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
周雨晴撑着伞,快步穿过狭窄的巷子。雨水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她本不该走这条偏僻的小路,但为了赶在图书馆关门前还书,她不得不抄近道。
转过一个弯,周雨晴突然停下了脚步。
一家她从没注意过的店铺出现在眼前,古旧的木门上挂着一块斑驳的铜牌,上面刻着时光阁三个字。店铺的橱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董,在雨天的昏暗光线下散发着神秘的光芒。
奇怪,我每天经过这里,怎么从没见过这家店周雨晴喃喃自语。她看了看手表,距离图书馆关门还有四十分钟,应该来得及。
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她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内是一个与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旧书的气息,昏黄的灯光下,无数古董静静地陈列在玻璃柜中。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老人坐在角落的摇椅上,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书。
欢迎光临,年轻人。老人头也不抬地说,声音沙哑却温和。
周雨晴点点头,开始在店内浏览。她本不是喜欢古董的人,但这里的每件物品似乎都在向她诉说着什么。她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个玻璃柜吸引——那里单独陈列着一面银质面具。
面具做工极为精致,呈现出女性柔和的面部线条,眼睛处是两道细长的缝隙,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最奇特的是,面具表面布满了细如发丝的纹路,在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喜欢这个面具老人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
周雨晴吓了一跳,它……很特别。
确实特别。老人打开玻璃柜,小心翼翼地取出面具,它已经有近百年历史了,据说是民国时期一位歌女的私人物品。
周雨晴不由自主地伸手触摸面具。当她的指尖接触到冰凉的金属表面时,一种奇异的电流感从指尖传遍全身。她猛地缩回手,心跳加速。
多少钱她听见自己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对于有缘人,价格不是问题。五百块,它就是你的了。
这个价格低得离谱。周雨晴知道,以这面具的做工和历史,放在正规古董店至少值五位数。她应该转身离开,但某种无法解释的冲动让她掏出了钱包。
它选择了你。老人将面具放入一个精致的木盒中递给她,记住,面具一旦戴上,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周雨晴只当这是老人的玩笑话,匆匆付钱后离开了店铺。当她回头想再看一眼时,却发现店铺已经消失不见,原地只有一堵斑驳的砖墙。
这不可能……周雨晴揉了揉眼睛,但砖墙依然在那里。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盒,确认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回到家后,周雨晴将面具放在书桌上,开始准备晚餐。但整个晚上,她的目光都无法从面具上移开。面具在台灯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仿佛在呼唤她。
就试戴一下,应该没关系吧午夜时分,周雨晴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拿起面具走向穿衣镜。
面具比她想象的要轻得多,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当她将面具贴近面部时,那些细密的纹路突然亮起微弱的蓝光。周雨晴还来不及反应,面具就像有生命一般贴上了她的脸,边缘迅速与皮肤融为一体。
啊!周雨晴惊恐地想要扯下面具,但手指只能摸到自己的皮肤——面具已经消失了,或者说,已经成为她的一部分。
镜中的影像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她的脸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某些细微之处发生了变化——眼角微微上挑,嘴唇更加丰满,整张脸散发出一种不属于她的魅惑气息。更可怕的是,镜中的她突然露出了一个周雨晴从未做过的妩媚笑容。
这是谁……周雨晴颤抖着伸手触碰镜面。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无数陌生画面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灯火辉煌的舞台上,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正在歌唱,台下坐满了衣着光鲜的观众……——昏暗的房间里,同一个女子对着镜子细细描画眉毛,身后站着一个模糊的男性身影……——雨夜的巷子中,女子惊恐地奔跑,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最后是一声刺耳的尖叫,和冰冷的金属贴上皮肤的感觉……
不!周雨晴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当疼痛终于减轻时,她发现自己正用一种从未用过的姿势优雅地站起身,手指不自觉地做出兰花指的形状。
