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下这份契约,我可以帮你恢复力量。
她的声音清冷,手中的金色契约卷轴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我死死盯着那份契约,胸口涌起一阵剧痛。一个月前,我还是最年轻的契约大师
而现在,却连最基本的契约纹路都无法凝结。
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
她轻笑,时间不多了,要么签下契约,要么等着被那个古老的诅咒彻底吞噬。
（1）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昏暗的地下室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呛得人鼻子发酸。
我被迫跪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双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禁锢在背后,丝毫动弹不得。
这感觉该死的熟悉,像极了我过去随手布下的基础契约禁制。
真是莫大的讽刺,曾几何时的契约大师,如今连这种入门级的禁制都挣脱不了。
秦烈,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面前的女人开口了,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每个字都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现在的你,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我费力地抬起头,借着摇曳的烛光打量她。
一件普通的黑色长裙,一头利落的及肩短发,面容甚至称得上是平淡无奇。
若非亲身经历她那诡异的手段,我绝不会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是契约师,而且强得离谱。
苏晴,是这个名字吧我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冷笑,你以为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就能让我屈服
她没有理会我的嘲讽,只是静静地从怀中取出一张卷轴。
卷轴摊开的瞬间,柔和却不容忽视的金光流淌而出,照亮了她平静的脸庞。
那上面繁复玄奥的纹路,让我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高阶伴侣契约。
开什么玩笑。
三年。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签下这份契约,我可以帮你恢复一部分能力。
恢复能力这诱惑对我而言,无异于绝境中的救命稻草。
我的视线死死钉在那份散发着诱人光芒的契约上,胸口猛地传来一阵熟悉的剧痛,仿佛有无形的尖刺在搅动。
一个月前,我还是秦家最引以为傲的年轻契约大师,站在无数人仰望的巅峰。
而现在,我却连最基础的契约纹路都无法在指尖凝结,像个彻底的废物。
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试图压下喉咙里的腥甜。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心底发寒。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她没有给我追问的机会,手中的契约卷轴缓缓展开,金色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光芒。
熟悉的力量波动弥漫开来,那是独属于高阶契约的强大压迫感,即使我如今虚弱不堪,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时间不多了,她提醒道,语气依旧平淡,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签下这份契约,或者,等着被那个古老的诅咒彻底吞噬。
诅咒
你知道些什么我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关于我力量突然消失的原因,家族查了许久都毫无头绪,只隐约猜测与某种古老的禁忌有关。
她居然知道是诅咒
苏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轻轻一挥手。
一道金光闪过,我面前凭空出现了一面光幕。
光幕中映照出的影像,让我瞳孔骤缩——那是我自己。
曾经遍布我身体、象征着力量与荣耀的契约纹路,此刻变得黯淡无光,如同干枯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我的生命本源。
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尽管身体确实一天比一天虚弱,但我从未想过情况已经恶化到了这种地步。
你的生命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宣判,如果不尽快签订新的契约来稳固濒临崩溃的契约纹路,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彻底失去作为契约师的一切,甚至你的生命。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
屈辱、愤怒、不甘……无数情绪在胸腔里疯狂翻涌、冲撞,几乎要将我撕裂。
但比起这些,更让我在意的是她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她似乎真的知道那个让我从云端跌落泥潭的真相。
如果我签了这份契约,你会告诉我真相吗我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轻轻摇了摇头：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也无法承受那个真相。等你恢复到一定程度,自然会明白一切。
这女人,总喜欢故弄玄虚。
我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份契约上。
金色的光芒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些与标准伴侣契约不同的特殊条款,它们散发着更加晦涩和强大的波动。
这份契约,绝不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它暗含着某种更深层次、更不平等的联系。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嗤笑一声,试图找回一点曾经的骄傲,说不定,那个所谓的诅咒,就是你或者你背后的人搞的鬼。
她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快得像是我的错觉。
如果我真的想害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她反问,直接让你被诅咒吞噬,岂不是更简单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了,周围的烛火开始剧烈地摇晃,光影在我脸上跳动。
我感到体内的契约纹路猛地一阵剧烈震颤,一种仿佛要将灵魂都撕开的痛楚自内而外疯狂蔓延开来。
看来,诅咒的发作频率加快了。苏晴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不再像之前那般从容,如果你再犹豫下去,恐怕连签订这份契约的资格都要失去了。
