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寻真记》
第一章 青铜面具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将我从混沌中惊醒。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摇晃的马车里。檀木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沉香气,身下是绣着繁复花纹的锦缎软垫。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青玉扳指。
这不是我的手。
公子,前面就是洛京了。车帘外传来一个恭敬的男声。
洛京?我下意识掀开车帘,一座巍峨的古城墙赫然映入眼帘。青灰色的城砖在夕阳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城门上方永昌门三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叫齐墨,原本是二十一世纪一名普通的历史系研究生,三天前遭遇车祸,醒来就发现自己穿越到了这个似是而非的古代世界,成了齐国公府的二公子齐陌。
公子?您脸色不太好,可是舟车劳顿?随从阿福担忧地问道。
我摇摇头:无妨,只是有些近乡情怯。
这不是假话。根据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齐陌因为某种原因被家族放逐到边境小城三年,如今是奉召回来参加祖父七十大寿。而我——一个冒牌货,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扮演好这个角色。
马车穿过城门,洛京的繁华扑面而来。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的衣着风格像是唐宋混合体,女子多着齐胸襦裙,男子则穿圆领袍衫。空气中飘荡着烤肉、香料和不知名花草的混合气味。
停一下。我突然叫住车夫。
街角一个卖古董的小摊上,一枚青铜镜在夕阳下反射出奇异的光芒。那镜子的纹饰我无比熟悉——与我前世毕业论文研究的失落文明禹朝的图腾一模一样。在我的世界里,禹朝只存在于零星的古籍记载中,被认为是一个半神话的朝代。
公子对古物感兴趣?摊主是个精瘦的老者,眼睛却亮得惊人。
我拿起铜镜,镜面突然闪过一丝蓝光,我的太阳穴顿时刺痛起来。一些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高耸入云的黑塔、身着奇异服饰的人群、还有我自己——不,是齐陌,站在某个祭坛中央,四周环绕着九盏青铜灯...
这镜子我要了。我强忍头痛,掏出一块碎银。
老者却按住我的手:此物不卖金银,只赠有缘人。他凑近我耳边,声音低如蚊蚋,齐二公子,三年不见,您身上的'印记'更明显了。
我浑身一僵:你认识我?
老者笑而不答,只是将一枚青铜钱币塞进我手心:今夜子时,城南旧巷,有人等您解惑。
我还想追问,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队身着黑衣的官差正沿街巡查,行人纷纷避让。
是监察司的人,阿福紧张地拉住我,公子,我们快回府吧,老爷吩咐过不要节外生枝。
我收起铜币,刚转身要走,却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我抬头,呼吸为之一窒。
那是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女子,一袭白衣胜雪,露出的下半张脸白皙如玉。最令人惊异的是,她的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在暮色中泛着猫一般的光泽。
齐陌。她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声音如冰泉击石,你终于回来了。
面具女子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指尖冰凉。就在这一瞬间,我手臂内侧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苏醒。
记住,别再重蹈覆辙。她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公子认识那位姑娘?阿福好奇地问。
我摇摇头,卷起袖子查看手臂——那里赫然浮现出一个淡青色的符文,形状如同交错的闪电。更诡异的是,我确信这符文与前世家传古玉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回府。我压下心中惊涛骇浪,快步走向马车。
齐国公府位于城东贵族区,朱漆大门前蹲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我刚下马车,一个身着绛紫锦袍的中年男子便迎了出来。
二弟!路上可还顺利?他热情地握住我的手,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根据记忆,这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齐枫,现任齐家少主。
托大哥的福,一切安好。我模仿记忆中齐陌的语气回答。
齐枫拍拍我的肩:父亲在书房等你。三年不见,他...很是挂念。
穿过重重庭院,我暗自观察这座府邸。亭台楼阁无不精致,仆人往来井然有序,处处彰显着顶级世家的气派。但奇怪的是,某些角落的建筑风格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比如回廊尽头那座六角亭的飞檐造型,与我研究的禹朝遗址出土的瓦当纹饰如出一辙。
逆子!还不跪下!
刚踏进书房,一声怒喝便迎面砸来。书案后端坐着一位不怒自威的老者,正是齐家家主齐晟——我现在的父亲。
我条件反射般跪倒在地,膝盖与青石板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儿子知错。我低垂着头,大脑飞速运转。齐陌到底犯了什么错被放逐三年?记忆中这部分异常模糊。
齐晟冷哼一声:知错?我看你是越发胆大妄为了!谁准你擅自接触'寻真者'的?
寻真者?这个词让我手臂上的符文再次灼热起来。
父亲息怒,我谨慎地回答,儿子只是偶然...
偶然?齐晟猛地拍案而起,三年前你私闯祖庙禁地,差点引发大祸!如今刚回京就与那些异端接触,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我心头一震。祖庙禁地?难道齐陌也曾发现过禹朝的线索?
老爷,二弟舟车劳顿,不如让他先休息...跟进来的齐枫打圆场。
齐晟深吸一口气,挥袖道:滚去祠堂跪着!明日寿宴若敢出半点差错,我打断你的腿!
离开书房后,齐枫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二弟,父亲脾气你是知道的。这次回来...就安分些吧。
我点点头,心中疑云密布。齐枫看似关心,言语中却处处透着警告意味。
阿福领我去祠堂,路上低声道:公子别往心里去。老爷嘴上严厉,其实这三年没少派人去沂城看您。
沂城是齐陌被放逐的地方。我正想套话,前方突然闪出一个身影。
二哥!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蹦到我面前,眉眼与我现在的面容有几分相似,你可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这是齐家三公子齐榕,记忆中与齐陌关系最亲密的弟弟。
榕儿长高了。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齐榕神秘兮兮地凑近:二哥,你不在的时候,府里出了好多怪事。上个月西厢房无缘无故起火,仆人们都说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在火里走...
胡说什么!阿福厉声打断,三公子莫要吓唬二公子。
白衣女人?我立刻联想到街上面具女子。这两者间会有关联吗?
祠堂里,我跪在齐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思绪纷乱。手臂上的符文已经褪去,但那种灼热感仍隐约存在。摊主给的青铜钱币被我藏在袖中,触感冰凉。
窗外月光如水,将祠堂照得半明半暗。忽然,我注意到供桌下方有一个不起眼的暗格。趁守夜仆人不备,我悄悄打开暗格——里面竟是一卷竹简,上面刻满了与青铜镜相同的符文!
就在我触碰竹简的瞬间,一阵剧痛贯穿头颅。无数画面如走马灯般闪现:齐陌站在某个地下密室中,面前悬浮着九块刻满符文的玉板;青铜面具女子浑身是血地倒在他怀中;一个巨大的青铜门缓缓开启,门后是无尽的黑暗...
公子?公子!阿福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您怎么睡着了?快醒醒,老太爷要见您!
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昏倒在地,竹简仍紧握手中。奇怪的是,上面的符文全都消失了,变成了一卷普通家训。
老太爷?祖父?我慌忙藏起竹简。
是啊,老太爷刚回府,听说您回来了,急着要见呢。
跟随阿福穿过夜色笼罩的庭院,我心中忐忑不安。齐老太爷齐晏是当朝太傅,三朝元老,据说年轻时曾率军平定西域,是个传奇人物。他会看穿我这个冒牌货吗?
老太爷的居所松鹤斋位于府邸深处,出乎意料地简朴。院内古松参天,月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进来吧。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我推门而入,只见一位白发如银的老者正在案前挥毫泼墨。他抬头看我的一瞬间,我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那双眼睛,与我街上面具女子的琥珀色眼眸一模一样!
陌儿,老者放下毛笔,露出慈祥的笑容,过来让祖父看看。
我僵硬地走上前,心跳如鼓。近距离看,老太爷的眼睛在烛光下呈现出奇异的金色纹路,绝非正常人类所有。
三年不见,你长大了。他伸手抚摸我的头顶,掌心传来一股暖流,我手臂上的符文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老太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中金光大盛:原来如此...你终于醒了。
祖父...我不明白...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时候未到。明日寿宴后,来我书房,有些东西该交给你了。
离开松鹤斋时,我浑身已被冷汗浸透。老太爷最后那句话仍回荡在耳边: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你的眼睛。
回到安排给我的听雨轩,我屏退所有仆人,仔细检查房间。在床榻暗格里,我找到一本齐陌的私密日记。翻开第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字:
他们都在说谎。我必须找到'门'。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铃铛声,像是某种古老的招魂曲。我握紧青铜钱币,决定子时赴约——无论等待我的是真相还是陷阱。
手臂上的符文再次浮现,这次清晰得如同烙铁印刻。它不再是单纯的图案,而是一个我莫名能读懂的古字:
真。
第二章 第七位归来者
子时的更鼓声从远处传来,我披上一件深色斗篷,悄悄推开听雨轩的后窗。
月光被乌云遮蔽,庭院里一片漆黑。我摸了摸藏在怀中的青铜钱币和那卷空白竹简,手臂上的真字符文隐隐发烫,仿佛在催促我前行。
阿福在门外轻轻打着鼾。我蹑手蹑脚地翻出窗外,落地时踩到一根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鼾声戛然而止。
我屏住呼吸,贴在墙边阴影处。门缝里透出的灯光显示阿福举着油灯在屋内转了一圈,嘟囔了几句又回到座位上。片刻后,鼾声再度响起。
松了口气,我沿着记忆中的小路来到府邸西侧一处偏僻的墙角。这里杂草丛生,墙砖年久失修,有几处可供攀爬的缺口——显然齐陌以前经常从这里偷溜出去。
翻出齐府后,我按照白天记下的路线向城南走去。洛京实行宵禁,但这对贵族子弟而言形同虚设。巡逻的士兵看到我衣着的料子和腰间的玉佩,都识趣地别过脸去。
越往南走,街巷越发狭窄曲折。青石板路变成了泥泞的土路,两旁低矮的房屋散发着霉味和便溺的气息。这里是洛京的贫民区,与城东的繁华判若两个世界。
拐过七个弯后,我站在了一条死胡同前。胡同尽头只有一堵斑驳的灰墙,墙上用炭笔画着各种孩童的涂鸦。
走错了?我掏出青铜钱币仔细端详,上面除了一个古怪的符号外别无他物。
就在这时,钱币突然变得滚烫。我下意识松手,它却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发出微弱的青光。那道光照在墙上的某处涂鸦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图案。
当我触碰那个图案时,整面墙如水波般荡漾起来。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拉入墙中。
眼前一花,我已站在一个宽敞的地下室内。数十盏青铜灯悬浮在空中,将空间照得通明。四壁刻满了与我手臂上相似的符文,中央是一个圆形水池,水面平静如镜,却映不出任何倒影。
你来了。
我猛地转身,白天那个古董摊主正站在入口处。此刻他换了一身灰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编织着铜钱的腰带。
这是哪里?我警惕地后退半步,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安全屋。老者微笑,或者说,'寻真者'在洛京的最后一个据点。
寻真者——白天父亲暴怒时提到的词。我强作镇定:你们是什么组织?为何找我?
我们不是组织,齐公子。我们是'归来者'。老者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有人在等你。
绕过水池,后面是一扇雕花木门。老者推开门,里面是一间类似书房的小室。四壁书架摆满了竹简、帛书和皮质卷轴,一张黑檀木案几后,坐着那位青铜面具女子。
她换了一身墨绿色长裙,面具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见我进来,她抬手示意我坐下。
齐陌,或者我该叫你齐墨?她的声音依然冷如冰泉。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齐墨——这是我前世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
面具女子轻笑一声,那笑声让我莫名感到一丝熟悉。你的反应已经回答了。我是青鸾,'寻真者'的引导者。
老者——她称他为钱翁——默默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青鸾从案几下取出一个铜匣,打开后里面是九块颜色各异的玉板,与我在祠堂幻觉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三天前,天象异变,'门'的波动再次出现。她将玉板按特定顺序排列在案几上,你是第七位归来者。
什么门?什么归来者?我不明白。我确实糊涂了,但手臂上的符文却越来越烫,仿佛在呼应她的话。
青鸾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将袖子撸到肘部。那个真字符文此刻已变成暗红色,像是有鲜血在符号下流动。
看来的确醒了。她松开手,简单说,你不是第一个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人。每隔三十年,当'门'的力量减弱时,就会有灵魂从其他世界穿越而来,占据这个世界刚死之人的身体。
我喉咙发干:你是说...齐陌已经死了?我是占据了他身体的孤魂野鬼?
不完全是。青鸾摇头,更准确地说,你是齐陌的另一半。每个归来者都与宿主有着某种因果联系。你们本就是同源异体的存在。
这太荒谬了。我想反驳,却想起老太爷那诡异的金色眼睛和那句你终于醒了。难道他也知道什么?
证明给我看。我咬牙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证明给我看!
青鸾沉默片刻,突然摘下了面具。
我倒吸一口冷气。面具下的脸美丽得近乎妖异,皮肤如白玉般无瑕,但右颊上却有一个与我手臂上一模一样的符文,只是她的符文是金色的。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张脸我见过——在前世学校的古籍研究所里,那幅挂在墙上的禹朝末代女祭司画像!
你是...虞青鸾?禹朝最后一位大祭司?我脱口而出。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认得我?看来你在彼世的身份也不简单。
历史系研究生,研究方向就是禹朝文明。我苦笑,我以为那只是个传说。
传说往往有真实的影子。青鸾重新戴上面具,禹朝灭亡时,我启动了'九星连珠阵',试图挽救王朝命运。结果阵法失控,撕裂了时空屏障,导致两个世界开始周期性重叠。这就是'门'的起源。
我努力消化这些信息:所以你们'寻真者'是...
一群试图修复这个错误的人。青鸾叹息,三百年来,我们记录每一次'门'开启时的穿越事件,引导归来者找到真相,避免两个世界因过度重叠而崩溃。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说我是第七位归来者,那前六位呢?
青鸾的眼神黯淡下来:第一位在二十年前疯了,现在关在皇城地牢;第二位被监察司追杀,跳崖自尽;第三位...就是你现在的祖父,齐晏。
我如遭雷击。老太爷也是穿越者?难怪他看我的眼神如此古怪!
第四位是现在的皇帝?我半开玩笑地问。
不,第四位是宫里的李贵妃,三年前病逝了。青鸾的回答让我笑不出来,第五位是西戎的大祭司,第六位...
她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钱翁的惨叫和打斗声。
监察司!青鸾一跃而起,迅速收起玉板,他们找到这里了!
门被撞开,钱翁满身是血地跌进来:快走!他们用了破阵符!
青鸾一把抓住我的手:跟我来!
我们冲出书房,只见大厅里已闯入七八个黑衣人,每人胸前都绣着一个银色眼睛图案。他们手持一种奇怪的兵器,像是短棍,但顶端镶嵌着发光的晶体。
一个黑衣人看到我们,立刻举起短棍。晶体亮起刺目的红光,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差点跪倒在地。
闭眼!青鸾厉喝,同时从袖中抛出一把铜钱。
铜钱在空中爆裂,释放出刺眼的强光。趁黑衣人暂时失明,她拉着我冲向水池。
跳进去!她命令道。
那是水...
跳!
身后传来破空声,我本能地向前扑去。就在入水的瞬间,我听到一声怒吼:叛徒!
水面没有预期的冰凉,反而像是穿过了一层粘稠的雾气。眼前景象扭曲变幻,当视线重新清晰时,我们已站在一条陌生的小巷中。
空间转移?我震惊地看着干燥的衣服。
简单的水镜术。青鸾喘息着,但撑不了多久,他们很快会追来。
她拉着我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穿行。远处传来犬吠声和哨声,监察司的人正在扩大搜索范围。
为什么叫我叛徒?我边跑边问。
因为齐陌曾经是他们的一员。青鸾的回答让我脚下一个踉跄,三年前,他是监察司最年轻的执事,负责追捕寻真者。
难怪父亲说我私闯禁地!齐陌根本不是被放逐,很可能是在执行某种秘密任务!
后来发生了什么?
青鸾突然停下脚步,将我推到一堵墙前:后来他发现了真相,试图毁掉'门',结果被监察司重伤。我们救了他,但为时已晚...他的灵魂已经破碎,只能等待另一半的归来。
她的话让我想起祠堂里看到的幻象——齐陌站在青铜门前,面具女子浑身是血...
你是幻象中那个...
没时间了!青鸾打断我,从怀中取出一块青色玉佩塞给我,拿着这个,它能暂时屏蔽监察司的追踪。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明日寿宴后,找机会独自来城西'醉仙楼',我会在那里等你。
等等!我还有问题...