白蝶……一个陌生的名字从她唇间滑出,带着深深的怀念和哀伤。
周雨晴惊恐地意识到,她的大脑里现在有两个人的记忆——一个是普通出版社编辑周雨晴,另一个是民国时期的歌女白蝶。更可怕的是,白蝶的记忆正变得越来越清晰,而她自己的记忆却开始模糊。
她冲向洗手间,拼命往脸上泼冷水,但抬头时,镜中的影像让她尖叫出声——那张脸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女人,美丽却陌生,正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她。
你是谁从我身体里出去!周雨晴对着镜子大喊。
镜中的女人轻启朱唇,声音与周雨晴的嗓音重叠在一起:我叫白蝶,这是我的面具……也是我的脸。
周雨晴感到一阵眩晕,她扶着洗手台才没有倒下。当她再次看向镜子时,自己的脸又回来了,但眼角眉梢间仍带着白蝶的影子。
这不可能……一定是幻觉……周雨晴跌跌撞撞地回到卧室,倒在床上。她必须想办法摘掉这个面具,否则她可能会永远失去自己。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起来,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手指在轻轻叩门。周雨晴不知道的是,这只是噩梦的开始——白蝶不仅想要她的脸,还想要她的整个人生。
而古董店老人那句警告在她脑海中回荡:面具一旦戴上,就再也摘不下来了……周雨晴从混沌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客厅地板上。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她的喉咙干涩发痛,像是尖叫了整晚。
昨晚发生了什么她喃喃自语,撑着身体坐起来。一阵剧痛从太阳穴炸开,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洗手间的镜子前,周雨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妆容完全变了——眉毛被修得细长弯曲,嘴唇涂着艳丽的红色,眼角还画了上扬的眼线。这种妆容她只在老电影里见过,绝不是现代风格。
这不是我化的妆……她的手指颤抖着触碰自己的脸。更可怕的是,她身上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旗袍——这件衣服根本不属于她。
镜中的倒影突然扭曲了一下,那个女人的脸又浮现出来,比昨晚更加清晰。
早上好,周小姐。镜中的女人——白蝶——微笑着说道,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喜欢我为你选的装扮吗
周雨晴踉跄后退,撞上了身后的洗衣机。滚出我的身体!她尖叫道。
白蝶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却让周雨晴浑身发冷。恐怕不行呢,亲爱的。这面具本就是我的,现在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你到底是什么鬼魂妖怪
我白蝶的表情突然变得哀伤,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子,想找回自己被夺走的人生。
周雨晴的眼前突然闪过一系列画面:一个昏暗的房间,一只戴着玉镯的手举起酒杯,然后是剧痛,无尽的黑暗……这些画面来得快去得也快,却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那是什么她喘着气问。
我的记忆。白蝶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我死的那一晚。
周雨晴冲回卧室,翻出装着面具的木盒,希望能找到解除诅咒的线索。盒底有一行褪色的小字:魂归故里,怨念方息。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道,但白蝶没有回答。
上班的路上,周雨晴感觉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在地铁玻璃的倒影中,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走路姿势变了——腰肢轻摆,步伐款款,完全是旧时代歌女的做派。她试图控制身体走回正常的姿势,但双腿似乎有自己的意志。
别费力气了,白蝶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我们共用这具身体,但显然我的控制力更强一些。
出版社的办公室里,同事李敏惊讶地看着她:雨晴,你今天怎么……不一样了
有吗周雨晴努力挤出一个正常的微笑,却听到自己用一种完全不同的语调回答:可能是换了新口红的缘故吧。尾音上扬,带着不属于她的妩媚。
李敏的表情更加古怪了:你说话怎么……像老上海电影里的人
周雨晴借口去了洗手间,锁上隔间门后终于崩溃地哭了起来。你到底想要什么她在心里质问白蝶。
很简单,白蝶回答,我要找出是谁杀了我,然后……复仇。
那是快一百年前的事了!凶手早就死了!
不,白蝶的声音变得阴森,他和我一样……还在。
下班后,周雨晴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市图书馆的历史档案室。如果白蝶真的死于非命,或许能找到相关记录。
在管理员怪异的目光下(因为她不自觉用起了民国时期的方言),周雨晴查到了1927年的一份旧报纸。社会版的一则小标题让她浑身冰冷:《知名歌女白蝶离奇身亡,疑为情所困自尽》。
报道很简短,只说白蝶被发现在自家寓所内死亡,身旁有酒杯和疑似毒药的瓶子。警方推断为自杀,但文中提到有知情人士透露,白蝶死前曾与人激烈争吵。
这不是真的!白蝶在她脑海中尖叫,我是被谋杀的!他毒死了我,还伪装成自杀!