时间到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急促,秦烈,做出你的选择。
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心口处传来,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些本就黯淡的契约纹路正在加速崩溃。
我没有选择了。
尊严骄傲在彻底失去一切甚至死亡面前,这些都显得那么可笑。
……我签。
这两个字仿佛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话音刚落,那份金光闪闪的契约卷轴瞬间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如同受到指引般,争先恐后地没入我的眉心。
一股温热却霸道的力量顺着我的经脉迅速流遍全身,滋养着那些干涸枯萎的区域。
那久违的、充满力量的感觉,几乎让我控制不住地想要落泪。
但下一秒,更加猛烈的剧痛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仿佛身体正在被强行拆开又重组。
我死死咬紧牙关,硬是没有发出一声痛哼,额头上冷汗涔涔落下。
这点痛,比起失去力量的绝望,算得了什么。
这种疼痛会持续几天,苏晴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催促的人不是她,这是你的契约纹路在重组和修复,适应新的契约之力。
疼痛如同潮水般来得快,去得也快,渐渐平息下去。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的身体里多了些什么东西。
一种奇特的、无法言喻的联系,如同无形的锁链,将我和眼前这个神秘的女人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契约已成立。她随手一挥,禁锢着我双手的无形力量瞬间消失。
她解除了禁制。
我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缓缓从地上站起身。
久违的力量感虽然只是恢复了一小部分,但足以让我重新挺直脊梁。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身高上的优势让我找回了一丝主动权。
苏晴,你最好祈祷自己永远不要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我的声音冰冷,否则……
否则你会杀了我她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等你真正明白真相的那一天,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她说完,便转过身,径直朝着地下室的出口走去。
经过我身边时,她脚步微顿,侧过头补充了一句。
从明天开始,我会搬到秦家别墅和你一起住。
毕竟,我们现在是契约伴侣了,不是吗
你别以为这就结束了。我盯着她的背影,冷冷地说道,无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一定会把它挖出来。
我期待着那一天。她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几分我完全读不懂的复杂意味。
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我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总有一天,我会让她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等我恢复全部力量,我一定要……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猛地攫住了我。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一道从未见过的、散发着暗金色光泽的复杂契约纹路,正在我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这纹路……比我认知中任何一种伴侣契约都要复杂和诡异。
这一刻,我终于清晰地意识到,我似乎签下了一份远比我想象中更加麻烦和不平等的契约。
呵,有意思。我挑了挑眉,指尖轻轻触碰着那道若隐若现的暗金色纹路,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奇特力量和那份与苏晴之间斩不断的联系。
游戏才刚刚开始,苏晴。
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2）
游戏才刚刚开始,苏晴。
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我站在原地,指尖的暗金色纹路触感奇特,像活物一样微微起伏。
这鬼东西,到底是什么契约。
第二天一早,我下楼时,就看见她堂而皇之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
秦家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了
她旁边放着一个眼熟的深褐色皮箱,还有一个黑色挎包。
全部家当真是朴素得可疑。
早上好。她抬眼看我,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我没理她,径直走向厨房,打算找点能入口的东西。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我的房间了。
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指向主卧旁边那间一直空着的客房。
我脚步一顿,猛地回头。
她已经站起身,推开了那扇门。
动作自然得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手腕上的契约纹路毫无征兆地一阵灼烫,像是在回应我的怒气。
秦家别墅,我的地盘,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指手画脚了
滚出去。我声音发冷。
在我帮你稳定契约之前,恐怕不行。她靠在门框上,姿态闲适。
我不需要。
是吗她挑眉,昨晚睡得好吗没有被噩梦或者突然的剧痛惊醒
我瞳孔微缩。
她怎么知道
昨晚后半夜,那该死的诅咒确实又发作了几次,虽然比之前轻微,但依旧折磨人。
看来我说中了。她了然地笑了笑。
这笑容在我看来格外刺眼。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压着火气问。
帮你,也帮我自己。她转身走进房间,片刻后拿着一个古朴的木盒走出来。
拿着。她把木盒递向我。
又是这东西。
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
这不是怜悯,是必需品。她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契约核心,每天早晚用它蕴养你的契约纹路,可以缓解诅咒发作的痛苦,也能加速你力量的恢复。
我盯着那木盒,没动。
她直接把木盒塞进我手里。
触手温润,沉甸甸的。
你费尽心机,就是为了让我依赖这东西我嗤笑,然后呢等我离不开它的时候,再提更多要求
秦烈,你的想象力很丰富。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用在这种地方,未免太浪费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没兴趣控制你,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并肩作战的‘盟友’,而不是一个需要时时看管的累赘。