巷子另一端已传来脚步声。青鸾猛地推了我一把:走!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几步,回头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一枚青铜钱币在地上滚动。
捡起钱币,我钻进一条更窄的岔路。手臂上的符文灼痛难忍,脑海中齐陌的记忆碎片不断闪现:监察司的训练场、地下密室中的青铜门、父亲愤怒的脸...
他在那里!
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三个黑衣人出现在巷口,为首的举起那根发光短棍。这次我看清了,晶体中射出的不是光,而是一道赤红闪电!
我本能地抬起手臂格挡。就在闪电即将击中我的瞬间,手臂上的符文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青光。那道红光被反弹回去,击中了一个黑衣人的肩膀。他惨叫一声,倒地抽搐。
另外两人明显被震住了,犹豫着不敢上前。我趁机转身就跑,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符文的力量只持续了几秒就消退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眩晕。齐陌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与我的意识激烈碰撞。
——齐陌十岁那年,第一次在祖庙看到那扇青铜门...
——监察司的训练残酷而精确,他学会了如何在三招内取人性命...
——三年前的雨夜,他在密室中发现了门的真相,却被最信任的师兄从背后刺中...
这些记忆如此真实,仿佛都是我亲身经历。我跪在暗巷中干呕,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齐墨还是齐陌。
公子?公子!
熟悉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阿福提着灯笼,一脸惊恐地跑过来:谢天谢地!您怎么在这里?老太爷派了全府的人找您!
我勉强站起身,发现已不知不觉跑到了城东贵族区边缘。远处传来四更的鼓声,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我...出来散步。
阿福狐疑地看着我狼狈的样子,但识趣地没有多问:快回府吧,寿辰庆典巳时就要开始了。
回府的路上,我紧握着青鸾给的玉佩,脑中思绪万千。监察司、寻真者、归来者、青铜门...这个世界的复杂程度远超想象。而最令我恐惧的是,我越来越难以分辨哪些是自己的思想,哪些是齐陌残留的意识。
齐府大门前,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等我——齐枫。
二弟,深夜漫游的爱好还没改啊。他似笑非笑地说,目光却锐利如刀,父亲很担心呢。
让大哥费心了。我强打精神回应。
齐枫走近一步,突然压低声音:城南旧巷好玩吗?
我心头一震,但面上不显:大哥说什么,我听不懂。
呵。他轻笑一声,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监察司已经通知父亲了。你以为那些符文能瞒过'天眼'?
我这才注意到他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银色戒指,上面刻着与监察司制服相同的眼睛图案。
齐枫...是监察司的人!
大哥在监察司高就?我试探着问。
他松开手,笑容不减:明日寿宴后,司座大人要见你。好好准备吧,我亲爱的...弟弟。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回到听雨轩,我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窗外,第一缕阳光已照进庭院。寿宴、监察司、青鸾的约定...太多信息需要消化。
最令我不安的是齐枫的态度。他明明知道我去见了寻真者,为何不当场揭发?老太爷知道孙子的真实身份吗?父亲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我将青鸾的玉佩藏在贴身的暗袋里,手臂上的符文已恢复平静,但那种灼热感仍萦绕不去。闭上眼睛,齐陌的记忆仍在不断涌现,其中最清晰的一段是他站在青铜门前,手中拿着一把形状古怪的钥匙...
钥匙!
我猛地坐起,冲到书桌前。齐陌的日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草图,画的正是那把钥匙,下面标注着一行小字:祖庙地宫,九灯之位。
寿宴在即,危机四伏。但直觉告诉我,所有的答案都藏在齐家祖庙之中。而今天,作为回归的齐二公子,我一定能找到机会进入那个禁地。
窗外,仆人们已经开始张灯结彩。我望着铜镜中的陌生面孔,轻声问道:
齐陌,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镜中人没有回答,但手臂上的符文再次微微发热,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第三章 祖庙禁地
公子,该更衣了。
阿福的声音将我从浅眠中惊醒。窗外日上三竿,齐府上下早已忙碌起来。仆人们穿梭于庭院之间,张灯结彩,搬运贺礼,为老太爷的七十大寿做准备。
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昨夜经历的一切仿佛一场荒诞的梦。但当我卷起袖子,那个真字符文依然清晰地烙印在手臂内侧,提醒着我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真实的。
老太爷吩咐,让您穿这件。阿福捧出一套靛青色锦袍,衣襟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腰间配一条镶嵌青玉的银带。
这身打扮华贵却不张扬,很符合齐家二公子的身份。但当我触摸那些云纹时,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感——这些纹路并非单纯的装饰,而是与符文同源的某种阵法。
老太爷还说什么了?我一边更衣一边问。
阿福压低声音:老太爷说,让您寿宴上坐在他右手边第三个位置,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席位超过一刻钟。
奇怪的要求。但联想到老太爷也是归来者,这很可能是某种保护或安排。
父亲呢?
老爷一早就被召进宫了,说是西戎使团提前到了,陛下让几位重臣去商议接待事宜。阿福帮我系好腰带,大公子在正门接待宾客,三公子被派去监督厨房。
也就是说,齐枫暂时不会盯着我。这是个好机会。
更衣完毕,我取出青鸾给的玉佩,犹豫片刻后将它挂在腰间暗袋里。玉佩触肤生凉,竟让手臂上的符文灼热感减轻了些。
公子,还有这个。阿福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狭长的木盒,老太爷今早派人送来的。
盒中是一把带鞘的短剑。剑身出鞘三寸,寒光凛冽,剑脊上刻着与符文相似的纹路。更奇特的是,当我握上剑柄时,那些纹路微微发亮,手臂上的符文也随之呼应。
这绝不是普通兵器。
替我谢过祖父。我将短剑藏在袍袖内袋,它出奇地轻便,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前院已传来阵阵乐声和宾客的寒暄。我深吸一口气,踏出房门,正式以齐家二公子的身份亮相。
齐府正厅张灯结彩,数十张红木案几呈品字形排列,最上首是老太爷的主位。宾客们衣着华贵,三三两两地交谈着,侍女们穿梭其间奉上茶点。
我刚踏入厅门,就感到数道目光同时射来。有好奇的,有审视的,还有几道明显带着敌意。
陌儿,过来。老太爷在主位招手。
齐晏今天穿着一身暗红色寿纹锦袍,白发用一根白玉簪束起,看起来精神矍铄。但当我走近时,注意到他眼中金色纹路比昨夜更加明显,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孙儿祝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恭敬地行了大礼。
老太爷笑着扶起我,趁机在我耳边低语:记住,别碰任何酒水,别吃鱼脍。
不等我询问缘由,他已转向下一位贺寿的宾客。我按指示坐到指定位置——老太爷右手边第三席,正好能纵观全场,又不那么引人注目。
乐声渐起,寿宴正式开始。侍女们如穿花蝴蝶般端上一道道珍馐美味。我注意到每道菜上来时,老太爷都会若有若无地看我一眼,直到我动筷他才移开视线。
二弟气色不错啊。齐枫不知何时站到我身后,手里端着两杯酒,三年不见,为兄敬你一杯。
我记起老太爷的警告,婉拒道:大哥见谅,我昨日受了些风寒,大夫嘱咐忌酒。
齐枫眼中闪过一丝阴翳,却笑容不减:那真是太遗憾了。他将两杯酒一饮而尽,对了,司座大人托我向你问好。他说...很期待今晚的会面。
我背后一凉。监察司司座——那个被青鸾称为叛徒的人,今晚要见我?
荣幸之至。我勉强回应。
齐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我观察到他走动时左腿微跛,这是齐陌记忆中没有的。三年前发生了什么?
寿宴进行到一半时,一个身着紫金官服的中年男子带着随从昂然而入。宾客们纷纷行礼,口称齐大人——这是我现在的父亲,齐晟。
齐晟向老太爷贺寿后,目光如刀般扫过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不像父子重逢的喜悦,倒像是确认某件物品完好无损。
西戎使团明日抵京,齐晟向众宾客宣布,陛下命我齐家负责接待。枫儿,你全权处理。
齐枫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我注意到坐在左侧的二叔齐晟脸色瞬间阴沉——在齐陌记忆中,这位二叔一直觊觎家主之位,与齐晟父子势同水火。
二叔突然站起来,高声道:父亲,儿子有一件特别的寿礼呈上。
他拍手示意,两名仆人抬上一个盖着红布的笼子。揭开红布后,满座哗然——笼中关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幼虎,额头上有一道金色纹路,与老太爷眼中的纹路惊人地相似。
西域雪山灵虎,十年难得一见。二叔得意洋洋,据说能辨人心,识妖邪。
老太爷面色不变,但眼中金光大盛:有心了。
当仆人将笼子抬过我跟前时,那白虎突然躁动起来,金眸死死盯着我,发出低沉的咆哮。我的符文瞬间灼痛,短剑在袖中微微震动。
看来它不喜欢二侄子啊。二叔阴阳怪气地说,畜生就是畜生,不识贵人。
宾客们哄笑起来,但我注意到老太爷、齐晟和齐枫的表情都变得异常严肃。白虎的反应显然引起了他们的警觉。
寿宴在诡异的气氛中继续。我按老太爷嘱咐,没有离开席位超过一刻钟。每当有二叔一系的人试图接近我,总会有各种巧合打断——要么是侍女打翻酒盏,要么是其他宾客突然插话。
午后,宾客移步花园听戏。我借口更衣溜了出来,直奔齐府西北角的祖庙。这是最好的机会——大多数仆人都被调去伺候寿宴,祖庙守卫也会暂时撤走参加庆典。
齐家祖庙是一座独立的青砖建筑,形制古朴,门前立着九根石柱,每根上面都刻着不同的兽首。按照齐陌的记忆,禁地入口就在祖庙正殿的供桌下方。
我绕到祖庙后方,从一扇侧窗翻入。庙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香火味,混合着某种说不清的腥气。
正殿中央是一张巨大的黑石供桌,上面摆放着齐家历代祖先的牌位。最上方是一个特别的金色牌位,上面只刻着一个字:禹。
禹朝!果然齐家与那个失落文明有关联!
我跪在供桌前,按照齐陌记忆中的方法,三叩首后向左转动最下方的牌位底座。随着机关启动的闷响,供桌下方的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一股阴冷的风从地下涌出,夹杂着铁锈和腐朽的气味。我取出准备好的火折子点燃,小心地钻进入口。
石阶陡峭向下,墙壁上布满古怪的壁画——描绘的并非齐家历史,而是某种祭祀场景:九位身着奇异服饰的祭司围绕着一个青铜门,门中伸出一只巨大的手...
下到尽头,是一间圆形石室。九盏青铜灯按照特定方位排列,中央是一个水池,与寻真者据点中的那个极为相似,只是大了数倍。水面无波,却映不出任何倒影。
九灯之位...我喃喃自语,想起齐陌日记中的记载。
当我走近水池时,手臂上的符文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九盏青铜灯同时亮起幽蓝的火焰,水面开始旋转,形成一个漩涡。
漩涡中心缓缓升起一个平台,上面放着一把青铜钥匙——正是我记忆碎片中看到的那把!
就在我伸手去拿钥匙的瞬间,背后传来一声冷笑:果然来了。
我猛地回头,二叔齐晟带着两个黑衣人站在入口处。那两人胸前绣着银色眼睛——监察司的人!
二叔这是什么意思?我慢慢后退,手摸向袖中的短剑。
别装了,冒牌货。二叔狞笑,三年前那小子就已经死透了。监察司检测到'门'的波动,就知道会有新的孤魂野鬼占据这具身体。
我心头巨震。他们知道我是穿越者!而且听起来,他们一直在等待归来者的出现...
司座大人说得没错,你们这些异界游魂总是控制不住好奇心。二叔示意黑衣人上前,抓住他,要活的。司座需要第七个样本完成阵法。
两个黑衣人举起那种发光短棍。有过昨夜经验,我知道被那东西击中会有什么后果。
千钧一发之际,我抽出短剑。剑身与符文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青光。一道闪电般的能量从剑尖射出,击中一个黑衣人的胸口。他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符文武器?!二叔大惊失色,齐晏那老东西竟然把它给了你!
另一个黑衣人趁机发动攻击,红光从短棍射出。我勉强闪避,仍被擦中左肩。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针在血管里游走。
没用的,小子。二叔慢慢逼近,你以为齐陌是怎么死的?就是在这间密室,被同样的'噬魂光'击中。那小子比你还难缠,临死前还想毁掉钥匙...
他的话唤醒了齐陌最深层的记忆。画面如潮水般涌来:三年前的雨夜,齐陌潜入祖庙,发现二叔与监察司司座的秘密交易;他们计划利用门的力量控制皇室;齐陌试图拿走钥匙阻止他们,却被最信任的师兄从背后偷袭...
陆师兄...我脱口而出。
二叔一愣,随即狞笑:看来记忆融合得不错。没错,陆明现在已是监察司副司座,今晚他可是很期待与你'重逢'呢。
愤怒如火山般爆发。那一刻,我分不清自己是齐墨还是齐陌,只知道这些人为了一己私欲杀害了齐陌,现在又想抓我做实验品。
手臂上的符文突然变得滚烫,短剑上的纹路全部亮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我纵身一跃,速度快得超出人类极限,短剑直取二叔咽喉。
二叔仓皇后退,黑衣人急忙拦截。剑光闪过,那人的短棍断成两截,胸前多了一道焦黑的伤口。
拦住他!二叔尖叫着往出口逃去。
我正要追击,整个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九盏青铜灯的火焰蹿高数尺,水面的漩涡加速旋转。钥匙平台开始下沉,水面下隐约可见一扇巨大的青铜门正在缓缓开启!
不!我扑向平台,在钥匙完全沉没前抓住了它。
接触钥匙的瞬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冲入脑海。我看到两个世界如叠影般交错,看到无数光点在世界之间穿梭,看到九个身影站在不同位置维持着某种平衡...
最震撼的是,我看到了青鸾——不是戴面具的她,而是三百年前禹朝末日的她,站在祭坛上启动那个改变一切的阵法。而在她身边,赫然是年轻时的齐晏!
齐墨!
熟悉的清冷声音将我拉回现实。青鸾不知何时出现在石室中,手中抛出一把铜钱。铜钱在空中形成某种阵法,暂时稳定了暴走的能量场。
快走!'门'被惊动了!她拉住我的手。
可是二叔...
没时间了!青鸾厉声道,一旦'门'完全开启,两个世界都会崩溃!
我们冲出祖庙时,整个齐府已乱作一团。地面轻微震动,宾客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远处传来隆隆雷声,可天空却晴朗无云。
寿宴...怎么回事?我喘息着问。
青鸾拉着我躲进一处假山后:你触动了钥匙,引发了空间震荡。监察司肯定已经检测到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可我祖父...
齐晏知道该怎么做。青鸾语气笃定,他是第四位归来者,经验比你丰富得多。
我震惊地看着她:你不是说他是第三位吗?
我撒谎了。青鸾坦然道,必要的防范措施。现在没时间解释,监察司的人马上会封锁全城,我们必须...
她的话戛然而止,一支弩箭突然从侧面射来,正中她的肩膀。青鸾闷哼一声,面具下的脸色瞬间煞白。
在那里!十余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为首的正是齐枫。他手中拿着一把造型古怪的弩,箭头上泛着幽蓝的光。
齐陌,或者不管你叫什么,齐枫冷声道,把钥匙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我将青鸾护在身后,短剑横在胸前:大哥真是演得一出好戏啊。
彼此彼此。齐枫微笑,你以为老太爷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就是因为司座大人需要他脑子里的情报。现在有了你,他终于可以退休了。
黑衣人逐渐缩小包围圈。青鸾虚弱地靠在我背上:钥匙...不能给他们...
我知道无路可退了。握紧钥匙和短剑,我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正中齐枫胸口。他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撞在假山上。
谁敢伤我孙子!老太爷齐晏如天神般降临,手持一根金光闪闪的拐杖。他眼中的金色纹路已扩散到整个眼白,看起来既神圣又可怖。
齐晏!黑衣人惊呼,司座大人有令,活捉齐...
老太爷拐杖一顿,一道金色波纹扩散开来。被波纹触及的黑衣人如遭雷击,纷纷倒地抽搐。
走!老太爷对我吼道,去醉仙楼找李掌柜,他会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祖父...