周雨晴突然注意到报道中提到的地址——福煦路213号。她颤抖着掏出手机搜索,结果显示:福煦路是现在的延安中路,而213号的位置……正是她现在所住的公寓楼。
这不可能……周雨晴感到一阵眩晕。
现在你明白了吗白蝶的声音带着胜利的意味,这不是巧合。是命运把你带到我面前,让我有机会完成未竟之事。
回到公寓楼下,周雨晴抬头望着这栋建于上世纪二十年代的老建筑,第一次感到它如此陌生而恐怖。她的公寓在四楼,正是当年白蝶居住的位置。
电梯里,周雨晴注意到角落里站着一位穿灰色西装的老绅士。他看上去至少有八十岁,却站得笔直,手中拄着一根乌木手杖。当他们的目光在电梯镜中相遇时,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周雨晴无法解读的情绪——震惊恐惧还是……期待
四楼到了,周雨晴快步走出电梯,却听到身后老人用沙哑的声音说:白小姐,您回来了。
她猛地转身,电梯门却已经关上,将老人苍白的微笑隔绝在内。
他认识你!周雨晴冲进公寓,对着镜子喊道,那个老人是谁
白蝶的影像出现在镜中,表情复杂:我不确定……但他的手杖……我好像见过。
周雨晴翻出笔记本电脑,搜索白蝶
谋杀等关键词。几小时后,她在一篇研究民国时期上海歌厅文化的论文中发现了线索。文中提到白蝶与当时一位名叫杜世钧的银行家关系密切,而杜世钧据传有黑道背景。
附着的照片已经模糊,但依然能看出一个高大男子站在白蝶身旁,手中正是一根乌木手杖。
是他……白蝶的声音颤抖着,杜世钧……他说过会永远爱我,却在发现我要离开他时……
周雨晴突然明白了什么:电梯里的老人……就是杜世钧但这不可能,如果他还活着,应该已经……
一百二十多岁了。白蝶完成她的句子,除非……他也找到了延长生命的方法。
周雨晴想起古董店老人说过的话——面具一旦戴上,就再也摘不下来了。也许这面具不仅能保存灵魂,还能……
她的思绪被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透过猫眼,周雨晴看到电梯里的老绅士正站在门外,手中握着那根乌木手杖。
他找到我们了。白蝶的声音既恐惧又兴奋,是时候了结这一切了。
周雨晴感到一阵强烈的冲动从体内升起——白蝶正试图完全控制她的身体。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向门锁……
不!周雨晴用尽全力抵抗,这是我的身体!我不会让你——
门铃声再次响起,更加急促。周雨晴的左手抓住右手手腕,两个灵魂在同一具身体内激烈争夺控制权。她的视野开始模糊,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时而被白蝶的记忆淹没,时而又浮出水面。
在最后的清醒时刻,周雨晴做了一件事——她抓起手机,快速给同事李敏发了一条短信:如果我明天行为异常,请带人去福煦路213号地下室。钥匙在门垫下。
然后,她的意识如蜡烛般被吹灭。在完全陷入黑暗前,她听到白蝶满意的笑声,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转动了门锁……
门开了。
周雨晴的身体站在门口,但控制这具身体的已经不是她本人。白蝶优雅地抬起她们的下巴,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杜先生,一个不属于周雨晴的柔媚嗓音从她喉咙里滑出,好久不见。
门外的老绅士——杜世钧——瞳孔骤然收缩。他手中的乌木手杖微微颤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尽管脸上布满皱纹,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隼,此刻正死死盯着周雨晴的脸,仿佛要看穿皮肉之下的灵魂。
真的是你……杜世钧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找了你九十年。
白蝶控制着周雨晴的身体侧身让开一条路:请进吧,我们有很多话要聊,不是吗
杜世钧缓步走入公寓,手杖敲击木地板的声音如同倒计时。周雨晴的意识被困在身体深处,像隔着毛玻璃观看一切。她拼命挣扎,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控制。
你的新面孔很漂亮,杜世钧在沙发坐下,手杖横放在膝头,比上次那个强。上次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林秀只撑了三个月就崩溃了。
白蝶轻笑着走向厨房:喝茶吗我记得你最爱龙井。
不必装模作样了。杜世钧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周雨晴感到一阵刺痛从太阳穴炸开,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一只戴着翡翠戒指的手将粉末倒入酒杯,同一个声音说着喝了它,你就永远是我的了,然后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啊!周雨晴和白蝶同时发出尖叫。那一瞬间,周雨晴夺回了部分控制权,她的右手痉挛地抓住餐桌边缘。
有意思,杜世钧眯起眼睛,这次的身体很顽强啊。
白蝶迅速夺回主导权,但这次周雨晴没有完全退让。她们的声音变得重叠怪异:你……毒死了我……
杜世钧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却没有丝毫欢愉:我给了你一切!金钱、地位、名声!而你却想跟那个穷画家私奔!他猛地站起,手杖指向她们,你说过永远爱我!