盟友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讽刺。
目前看来,是这样。
她越是平静,我心里的疑窦就越深。
你接近我,签下这不平等的契约,现在又给我这东西稳定力量,到底图什么我步步紧逼,别告诉我是为了那个什么狗屁古老契约。
那确实是原因之一。她坦然承认。
你！我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够呛。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猜忌,不如感受一下它带来的好处。她指了指我手里的木盒,等你力量恢复一些,我们才有谈其他事情的基础。
我攥着木盒,指节发白。
她转身打算回房。
站住！我猛地伸手,想抓住她问个清楚。
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手臂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柔韧力量将我的手轻轻弹开。
不带任何攻击性,却让我无法寸进。
她回头,眼神平静无波：秦烈,现在的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不要试图激怒我,这对你没好处。
尤其是,在你还需要依靠我的时候。
这句话像根刺,扎在我心头。
我看着她关上房门,将自己隔绝在内。
呵。我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自嘲。
是啊,我现在还需要她。
至少,需要她手里的东西。
我低头看向手中的木盒,最终还是打开了它。
金光流溢而出,那枚精致的契约核心静静躺在丝绒上,散发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波动。
这力量,精纯,霸道,带着一种古老沧桑的气息。
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契约力量都要高级。
我不再犹豫,握住核心,引导着那股力量进入体内。
暖流瞬间涌入干涸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枯萎的契约纹路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力量。
痛楚与舒畅交织,比昨晚更加清晰。
力量在缓慢增长,虽然微弱,但真实不虚。
这感觉……该死的让人着迷。
我靠在墙上,缓缓闭上眼,仔细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这契约核心里,似乎还蕴藏着别的什么信息,模糊不清,一闪而逝。
和她这个人一样,充满了谜团。
苏晴。
我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所有的秘密都挖出来。
在此之前……就先利用你能给予的一切吧。
稳定力量,恢复实力,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至于其他的……来日方长。
我收起契约核心,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连带着看那扇紧闭的房门,似乎也没那么碍眼了。
行吧,暂时允许你住在这里。
就当……提前收点利息。
（3）
入夜不久,书房内只余灯火摇曳。
我指尖摩挲着那枚契约核心,金光流转,触感温润依旧。
可这暖意,总觉得隔着一层,透着点说不清的虚假。
就像那个女人一样。
胸口猛地一抽,尖锐的刺痛让我瞬间绷紧。
该死。
我撑住桌面,手腕上那繁复的契约纹路不受控制地亮起,闪烁着不祥的暗红光芒。
撕裂感沿着经脉攀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凶猛。
最近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身体里好像有头野兽在冲撞,想要挣脱某种束缚。
难道是这契约核心……压制痛苦的同时,也刺激了它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推开。
苏晴倚在门口,目光落在我泛红的手腕上。
看来,有人不太听话。她语气没什么波澜,眉梢却轻轻挑了一下,不是告诉过你,早晚都要用它蕴养纹路吗
我用了。我咬着牙,忍耐着体内翻腾的痛楚,但这东西,好像不只是在‘蕴养’。
我抬起头,对上她平静的视线：它是不是还在压制别的什么
苏晴走了进来,没回答我的问题,径直朝我伸手。
别碰我！我下意识地想避开。
她的动作更快,手指已经搭上了我的手腕。
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注入,像夏日冰泉,蛮横地浇熄了那灼热的痛感。
手腕上的红光渐渐黯淡下去。
感觉好点了她松开手,语气淡漠。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些许破绽。
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她避开我的目光,转身看向窗外,特别是现在的你。
又是这种话。
我心头火起,猛地站直身体：够了！苏晴,你到底在隐瞒什么这该死的契约,这核心,还有你！你把我卷进来,却什么都不肯说清楚！
你想知道什么她终于转过身,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知道你快死了还是知道你签下的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伴侣契约
我心口一窒。
伴侣契约……我重复着这几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那是什么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极快的黑影闪过！
苏晴脸色骤变,反应快得惊人。
她一把将我推向旁边,同时右手在空中急速划动,繁复的金色契约符文瞬间亮起。
砰——！
窗户玻璃应声碎裂,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衣中的身影破窗而入,动作迅捷如鬼魅。
来人稳稳落地,手臂上缠绕着狰狞的暗红色契约纹路,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冷波动。
呵,总算找到你们了。黑衣人发出沙哑的笑声,目光扫过我们,秦家的废物,还有一个……藏头露尾的女人。
我体内力量本能地涌动,想要结印反击。
但那股力量刚一调动,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瞬间被压了回去,经脉一阵刺痛。
怎么回事
别动。苏晴挡在我身前,声音低沉,你现在不能动用力量。
黑衣人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真是感人。你们以为区区一个表象契约,就能压制住那古老契约的反噬之力
古老契约……又是这个词！
你到底是谁你知道些什么我厉声喝问。
闭嘴！苏晴猛地回头呵斥,声音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恐慌
她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下一刻,耀眼的金光骤然爆发,以苏晴为中心,无数复杂的契约纹路凭空浮现,在书房内交织成一个巨大的、流光溢彩的结界,将我们和黑衣人都笼罩在内。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苏晴会强到这种地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迅速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卷泛着不祥黑光的契约卷轴。