没时间矫情了,小子。齐晏突然笑了,那笑容竟有几分顽皮,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记忆,包括你自己的。现在,快走!
他转身面对新一波涌来的黑衣人,拐杖上的金光越来越盛。青鸾拉着我趁乱从侧门逃出齐府。
拐过几条小巷后,我听到齐府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随即是冲天的金光。青鸾身子一颤,低声道:他启动了自毁阵法...
我胸口一阵刺痛。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两天,但齐晏是这个世界第一个认出我真实身份的人,也是唯一给予我无条件保护的。
为什么?我嘶声问,为什么他要为我们牺牲?
青鸾靠在我肩上,血流不止:因为...他是守门人...而你是...钥匙守护者...
说完这句话,她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我抱起她轻如羽毛的身体,向城西醉仙楼方向奔去。
手臂上的符文与怀中的钥匙相互呼应,发出微弱的光芒。这一次,符文不再是单一的真字,而是一句完整的古语:
真相之重,非一人可担。
第四章 醉仙楼密议
醉仙楼是洛京城西最不起眼的一家酒肆。两层木楼因年久失修而微微倾斜,招牌上的金漆早已斑驳脱落。此时已近黄昏,楼内却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个醉汉趴在角落的桌子上打鼾。
我抱着昏迷的青鸾冲进门时,柜台后的胖掌柜连头都没抬:打烊了。
李掌柜,是我。我压低声音,青鸾受伤了。
胖掌柜这才抬头,绿豆大的眼睛瞬间睁圆。他快步走出柜台,确认四周无人后,迅速挂上暂停营业的木牌,锁死了大门。
跟我来。
他引领我们穿过厨房,在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上按了特定位置。墙面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狭窄楼梯。潮湿的空气中混合着草药和金属的气味,与寻真者据点如出一辙。
地下空间远比想象的宽敞。数十盏青铜灯悬浮在空中,照亮了一个圆形大厅。四壁摆满了书架和古董架,中央是一个与祖庙禁地相似但规模更大的水池。十几名身着灰袍的人正在忙碌,看到我们进来,立刻有人上前接过青鸾。
箭头有毒,李掌柜检查伤口后说,需要立刻处理。小五,准备'清灵散'。
一名少年迅速取来一个玉匣。李掌柜娴熟地拔出弩箭,将匣中粉末撒在伤口上。青鸾即使在昏迷中也疼得浑身抽搐,面具下的嘴唇咬出了血。
按住她。李掌柜取出一把银质小刀,在伤口上划开十字,黑血顿时涌出。他接着拿出一块磁石,放在伤口上方。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数条细如发丝的银色虫子被吸了出来,在磁石表面扭动。
监察司的'噬魂蛊',李掌柜将磁石扔进火盆,虫子发出刺耳的尖叫,中者三日之内记忆全失,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
我倒吸一口凉气。齐枫竟对自己的师弟用这种手段?
处理完伤口,李掌柜让人把青鸾抬到隔壁房间休息,然后递给我一套干净衣物:齐公子也受伤了?
我这才注意到左肩被红光擦过的地方已经乌黑一片,周围的血管呈现出不祥的紫色。李掌柜见状脸色大变:'噬魂光'?你还能站着真是奇迹!
他不由分说扒开我的衣领,当看到手臂上的符文时,长舒一口气:还好,'真言印'已经吸收了大部分毒素。说着取来一碗墨绿色药汁,喝下去,会有点疼。
药汁入喉,像吞下一团火。剧痛从胃部扩散到全身,我蜷缩在地上,感觉内脏都要被烧穿了。就在快要昏过去时,手臂上的符文亮起青光,疼痛如潮水般退去。
果然如此,李掌柜扶我坐起,你是真正的'守护者',不是普通的归来者。
什么意思?我虚弱地问。
等青鸾醒了再说吧。他递给我一杯温水,现在,把钥匙给我看看。
我这才想起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青铜钥匙。它长约三寸,造型古朴,柄部呈九芒星状,每个尖端都刻着一个微型符文。钥身上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幽幽蓝光。
李掌柜接过钥匙时,手微微发抖:三百年了...终于...
他将钥匙放在水池边缘的一个凹槽中。水面立刻泛起涟漪,浮现出一幅模糊的地图。
这是...
两个世界的重叠图,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青鸾扶着门框站在那里,面具歪斜,露出半边苍白的脸,能显示'门'的当前位置和稳定程度。
我连忙起身扶她坐下:你应该躺着。
没时间了。青鸾指向水池,看,红点代表'门',现在它已经出现在七个位置,意味着稳定性降到了最低点。当第九个红点出现时,两个世界将开始不可逆转的融合。
融合会怎样?
空间错乱,规则崩溃,青鸾摘下面具,露出那张与禹朝女祭司一模一样的脸,简单说,两个世界都会毁灭。
我盯着水面上闪烁的七个红点,突然发现其中一个的位置非常熟悉:这是...齐府祖庙?
没错,李掌柜点头,另外六个分别在皇宫祭天台、西戎圣山、南疆巫神殿、东海归墟、北境冰窟,以及...
以及我前世所在的城市。我脱口而出,因为第七个红点显示的位置,正是我出车祸的那个十字路口。
青鸾和李掌柜交换了一个眼神:你的直觉很准。每个'门'的开启都需要一个'锚点',通常是一个刚死之人的身体和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齐陌死时,你正好在另一个世界遭遇车祸,灵魂穿越而来,成为了第七个'锚点'。
我回想起车祸那一瞬的剧痛,以及醒来时身处马车的迷茫:所以我的穿越不是偶然?
没有偶然,青鸾的声音轻柔却坚定,三百年前阵法失控时,就注定了会有九位'归来者'依次出现,维持两个世界的平衡。你是第七位,也是最后一位'守护者'。
守护者与其他归来者有何不同?
青鸾示意我伸出手臂,露出那个真字符文:普通归来者只有部分印记,能力有限。守护者则拥有完整的'真言印',能够控制'门'的开关,甚至修复两个世界之间的屏障。
她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右臂上金色的符文:我是第一位守护者,齐晏是第四位。每位守护者都会在临终前选择下一位继任者。齐晏选择了你,或者说,选择了齐陌。

为什么是齐陌?
因为他身上流着禹朝皇室的血,李掌柜插话,齐家是禹朝最后一支皇族的后裔,血脉中天然带有控制'门'的能力。
这解释了为何齐府祖庙会有那个刻着禹字的牌位。但另一个问题随即浮现:监察司司座也是归来者?
青鸾的表情瞬间变冷:陆明是第二位归来者,曾经是位正直的学者。但在研究'门'的过程中,他发现了某种窃取他人生命延续自身的方法,逐渐腐化。现在他猎杀其他归来者,就是为了收集足够的能量完全控制'门'。
他想做什么?
永生,青鸾冷笑,通过不断更换年轻身体,并利用'门'的力量维持灵魂不灭。为此他不惜毁灭两个世界。
我想起二叔说的第七个样本,胃部一阵翻腾。陆明想把我当成他永生计划的最后一块拼图。
祖父...齐晏他...
齐晏一直在暗中对抗陆明,青鸾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三年前他安排齐陌进入监察司卧底,没想到齐陌身份暴露,被陆明亲手所杀。临终前齐陌将部分记忆封印在祖庙钥匙中,等待另一半灵魂——也就是你的到来。
我握紧拳头,齐陌生前最后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现:雨夜、背叛、青铜门...还有那双充满悔恨的眼睛——陆明的眼睛。
现在怎么办?
青鸾站起身,尽管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神已恢复锐利:首先,你需要学会控制'真言印'的力量。然后,我们必须赶在陆明之前找到剩下的两个'门'的位置。
她带我来到隔壁房间,这里像是一个练功房,四壁刻满了各种符文图案。中央地面上有一个与齐陌记忆中完全相同的九芒星阵。
站到中央,青鸾指示,试着回忆你触发符文力量时的感觉。
我站进星阵,闭上眼睛,回想祖庙中那种愤怒与力量爆发的瞬间。起初什么也没发生,但随着呼吸逐渐平稳,手臂上的符文开始微微发热。
很好,现在想象那股能量是一股水流,从手臂流向全身,再回到符文。
我按照她的指示尝试,符文的热度逐渐升高,但仍在可控范围内。奇妙的是,我能清晰感受到体内有一股陌生的能量在流动,如温水般舒适。
睁开眼。
我睁开眼,惊讶地发现双手被一层淡青色光晕包裹。更神奇的是,我能透过墙壁看到隔壁房间李掌柜正在整理书架,甚至能听到楼上醉汉的喃喃梦话。
这就是'真言印'的基础能力,青鸾说,增强五感,预知危险。接下来试试这个。
她抛给我一把木剑,自己拿起另一把:攻击我。
你还有伤...
话未说完,她的木剑已如毒蛇般刺来。我本能地格挡,两剑相击的瞬间,手臂符文突然爆发强光。木剑上的纹路亮起,一股电流顺着剑身传导,将青鸾震退数步。
太棒了!她非但不恼,反而欣喜若狂,你天生就能引导雷霆之力!
我呆立原地,看着木剑上渐渐消退的电光:这...正常吗?
每个守护者的能力都不同,青鸾解释道,齐晏能操控金属,我能看穿幻象,而你似乎擅长驾驭雷电。这种力量源自两个世界的能量交互,用得越多,两个世界的屏障就越脆弱。
她的话让我想起老太爷临终前的金光,以及那句真相之重,非一人可担。
如果我过度使用能力,会加速世界崩溃?
青鸾严肃地点头:正是如此。陆明之所以能活这么久,就是因为他不断猎杀其他归来者,用他们的能量抵消自己使用能力的代价。
难怪他要收集七个样本...
训练持续了两个时辰。结束时我已能自如地激发和收回符文能量,虽然威力远不如生死关头时的爆发,但控制精度大大提高。
回到主厅,李掌柜正在水池边观察地图变化。第七个红点——我原来世界的那个——现在变得更加明亮了。
不妙,李掌柜眉头紧锁,这个'门'的活跃度突然升高,可能已经被人发现了。
青鸾面色一变:陆明在彼世也有爪牙?
不一定是他,我猛然意识到什么,在我出车祸前,曾收到一封匿名邮件,说发现了一处禹朝遗址,邀请我去考察...
邮件?青鸾疑惑地重复这个陌生词汇。
彼世传递信息的方式,李掌柜解释,看来有人故意引你去那个地点,好让穿越发生时'门'能精准定位。
我背脊发凉。如果真是这样,我前世的死亡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我们需要去这个'门'的位置看看,青鸾决断道,也许能找到线索。
怎么去?我苦笑,穿越回去?
出乎意料,青鸾和李掌柜同时点头。
理论上可行,李掌柜说,只要有足够的能量和精确的坐标,'真言印'可以短暂打开一条通道。问题是...
问题是什么?
你可能只有一次机会,青鸾直视我的眼睛,而且必须在七日内做出选择——是留在彼世永远关闭'门',还是回来成为新的'守门人'。
如果我选择留下呢?
那么两个世界的联系将永远存在,需要有人持续维护平衡。齐晏死后,这个责任就落到了你肩上。
我陷入沉思。这个选择太过沉重,不仅关系到我个人的命运,更关乎两个世界的存亡。
给我点时间考虑。
青鸾理解地点头:明天我们继续训练。后天...后天我们必须去查探第八个'门'的位置。
你知道在哪?
西戎使团,青鸾冷笑,他们所谓的'圣物',就是另一把钥匙的碎片。
夜深了,但我毫无睡意。李掌柜安排我在一间小厢房休息,房间简朴但整洁。墙上挂着一幅禹朝疆域图,与我前世在博物馆看到的一模一样。
窗外月光如水,我摩挲着青铜钥匙,思绪万千。来到这个世界才三天,却仿佛经历了一生。齐陌的记忆与我的记忆不断融合,有时我甚至分不清哪些经历真正属于我。
钥匙突然微微发热,一个画面浮现在脑海:齐陌站在祖庙密室中,将一本小册子塞进某个暗格...
我猛地坐起。那本册子!齐陌一定留下了什么重要信息!
正要出门,青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去哪?
她倚在门框上,月光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没戴面具的脸美得惊心动魄,右颊上的金色符文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我想起齐陌在祖庙藏了东西,可能很重要。
青鸾走进房间,轻轻关上门:太危险了,监察司肯定已经封锁了齐府。
但...
钥匙不仅能显示'门'的位置,她打断我,还能读取接触者的记忆。你想知道什么,可以试着从钥匙中提取。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青铜钥匙:怎么做?
集中注意力,想象你要找的记忆画面,同时向符文注入少量能量。
我按照她说的方法尝试。起初什么也没发生,但随着能量持续输入,钥匙渐渐变暖,最终变得几乎烫手。突然,一连串画面如洪水般冲入脑海:
——年幼的齐陌被齐晏带进祖庙密室,老人指着水池说:这是我们家族的使命...
——少年齐陌在监察司训练场上与陆明对练,后者眼中闪过诡异的红光...
——三年前的雨夜,齐陌偷听到陆明与二叔的对话:...需要九个归来者的能量才能完全控制门...
——最后的画面,齐陌将一本笔记藏入祖庙暗格,笔记扉页上写着:归来者名单与位置...
我喘着粗气回到现实,额头布满冷汗。青鸾扶住我摇晃的身体:看到了什么?
名单...我艰难地说,齐陌记录了一份所有归来者的名单和位置...包括第九位!
青鸾眼睛一亮:第九位已经出现了?是谁?
画面在记忆中闪回,当我看清那个名字时,心脏几乎停跳:
齐枫...我大哥是第九位归来者!
第五章 第九归来者
齐枫是第九位归来者?
青鸾的声音陡然提高,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立刻意识到失态,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外,确认没有惊动他人后才压低声音:你确定?
钥匙显示的记忆很清晰。我揉着太阳穴,那些画面仍在我脑海中翻腾,齐陌在监察司卧底时发现的。陆明似乎早就知道,但故意留着齐枫...像是在等什么。
青鸾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这就解释了很多事。三年前那场行动,齐陌本应必死无疑,却奇迹般地撑到了我们救援...
什么行动?
她停下脚步,琥珀色的眼眸直视我:齐陌偷走了陆明的一本秘册,记载着前六位归来者的信息。陆明发现后亲自追杀,用'噬魂光'击中了他。按理说没人能在那样的攻击下存活,但当我们找到齐陌时,他身边有一道防护屏障——那种能量特征,只可能是另一位归来者创造的。
我回想起齐枫走路时的微跛,和钥匙展示的画面中那个挡在齐陌身前的模糊身影:是齐枫救了他?
很可能。青鸾点头,但为什么之后齐枫又继续为监察司效力?除非...
除非他在卧底。我突然明白了,就像齐陌当初做的一样。祖父知道吗?
青鸾的表情变得复杂:齐晏知道很多事情...但他从不全部告诉任何人。这是守门人的生存法则。
我握紧青铜钥匙,冰凉的触感让我保持清醒。如果齐枫真的是盟友而非敌人,那么他在寿宴上的威胁很可能是做戏。但这场戏是演给谁看的?二叔?还是...
西戎使团。我和青鸾异口同声。
陆明一定派齐枫去接待使团,青鸾快速分析,为了那个'圣物'。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接触使团。
怎么找使团?监察司肯定已经封锁了所有官方驿馆。
青鸾唇角微扬:西戎人不会住官方安排的地方。他们信仰'夜星',必定会选择能看见北极星的位置...
醉仙楼往北两里,有个'观星别院'!我脱口而出,随即一愣。这是我前世作为历史系研究生知道的,还是齐陌的记忆?
青鸾敏锐地注意到我的异常:记忆融合加速了?
有点分不清哪些是我的,哪些是齐陌的。我苦笑,刚才说到观星别院时,我甚至能想起那里的建筑布局...
这是好事。青鸾轻轻按住我的手臂,符文接触的瞬间,一股暖流涌入脑海,暂时平息了混乱的记忆漩涡,力量与记忆同在。齐陌的训练和经验会成为你的助力。
她转身从床下拖出一个黑木箱子,打开后是两套夜行衣和一些奇怪的工具:我们子时出发。现在,你需要休息一会儿。
我确实精疲力尽了。倚在墙边闭目养神,恍惚间又看到那些交错重叠的记忆画面:齐陌在监察司的训练场挥汗如雨;齐枫手把手教他使用暗器;雨夜里,齐枫挡在他面前,被陆明的红光击中右腿...