周雨晴的视野再次被白蝶的记忆占据。这次她看到一个年轻英俊的杜世钧,正将一封信扔进壁炉。信纸燃烧的瞬间,她瞥见了亲爱的陈,我决定离开杜的字样……
你截了我的信!白蝶的声音充满愤怒,陈朗根本不知道我要去找他!
杜世钧的表情变得狰狞:他后来知道了。我在他面前勒死了你找的那个送信的小丫头。他冷笑着,他疯了,跳了黄浦江。
周雨晴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不仅是因这恐怖的往事,还因为白蝶的悲痛如潮水般冲刷着她的意识。两个灵魂在这一刻产生了共鸣,周雨晴突然能够主动触碰到白蝶的记忆。
她集中精神,像翻书一样快速浏览白蝶的记忆碎片——陈朗画室里未完成的肖像、藏在梳妆台暗格里的船票、杜世钧送的最后那杯酒……
地下室……周雨晴突然脱口而出,这是她第一次能主动用这具身体说话,你的尸体……在地下室!
杜世钧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怎么会……
白蝶也震惊了:我……我不记得这个……
周雨晴趁机夺回更多控制权:盒子上写着‘魂归故里,怨念方息’……你的尸骨一直没有安葬!
杜世钧的手杖突然朝周雨晴的头部袭来。千钧一发之际,白蝶的本能反应救了她们——身体以一个舞蹈般的动作闪避,同时抓起茶几上的花瓶砸向杜世钧。
老人踉跄后退,花瓶在他脚边碎裂。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我他嘶吼道,我活了126岁!知道多少你们无法想象的秘密!
周雨晴和白蝶同时感到一阵剧痛,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撕扯她们的灵魂。杜世钧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散发出刺鼻的药草味。
银朱砂和黑狗牙,他狞笑着,专门对付你们这些不肯安息的孤魂!
周雨晴的视线开始模糊,白蝶的力量在迅速减弱。在最后的清明时刻,周雨晴用尽全力冲向门口。杜世钧试图阻拦,但他衰老的身体终究慢了一步。
跑不掉的!他的咆哮在走廊回荡,面具是我的发明!我知道怎么毁掉它!