有点意思。他语气变得凝重起来,看来你也不是普通角色。不过……
他的目光越过苏晴,阴冷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
他体内的东西,还能压制多久
话音刚落,我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撕扯！
前所未有的剧痛席卷全身,眼前瞬间发黑,意识如同退潮般迅速远离。
秦烈！
恍惚中,我似乎听到了苏晴焦急的呼喊。
视野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一些模糊破碎的画面闪过脑海。
一座极其古老的祭坛……我站在祭坛下方,仰望着上方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的契约法阵……
那是……记忆还是濒死前的幻觉
我不知道。
就像我不知道苏晴费尽心机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那所谓的古老契约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会对我们的行踪,甚至我的状况,都了如指掌。
唯一能确定的是……
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也浑浊得多。
（4）
黑暗像粘稠的潮水般褪去。
我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湿了后背。
书房里空无一人,窗户已经修复完好,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闯入和激斗从未发生。
只有手腕上残留的灼痛感,以及脑海中断裂的、关于古老祭坛的诡异画面,提醒我那不是梦。
苏晴呢那个黑衣人呢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经脉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了,力量沉寂如死水。
该死！
我低头看向手腕,那原本黯淡的契约纹路此刻却泛着一种温润的淡金色光泽,与昨夜苏晴施展结界时的金光如出一辙。
这东西……在压制我的力量
还有她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古老契约,到底是什么
心头的疑问和怒火交织翻腾,几乎要将我吞没。
时间在这种压抑和困惑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周。苏晴偶尔会来看我,但总是沉默地放下一些散发着清凉气息的东西,像是一种药,或者别的什么,然后转身就走,不多说一个字。
我尝试过质问,甚至怒骂,但她要么避而不答,要么就用那种知道了对你没好处的眼神看着我,让我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得想吐血。
这女人,就像一个包裹着层层迷雾的谜团。
而我,就像被蛛网缠住的猎物,越挣扎,缚得越紧。
直到林婉找上门来。
她站在书房门口,依旧是一袭暗紫色长裙,这位曾经的未婚妻,顶级契约师家族的继承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秦烈,你看起来……好多了。
托福,暂时死不了。我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好气。
她走近几步,目光落在我手腕上：她给你设了限制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就知道。林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秦家需要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研究过你们的伴侣契约,找到了一个漏洞。
她递给我一卷看似普通的卷轴。
这是秦林两家新的合作契约,只要你让她以为这是你要签的,引诱她出手阻止……
你想让她违反伴侣条款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没错,林婉嘴角勾起,条款规定,契约期间,任何一方不得干涉对方与其他契约师建立新的‘非伴侣’契约关系。这份商业契约,她一旦出手阻拦,就违约了！
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
我看着手中的卷轴,又看向自己被压制的手腕,心中那股摆脱控制的渴望再次升腾。
好,就这么办。
我们将卷轴不经意地放在了苏晴的书桌上。
没过多久,书房门被推开。
苏晴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份卷轴,表情无波无澜,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这是什么她晃了晃卷轴,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按捺住心跳,故作惊讶：你怎么……
一份新的契约邀请她径直打断我,缓步走进来,随手展开卷轴,目光在那些精心设计的纹路上扫过,秦烈,看来你很急着摆脱我。
林婉适时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公式化的客气：苏小姐,这是秦林两家重要的商业合作契约。按照伴侣条款,您有权旁观,但无权干涉。
是吗苏晴的目光从卷轴移到林婉脸上,语气平淡得让人发毛。
我心底那股不安感又冒了出来。
如果我没记错,苏晴慢条斯理地展开整个卷轴,手指轻轻拂过,伴侣契约确实有规定,不得干涉对方签订‘非伴侣’契约。
她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丝嘲弄：但这份卷轴……林小姐,你确定这只是一份‘普通’的商业契约
林婉脸色微变：当然！这只是……
普通苏晴嗤笑一声,手指点在卷轴中心一个极其隐蔽的符文节点上,那这里面,为什么要埋藏足以引发契约反噬的陷阱力量手法倒是挺精妙,可惜……
我心头剧震,她果然看穿了！怎么可能那可是林家秘传的契约手法！
下一秒,苏晴指尖迸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嗤啦——！
那份被我们寄予厚望的契约卷轴,在她手中瞬间燃起金色的火焰,连灰烬都没留下,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你！林婉惊得后退半步,难以置信,你怎么可能看破林家的……
因为,苏晴终于将目光转向我,那双总是淡漠的眸子里,此刻竟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怜悯,似无奈,这种级别的契约陷阱,对我来说,太小儿科了。
她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一圈繁复无比、散发着洪荒气息的古老契约纹路缓缓浮现、旋转。
那股磅礴浩瀚的力量波动,仅仅是逸散出来的一丝,就让我和林婉同时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和压迫！
现在,她看着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耳中,你想知道,为什么你的力量会被封印了吗