这些记忆如此鲜活,仿佛都是我亲身经历。最奇怪的是,我对青鸾的感觉——在齐陌的记忆中,她不仅是导师,还是某种更特殊的存在。那种混合着敬畏、依赖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现在正逐渐变成我自己的感受。
子时的更鼓声将我从半梦半醒中唤醒。青鸾已经换好夜行衣,面具重新戴好,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她递给我一套同样的装束:监察司的巡逻路线每半个时辰经过观星别院一次,我们有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我们悄悄离开醉仙楼,沿着屋顶潜行。夜色如墨,新月被云层遮蔽,正是夜行者最好的掩护。融合了齐陌的记忆后,我发现自己能本能地找到最佳落脚点和隐蔽路线,身手敏捷得不像个现代人。
观星别院是座三层塔楼,顶层确实如我所记得的那样,有个露天平台用于观星。此时院内静悄悄的,只有几处窗口透出微弱的灯光。
太安静了。青鸾皱眉,西戎使团至少二十人,就算休息也不该...
她话未说完,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我们同时绷紧了身体。
出事了。我低声道。
青鸾做了个分散包抄的手势,我点头,从西侧围墙翻入。落地时踩到的不是石板,而是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西戎武士装扮,喉咙被利刃割开,眼睛还惊恐地大睁着。
院内横七竖八躺着更多尸体,血迹尚未完全凝固。从伤口看,袭击者手法专业,几乎都是一击毙命。
三楼突然传来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我和青鸾如离弦之箭冲向声源,在楼梯口险些撞上一名踉跄后退的西戎人。他胸前插着一把匕首,看到我们时张了张嘴,却只吐出大量鲜血,倒地气绝。
三楼厅内,五名黑衣人正围着一个巨大的金属箱。地上躺着三名西戎装束的老者,其中一人怀中紧抱着个包裹,已经被鲜血浸透。
监察司的暗卫。青鸾在我耳边低语,他们得手了。
为首的黑衣人正用一把形状古怪的钥匙尝试打开金属箱。我眯起眼,那钥匙的柄部呈半月形,与我手中的青铜钥匙形状互补。
那是另一半钥匙!我惊呼。
声音虽轻,却惊动了黑衣人。其中两人立刻转身警戒,另外三人加快开锁动作。
动手!青鸾甩出三枚铜钱,在空中爆裂成烟雾。
我趁乱突进,短剑出鞘,符文能量顺着手臂注入剑身。第一个冲上来的黑衣人举刀劈砍,我侧身闪避,剑锋划过他的手腕。雷电之力顺伤口导入,他全身痉挛着倒下。
第二个黑衣人更谨慎,从腰间抽出一条金属长鞭,鞭梢带着倒刺。他甩鞭成圈,封锁我的进攻路线。我尝试用短剑格挡,却被鞭子缠住,险些脱手。
用能量震开!青鸾的声音从混战中传来。
我集中精神,引导符文能量爆发。短剑上青光暴涨,如雷霆炸裂,将金属长鞭震成数段。黑衣人惊骇后退,我趁机突刺,剑尖点在他胸口,雷电之力瞬间令他昏迷。
另一边,青鸾以一对二不落下风。她的武器是两把短刃,招式狠辣精准,每次出击都直取要害。一名黑衣人已经倒地不起,另一个也节节败退。
但为首的黑衣人已经打开了金属箱,正从里面取出一个青铜圆盘——那正是钥匙缺失的另一半!
青鸾!他要跑了!
青鸾闻言猛地掷出一把短刃,精准命中那人的肩膀。他闷哼一声,却仍紧抓圆盘,从窗口一跃而出。
追!青鸾冲向我,别让他...
话音未落,倒地的黑衣人突然抛出一个球状物,在落地瞬间爆发出刺目强光。我本能地闭眼,仍被闪得暂时失明。等视力恢复时,厅内只剩下我们和满地尸体。
该死!青鸾罕见地咒骂,他们计划周密。
我检查那名怀抱包裹的老者,发现他还有微弱气息。老者艰难地抓住我的手,用生硬的官话说:...圣物...不能给...恶魔...
谁干的?我贴近他问,是谁杀了你们?
老者眼中闪过恐惧:银眼...恶魔...他...亲自来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头一歪,断了气。包裹从他怀中滑落,露出一角古旧的羊皮纸。
青鸾迅速捡起羊皮纸展开。上面用某种红色颜料绘制着复杂的地图,标注着八个红点,与我之前在水池上看到的重叠图惊人地相似。不同的是,这张图上还画着连接八个点的线条,形成一个复杂的几何图案,中心点位于...
皇宫祭天台。青鸾倒吸一口冷气,陆明想在那里举行仪式!
什么仪式?
九星连珠阵...三百年前我启动的那个阵法。青鸾的声音微微发抖,他想逆转阵法,彻底打通两个世界的屏障!
我猛然想起钥匙展示的记忆中,陆明与二叔的对话:...需要九个归来者的能量才能完全控制门...
他需要九个归来者...所以他一直在猎杀我们。我恍然大悟,现在只差两个——我和齐枫。
青鸾面色凝重:更糟的是,他现在有了另一半钥匙。只要再抓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楼下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我们警觉地靠向窗边,只见一队官兵举着火把包围了别院,为首的正是...
齐枫!我下意识要冲出去,被青鸾一把拉住。
别急,看仔细。
齐枫身着监察司制服,胸前的银眼徽章在火光下闪闪发亮。他厉声命令手下封锁所有出口,自己则带人冲进楼内。
他在演戏?我低声问。
青鸾示意我噤声,拉着我躲到一个高大的柜子后面。刚藏好,齐枫就带人冲了上来。他看到满地尸体时表情一变,立刻检查那个金属箱。
圣物被劫了!他向手下吼道,立刻封锁全城!通知司座大人!
一个黑衣人怯生生地问:大人,这些西戎人怎么处理?
查清身份,记录在案,然后...齐枫突然停顿,目光扫过房间,在我们藏身的柜子前停留了一瞬,然后好好安葬。毕竟是友邦使节。
他转身下楼,但在拐角处做了个隐蔽的手势——三根手指轻点胸口,然后指向北方。
是给我们的信号。官兵走后,青鸾从藏身处走出,三点,北面。
你确定不是陷阱?
如果是陷阱,他会用监察司的暗号。青鸾检查着地上的痕迹,他故意留下了线索。
我们在三楼北面的窗台上发现了一块被刻意松动的小砖。撬开后,里面是一张字条:丑时三刻,北城河废弃磨坊。独自来。——枫
独自?我皱眉,他想分开我们?
青鸾沉思片刻:不,他是在保护你。监察司肯定已经盯上我了,如果我和你一起出现,会立刻引发怀疑。
那我也不能去。我摇头,太危险了。
不,你必须去。青鸾坚定地说,我们需要知道陆明的计划。而且...她犹豫了一下,如果齐枫真是第九位归来者,他可能是我们对抗陆明的关键。
我们悄悄离开观星别院,绕道返回醉仙楼。李掌柜看到羊皮地图后脸色大变,立刻召集了几位资深的寻真者商议。
三天后是月蚀之夜,一位白发老者指着地图说,能量潮汐最强的时候,最适合举行这种规模的仪式。
陆明一定会选在那天启动阵法,青鸾说,我们必须在此之前阻止他。
李掌柜忧心忡忡地看着我:齐公子,你确定要单独去见齐枫?
我有符文护身,还有这个。我抽出短剑,而且...我相信他。
这种信任来得莫名其妙,却又无比自然。齐陌的记忆中,齐枫始终是个严厉却可靠的兄长,即使在监察司那种地方,也暗中保护着他。
丑时三刻,我独自来到北城河畔的废弃磨坊。这里远离主城区,四周芦苇丛生,是个绝密的会面地点。
磨坊内漆黑一片,只有水车转动的吱呀声打破寂静。我握紧短剑,缓步前进。
把武器收起来,二弟。齐枫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如果我想杀你,寿宴上就动手了。
他从一根立柱后走出,月光照亮了他疲惫的脸。令我惊讶的是,他胸前的银眼徽章已经摘下,走路时的跛脚更加明显了。
你的腿...
三年前救某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时留下的。他苦笑,没想到那小子最后还是死了,虽然身体被另一个灵魂占据着。
我浑身紧绷:你知道我是谁?
齐墨,来自彼世的历史学者,研究方向是禹朝文明。齐枫准确地说出我的信息,陆明早就锁定了你作为第七位归来者的'容器',只是没想到齐晏会抢先一步,安排齐陌在祖庙等你。
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才是真正的监察司副司座,齐枫眼中闪过一丝傲然,陆明以为我只是个傀儡,却不知我一直在收集他的罪证。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块青铜碎片:这是西戎圣物的碎片,我偷偷藏下来的。陆明拿走的那个是赝品,但撑不了多久就会被识破。
我接过碎片,手臂上的符文立刻有了反应。这些碎片与我手中的钥匙明显同源,只是更加古老,边缘处能看到精细的榫卯结构。
三天后月蚀之夜,陆明会在祭天台举行仪式。齐枫沉声道,他已经囚禁了六位归来者的能量,只差三个——你、我和青鸾。
青鸾?她不是第一位归来者吗?为什么陆明不早抓她?
因为抓不住。齐枫露出敬佩的表情,青鸾是唯一完全掌握'真言印'的守护者,陆明忌惮她的力量。但现在不同了,有了西戎圣物和八位归来者的能量,他有把握对付青鸾。
我摩挲着青铜碎片,突然发现它们能拼合成一个完整的圆环:这是什么?
'门环'的一部分。齐枫解释道,完整的'门'需要两把钥匙和一个门环。你手中的是'阳钥',西戎圣物是'阴钥',而这些碎片是固定两者的'环'。
陆明知道吗?
暂时还不知道,但他很快就会从西戎俘虏口中问出来。齐枫忧心忡忡,我们必须在他之前集齐所有部件。
然后呢?关闭'门'?
齐枫深深看了我一眼:那要看你的选择了,二弟。关闭'门'意味着所有归来者都会消失,两个世界永远分离。而保持'门'开启则需要有人牺牲自己成为新的'守门人',就像齐晏那样。
我胸口发闷。无论哪种选择,都意味着巨大的牺牲。
青鸾会帮你做出决定。齐枫突然警觉地望向窗外,有人来了,快走!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犬吠声。齐枫迅速推开通往河边的暗门:顺流而下,第三个芦苇荡左转,青鸾在那里等你。
你呢?
我自有脱身之法。他塞给我一块玉佩,拿着这个,能屏蔽监察司的追踪。三天后午时,我们在旧皇宫遗址见。
我刚钻出暗门,就听见磨坊正门被踹开的声音。齐枫立刻变了一副腔调,厉声喝道:什么人擅闯监察司办案?!
借着夜色的掩护,我滑入冰冷的河水中,顺流而下。游出不远,磨坊方向就传来了打斗声和惨叫。我强迫自己继续前进,不敢回头。
第三个芦苇荡左转,一艘小舟静静停泊在那里。青鸾立在船头,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看到我安全归来,她明显松了口气。
齐枫呢?
引开追兵了。我爬上小舟,把青铜碎片交给她,他说这是'门环'的一部分。
青鸾检查碎片后眼睛一亮:没错!有了这些,加上我们手中的'阳钥',就能先一步找到'门'的准确位置!
小舟悄然驶向醉仙楼。我回头望向磨坊方向,那里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照亮了半边夜空。齐枫生死未卜,而我心中那种莫名的信任感却越发强烈。
青鸾,我突然问道,三年前...你和齐陌是什么关系?
她划桨的手一顿,面具下的表情看不分明: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每次提到他,你的声音都会变。我直视她的眼睛,而且...我能感觉到他的记忆中对你的...特殊感情。
小舟在沉默中前行良久,青鸾终于开口:齐陌是第一个不把我当怪物看的人。其他寻真者敬畏我三百年的寿命,只有他...只有他敢直视我的眼睛,敢质疑我的决定,敢...
她的声音哽住了。那一刻,我分不清心中翻涌的情绪是自己的还是齐陌的,只知道看到青鸾为另一个灵魂伤心,竟让我胸口发闷。
他死了,青鸾。我轻声说,但我还在这里。无论是作为齐墨还是齐陌,我都会完成他的使命。
青鸾抬起头,月光下我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光:你知道齐陌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我摇头。
'告诉她,下一个雨季,我会带她去看南疆的蓝莲花。'青鸾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一阵剧痛突然贯穿我的太阳穴,齐陌的记忆如洪水般决堤。我看到雨季的小亭里,青鸾摘下面具,让齐陌亲吻她脸颊上的金色符文;我看到两人在烛光下共读古籍,手指不经意间相触;我看到齐陌临行前夜,青鸾将一枚铜钱塞入他手中,说带着它,就像带着我的一部分...
这些记忆如此鲜活,如此炽热,以至于当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紧紧抱住了青鸾。她的身体在我怀中僵硬了一瞬,随后慢慢放松。
你们真像。她轻声叹息,连心跳的频率都一样。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齐陌的感情正逐渐变成我的感情,这种融合既自然又可怕。更复杂的是,我无法确定青鸾眼中的是我,还是透过我在看齐陌。
醉仙楼的轮廓渐渐清晰。我们沉默着靠岸,沉默着回到地下室。李掌柜等人立刻围上来,看到青铜碎片后欣喜若狂。
太好了!有了这些,我们就能定位第九个'门'了!
青鸾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指挥众人准备仪式。碎片被放入水池,与青铜钥匙产生共鸣。水面剧烈波动后,浮现出一幅全新的地图——八个红点环绕着中央的第九个点,那个位置是...
齐府祖庙?我难以置信,但那里已经被监察司控制了!
不,不是祖庙。青鸾仔细分辨地图,是祖庙正下方的古墓...禹朝时期的皇家祭坛!那里才是真正的'门'所在!
李掌柜激动地胡须直颤:三百年来我们一直在寻找主门,原来就在眼皮底下!
陆明知道吗?我问。
很可能不知道,否则他早就利用起来了。青鸾分析道,他以为祭天台是最佳地点,其实那里只是个能量节点。
众人开始热烈讨论行动计划,但我却注意到青鸾脸色越来越苍白。她靠在墙边,右手不自觉地按住左肩——弩箭的伤口又流血了。
你需要休息。我走过去低声道。
她摇摇头:没时间了。陆明随时可能发现圣物是假的,我们必须抢先行动。
但你的伤...
比起你承受的,这点伤算什么?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记忆融合的痛苦,身份混淆的迷茫...齐墨,你真的准备好面对这一切了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短短几天内,我从一个普通的研究生变成了什么守护者,继承了另一个人的记忆、情感和使命。这一切太过荒谬,却又真实得不容否认。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准备好。我最终诚实地说,但我知道,如果现在退缩,两个世界都会毁灭。我没有选择。
青鸾凝视着我,目光仿佛能穿透灵魂:你和齐陌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害怕。
我不怕死。我苦笑,我怕的是...当我集齐所有记忆后,齐墨这个人还会剩下多少?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拥抱了我。在那个瞬间,符文与符文相触,一股奇异的能量在我们之间流动。我看到了三百年前的青鸾,看到了她孤独的守望,看到了她对齐陌的眷恋...也看到了她眼中开始浮现的,对齐墨的认可。
这一晚,两个世界的命运将取决于我们的选择。而我,正站在记忆与现实的十字路口,既是一个穿越者,也是一个归家人。
第六章 古墓之门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
我站在齐府后院的古井边,冰冷的井沿硌着掌心。按照青鸾的解读,这里是通往禹朝古墓的隐秘入口。三百年前,齐家先祖在建造府邸时特意将祖庙建在古墓上方,世代守护这个秘密。
记住,下去后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触碰。青鸾最后一次检查装备。她换了一身紧身皮甲,面具换成了更轻便的半脸款式,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嘴唇。左肩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但仍有血丝渗出。
李掌柜递给我一个青铜罗盘:跟着指针走,红色指向'门',黑色指向危险。
我接过罗盘,触感冰凉。指针微微颤动,红色一端直指井底。手臂上的符文从昨夜开始就持续发热,现在更是灼痛难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蠢蠢欲动。
我先下。青鸾将一根绳索系在井边老树上,轻盈地滑入黑暗。
我紧随其后。井壁湿滑,长满青苔,越往下空气越浑浊,带着陈年的霉味和某种说不清的金属腥气。下落约五丈后,青鸾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左侧有通道。
我的脚触到了实地。借着微弱的晨光,看到井壁上确实有一个半人高的洞口,被刻意修建成拱形,边缘刻着细密的符文——与我手臂上的如出一辙。
青鸾已经钻了进去。我弯腰跟上,通道起初狭窄逼仄,不得不匍匐前进。但爬行约十丈后,空间豁然开朗,我们来到一个圆形石室。
禹朝建筑风格。我脱口而出,随即一愣。这判断来自我的历史专业知识,还是齐陌的记忆?界限越来越模糊了。
石室中央立着九根石柱,每根上都雕刻着不同的奇异生物——有的似龙非龙,有的似鸟非鸟,还有的完全无法用语言描述。它们共同的特点是眼睛部位都镶嵌着某种发光晶体,在黑暗中泛着幽幽蓝光。
青鸾谨慎地绕石柱一周:九曜守护阵,踩错一步就会触发机关。
她示意我观察地面。仔细看才发现石砖上刻着几乎不可见的细线,将空间分割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
跟着我的脚步,一步都不能错。
青鸾开始以某种规律在石柱间穿行,时而前进三步,时而后退一步,时而斜跨。我全神贯注地跟随,汗水浸透后背。就在我们即将通过最后两根石柱时,罗盘突然剧烈震动,黑色指针疯狂旋转。
青鸾,等一下!