周雨晴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两个灵魂在恐惧中前所未有地团结。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杜世钧提到了上次那个女孩,说明白蝶不是第一次附身他人;而地下室一定有关键证据,也许能解开面具的诅咒。
跑到二楼时,周雨晴突然转向后楼梯。白蝶的记忆碎片指引着她——1927年的这栋建筑有个隐藏的地下室入口,就在后厨附近。
你记起来了周雨晴在意识中问白蝶。
只有零碎的画面……白蝶的声音虚弱,但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在那里……
后楼梯昏暗潮湿,周雨晴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响。她来到一楼,推开一扇标有杂物间的铁门。里面堆满清洁用品,但最里面的墙看起来有些古怪——墙纸的纹路与周围不连贯。
周雨晴摸索着墙面,突然一块木板松动了。后面露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门把。
找到了!她用力拉开门把,露出一段向下的狭窄楼梯。霉味和某种更古老、更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地下室的灯早已损坏,周雨晴打开手机闪光灯。光线照亮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地下室中央放着一口玻璃棺材,里面躺着一具穿着旗袍的女性骸骨。骸骨胸前放着一个与周雨晴脸上如出一辙的银质面具。
天啊……周雨晴颤抖着走近。
棺材旁的小桌上摆着各种古怪的器具——铜铃、符纸、装着不明液体的瓶子。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叠泛黄的信件,用红绳整齐捆着。
白蝶的意识在看到骸骨的瞬间几乎崩溃:他……他把我放在这里……像标本一样……
周雨晴拿起那叠信件,最上面一封的落款让她心头一震——陈朗,1927年4月15日。这正是白蝶死亡的那年。
这些信……陈朗写给你的!周雨晴急切地拆开,杜世钧截获了它们!
信纸已经脆弱不堪,但字迹依然清晰:我最爱的白蝶,收到你的信欣喜若狂。已安排好一切,5月1日晚8点,十六铺码头见。你的陈朗。
周雨晴的眼泪落在信纸上。白蝶在她的意识中无声啜泣:他不知道……我永远没看到这封信……
突然,楼梯上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杜世钧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你以为找到尸体就能解脱太天真了!
周雨晴迅速环顾四周,发现棺材后面有一扇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暗门。她闪身躲进去,发现里面是一个更小的密室——墙上贴满了年轻女性的照片,有些已经发黄,有些相对较新。每张照片旁边都标注着日期和第X个容器的字样。
这些……都是你附身过的人周雨晴惊恐地问白蝶。
白蝶同样震惊:我……我不记得这些……我只记得黑暗,然后偶尔醒来,在不同的身体里……
最新的一张照片让周雨晴血液凝固——那是她自己,照片旁边的日期是一周前,标注着第17个容器。
脚步声越来越近。周雨晴注意到密室角落有一个老式留声机,旁边放着一张黑胶唱片。直觉告诉她,这是关键。
她轻轻将长针放在唱片上。留声机发出嘶嘶声,然后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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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杜世钧,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我的实验成功了。通过特制银面具保存灵魂的技术已经完善,配合定期更换年轻躯体,理论上可以实现永生。1927年5月1日注。
周雨晴和白蝶同时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白蝶的声音,而是杜世钧年轻时的录音——他用女声录下这段话,很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
原来如此……白蝶的声音充满顿悟,我不是意外死亡的冤魂……我是他的第一个实验品!
杜世钧的脚步声已到门外。周雨晴迅速从暗门另一侧溜出,躲在一堆旧家具后面。她看到杜世钧站在玻璃棺材旁,手杖敲击着玻璃盖。
白蝶,我亲爱的,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而病态,你又要离开我了就像九十三年前那样
周雨晴感到白蝶的意识在剧烈波动,愤怒与恐惧交织。她悄悄摸向楼梯,却在最后一阶踩到了一根松动的木板。
咔嗒。
杜世钧猛地转身:出来吧,小老鼠。
周雨晴知道无处可逃,索性站了出来:我全都知道了。白蝶是你永生实验的第一个受害者。
杜世钧的表情从惊讶变为欣赏:聪明的小姑娘。没错,白蝶是我的杰作。虽然她背叛了我,但她的灵魂成就了我的伟大发明。他举起手杖,可惜,你和她都活不过今晚了。
就在这时,白蝶突然完全控制了周雨晴的身体。她的姿态、表情、甚至声音都变成了纯粹的白蝶:杜世钧,你还记得我死前说的话吗