我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死死盯着她掌心的纹路：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比你想象的,多得多。她目光重新落回我手腕的金**路,那个让你失去一切,让你秦家差点覆灭的古老契约,它的真相其实是……
话音未落,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猛地从胸口炸开！
像是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力撕扯！
呃啊——！
我眼前一黑,踉跄着向后倒去,体内刚刚沉寂下去的力量瞬间如脱缰野马般狂暴冲撞起来,经脉欲裂！
秦烈！林婉失声惊呼,想扶我却被我体内暴走的能量波动震开。
一道残影更快！
苏晴瞬间出现在我身侧,一把扶住我即将倒下的身体,她掌心的古老契约纹路光芒大盛,一股清凉却无比霸道的力量迅速涌入我体内,强行压制那股几乎要将我撕碎的狂暴力量。
噗——
我喉头一甜,呕出一小口带着暗金色光点的血。
开始了……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低沉而急促,封印的反噬,比我预料的还要快。
我勉力抬头,借着她手臂的支撑站稳,这才发现,她的脸色比刚才苍白了许多,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在压制我体内反噬的同时,自己也付出了代价
你……你到底……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
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真相的时候。她松开手,气息有些不稳,转身朝门口走去,你很快就会明白。
等等！我下意识想追,但胸口的剧痛和体内翻江倒海的力量让我连挪动一步都困难无比。
她在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带着前所未有凝重感的警告。
记住,我留给你的那个‘核心’,必须按时使用,一天都不能断。
否则……
她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但那语气中的沉重和担忧,却像一块巨石压在我心头。
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书房里只剩下我和脸色同样难看的林婉。
你……没事吧林婉走过来,看着我手腕上重新稳定下来的金**路,眼神复杂。
我摇了摇头,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苏晴消失的方向。
林婉,我声音干涩,你觉得……她说的那个‘古老契约’,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清楚,林婉眉头紧锁,脸上带着一丝后怕,但她刚才掌心浮现的那种契约力量……太可怕了,我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如此古老而强大的波动。
确实。
那种力量,仿佛凌驾于我们所知的所有契约体系之上。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圈泛着微弱金光的契约纹路,它似乎在与刚才苏晴掌心的力量遥相呼应,隐隐传来一种奇异的悸动。
这一刻,我忽然强烈地预感到,围绕着我的,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伴侣契约或者家族恩怨。
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谜团,正缓缓揭开它的冰山一角。
而苏晴,这个神秘莫测,实力深不可测的女人,她就是解开这一切的关键。
只是,她到底是敌是友接近我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5）
苏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书房里只剩下我和脸色同样难看的林婉。
你……没事吧
林婉走过来,看着我手腕上重新稳定下来的金**路,眼神复杂。
我摇了摇头,胸口残留的剧痛和体内尚未平息的能量翻涌,让我连站稳都有些勉强。
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苏晴消失的方向。
林婉,我声音干涩,你觉得……她说的那个‘古老契约’,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清楚。
林婉眉头紧锁,脸上带着一丝后怕。
但她刚才掌心浮现的那种契约力量……太可怕了。
我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如此古老而强大的波动。
确实。
那种力量,仿佛凌驾于我们所知的所有契约体系之上。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圈泛着微弱金光的契约纹路。
它似乎在与刚才苏晴掌心的力量遥相呼应,隐隐传来一种奇异的悸动。
这时,我才想起苏晴最后的警告。
那个核心。
必须按时使用,一天都不能断。
我下意识摸向口袋,那里果然多了一枚触感温润、仿佛暖玉般的物体。
大概拇指大小,通体金色,表面刻满了比发丝更细密的纹路,与苏晴掌心的图案有几分相似,却又简化了许多。
这就是她留下的核心
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是在扶我的时候
这女人,手段当真神鬼莫测。
这是什么
林婉也注意到了我手中的东西,好奇地凑近。
苏晴留下的,说是……能帮我。
我掂量着这枚小小的核心,心中疑虑重重。
帮我
还是另有图谋
你要用吗
林婉看着我,语气带着担忧。
苏晴这个人……太神秘了,她的东西,还是小心为上。
我当然知道要小心。
可刚才那撕心裂肺的反噬剧痛,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苏晴说,封印的反噬比她预料的要快。
如果不用这个核心……后果不堪设想。
她说,一天都不能断。
我苦笑一声,摊开手掌,将核心放在掌心。
按照苏晴刚才离去前传入我脑海的一道意念,我尝试调动体内残留的微弱力量,注入核心之中。
核心轻轻一颤,表面的纹路骤然亮起。
一股暖流顺着我的手臂涌入体内。
与刚才苏晴那股清凉霸道的力量不同,这股暖流温和却极具渗透力。
它没有去压制体内躁动的力量,反而像是在……梳理
那些狂暴冲撞的能量,在这股暖流的引导下,竟奇异地平静下来,缓缓归于经脉。
胸口的剧痛也随之减轻了不少。
有效！
我不禁有些意外。
这东西,似乎真的有用。
但同时,我也感觉到,随着暖流的注入,手腕上的金色契约纹路,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一些,与我的联系也更紧密了。
这感觉,让我很不喜欢。
就像是……枷锁又被拧紧了一圈。
感觉怎么样
林婉紧张地问。
暂时……压制住了。
我收起核心,活动了一下手腕,体内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那股濒临失控的狂暴感消失了。
就在这时,窗外夜色中,一道微不可查的黑影极快地闪过！
谁！
我心头一凛,猛地抬头。
林婉也瞬间警觉,护在我身前。
几乎在同一时间,书房的落地窗砰的一声被蛮力撞碎！
玻璃碎片四溅！
一道全身笼罩在黑衣中的身影破窗而入,稳稳落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身上缠绕着一股阴冷诡异的能量波动,与苏晴那种浩瀚古老截然不同,充满了死寂与不祥。
特别是他手上,隐约可见暗红色的契约纹路在闪烁。
反应挺快。
黑衣人发出沙哑难听的笑声,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我和林婉。