她已踏出下一步。刹那间,最近的两根石柱上的晶体亮起刺目红光,雕刻的生物仿佛活了过来,石质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跑!
我们冲向石室对面的通道。身后传来石块崩裂的巨响,接着是某种生物振翅的呼啸声。我没敢回头,但能感觉到有东西正急速逼近。
青鸾突然转身,双手结印,口中念出一串古老咒语。她脸上的金色符文亮起,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几乎同时,两只石雕怪物撞在屏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我这才看清它们的模样——似鹰似人,喙部锋利如刀,石质翅膀边缘闪着金属光泽。
石魑!青鸾咬牙维持屏障,禹皇陵墓的守护者,物理攻击对它们无效!
我拔出短剑,符文能量顺着手臂注入剑身。剑脊上的纹路亮起青光,在黑暗中如一道闪电。
让我试试!
青鸾侧身让出空间。我挥剑斩向最近的一只石魑,雷电之力顺着剑锋迸发。怪物被击中后发出高频嘶叫,石质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但很快又开始自我修复。
没用!它们能吸收能量!青鸾拉着我后退,必须找到机关!
更多的石柱开始崩裂,又有三只石魑破茧而出。我们被逼到墙角,背靠冰冷的石壁。绝望之际,我注意到罗盘上的指针正疯狂摆动,红色一端始终指向石室顶部。
抬头望去,穹顶上刻着一个巨大的九芒星图案,中央是一块与众不同的晶体,呈现出琥珀色泽。
青鸾,顶上!
她立刻会意,从腰间抽出一条细索,末端带着小钩:掩护我!
我双手握剑,将全部能量注入。剑身亮如白昼,一道电弧激射而出,击中最近的两只石魑。它们暂时麻痹的瞬间,青鸾甩出细索,精准钩住穹顶的凸起,借力腾空而起。
她在空中翻转身体,右手短刃刺向中央晶体。刃尖接触的刹那,整个石室剧烈震动,所有石魑同时僵直,然后如沙塔般崩塌。
青鸾轻盈落地,但脸色煞白,左肩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手臂滴落。
你没事吧?我扶住她摇晃的身体。
小伤。她勉强站稳,看,通道开了。
果然,石室对面的墙壁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但更引人注目的是穹顶——中央晶体被刺破后,露出了一个隐藏的暗格,里面放着一个青铜匣子。
我借助青鸾的细索取下匣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卷保存完好的帛书,上面用朱砂绘制着复杂图案和古老文字。
禹朝皇文!青鸾声音发颤,记载着'门'的真正来历。
我们小心地展开帛书。尽管文字古老,但出乎意料的是,我竟能读懂大部分内容——这显然是齐陌的记忆在起作用。
'九曜历三百二十七年,天外之魔降临...'我逐字翻译,'大祭司虞青鸾率众祭司布九星连珠阵,欲驱魔返天,然阵法失控,撕裂世界屏障...'
青鸾呼吸急促:这是我...不,是三百年前的那个我写的。
我继续往下读:'天外之魔被分割为九份,封印于九盏青铜灯中。为防魔魂再聚,铸'门'以镇之,并以九位皇族血脉为锁...'
文字在这里中断,后面是大片污渍,像是血迹。最后只有一行小字:勿使九灯齐聚,勿使九印归一,否则天魔重生,三界俱灭。
我和青鸾面面相觑。这个真相远比想象的可怕——门并非自然形成,而是封印装置;符文不是力量赐予,而是封印枷锁;所谓的守护者,实则是活体锁具!
所以陆明收集归来者...我突然明白了,他是在收集封印碎片!
青鸾面色凝重:难怪他需要九个归来者的能量...他想要释放那个'天外之魔'!
帛书最后附着一张草图,画着九盏造型各异的青铜灯,分别标注着位置。其中八盏已经被红笔划掉,只剩最后一盏,标记在主墓室。
陆明已经找到了八盏,我心头一紧,最后一盏就在前面!
我们顾不上细想,匆匆收好帛书,向阶梯深处前进。越往下走,空气越发沉闷,墙壁上的符文也越来越密集。某些段落甚至能看到干涸的血迹和利器劈砍的痕迹,显然曾有人在此激烈战斗过。
阶梯尽头是一扇青铜门,门上雕刻着九个凹槽,形状与九芒星钥匙完全吻合。门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眼睛浮雕,瞳孔处缺了一块,正好是青铜匣中那块琥珀晶体的形状。
需要钥匙。青鸾检查门缝,但我们只有阳钥和部分门环。
我取出青铜钥匙和碎片:试试看?
当阳钥接近门上的凹槽时,奇迹发生了——碎片自动飞向缺口,与阳钥组合成一个完整的九芒星。门上的眼睛浮雕亮起琥珀色光芒,随后整扇门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金属、尘土和某种奇异的香气。我们谨慎地踏入,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墓室中。
墓室中央是九级台阶组成的祭坛,坛上悬浮着一盏巨大的青铜灯,造型如一朵盛开的莲花,灯芯处跳动着幽蓝火焰。这就是最后一盏封印之灯!
但更令人震惊的是祭坛后方——一扇足有三丈高的青铜门巍然矗立,门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此刻正泛着不祥的红光。门缝中隐约有黑雾渗出,在空中扭曲成各种狰狞形状。
那就是主门...青鸾声音发颤。
我们小心地接近祭坛。就在我踏上第一级台阶时,手臂上的符文突然剧烈灼痛,脑海中响起无数嘈杂的嘶吼声,仿佛有千万个意识同时挤入。
剧痛使我跪倒在地,短剑当啷一声掉落。记忆如决堤洪水般涌来,但不是零碎的片段,而是齐陌完整的一生——从孩提时代到加入监察司,从遇见青鸾到最终背叛...所有画面、情感、思绪如海啸般将我淹没。
最可怕的是,这些记忆如此真实,如此鲜活,以至于我完全分不清哪些是齐陌的,哪些是齐墨的。我是谁?来自现代的研究生?还是古代贵族齐陌?亦或两者都是?又或者...两者都不是?
齐墨!齐墨!青鸾拍打我的脸,醒醒!你在记忆融合!
我痛苦地抓住头发: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你是齐墨,也是齐陌。她强迫我看着她的眼睛,你们本就是同一个灵魂的两面。接受它,不要抗拒!
太痛苦了...我嘶声道,感觉脑子要炸开了...
青鸾突然摘下面具,捧住我的脸,将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她脸上的金色符文与我手臂上的符文相触,产生奇妙的共鸣。一股清凉的能量流入脑海,暂时平息了记忆的风暴。
听我说,她轻声道,没有齐墨和齐陌之分,只有'你'。你记得两个世界,拥有两种经历,但这都是你。就像...她思索了一下,就像一个人同时做了两个漫长的梦。
我急促地喘息,汗水浸透衣衫。但她的方法确实有效——当我停止抗拒,允许两种记忆共存时,痛苦开始减轻。渐渐地,混乱的思绪重新有序,就像两股交织的线终于找到了各自的轨道。
好些了?青鸾松开手。
我点点头,尝试站起来:谢谢。不过...你现在是把我当齐陌还是齐墨?
她重新戴上面具,但我还是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复杂表情:我认识的齐陌从不问这种问题。
这个回答巧妙又伤人。我苦笑着捡起短剑:我们还有任务。
祭坛上的青铜灯静静燃烧,火焰看似微弱却恒久不灭。近距离观察,我发现灯身上刻满了细小的文字,记载着某种古老的契约。
这是以魂为焰的禁术,青鸾研究后说,需要活人献祭自己的灵魂作为灯芯。这盏灯里封印着...天外之魔的一部分。
我想到帛书上说的九位皇族血脉为锁,不由毛骨悚然:所以齐家先祖有人自愿...
话音未落,墓室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鼓掌声。我们猛地转身,只见陆明带着十余名黑衣人缓步而入,为首的正是我二叔齐晟。
精彩,太精彩了。陆明声音温和得令人不适,我找了三百年的主门,你们几天就找到了。果然,守护者之间有种特殊的感应。
他看起来四十出头,面容儒雅,身着素白长衫,像个书院先生而非冷血杀手。唯有那双眼睛——瞳孔是诡异的银白色,看人时如同毒蛇盯上猎物。
青鸾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短刃出鞘:陆明,你终于不躲在你那些爪牙后面了。
虞祭司,三百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冲动。陆明微笑,不过我得感谢你,替我培养了两个这么好的容器。
他目光转向我,银瞳中闪过一丝贪婪:齐墨,或者该叫你齐陌?记忆融合的滋味如何?
我握紧短剑,强忍手臂符文的灼痛:你休想得到最后一盏灯!
哦?陆明挑眉,你以为我要的是灯?不,我要的是灯里的东西。
他做了个手势,黑衣人立刻散开,将我们团团围住。二叔齐晟手持一把奇形匕首,刃身泛着熟悉的红光——正是噬魂光武器。
青鸾,我低声道,我拖住他们,你去毁掉那盏灯。
不行!她断然拒绝,灯毁则封印破,天魔会立刻逃逸!
陆明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轻笑出声:聪明。所以你们的选择是...乖乖投降,让我完成三百年前就该完成的仪式。
什么仪式?我拖延时间,同时暗中积蓄能量。
召唤仪式,当然。陆明眼中银光大盛,当年禹朝皇室愚蠢地将吾主分割封印,却不知这正是吾主计划的一部分——九处封印,九把钥匙,当九星连珠之时,吾主将在新躯体重生!
他的声音越来越不像人类,带着某种金属质的回响。更可怕的是,随着他的话语,青铜门缝中渗出的黑雾越来越多,在空中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青鸾脸色大变:你被附身了!
附身?不,这是进化。陆明张开双臂,吾主赐予我永生,而我为吾主寻找完美的容器。他直勾勾地盯着我,比如...一个拥有完整'真言印'的新鲜躯体。
我这才明白他的真正目标不是收集归来者,而是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容器来承载那个天外之魔!
动手!青鸾突然甩出三枚铜钱,在空中爆裂成烟雾。
我趁机冲向祭坛,想用短剑毁掉青铜灯。但二叔早有防备,噬魂光匕首划出一道红光,逼得我不得不闪避。
混战瞬间爆发。青鸾以一敌三,短刃舞成一片银光。我则对上二叔,他身手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好,噬魂光匕首每次挥舞都带着致命威胁。
二侄子,别挣扎了。二叔冷笑,你以为齐枫真是站在你那边?他不过是在利用你找到主门!
撒谎!我格开他的匕首,雷电之力顺剑传导,但他手腕一翻就化解了力道。
天真。齐枫三年前就投靠了司座大人,连你大哥齐枫都是他亲手杀的,就为了顶替身份接近你!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齐枫杀了真正的大哥?那这三年来的关怀、保护,都是演戏?
分神的刹那,二叔的匕首划过我的肋部。剧痛伴随着诡异的麻木感迅速扩散,视线开始模糊。我勉强用短剑撑地,不让自己倒下。
齐墨!青鸾见状想冲过来救援,却被陆明亲自拦下。
别急,虞祭司。陆明轻松挡下她的攻击,你的小情人暂时死不了。我需要他...完整地接受吾主的恩赐。
二叔趁机一脚将我踹下祭坛。我重重摔在青铜门前,正好面对那团凝聚的黑雾。恍惚间,黑雾中睁开了一双银白色的眼睛,与陆明的一模一样。
多完美的容器...陆明赞叹,禹皇血脉,完整的'真言印',还有两个世界的记忆...吾主一定会满意。
他示意黑衣人将我和青鸾押到青铜门前。青鸾面具已被打落,嘴角流血,但眼神依然倔强。
仪式需要两个守护者,陆明解释道,一个作为引子,一个作为容器。虞祭司,你活了三百多年,也该休息了。
他抓住青鸾的手腕,强迫她触碰青铜门。门上的符文立刻亮起血色光芒,黑雾如触手般缠上她的手臂。青鸾痛苦地仰起头,脸上的金色符文忽明忽暗。
住手!我拼命挣扎,但二叔的匕首抵在咽喉,动弹不得。
别担心,很快你就能和她团聚了...在吾主的体内。陆明狞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墓室入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一声熟悉的怒喝:
监察司办案,闲杂人等退散!
齐枫带着一队身着监察司服饰的人冲了进来,但这些人胸前佩戴的是金色徽章而非银眼。更令人惊讶的是,队伍中还有李掌柜和几名寻真者!
金卫?二叔脸色大变,不可能!金卫早就被司座大人...
肃清了?齐枫冷笑,二叔,你太小看皇室的力量了。
他一声令下,金卫迅速与黑衣人交战。齐枫本人则直取陆明,手中长剑泛着熟悉的青光——那分明也是符文武器!
陆明被迫放开青鸾,转身应对。两人交手快如闪电,剑光交错间竟难分高下。
齐枫!你竟敢背叛吾主!陆明怒吼。
我从未效忠过你的'吾主'。齐枫剑势凌厉,三年前我加入监察司就是为了今天!
李掌柜趁机救下我和青鸾。他迅速检查我的伤口,撒上一种绿色粉末。灼烧般的疼痛立刻减轻了不少。
齐枫他...
是陛下安插在监察司的暗棋。李掌柜简短解释,真正的齐枫少主三年前就病逝了,这位是皇室密探,代号'寒鸦'。
我震惊地看向正在与陆明激战的齐枫——或者说寒鸦。他剑法精妙,每一击都直取要害,但陆明的身手诡异非常,往往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闪避。
青鸾虚弱地靠在我肩上:钥匙...必须毁掉灯...
我这才注意到祭坛上的青铜灯火焰已经变成了诡异的黑色,而青铜门正在缓缓开启,门缝中伸出了更多黑雾触手。
扶我上去。我咬牙站起。
李掌柜掩护我们重新登上祭坛。青铜灯此刻剧烈震动,灯身上的文字一个接一个亮起红光。更可怕的是,我手臂上的符文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光,与灯产生共鸣。
它在吸收你的能量!青鸾惊呼,快离开!
但为时已晚。符文与灯之间的连接已经形成,我像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能量被源源不断抽走。随着能量转移,青铜门的开启速度越来越快。
不...不行...我艰难地抵抗着吸力,这样下去...门会完全打开...
青鸾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在我手臂的符文上,将自己的能量导入。两股力量相撞,产生了剧烈的能量反弹。我们被冲击波震飞,重重摔在祭坛边缘。
但这一干扰足以暂时切断灯与符文的连接。我趁机爬向青铜灯,用最后的力气举起短剑——
以吾之名,封印此门!
短剑刺入灯芯,雷电之力全面爆发。灯身出现无数裂纹,黑焰疯狂窜动。整个墓室开始剧烈震动,碎石从穹顶掉落。
不!!!陆明发出非人的嚎叫,银瞳中流出血泪,吾主!!
他丢下齐枫,疯狂冲向祭坛。但为时已晚——青铜灯在我全力一击下终于破碎,黑焰如无头苍蝇般乱窜,最后被灯身碎片吸收。
随着灯毁,青铜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开始缓缓关闭。门内的黑雾剧烈翻腾,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银眼正恶毒地瞪视着这个世界。
陆明跪倒在地,七窍流血:吾主...不...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黑雾中伸出一条粗大的触手,猛地卷住陆明。在我们震惊的注视下,他被活生生拖入了即将关闭的门内。最后的瞬间,我们听到了他凄厉的惨叫和某种可怕的咀嚼声...