杜世钧明显动摇了:你……你说……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白蝶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现在我回来了。
趁杜世钧分神的瞬间,周雨晴夺回控制权,冲向棺材旁的小桌,抓起那个银质面具——棺材里的那个,与她现在脸上的一模一样。
住手!杜世钧尖叫,你不能——
周雨晴将面具猛地扣在自己脸上。
世界爆炸了。
周雨晴的意识被抛入一片虚无。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坠落感。然后,突然间,她站在了一个奇异的空间里——四周是不断流动的记忆画面,如同被风吹动的丝绸。
对面站着白蝶。真实的、完整的白蝶,穿着那件记忆中的墨绿色旗袍,头发挽成旧上海的时髦发髻。她们之间悬浮着两个银质面具,缓缓旋转,纹路闪烁着幽蓝的光。
这是哪里周雨晴问道,声音在虚无中产生奇异的回响。
我们的意识深处。白蝶回答,她的声音不再是从周雨晴脑海中响起,而是真实地传入耳朵,第二个面具……创造了这个空间。
记忆的画面在她们周围流转——周雨晴的童年、白蝶的舞台表演、出版社的办公室、雨夜的巷子……两个人生交织在一起,却又泾渭分明。
我都想起来了。白蝶看着一幅记忆画面——年轻的杜世钧在实验室里将某种液体倒入面具模具,他从未爱过我。我只是他选中的实验品,因为歌女失踪不会引起太大关注。
周雨晴看到另一幅画面——杜世钧站在一排玻璃容器前,每个容器里都漂浮着一张银质面具。天啊……他不只做了两个面具……
十七个。白蝶的声音充满痛苦,我是第一个,你是第十七个。中间那些女孩……有些疯了,有些自杀了……她们的灵魂被面具吞噬了。
周雨晴感到一阵寒意:为什么我能保持清醒为什么你能和我交流
白蝶伸手触碰悬浮的面具:因为杜世钧改进了配方。最初的面具太过强大,会迅速吞噬宿主。后来的面具力量减弱,但……他找到了更好的方法。她指向一幅新的记忆画面——杜世钧的笔记,上面写着让两个灵魂相互制衡,延长容器使用寿命。
所以我们……互相制约周雨晴恍然大悟,你的愤怒让你无法安息,而我的存在阻止你完全占据身体……
白蝶点点头,眼中含泪:九十三年来,我第一次如此清醒。每一次附身,我都以为自己是寻求复仇的冤魂,却不知道真正的囚笼是杜世钧制造的。
记忆画面突然变得混乱。周雨晴看到杜世钧站在她公寓门前,手中拿着一个小瓶子;看到李敏收到短信后困惑的表情;看到地下室的玻璃棺材下隐藏着一个金属装置……
他在我公寓里做了什么周雨晴急切地问。
白蝶闭上眼睛,似乎在搜寻记忆:一种气体……能削弱面具的力量……他打算把我们分开,然后……
然后捕获你,再找下一个容器。周雨晴完成了她的句子。她突然想到什么,等等,如果两个面具能创造这个空间……也许它们也能打破诅咒!
白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魂归故里,怨念方息’……我的尸骨已经找到,但怨念……
来自于被欺骗、被利用的痛苦。周雨晴轻轻握住白蝶的手,如果你能真正接受发生的一切,也许诅咒就能解除。
白蝶颤抖着:那意味着……我要永远消失。
周围的记忆画面开始剧烈波动,空间变得不稳定。周雨晴能感觉到现实世界中,杜世钧正在接近她们的身体。
不一定。周雨晴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我们……融合呢不是谁吞噬谁,而是真正的融合。
白蝶震惊地看着她:你愿意……与我共享你的生命
你已经是我的一部分了。周雨晴微笑,这几天,我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哼唱我从没听过的歌,会用毛笔写字……这些是你的天赋。而我……我的理性和现代知识也许能帮你平复那些痛苦的记忆。
两个面具开始发出更强烈的光芒,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白蝶的眼泪终于落下: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复仇……只是被看见,被记住。
我会记得你。周雨晴坚定地说,作为交换,你必须放下对杜世钧的仇恨。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自己。
白蝶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她们同时伸手,各自握住一个面具。
现实世界如潮水般涌来。
周雨晴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下室的地板上。杜世钧正俯身检查那口玻璃棺材,背对着她。她的脸上现在戴着两个面具——原本的那个,以及从棺材里取出的那个。
奇妙的是,她能感觉到白蝶的存在,但不再有被控制的感觉。两个灵魂如同达成了某种默契,和谐地共处一体。
周雨晴——或者说周雨晴和白蝶——轻轻站了起来。身体前所未有地轻盈,仿佛每个动作都有两个灵魂的协调配合。她注意到棺材下方确实有一个金属装置,连接着几根管子,通向墙上的气阀。
杜世钧。她的声音响起,同时带有周雨晴的清亮和白蝶的柔媚。
老人猛地转身,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不可能……两个面具应该会……
让你失望了。周雨晴-白蝶向前走了一步,我们知道了一切。你的实验,那些女孩,还有你真正的目的——不是永生,而是控制。
杜世钧的脸扭曲了:你懂什么!我本可以成为神!掌握灵魂转移的技术!
