谊却意外地保留下来。崔铭依然是她的经纪人,用他的专业为她的事业保驾护航。只是那段超越友情的感情,已经化作彼此心中的美好记忆。
演出结束后,莫晴回到后台。崔铭前来祝贺,身旁站着一位优雅的女士——他在工作中认识的新朋友。
演奏得太棒了,晴。崔铭真诚地说。
莫晴微笑致谢,都是托你的福,铭。
两人相视一笑,那些曾经的伤痛与尴尬早已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相互的理解与尊重。
送走崔铭后,莫晴换好衣服走出音乐厅。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绚丽的金红色。程岩站在台阶下,手里拿着一束不起眼的白色满天星,正专注地调整着相机。
看到莫晴,他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上前递给她花束,演奏得很棒,我几乎要哭了。
莫晴接过花,轻嗅芬芳,又是过敏吗?
程岩大笑,这次是真的被感动。
他们并肩漫步在黄昏的街道上,谈论着各自的工作与生活。程岩的摄影展获得了巨大成功,他接受了杂志社的邀请,成为特约摄影师,专门为音乐家拍摄人像。
对了,程岩突然想起什么,我有个礼物要给你。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莫晴打开后,发现是一枚戒指——不是什么昂贵的钻戒,而是一个简单的银环,内侧刻着细小的音符和相机图案。
这是...莫晴惊讶地看着他。
程岩轻轻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们才重新开始不久,但我想让你知道,这次我不会再离开。无论未来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
莫晴凝视着戒指,心中涌起一阵暖流。这不是求婚,而是一个承诺——关于陪伴、理解与成长的承诺。
我明天要去维也纳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巡演,她轻声说,你愿意一起来吗?
程岩挑眉,你确定要带着一个残疾摄影师?
莫晴握紧他的右手,坚定地说：我要带着我爱的人,一个让我成为更好的自己的人。
程岩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俯身轻吻她的额头,那么,我愿意陪你走遍世界每个角落。
夕阳的余晖中,两人的身影渐渐融为一体,投射在地面上的是一个完整而和谐的轮廓。那些曾经的伤痛与错过,如今都变成了塑造他们的力量,让他们从残缺走向完整,从迷茫走向清醒。
莫晴明白,真正的爱不是寻找一个完美的人,而是找到一个让自己勇敢面对不完美的人。程岩的左手永远不会回来,她的右手上也将永远留着那道疤痕,但正是这些伤痕,让他们明白了什么是最珍贵的。
当晚,在程岩的小公寓里,莫晴坐在钢琴前,轻轻弹奏起那首他们初遇时的曲子。程岩站在一旁,用他仅存的右手调整相机,捕捉她沉浸在音乐中的瞬间。
这一刻,时光仿佛倒流,又似乎从未停止向前。琴声与快门声交织在一起,谱写着属于他们的新乐章——一首关于重逢、救赎与新生的协奏曲。
窗外,北京的夜空繁星点点,如同无数可能性的未来,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