快走!齐枫拉起我和青鸾,墓室要塌了!
李掌柜和二叔已经不见踪影,不知是逃走了还是被落石掩埋。我们跌跌撞撞地冲向出口,身后是不断崩塌的墓室和青铜门最后关闭的闷响。
当终于爬出古井,重见天日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我们瘫倒在井边,精疲力竭。齐府一片寂静,似乎没人注意到地下的剧变。
结束了吗?我气喘吁吁地问。
齐枫——现在或许该叫他寒鸦——摇摇头:只是开始。陆明死了,但他的党羽还在。而且...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手臂上的符文,门只是暂时关闭,没有九盏灯的封印,它迟早会再次开启。
青鸾靠在我肩上,已经半昏迷。她脸颊上的金色符文黯淡了许多,似乎消耗过度。
她会没事的,齐枫检查后说,守护者的恢复力很强。倒是你...他直视我的眼睛,记忆完全融合了?
我点点头,现在齐陌的记忆和齐墨的记忆已经和谐共存,不再有混乱和痛苦。奇妙的是,我既清晰地记得前世的毕业论文答辩,也清楚地记得齐陌在监察司的训练;既知道智能手机的使用方法,也精通古代剑术...两种身份完美融合,形成一个新的我。
那么,你准备怎么做?齐枫严肃地问,门暂时关闭了,两个世界的联系正在减弱。如果你想回到彼世,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我看着怀中昏迷的青鸾,想起她摘下面具时眼中的泪光,想起她为救我而受的伤,想起三百年前那个启动阵法的女祭司...
我留下。我平静地说,这是我的世界,我的责任。
齐枫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欢迎回家,二弟。
远处传来鸡鸣声,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我知道,作为新的守门人,我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第七章 两界之间
秋雨绵绵,打在听雨轩的瓦片上,奏出舒缓的乐章。
我站在廊下,看着雨帘将庭院分割成模糊的色块。三个月了,自从古墓那场生死之战后,洛京的秋天来得又急又猛。齐府重修了祖庙,对外宣称是雷击所致,没人知道地下的真正变故。
公子,药熬好了。
阿福端着漆盘走来,碗中汤药散发着苦涩的清香。自从正式继承守门人身份后,老太爷留下的药方就成了每日必修课——据说能帮助稳定符文能量。
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熟悉的灼热感从喉咙流向四肢百骸,最后汇聚在手臂的符文处。那枚真字现在已经变成了暗金色,与青鸾脸上的符文越来越相似。
李掌柜在前厅等您。阿福接过空碗,补充道,青鸾大人也来了。
我整了整衣襟。如今我正式以齐陌的身份生活,衣着打扮也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唯一保留的习惯是每天清晨用树枝在沙盘上写下前世的名字,生怕自己忘记来处。
前厅里,李掌柜正在品茶,青鸾则站在窗边看雨。她今天没戴面具,侧脸在雨光中如白玉雕琢。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金色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醒目。
气色不错。她简短评价。
李掌柜起身行礼:齐公子,冒雨打扰了。
无妨。我在主位坐下,有消息?
两件事。李掌柜压低声音,第一,西戎使团离京前,秘密留下了这个。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丝绸包裹。打开后,是一块青铜碎片,与我之前见过的门环碎片明显同源。
他们说是赔罪之礼,希望'守门人'能宽恕他们的无知。
我接过碎片,触感冰凉。三个月来,我们陆续收集了六块碎片,加上这块,已经能拼凑出大半个门环了。
第二件事就不太妙了。李掌柜眉头紧锁,有人在黑市高价收购禹朝文物,特别是带有特殊纹饰的青铜器。
青鸾冷哼一声:陆明的余党。
不止。李掌柜摇头,买家口音奇特,用词古怪,像是...彼世之人。
我手中的茶盏差点打翻:你说什么?
我们抓到一个中间人,拷问后得知买家自称'教授',对禹朝符文极为了解,甚至能准确描述'门'的形状。
我心跳加速。在我前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能被称作教授还对古文明如此痴迷——我的导师,周明远。
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门已经关闭,两个世界的联系正在减弱...
理论上如此。青鸾走近,但如果有碎片流落到彼世,可能会形成微小的通道。你最近感知到什么异常吗?
我摇头。成为守门人后,我确实能模糊感知两个世界的距离,就像隔着毛玻璃看风景。最近这种联系确实在变弱,但并未完全断绝。
我需要尝试观测。我做出决定。
李掌柜识趣地告退,留下我和青鸾二人。雨声渐密,为我们的对话提供了天然的隐私屏障。
你确定要这么做?青鸾难得显出一丝犹豫,初代守门人留下的笔记警告过,频繁观测会加速记忆融合。
我必须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我卷起袖子,露出暗金符文,如果是周教授在收集禹朝文物,他很可能被利用了。
青鸾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抚上我的符文。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却如火星落入干草,瞬间点燃了我体内的能量流动。
我会帮你稳定通道。她声音很轻,但记住,不要试图穿越,也不要让那边感知到你。观测结束后立刻断开连接。
我点头,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符文上。能量如温水般从接触点流入,与我自身的能量交织。渐渐地,一种奇异的下坠感袭来,仿佛灵魂正在脱离肉体。
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光点,逐渐扩大成圆形窗口。透过它,我看到了熟悉的场景——大学历史系的办公室,四壁书架上塞满了古籍和论文。
周教授背对窗口,正在研究某件物品。当我集中注意力时,视野突然拉近,就像镜头变焦一般。他手中的东西清晰可见——一块残缺的青铜片,上面刻着与我手臂上相似的符文!
更令人震惊的是,办公室的白板上贴满了照片和笔记,中心位置赫然是我的毕业照,周围用红笔标注着各种时间线和问号。最上方写着一行大字:齐墨失踪与禹朝符文的关联。
周教授突然转身,我下意识想躲藏,随即想起这只是观测。但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皱眉环顾四周,最后目光直直地看向我所在的位置。
谁在那里?他厉声问。
我心头一震。理论上他不该感知到我的存在,除非...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他胸前佩戴着一枚银质胸针,造型是一只眼睛——与监察司的标志一模一样!
连接突然变得不稳定,窗口开始扭曲。周教授的脸在视野中变形,却依然死死盯着我。最后一刻,他嘴唇蠕动,说出的话如惊雷般在我脑海中炸响:
齐墨,我知道你还活着。门必须重新打开!
断开!青鸾的厉喝将我拉回现实。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大汗淋漓,手臂符文灼热得几乎冒烟。青鸾情况也好不到哪去,金色符文黯淡无光,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他看见我了...我难以置信,这不可能...
青鸾擦去血迹,表情凝重:只有一种解释——他身上有'门'的碎片,而且已经与其中的能量产生了共鸣。
周教授是陆明在彼世的爪牙?我回忆起那枚银眼胸针,但陆明已经死了...
陆明只是棋子,真正的威胁是'门'后面的东西。青鸾站起身,在厅内来回踱步,它能在不同世界发展信徒,通过承诺力量来引诱贪婪者。
雨停了,夕阳从云缝中洒下金光,照在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三百年的孤独守望,对抗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危险。我突然意识到她背负的重量。
青鸾,我轻声问,你当初为什么选择成为守门人?
她停下脚步,望向远处的雨雾:不是选择,是赎罪。三百年前,是我启动了那个阵法,导致两个世界撕裂。我必须负责。
但现在有我了。我站起身,不自觉地靠近她,你不必独自承担。
青鸾转过头,我们四目相对。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三百年的孤独与坚韧,也看到了她眼中渐渐融化的冰层。
观测彼世消耗很大,她最终移开视线,你需要休息。明天开始,我教你控制符文能量的进阶方法。
接下来的日子如流水般平静而充实。白天,我以齐家二公子的身份处理家族事务;晚上,青鸾则教我如何精细操控符文能量。我们逐渐摸索出许多有趣的应用方式——比如将能量注入水中制造治疗药液,或者凝聚成短暂的防护屏障。
最令人惊喜的是,随着练习,我能够在不借助青鸾的情况下进行短时间的彼世观测了。窗口很小,持续时间不超过十息,但足以让我了解原来世界的近况。
通过这些碎片化的观测,我拼凑出了大致情况:我被官方宣布为失踪人口,家人和朋友举行了悼念仪式;周教授成立了一个名为禹文化研究会的机构,暗中收集带有符文的文物;最令人不安的是,在我出车祸的地点附近,出现了多起幻觉目击事件,目击者都声称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青铜门轮廓...
这意味着'门'的投影正在彼世成形。青鸾分析道,随着时间推移,它会越来越实体化,直到成为真正的通道。
我们必须阻止它。我握紧拳头,但隔着世界屏障,我们能做什么?
青鸾沉思良久,突然抬头: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回去。她直视我的眼睛,短暂地,有目的地回去。摧毁那些碎片,切断连接。
这个提议让我心跳加速。回去?即使是暂时的,也意味着我能见到父母、朋友...但同时也意味着要面对周教授和他背后的势力。
风险太大。我摇头,如果我回不来了呢?或者带回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需要精确计算。青鸾取出一卷古老的竹简,初代守门人留下过穿越方法,但警告说每穿越一次,两个世界的屏障就会永久性减弱一分。
我们花了三天时间研究竹简上的记载。穿越需要三个条件:一是完整的真言印,二是两把钥匙中的至少一把,三是明确的锚点——也就是我在彼世最牵挂的人或物。
理论上,青鸾指着竹简上的图表,你可以借助符文能量短暂穿越,但最多维持七天。超过时限,两个世界的引力会将你撕裂。
足够我找到并销毁那些碎片了。我思索着,问题是,我需要一个回来的'锚点'。
青鸾沉默片刻,突然摘下面具——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在我面前摘下面具。她将手放在我的符文上,金色与暗金的纹路交相辉映。
我可以做你的锚点。她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符文相连的灵魂会互相吸引,跨越世界也不例外。
我屏住呼吸。近距离看,她脸上的符文比手臂上的更加精细复杂,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而非单纯的图案。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此刻在阳光下如同融化的黄金。
为什么?我轻声问,三百年了,你从未...
因为你和齐陌不同。她唇角微扬,他从不质疑使命,而你...你会问为什么。
这个回答让我心头一热。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接受了这个双重身份——既是现代学者齐墨,也是守门人齐陌。而青鸾看到的,正是这个完整的我。
就在我们沉浸在这一刻时,阿福匆匆跑来:公子,宫里来人了!陛下宣您即刻入宫!
我和青鸾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三个月来,皇帝一直保持沉默,现在突然召见,绝非偶然。
备马。我吩咐阿福,然后低声对青鸾说,可能是陷阱。
一定是陷阱。她重新戴上面具,但我们必须知道皇帝站在哪边。
入宫的路上,秋雨再次落下。我骑着马穿过湿漉漉的街道,心中思绪万千。周教授在收集碎片,皇帝突然召见,两个世界的屏障日渐脆弱...一切都在朝着某个临界点发展。
宫门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等候——齐枫,或者说寒鸦。他如今公开身份是监察司新任司座,暗中则为皇帝效力。
二弟。他微微颔首,陛下很欣赏你在西戎使团事件中的表现。
大哥过奖。我公式化地回应,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齐枫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陛下对'古物'很有兴趣,特别是...带有特殊纹饰的青铜器。
我的心沉了下去。皇帝也在收集符文碎片?这意味着什么?
对了,齐枫状似随意地补充,陛下还邀请了一位特别的顾问,据说是研究禹朝文化的专家。
宫门在面前缓缓打开,雨幕中,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撑着油纸伞缓步而来。当那人抬起头时,我如遭雷击——
青铜面具,琥珀色眼睛,金色符文...但不是青鸾。
这是另一位虞青鸾。 第八章 双生之魂
雨中的白衣女子款款走近,油纸伞微微抬起,露出那张与青鸾一模一样的脸。唯一不同的是,她脸上的符文是银白色而非金色,在雨幕中泛着冷光。
我僵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袖中的短剑。这不可能——青鸾明明还在醉仙楼!
齐公子不必紧张。白衣女子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青鸾所没有的温婉,在下周青鸾,受陛下之邀担任文化顾问。
周青鸾?姓周?与我前世的导师周明远有什么关联?
齐枫在一旁观察我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二弟似乎很惊讶?周小姐是西席周明远的千金,自幼钻研古籍,对禹朝文化颇有研究。
我强自镇定,向周青鸾行礼:久仰。只是周小姐与我一位故人颇为相似,一时失态,还望海涵。
无妨。她微笑,唇角弧度与青鸾分毫不差,或许那位故人与我有缘。
雨水顺着她的伞沿滴落,在地面形成小小的水洼。我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青铜铃铛,每个铃铛上都刻着微型的符文——与我收集的门环碎片材质相同。
陛下久等了。齐枫提醒道,请随我来。
穿过重重宫门,雨水将朱红宫墙洗得发亮。周青鸾走在我身侧,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与青鸾常用的熏香不同,却莫名熟悉。
齐公子对禹朝文化也有研究?她突然问道。
略知一二。我谨慎回应,家学渊源。
我父亲常说,禹朝最神秘的就是那些符文。她抬起手,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据说它们不仅是文字,更是通往其他世界的钥匙。
我心跳加速。这绝非巧合,她分明是在试探我。
周小姐对此深信不疑?
她转头看我,银白符文在雨中微微发亮:亲眼所见,不得不信。
宫道尽头是皇帝的书房澄心斋。侍卫通报后,沉重的木门缓缓开启。出乎意料的是,室内除了皇帝外,还有一人——青鸾!她跪坐在左侧席位上,面具后的眼睛在看到周青鸾的瞬间骤然收缩。
爱卿来了。皇帝从书案后抬头。他约莫五十岁年纪,面容儒雅,唯有那双眼睛异常年轻,瞳孔中隐约有金光流转。
我行礼如仪,眼角余光却在两位青鸾之间来回。她们隔着大殿对视,如同镜中倒影遇见本体,空气中似乎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免礼。皇帝摆手,今日召诸位来,是为解一桩千古谜题。
他示意内侍捧上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块青铜镜残片,上面刻着与我手臂上一模一样的符文。
此物乃西戎进贡,据说能照见魂魄。朕试之无效,想请诸位高人指点。
青鸾率先开口:陛下,此乃禹朝祭司的法器,需特定咒语激活。
哦?皇帝挑眉,虞祭司不妨一试。
青鸾接过铜镜,轻抚表面,低声念诵一串古老咒语。铜镜毫无反应。
周青鸾轻笑:或许该这样。她取出一把小刀划破手指,将血滴在镜面上。血液诡异地被吸收,镜面泛起微弱银光,映照出扭曲的影像。
皇帝拍手称赞:妙哉!看来周小姐深得真传。
我观察着这场看似平常的演示,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皇帝明显知道些什么,他在测试两位青鸾的能力。更诡异的是,为什么会有两个青鸾?
齐爱卿。皇帝突然转向我,听闻你精通符文之道,可否解释此镜原理?
被突然点名,我暗自警惕:回陛下,臣以为此镜非为照形,而为照魂。需血脉相通者方能激活。
皇帝眼中金光大盛:好一个'血脉相通'!那么爱卿认为,这世上可有魂魄一分为二之事?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我谨慎回答:古籍有载,大能者魂魄可分化万千。然臣未曾亲见。
周小姐。皇帝又转向周青鸾,你博学多闻,可曾听闻?
周青鸾轻抚银白符文:民女曾读残卷,言三百年前禹朝大祭司启动禁术,魂魄离体,一分为二。一半留世守护,一半转生轮回。
青鸾猛地站起:胡言乱语!
皇帝大笑:有趣!虞祭司如此激动,莫非触到痛处?
殿内气氛骤然紧张。齐枫悄然移动位置,封住了门口。我暗中运转符文能量,准备随时应对变故。
陛下今日召见,究竟所为何事?我直截了当地问。
皇帝敛去笑容,眼中金光如实质般流转:朕欲重启'门'。
这赤裸裸的宣言如同一记重锤。青鸾瞬间抽出短刃,周青鸾则退到皇帝身侧,铃铛无风自动。
陛下可知'门'后为何物?我沉声问。
当然。皇帝从案后站起,身形突然高大许多,门后是永生,是无尽的知识,是超越凡俗的力量!