秦家的小废物,还有……一个不相干的女人。
我下意识想凝聚契约反击,才惊觉体内力量经过刚才的反噬和核心的梳理,竟变得更加凝滞,难以调动！
该死！
你是谁派来的
林婉厉声喝问,手中已悄然扣住了一枚防御性契约符。
取命的人,需要名字吗
黑衣人语气轻蔑,一步步逼近。
本来只想带走这个废物,既然你非要留下,那就一起上路吧。
他眼中闪过一丝残忍。
别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苏晴！
她去而复返！
她一步跨入书房,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直接挡在了我和林婉面前。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你的目标是我,和他们无关。
苏晴看着黑衣人,声音冰冷。
黑衣人动作一顿,似乎有些意外。
哦原来你没走远。
他重新打量着苏晴,语气带着几分探究。
能破掉林家那个小丫头的契约陷阱,还能压制住秦烈体内那东西的反噬……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没必要知道。
苏晴右手微抬,金色光芒在她指尖流转。
马上离开,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哈哈哈！
黑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当没发生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找到这个废物,废了多大功夫
他目光转向我,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秦烈,你以为躲起来,签个伴侣契约就能没事了
那个刻在你灵魂深处的‘古老契约’,它的反噬才刚刚开始！
古老契约！
又是这个词！
和苏晴说的一模一样！
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忍不住喝问,心脏狂跳。
闭嘴！
苏晴突然回头低喝一声,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丝慌乱
下一秒,她身上的气息猛然爆发！
整个书房被耀眼的金色光芒笼罩。
无数繁复玄奥的契约纹路凭空浮现,在她身前交织、旋转,形成一道巨大的、散发着恐怖威压的金色屏障！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苏晴会如此果断且强大,脸色骤变。
他怪叫一声,急速后退,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张缭绕着浓郁黑气的古老卷轴。
领域级契约师！
黑衣人声音透着惊疑不定。
难怪……看来你也不是普通角色。
他死死盯着苏晴,又看了看我。
不过,就算你能护住他一时,又能护多久
那东西的反噬,只会越来越强！
他撑不了几天的！
话音未落,我体内刚刚被核心暂时安抚下去的力量,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再次猛烈地、毫无征兆地爆发！
呃啊——！
这一次的剧痛,比刚才强烈十倍！
像是灵魂都要被硬生生撕裂！
眼前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意识急速下沉。
秦烈！
我似乎听到了林婉和苏晴同时发出的惊呼,充满了焦急。
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但在失去所有意识前的最后一刹那,一些破碎、模糊的画面闪电般划过脑海。
那是一个极其古老的祭坛……
周围站满了穿着奇异服饰、神情肃穆的人……
而我,就站在祭坛中央……
面前悬浮着一份散发着无尽恐怖与苍凉气息的……契约……
这究竟是真实的记忆碎片……
还是濒临昏迷产生的幻觉
我不知道。
就像我不知道,苏晴为何去而复返。
不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为何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
更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古老契约,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会带来如此可怕的反噬。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这一切,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得多。
而我,正身处这场风暴的中心。
（6）
深夜,书房窗前。
我又盯着庭院里那个女人。
苏晴跪坐在清冷的月光下,双手结着复杂的手印。
淡金色的契约纹路像活物一样缠绕在她周身。
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
自从上次那个黑衣杂碎袭击之后,每次我体内那鬼东西发作得更厉害,她就必然会在夜里搞这么一出。
装神弄鬼。
看够了没有
冷不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吓了我一跳。
我猛地转过身。
苏晴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
月光勾勒出她削瘦的轮廓,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你走路没声音的吗
她没理会我的不满,径直走了进来。
就在你对着我发呆的时候。
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差,苍白得像纸。
最近反噬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对吧
我下意识摸了摸刺痛的手腕。
上次那个黑衣人胡言乱语之后,这该死的反噬就没安生过。
痛起来简直像是骨头缝里都在刮刀子。
用不着你假好心。
我硬邦邦地顶回去。
你那个宝贝契约核心,不是号称能压制一切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走到书桌前,居然从我从没注意过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古朴的木盒。
这女人在我书房藏东西
她打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张泛着暗金色光芒的羊皮卷轴。
你的核心,快压不住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疲惫。
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死死盯着那卷轴,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我绝对没见过这东西。
但卷轴上那些流转的契约纹路……妈的,该死的熟悉！
就像……就像我昏迷前看到的那些破碎画面！
通往契约之地的地图。
她的声音更低了。
也是解开你灵魂深处那个古老契约的唯一线索。
我几乎要笑出声：所以呢铺垫了半天,又想拿什么新花样来要挟我
她抬起眼,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直直看着我。
不。
她说。
这次,我是来告别的。
告别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哈你跟我玩这个
对,告别。
她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张要命的卷轴。