你只是个可悲的杀人犯。这次是纯粹的白蝶语调,九十三年来,你一直在重复同样的错误——低估女人的意志。
杜世钧突然按下手杖上的一个按钮。地下室的门轰然关闭,墙上的气阀开始嘶嘶作响。
那就一起死吧。他狞笑着,这次我会确保你的灵魂无处可逃!
周雨晴-白蝶感到面具开始发热,但奇怪的是,没有疼痛,只有一种温暖的能量流动。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伸手触碰两个面具。
魂归故里,怨念方息。她轻声说,但‘故里’不是指尸体所在……而是灵魂的归属。
面具的纹路开始发光,光芒越来越强,照亮了整个地下室。杜世钧惊恐地后退,用手遮住眼睛:不!停下!
光芒中,周雨晴-白蝶看到无数细丝般的能量从面具中伸出,连接着墙上那些女孩的照片。每一根细丝都闪烁着微弱的光,如同求救的信号。
那些女孩的灵魂碎片……一直被困在面具里。白蝶的声音在内部响起,我们可以释放她们。
周雨晴集中精神,想象着切断那些连接。随着一根根细丝断开,照片一张接一张地飘落在地。最后只剩下白蝶的那张。
轮到你了。周雨晴在意识中对白蝶说,你愿意成为我的一部分吗真正的部分
白蝶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我准备好了。
周雨晴取下脸上的两个面具。一阵强烈的能量波动席卷整个地下室,吹散了地上的照片,震碎了玻璃棺材。杜世钧尖叫着跌倒,手杖断成两截。
当一切平静下来,周雨晴发现自己站在地下室中央,手中拿着两个普通的面具——它们不再闪烁光芒,纹路也变得暗淡。她能感觉到白蝶的存在,但不再是一个独立的声音,而是如同她自己的另一面。
杜世钧蜷缩在角落,看起来突然苍老了二十岁。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头发大把脱落。不……不……他虚弱地抗议着,我的青春……我的永生……
你偷来的时间,终究要还的。周雨晴说。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说话时会不自觉地用上白蝶的一些语气和词汇,但这感觉……很自然。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周雨晴想起自己发给李敏的短信——看来她终于决定查看情况了。
离开前,周雨晴最后看了一眼地下室。白蝶的骸骨安静地躺在破碎的玻璃棺材中,脸上带着某种平静。她知道,该给这个被遗忘太久的灵魂一个体面的安葬了。
三天后,周雨晴站在墓园里,面前是两块相邻的墓碑——一块新立的,上面刻着白蝶(1905-1927),另一块更旧的,写着陈朗(1900-1927)。她从古董店老人那里得知,陈朗的墓一直无人祭扫,直到她前去询问。
我找到他了。周雨晴轻声说,将两束白玫瑰分别放在墓前。她不确定自己是在替白蝶说,还是为自己说。这已经不重要了。
微风拂过,周雨晴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她转身离开时,手指不自觉地摆出一个优雅的姿势——像是旧时代歌女谢幕时的动作。
但这一次,她没有感到惊恐或抗拒。这只是她的一部分,如同她突然精进的钢琴技巧,或是对民国历史的莫名熟悉。
手机响起,是李敏发来的消息:雨晴,周日艺术中心有个老上海歌谣演唱会,要一起去吗
周雨晴微笑着回复:当然,我很熟悉那些曲子。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左眼角的一颗泪痣闪烁着微光——那是白蝶留给她的最后礼物,也是新生活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