他的声音变得不像人类,带着金属质的回响——与陆明被附身时一模一样!
你被污染了。青鸾冷声道,陆明只是傀儡,你才是真正的载体!
皇帝——或者说占据皇帝身体的东西——狞笑着撕开龙袍,露出胸膛。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银眼纹身,正缓缓睁开!
聪明。可惜太迟了。朕等待这一刻已经三十年。
齐枫突然拔剑刺向皇帝后背,却被无形的力量弹开。周青鸾的铃铛剧烈摇晃,发出刺耳的音波,震得我们耳膜生疼。
你以为朕不知你的真实身份?'寒鸦'?皇帝冷笑,朕容忍你在监察司,就是为了今天!
他抬手一挥,一股无形力量将齐枫重重撞在墙上。我趁机拔剑冲向周青鸾,必须阻止那些铃铛!
青鸾与我心有灵犀,同时攻向皇帝。她的金色符文全亮,短刃划出一道耀眼的光弧。皇帝不躲不闪,银眼中射出一道黑光,与短刃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我与周青鸾短兵相接。她的武器是两枚铃铛,挥动时发出扰乱精神的音波。我强忍头痛,雷电之力注入剑身,一剑斩断她右手的铃铛链。
为什么帮它?我厉声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周青鸾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它...答应让我见到父亲...
青鸾的声音从战团中传来:她不是完整的魂魄,容易被操控!
皇帝趁机发难,银眼中射出数道黑光。青鸾勉强躲过大部分,仍被一道擦中左肩,顿时血如泉涌。
青鸾!我心神大乱,被周青鸾趁机击中胸口,踉跄后退。
愚蠢。皇帝的声音已完全非人,你们根本不懂'门'的真正意义。它不仅是通道,更是孵化器!吾主的分身已在九界播撒,只待成熟之日合而为一!
我猛然醒悟——陆明、皇帝、甚至周教授,都只是被不同分身附体的傀儡!真正的敌人是那个被称为天外之魔的存在,它通过门将力量分散到各个世界,等待时机重新聚合。
齐枫挣扎着爬起,嘴角流血但眼神坚定:二弟...澄心斋地下...有密室...
皇帝大怒,一道黑光射向齐枫。我纵身扑救,短剑横挡。黑光与雷电相撞,产生的冲击波震碎了四周的瓷器书画。
周青鸾!我大喊,你父亲周明远正在被利用!他想复活你,却不知道你只是半个魂魄!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周青鸾动作一滞,银白符文忽明忽暗:我...死了?
三年前的车祸。我冒险靠近,你昏迷不醒,你父亲痴迷于符文研究,就是希望能找到唤醒你的方法。
青鸾趁机掷出一枚铜钱,正中皇帝银眼。他惨叫一声,暂时停止了攻击。
不...不可能...周青鸾抱住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确实记得...刺耳的刹车声...然后是黑暗...
你的另一半就在这里。我指向青鸾,三百年前阵法失控,你的魂魄一分为二。一半留在本世界成为守门人,一半转世到彼世成为周明远的女儿。
皇帝恢复过来,银眼怒睁:够了!吾主不需要两个容器,一个足矣!
他猛地抓向周青鸾,银眼中伸出黑色触须,缠绕住她的身体。周青鸾发出凄厉的尖叫,银白符文被硬生生剥离!
不!青鸾冲上前,却被一道黑光击飞。
千钧一发之际,我全力催动符文能量。暗金光芒如火焰般包裹全身,短剑化作一道雷霆劈向皇帝。他被迫松开周青鸾,转身应对我的攻击。
两股力量相撞的瞬间,整个澄心斋剧烈震动。墙壁出现裂缝,梁柱吱呀作响。齐枫趁机拖走昏迷的周青鸾,青鸾则挣扎着爬向战团。
齐墨!她大喊,合击!
我立刻会意,后退到她身边。我们背靠背,符文与符文相触,产生前所未有的共鸣。金光与暗金交织,形成一个旋转的能量漩涡。
皇帝——或者说银眼怪物——首次露出惧色:不可能...两个守护者...
现在!青鸾抓住我的手,共同引导能量。
漩涡中心射出一道金暗交织的光束,直击皇帝胸前的银眼。他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银眼被光束贯穿,流出黑色脓血。
你们...阻止不了...九星即将连珠...皇帝的身体如破布般倒下,最后的话语带着诅咒,吾主...终将降临...
随着银眼被毁,整个澄心斋开始崩塌。齐枫拖着周青鸾冲出殿外,我和青鸾紧随其后。刚踏出门槛,身后就传来轰然巨响,华丽的宫殿化为废墟。
烟尘中,周青鸾悠悠转醒。她虚弱地看向青鸾,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银白与金色符文同时亮起。
原来如此...周青鸾轻声道,我一直梦见的金色人影...是你。
青鸾罕见地流下眼泪:我们本是一体。
齐枫检查了皇帝的尸体,摇头道:早就被寄生了,真正的陛下恐怕多年前就已...
我望向废墟,心中沉重。皇帝是归来者,却成了敌人的傀儡。那么其他世界的门呢?是否也有类似的情况?
齐墨。青鸾突然严肃地唤我,你必须回去了。
什么?
银眼说的'九星连珠'。她指向天空,三天后就是天象异变之时。如果每个世界的'门'都有人把守还好,但彼世...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彼世的门正在成形,而那里只有周教授——一个已经被银眼蛊惑的凡人。
周青鸾虚弱地抓住我的袖子:阻止...我父亲...他不知真相...
青鸾与我十指相扣,符文相触处传来温暖的脉动:我会做你的锚点。但记住,只有七天。
齐枫擦去嘴角的血迹:我会处理宫中的事。二弟...保重。
雨停了,夕阳从云层中透出,将废墟染成血色。三天后,两个世界的命运将迎来最终审判。而我,必须回到一切的起点——那场改变我人生的车祸现场。
青鸾将我拉近,在众目睽睽之下摘下面具,轻轻吻在我手臂的符文上:活着回来。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第九章 归途
闪电划破夜空,雷声震耳欲聋。
我站在大学后山的小路上,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打湿了身上的古装——在这个世界看来一定怪异至极。穿越的过程比想象的更痛苦,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拆散又重组。唯一支撑我保持清醒的,是手臂上灼热的符文和心底青鸾的声音:活着回来。
山下,城市的灯火如星辰般闪烁。三年了,我竟然回到了出车祸的地方。不,在这个世界才过去三个月而已。时间流速不同,青鸾警告过我。
我摸向腰间,短剑和几块青铜碎片仍在。符文能量在这个世界似乎被压制了,但依然能用。口袋里有几枚铜钱和一小块金子——李掌柜的临别赠礼,在这个世界应该能换些必需品。
雨势渐小,我沿着记忆中的小路下山。每一步都如此熟悉又陌生。柏油马路的气味,远处汽车的鸣笛,甚至空气中淡淡的汽油味,都在刺激着我的感官。两种记忆在脑海中撕扯——我是齐墨,历史系研究生;也是齐陌,守门人。
校园围墙上的涂鸦依然如故。我轻松翻越,落在柔软的草地上。凌晨三点,校园空无一人。我需要先找到住处,再打听周教授的下落。
谁在那里?!
一道手电光突然照来。我本能地伏低身体,手指摸向短剑。
学生证拿出来!保安走近,是个生面孔。
我缓缓站起,举起双手表示无害:抱歉,我是历史系的齐墨。刚...刚回来。
手电光直射我的脸,保安的表情从警惕变成震惊:卧槽!你不是那个...失踪的...
对,是我。我勉强一笑,能借个电话吗?我想联系家人。
保安手忙脚乱地掏出对讲机:指...指挥中心!快通知保卫处!失踪的齐墨回来了!就在后门!
半小时后,我坐在保卫处的沙发上,裹着借来的外套,面前是半杯已经凉掉的咖啡。副校长、系主任、辅导员,还有两名警察,所有人都用看幽灵的眼神看着我。
齐同学,你这三个月去了哪里?警察甲打开录音笔。
我不记得了。我揉着太阳穴,最后的记忆是在后山考察一处可能的遗址,然后...醒来就在山上了。
你身上的衣服...系主任推了推眼镜,是仿古工艺,相当考究。
是吗?我低头看看,醒来时就穿这个。
警察乙翻着我的遗物——短剑被当成了工艺品,铜钱和青铜碎片引起了更多疑问。
这些古物从哪来的?
可能是...遗址里的?我装出困惑的样子,我真的记不清了。
先送医院检查吧。副校长拍板,失踪人口回归是大事,媒体肯定会...
不!我猛地站起,请不要通知媒体。我想先见家人...还有周教授。他在学校吗?
一屋子人交换眼神。最终辅导员轻声说:周教授请了长假。自从...自从他女儿出事后,就一直不太正常。
出事?
车祸,就在你失踪后一周。系主任叹气,周青鸾现在还在附属医院昏迷不醒。周教授坚信是某种'古代诅咒'导致的,整天研究那些符文...
我心跳加速。果然,这个世界的周青鸾就是皇宫里那个周青鸾的分身。而车祸时间与我失踪如此接近,绝非巧合。
在医院做了全套检查后,我获准回家。父母接到通知连夜赶来,母亲抱着我哭到几乎昏厥,父亲则一直沉默地拍着我的背。他们的皱纹多了,白发也多了。三个月,对这个世界的他们来说,是失去儿子的三个月。
我没事,真的。我反复安慰他们,内心却撕裂般痛苦——七天后,我将再次离开,而且可能是永别。
天亮后,我说服父母先回家休息,自己则溜出医院,前往附属医院的神经内科。护士站的值班人员打着瞌睡,我轻易查到了周青鸾的病房号。
608号房,重症监护区。透过玻璃窗,我看到一个消瘦的女孩躺在病床上,各种仪器连接着她的身体。银白符文在她额头上若隐若现——普通人看不见,但逃不过我的眼睛。
床边趴着一个人,花白头发凌乱不堪。当感应门滑开时,他猛地抬头——周教授,但与我记忆中的儒雅学者判若两人。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白大褂皱巴巴的像是穿了几个月。
教...教授。我轻声唤道。
他的眼睛瞪大了,嘴唇颤抖:齐墨?真的是你?他们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谣言...
是我。我走近病床,我来看...周学姐。
周教授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他跳起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是你害了她!你那些该死的研究!
我任他摇晃,没有反抗:教授,冷静点。发生了什么?
你还装傻?!他甩开我,从床头柜抓起一个文件夹砸在我胸口,就因为你发现的那些符文!青鸾去实地考察,结果...结果...
散落的照片上是一个车祸现场——熟悉的弯道,扭曲的护栏,还有地上用粉笔画出的人形。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事故现场的树干上刻着一个发光的符文,与我手臂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
你失踪前一天发给青鸾的坐标!周教授歇斯底里,你说发现了'改变历史的东西'!她瞒着我自己去了,然后就...
我捡起照片,手臂上的符文突然灼痛起来。记忆碎片闪现——失踪前一天,我确实在古籍中发现了疑似禹朝符文的记载,并标记了后山的位置。但还没来得及实地考察就穿越了。
教授,听我解释。那些符文是...
我知道它们是什么!周教授从衣领里扯出一个银质吊坠——监察司的眼睛标志,它们能打开'门'!能让我女儿回来!
我浑身发冷。他也被银眼蛊惑了。
教授,你被利用了。那个符号背后的东西不是...
闭嘴!他打开病房的储物柜,里面赫然是一个便携式祭坛,摆着几块青铜碎片和一个小型银质眼睛雕像,今晚就是九星连珠之时,'主'答应我会带回青鸾的灵魂!
我这才注意到窗外天色已暗。九星连珠!在两个世界同时发生!青鸾的计算有误,或者说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
教授,那不是你的'主',那是天外之魔!它会吞噬周学姐的灵魂!
滚出去!周教授从祭坛上抓起一把仪式匕首,不准你破坏仪式!
我后退几步,知道此刻无法说服他。必须先找到那些碎片,阻止门完全开启。
离开医院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奇怪的是,街上空无一人,连路灯都熄灭了。只有远处偶尔闪过的车灯证明这个世界还在运转。
手臂上的符文突然剧烈灼痛。我抬头看向天空——云层诡异地旋转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若隐若现的九颗星星正逐渐连成一线。
九星连珠开始了!
我掏出青铜碎片和短剑,碎片正发出微弱的蓝光,指向大学方向。周教授一定把大部分碎片藏在了研究室。
校园里一片漆黑,只有偶尔的闪电照亮前路。熟悉的文学院大楼前,我看到几个黑影在移动——他们穿着奇怪的白色长袍,胸前佩戴银眼标志,正搬运着什么重物。
躲在一棵大树后,我观察情况。那些人是周教授的信徒,他们正将一块巨大的青铜板抬进大楼。那块青铜板上刻满了符文,中央是一个眼睛形状的凹槽。
那就是门的载体!周教授竟然复制了一块!
等最后一个人进入大楼后,我悄悄跟上。楼道里点着蜡烛,墙上画满了发光的符文。这些人准备充分,显然计划已久。
...主说子时能量最强...前面传来低语。
我贴着墙前进,来到大阶梯教室外。从气窗望去,里面的场景让我血液凝固——二十几个白袍人围成一圈,中央是那块青铜板,上面已经摆放了七块碎片,组成大半个门环。周教授站在青铜板前,手持银眼雕像,正在吟诵某种咒语。
更可怕的是,青铜板上方已经浮现出一个模糊的门的轮廓,黑雾从中渗出,在空中形成一个小小的银眼!
必须阻止他们。我数了数人数,硬闯不现实。需要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灵机一动,我退回走廊尽头的消防柜,砸碎玻璃取出斧头。然后找到电闸,一斧砍断主电缆。
整栋大楼陷入黑暗,只有教室内烛光摇曳。趁乱我踢开隔壁教室的门,制造巨响。
有人来了!白袍人中有人惊呼。
继续仪式!周教授厉喝,A组去查看!
五个白袍人持烛而出。我躲在门后,等第一个人经过时,一记手刀击中其后颈——齐陌的武技记忆派上用场了。
剩下四人警觉起来:谁在那里!
没时间隐藏了。我拔出短剑,符文能量注入剑身,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青蓝色光弧。
是敌人!白袍人高喊,阻止他!
我挥剑横扫,雷电之力将两人击倒。第三人掏出一把匕首刺来,我侧身闪避,斧柄重击其腹部。最后一人转身就跑,我甩出短剑,剑柄精准击中其后脑。
五个敌人在十秒内解决。我捡起短剑,冲向主教室。里面咒语声越来越高亢,青铜板上的门越来越清晰。
踹开教室门的瞬间,一股无形力量将我击飞。周教授站在青铜板后,银眼雕像悬浮在他面前,散发出妖异的银光。
我料到你会来。他声音变得不像人类,主告诉我,你是叛徒。
白袍人围上来,但被周教授制止:不用管他。仪式只差最后一步——守护者的血!
他猛地将银眼雕像按入青铜板中央的凹槽。雕像的眼睛睁开,一道黑光射出,正中我的左肩——与皇帝攻击青鸾的位置一模一样!
剧痛让我跪倒在地,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滴落在地面的符文上。那些符文亮起红光,如同血管般向青铜板汇聚。
很好!周教授狂喜,血脉相通,门将开启!
青铜板剧烈震动,上面的碎片自动组合,形成一个完整的门环。黑雾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足有两米高的银眼。眼睑缓缓睁开,露出里面无尽的黑暗。
主啊!周教授和信徒们跪拜,请赐予我们永生!
银眼中伸出一条黑色触须,轻轻触碰周教授的额头。他全身痉挛,眼睛翻白,口中却发出愉悦的呻吟:更多...给我更多...
其他信徒也争先恐后地靠近,接受赐福。每个被触须碰到的人,额头都会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银眼标记。
我必须阻止这一切!但左肩的伤口使不上力,符文能量也所剩无几。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青铜碎片突然发烫。我掏出来,发现它们正与教室角落里的某样东西产生共鸣——那里放着一个背包,露出古籍的一角。
周教授的研究资料!也许能找到弱点!
趁信徒们沉迷于赐福,我爬向角落。背包里满是笔记和照片,其中一页特别醒目——上面画着九盏青铜灯,与我在地下墓室看到的一模一样!旁边批注:九灯灭,则门闭;九灯聚,则魔醒。
我恍然大悟。周教授复制的不仅是门,还有一盏灯!他要用这盏灯作为天外之魔降临的容器!