我必须立刻动身,一个人去契约之地。
她顿了顿,补充道：那里极度危险,以你现在的状态,跟着去,只会是个累赘。
累赘！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耳朵里,我瞬间炸了。
苏晴你什么意思！老子已经恢复了大半！谁他妈是累赘！
我上前一步,想揪住她的领子问个明白。
话音未落,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猛地从胸口炸开！
眼前一黑！
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没有瘫倒。
苏晴几乎是瞬间就到了我身边,伸手扶住我。
一股熟悉的、温和的契约力量从她掌心传来,蛮横地压下了那股撕心裂肺的剧痛。
但这次,这股力量似乎也带着一丝不稳。
现在看到了
她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一丝喘息。
你体内的古老契约正在苏醒。
再找不到解决方法,它会先吞噬你的力量,然后是你的命。
我撑着墙,抬头看她。
月光下,她的脸色比刚才还要惨白,毫无血色。
一抹刺目的血丝,正从她紧抿的嘴角缓缓渗出。
你……
我瞳孔骤缩。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抬手擦掉血迹,别开脸。
没事。
她的声音有些发虚。
只是……分担契约反噬的一点后遗症。
分担……反噬……后遗症……
这几个词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逼她转过头来看着我。
你是说……这该死的三年……每一次……每一次我反噬发作的时候……
她挣了一下,没挣开。
是。
她终于承认,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我一直在帮你分担那股力量的冲击。
她甩开我的手,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但这法子已经到极限了。
再耗下去,我们两个,都得死在这鬼契约上。
我死死地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撒谎的痕迹。
为什么
我的声音干涩。
你图什么
因为……
她转过身,背对着我,肩膀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是我欠你的。
欠我的
我简直气笑了,苏晴,你少来这套！你不是一直在利用我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走向窗边,望着外面那片冰冷的月光。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明天一早我就走。
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
我离开后,你每天按时动用契约核心的力量,能让你多撑些日子。
等等！
她要去哪一个人去那个鬼地方
我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拦住她。
砰！
我像是撞在了一堵透明的墙上,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弹了回来。
一道金色的契约屏障在我面前悄然浮现。
别过来。
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记住我的话,秦烈。
在我回来之前,绝对不要尝试去找契约之地。
那地方,现在的你去了,就是送死。
我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一股无名火和莫名的烦躁直冲头顶。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缓缓转过头,月光照亮她半边脸,那上面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只是一个……不得不伤害你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身影就在月光中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仿佛水墨画被清水渐渐晕开。
等我用力眨了眨眼再看时,窗边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地上残留着几缕正在缓缓消散的金色契约纹路,证明她刚才确实在这里站过。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
手腕上的契约纹路疯狂闪烁,忽明忽暗。
那该死的、熟悉的剧痛再次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这一次,再也没有那股温和的力量及时出现,将它压下去。
痛楚变得无比真实,无比清晰。
我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这一刻,我才真正、彻底地意识到。
那个女人,那个我一直怀疑、一直防备的女人,好像……真的走了。
我们之间这该死的契约,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要……纠缠不清。
过了不知多久,我才扶着墙勉强站起来。
走到书桌前。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封信。
信封材质特殊,上面用复杂的金色契约纹路写着一行小字：等你想明白一切的时候,再打开它。
想明白什么
明白她不是在利用我
明白她这三年默默承受的一切
还是明白她最后那个难看的笑容
我拿起信,指尖能感受到契约纹路中蕴含的微弱力量。
抬头看向窗外,月色依旧清冷。
我这三年来坚信不疑的那些判断和想法,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也许……我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可现在,她走了。
好像……一切都晚了。
（七）
我站在书房里,指尖捏着那封看似普通的信。
信封上那行金色的契约小字,在月光下流转着微光。
等你想明白一切的时候,再打开它。
想明白什么
明白她那句不得不伤害你的人
明白她这三年承受的远不止是我的冷漠和怀疑
心头像被什么堵住了,又闷又沉。
我深吸一口气,尝试调动一丝微弱的力量触碰信封。
指尖刚一接触到那金色的契约纹路,信封倏地化作点点金光,在我面前重新凝聚。
不再是信封,而是一份泛着淡淡金芒的卷轴。
卷轴自动展开,熟悉的契约力量波动开来。
金光在卷轴上凭空凝字,是苏晴清冷的笔迹。
当你看到这份卷轴时,我应已在前往契约之地的路上。
这三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解除我们之间那个古老契约的方法。
对,就是那个让你失去大部分记忆和力量的源头契约。
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响。
古老的祭坛,诡异的纹路,还有那个我刻意遗忘、却总在午夜梦回时惊醒的夜晚……
那些被强行压下的碎片画面,此刻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猛地冲进脑海,搅得天翻地覆。
我踉跄了一下,伸手扶住书桌边缘才稳住身形。
卷轴上的字迹继续浮现。
你大概已经感觉到了,随着你自身力量的缓慢恢复,古老契约的反噬也在同步加剧。
若再找不到彻底的解决方法,那股力量会先吞噬你的理智,最后是你的性命。
我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暗金色的契约纹路此刻正微微发烫,传来一阵阵熟悉的灼痛感。