环顾四周,果然在祭坛旁发现了一个小型青铜灯,造型如莲花,与墓室中那盏一模一样,只是小了几号。灯芯处跳动着黑色火焰,正随着门的开启而越来越旺。
这就是关键!必须毁掉这盏灯!
但银眼似乎察觉了我的意图。它停止赐福信徒,转而将所有触须对准我:叛徒...必须清除...
十几条触须如长矛般刺来。我勉强翻滚躲避,仍被两条刺中大腿和右臂。剧痛如烈火蔓延,眼前一阵发黑。
齐墨...银眼竟然用周教授的声音说话,加入我们...你将获得永生...
去你的永生!我咬牙站起,短剑横在胸前,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天外之魔,被禹朝封印的怪物!
银眼收缩了一下,似乎被激怒:愚蠢...守护者...死!
更多触须袭来。我拼尽全力挥剑,雷电之力斩断几条,但仍有数条突破防御,缠绕住我的脖子和四肢。窒息感袭来,视野开始模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教室的窗户突然爆裂!一道金光如利箭射入,精准击中银眼!
银眼发出刺耳尖叫,触须松动了一瞬。我趁机挣脱,看向窗口——那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青鸾?!不,不对。是周青鸾!她穿着病号服,赤脚站在窗台上,额头上的银白符文金光流转。更不可思议的是,她手中拿着一盏小小的青铜灯,灯芯跳动着金色火焰!
父亲...住手...她声音虚弱却坚定,这不是...救赎...是毁灭...
周教授——或者说被银眼控制的躯体——震惊地转身:青鸾?你怎么...
我的另一半...唤醒了我...周青鸾跳下窗台,步伐不稳却坚定地走向祭坛,齐墨说得对...这是怪物...不是神...
银眼暴怒,所有触须转向周青鸾。我强忍剧痛扑上前,短剑全力掷出,刺入银眼瞳孔!
啊!!!银眼剧烈收缩,黑雾翻滚。
周青鸾趁机将她手中的青铜灯掷向祭坛上的黑焰灯。两灯相撞,金黑火焰交织,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冲击波将所有人掀翻在地。青铜板上的门剧烈扭曲,银眼痛苦地嘶吼着,被一点点拉回门内。周教授的身体抽搐着,银眼标记正从他额头褪去。
不!!!他绝望地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主啊!不要抛弃我!
随着最后一声尖叫,银眼被彻底吸入门内。青铜板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熄灭,最终恢复成普通金属。
寂静。
我艰难地爬向周青鸾。她躺在窗边,银白符文已经消失,呼吸微弱但平稳。
谢谢你...我握住她的手。
她虚弱地微笑:是...另一个我...帮的忙...
远处传来警笛声。这场异象肯定引起了注意。我必须离开了——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属于我。
周教授...我看向倒在祭坛边的身影。
他...会好的...周青鸾闭上眼睛,带我...去医院...
抱起她轻如羽毛的身体,我最后看了一眼满屋狼藉。青铜板和灯都已失去能量,不再构成威胁。但我知道,这只是无数个世界中一个小小的胜利。
天外之魔还在其他世界虎视眈眈,而我的战场不在这里。
警笛声越来越近。我将周青鸾放在大楼入口显眼处,悄悄退回阴影中。符文开始发烫,青鸾的召唤越来越强烈。
七天还没到,但我已经完成了使命。转身走向后山,那里是两世界的连接点。黎明前的黑暗中,一道金光如灯塔般指引着我。
青鸾在等我回家。
第十章 九星连珠
金光如绳索般缠绕着我,拖拽着穿越世界屏障。
这一次的穿越比来时更加痛苦,仿佛每一寸皮肤都被剥落,每一根骨头都被拆解。两个世界之间的夹缝中,我瞥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七个扭曲的世界如同腐烂的果实悬挂在虚空中,每个世界都有一只银眼在中央凝视。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之际,我重重摔在实地上。青草的气息、鸟鸣声、还有身下坚硬的石板...我回来了。
齐墨!
青鸾的声音。我努力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是她摘下面具的脸。金色符文比记忆中更加明亮,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担忧。她身后,齐枫和李掌柜正俯身看着我。
多久...我嗓音嘶哑。
三天。青鸾扶我坐起,九星连珠就在今晚。
三天?我在原来世界明明只待了一晚!时间流速果然不对等。
齐枫递来水囊:你成功了?
我大口饮水,缓解喉咙的灼烧感:暂时。周教授被蛊惑,但'门'没完全开启。周青鸾醒了...
周青鸾醒了?李掌柜惊讶道,那这边的...
我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另一个身影——白衣银符文的周青鸾。她看起来比皇宫初见时更加虚弱,银白符文忽明忽暗,但眼神清明。
两个世界的连接比想象的更深。她轻声说,当你摧毁伪'门'时,我感应到了另一个我的苏醒。我们...短暂地合为一体。
青鸾点头证实:她帮我们定位了你。否则你可能会迷失在世界夹缝中。
我尝试站起,双腿却软如棉絮。穿越两个世界的消耗远超预期,手臂上的符文也黯淡了许多。
天外之魔不会善罢甘休。我强忍眩晕,九星连珠是能量最强的时刻,它一定会...
已经开始了。李掌柜指向天空。
虽是正午,天色却暗如黄昏。太阳被诡异的云层遮蔽,九颗星辰在白天清晰可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中心靠拢。
祭坛。我咬牙站起,我们必须去祖庙地下的主祭坛。那里是'门'的本体所在。
青鸾和周青鸾一左一右扶住我。当她们的手同时接触我的手臂符文时,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传遍全身。金、银、暗金三种符文光芒交织,形成短暂的能量共鸣。
有意思...李掌柜眯起眼睛,三印共鸣,古籍上从未记载过。
齐枫已经整装待发:马车备好了。但齐府现在被监察司余党控制,我们需要另辟蹊径。
有密道。我回忆着齐陌的记忆,从醉仙楼地窖可以直通祖庙外围。
一路上,街巷空无一人。百姓似乎感应到了异常,纷纷闭门不出。天空中,九星已经连成一线,散发出妖异的紫光。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腥味。
醉仙楼大门紧闭,李掌柜敲出特定节奏才得以进入。地下室中,十几名寻真者正在准备武器和符咒,气氛凝重如铁。
情况比想象的糟。白发寻真者指着水池,看。
水池表面不再是简单的波纹,而是清晰地显示着九个世界的影像。其中两个——我原来的世界和现在所处的世界——还有着正常的色彩。另外七个则被黑雾笼罩,中央都有银眼悬浮。
九星连珠开始时,九个世界的屏障会暂时消失。青鸾解释,如果天外之魔趁机将分身合一...
它就会完全体降临。我接上她的话,我们需要做什么?
两种选择。李掌柜竖起两根手指,一,彻底关闭主'门',代价是两个世界永远分离,符文力量消失。二,加固封印,但需要有人永久成为'守门人',承受无尽孤独。
我看向青鸾。三百年的孤独,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种滋味。
没有第三种选择?我不甘心地问。
理论上...周青鸾轻声开口,如果有足够强的能量共鸣,可以重新激活九盏封印之灯。但需要至少三位守护者同时献祭大部分力量。
三位?齐枫皱眉,我们只有...
两个半。青鸾苦笑,周青鸾只是半个魂魄,我也是不完整的。除非...
她没说完,但我懂了。除非两个青鸾完全融合,再加上我的力量,或许勉强够三位守护者的量。
风险?我直截了当。
灵魂融合不可逆。青鸾看向周青鸾,而且...我们中可能只有一个人格能保留。
周青鸾却笑了:我们本就是一体。三百年的分离已经太久了。
她们相视一笑,默契得如同照镜子。我突然明白,无论金符青鸾还是银符周青鸾,本质上都是同一个人——虞青鸾,那个三百年前启动阵法的女祭司。
没时间犹豫了。李掌柜指向水池,七个被污染的世界正在向中心靠拢,仪式必须在天完全黑前开始。
我们迅速通过密道前往祖庙。地道比记忆中更加潮湿阴冷,墙壁上渗出黑色黏液,散发着腐臭味。这不是自然现象,而是门被污染的征兆。
祖庙外围已被监察司余党控制,但齐枫早有准备。他发出信号,潜伏多时的金卫突然发难,与寻真者里应外合,很快肃清了敌人。
入口在这里。我找到那块松动的石板,下面是通往墓室的阶梯。
越往下走,腐臭味越浓。阶梯尽头的情景令我们毛骨悚然——原本应该关闭的青铜门竟然半开着,黑雾如活物般从门缝中涌出,在空中凝聚成无数触须。祭坛上的九盏灯位置,现在悬浮着七个银眼,正贪婪地吸收着黑雾。
还差两个...青鸾声音紧绷,它在等待完全体降临。
我们小心靠近。就在距离祭坛还有十步时,青铜门突然剧烈震动,一个巨大的银眼从门缝中挤出,占据了半个墓室空间!
叛徒...银眼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声响,你们...阻止不了...九界归一...
黑雾瞬间凝聚成实体,向我们袭来。青鸾和周青鸾同时结印,金色与银白符文亮起,形成防护屏障。黑雾撞在屏障上,发出刺耳的嘶鸣。
快!青鸾咬牙支撑,去祭坛!
我和齐枫趁机冲向祭坛。七个小型银眼立刻调转方向,射出黑光。齐枫挥剑格挡,剑身却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用这个!李掌柜抛来一个布袋,里面是收集的所有门环碎片。
我接住布袋,立刻感到手臂符文有了反应。碎片自动组合,形成一个残缺的圆环。还差最后一块——正是周青鸾手腕上的铃铛!
周青鸾!铃铛!
她闻言立即扯断铃铛链,精准抛给我。最后一块碎片归位,门环完整了!
银眼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整个墓室开始崩塌。巨石从穹顶砸落,我勉强躲过,却被一道黑光击中后背,顿时扑倒在地。
齐墨!青鸾的呼喊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艰难爬起,鲜血从嘴角溢出。门环在手,但我不知道如何使用。帛书上只说它能封印门,没具体说明方法。
灯...点亮灯...周青鸾一边维持屏障一边喊。
祭坛上的九盏灯位置,现在只有一盏实体灯——我们从墓室带出来的那盏。其他八个位置都是银眼占据着。
我冲向祭坛,门环在手中发烫。当接近中央的主灯时,门环突然自动飞起,悬浮在灯上方,投下一圈光晕。
第一盏灯...已点亮...银眼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恐惧,但你们...不够...
确实不够。帛书上说需要九盏灯才能完成封印。我们只有一盏实体灯和残缺的门环。
青鸾!现在!周青鸾突然大喊。
两个青鸾同时撤去屏障,奔向祭坛。银眼的触须立刻缠上她们的身体,撕扯出深深的血痕,但她们不管不顾,最终跌倒在祭坛边缘。
齐墨...接住我们...青鸾伸出手。
我抓住她和周青鸾的手,将她们拉上祭坛。就在三人接触的瞬间,金、银、暗金三色符文同时亮到极致,形成一道光柱直冲穹顶!
三位守护者...不...不可能...银眼惊恐地后退。
光柱中,青鸾和周青鸾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们相视一笑,然后——融合了!金光与银光交织,最终形成一个全新的身影:既像青鸾,又像周青鸾,脸上的符文变成了金银交织的复杂纹路。
虞青鸾...我喃喃道。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三百年前的女祭司完全体。
齐墨,听我说。她的声音带着双重回音,我们需要以自身为灯芯,重新点燃九盏封印之灯。但这意味着...
意味着你们会消失。我打断她,不行!一定有别的办法!
没有时间了。她指向青铜门,巨大的银眼已经挤出一半,另外两个世界的投影也开始在墓室中成形,九星连珠即将完成。
我看向齐枫和李掌柜,他们正拼命阻挡银眼的触须,但节节败退。穹顶的裂缝越来越大,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崩溃边缘。
需要我做什么?我最终咬牙问道。
虞青鸾——现在只能这么称呼她——将手放在我的符文上:你是钥匙守护者,也是最后的'门环'持有者。当我们点燃自身为灯时,你需要用门环完成最后的封印。
代价是什么?
符文力量会消失,两个世界将永远分离。她眼中含着泪光,我们...可能也会消失。
我紧紧抓住她的手:不,一定有别的选择。帛书上说'九印归一'会释放天魔,但也说过'三印共鸣'能创造奇迹!如果我们三个的力量...
太危险了。她摇头,从未有人尝试过。
那就做第一个!我转向正在逼近的银眼,天外之魔想九界归一,我们就给它来个三印共鸣!
虞青鸾犹豫了一瞬,随后决然点头:好。但需要绝对同步。
她教我古老的咒语和手印。我们三人——我、她和齐枫——站在祭坛三角,分别对应阳、阴和人之位。李掌柜和其他寻真者拼死为我们争取时间。
准备好了吗?虞青鸾问。
我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齐枫虽然不明白全部原理,但也坚定地站在他的位置上。
以血为引,以魂为灯。虞青鸾开始吟诵,三印归一,九曜重燃!
我们同时割破手掌,将血滴在门环上。血珠悬浮在空中,形成奇异的图案。我的符文、虞青鸾的金银符文、甚至齐枫身上隐藏的微弱符文(他果然是第九位归来者)同时亮起,光芒交织成网,笼罩整个祭坛。
银眼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疯狂攻击光网,却被反弹回去。青铜门剧烈震动,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另一边撞击。
继续!虞青鸾高喊。
我们齐声念诵第二段咒语。门环开始旋转,散发出九色光芒。祭坛上的九盏灯位置一个接一个亮起虚幻的火焰,虽然无形,却真实存在。
当第九盏灯亮起时,整个墓室被刺目的白光淹没。银眼的尖叫声戛然而止,青铜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缓缓关闭。黑雾被强行吸回门内,七个小型银眼如泡沫般破裂。
白光中,我看到虞青鸾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不!我试图抓住她,却只握住一把光点。
别怕...她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这不是结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
我怎么能找到你?我绝望地问。
记住...符文不止是枷锁...也是纽带...
最后一刻,她凑近我,轻轻吻在我的唇上。这个吻带着三百年的等待和七天的相守,带着两个灵魂的默契和一个世界的祝福。
然后,她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白光褪去,墓室恢复了平静。青铜门紧闭如初,上面多了九盏灯的浮雕。祭坛上,门环已经消失,只留下淡淡的烧灼痕迹。
齐枫和李掌柜瘫坐在地,精疲力竭但安然无恙。我的手臂上,符文依然存在,但变成了普通的纹身,不再有能量流动。
成功...了?齐枫哑着嗓子问。
我点点头,却说不出话来。胸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那里本应有她的存在。
李掌柜检查了青铜门:封印完整了。两个世界的屏障重新加固,天外之魔至少三百年内无法作乱。
她呢?我轻声问,虞青鸾...
李掌柜叹息:也许消散了,也许成为了封印的一部分。没人知道。
我跪在祭坛前,手指抚过她最后站立的地方。那里有一小块金银交织的晶体,像是她符文的碎片。我小心地捡起来,它在我掌心微微发热,仿佛还有生命。
走出祖庙时,天已破晓。九星连珠过去了,天空恢复了澄澈的蓝色。百姓们陆续走出家门,对昨夜异象议论纷纷,却不知世界曾离毁灭如此之近。
三个月后,齐府重修完毕。我正式继承了守门人的身份,虽然符文力量已经消失,但知识和责任仍在。
齐枫——寒鸦——成为了新的监察司司座,致力于清除陆明余党。李掌柜则继续领导寻真者,记录这段历史以防后人遗忘。
至于我,每天清晨仍会在沙盘上写下两个名字:齐墨和齐陌。然后在听雨轩静坐,摩挲那块金银晶体,回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某个秋日的黄昏,当我照例抚摸晶体时,它突然变得滚烫。我惊讶地看到晶体表面浮现出微小的符文,与我手臂上早已黯淡的纹路呼应。
更不可思议的是,沙盘上的字迹旁,凭空出现了一行水痕,像是有人用手指写下:
雨季将至,蓝莲花开。
我笑了,泪水模糊了视线。符文不止是枷锁,也是纽带。两个世界也许永远分离,但有些联系,连时间和空间都无法切断。
窗外,第一滴秋雨落下。而在遥远的世界另一端,某个医院病房里,昏迷已久的周青鸾突然睁开了眼睛,瞳孔中闪过一丝金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