这感觉……
和三年前,在那个阴暗的地下室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触碰我手腕的感觉,惊人地相似。
不,不是相似。
是她每次靠近时,我感受到的那股试图压制我体内狂暴力量的温和气息。
我当初找到你,主动签订伴侣契约,并非完全是为了利用你的身份。
更重要的,是为了借用伴侣契约的联系,暂时分担你体内那恐怖的反噬之力。
但这终究只是拖延之计,治标不治本。
契约之地,传闻有世上最古老的契约遗迹,或许……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真正解除一切的答案。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紧,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
原来是这样……
分担反噬……
怪不得每次反噬发作,那痛楚虽然剧烈,却总在即将冲垮我理智的边缘,被一股外来的、温和的力量强行压下。
怪不得她总是脸色苍白,气息虚浮。
我一直以为那是她修炼出了岔子,或是契约本身带来的负担。
却从未想过,她是在替我承受那致命的冲击。
一滴冰凉的液体砸在卷轴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水渍。
不是泪。
是手心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顺着指缝滴落。
对不起,秦烈,没能亲口告诉你这一切。
我知道,如果说了,以你的性子,肯定不会让我一个人去冒险。
这三年……看着你眼中的憎恨和戒备,步步为营地防着我……
说实话,我……有时候也挺难受的。
但只要想到,我承受的这些,能换你暂时平安,似乎……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抠进掌心,传来一阵钝痛。
妈的！
我这三年……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那些自以为是的判断,那些处心积虑的试探,那些冰冷的言语和戒备……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自作多情的蠢货！
卷轴上的字迹还在继续。
不要试图来找我。
契约之地远比你想象的更危险,何况,那些‘契约猎人’也一直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死死盯着我们。
卷轴的末尾,附有一段暂时稳定你体内契约力量的印诀,每日运转一次,应该能支撑到我回来。
安心等她回来
我几乎要将手里的卷轴生生捏碎。
她一个女人,都敢孤身闯那龙潭虎穴。
我他妈的难道还要继续龟缩在这里,等她拼死带回结果
凭什么！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砰一声被猛地撞开。
林婉那张向来冷静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焦急,一步冲了进来。
秦烈！有契约之地的具体线索了！
我猛地抬头看向她,眼底翻涌着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说。
家族密库的古籍残片上记载,契约之地位于一处被称为‘永夜之境’的空间裂隙深处！
想要进入,需要极其特殊的空间媒介……而且……
林婉的声音不自觉压低了许多,带着一丝惊惧。
那地方……古籍上说,十进九不出！凶险异常！
准备媒介。我打断她的话,声音冷得像是能掉下冰渣。
你疯了！林婉瞪大了眼睛,几乎要跳起来,苏晴刚走,你现在这个状态进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没有看她,目光越过她,投向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沉沉的夜色。
疯
对,老子他妈的是疯了。
足足疯了三年。
疯到连身边谁在豁出性命护着自己都没看清楚。
现在,该醒了。
林婉似乎还想再劝,被我抬手直接截断。
别废话了。
如果连她一个女人都敢去闯的地方,我秦烈,有什么不敢去的
……林婉被我噎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像是泄了气。
好吧。她咬了咬牙,给我三天时间,准备契约媒介需要时间,而且要避开家族里某些人的耳目。
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没吭声,算是默认了她的条件。
目光依旧投向那未知的远方。
苏晴,等着我。
这一次,换老子来护你周全。
这个念头刚落下,胸口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像有一根烧红的铁钎,正狠狠地在我的五脏六腑里蛮横地搅动。
我死死撑住桌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竭力不让自己显露出一丝晃动。
额角有冷汗滑落,顺着脸颊流下,带来一丝冰凉又痒痒的触感。
该死的古老契约反噬……
果然如苏晴所说,随着我力量的复苏,它的发作越来越频繁,威力也越来越强了。
但老子不能停。
也绝不会停。
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把那个傻女人给找回来！
夜,越来越深沉了。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那枚契约核心的印记。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每次为我压制反噬时,透过契约传递过来的、带着她体温的温和力量。
很快了。
我对着窗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声念叨。
等着。
窗外,不知何时,那轮清冷的月亮,竟已悄然变成了诡异的血红色。
整个城市,仿佛都被笼罩在一片不祥的、令人心悸的红光之下。
契约之地,快要开启了。
而我,也该动身了。
（8）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林婉动用了不少隐秘资源,总算凑齐了开启空间裂隙的媒介,过程惊险,好在有惊无险。
告别时,她欲言又止,最后只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活着回来。
我没回应,转身踏入了那道扭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空间裂隙。
穿过层层叠叠、让人头晕目眩的契约通道,四周是光怪陆离的乱流,几乎要将人的神智撕碎。
但我死死咬着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
那股熟悉的契约波动越来越清晰,像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
古老、斑驳的祭坛矗立在扭曲空间的中央,散发着蛮荒的气息。
苏晴就站在那里。
金色的契约纹路像活物一样缠绕着她纤细的身体,向上延伸,交织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波动的光罩。
光罩外,是数道模糊不清的黑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贪婪与恶意——契约猎人。
他们正疯狂攻击着光罩,每一次撞击都让光芒黯淡几分。
而光罩中心的苏晴,脸色比我上次见她时,还要苍白,几乎透明。
你不该来的。
她没有回头,声音里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扯了下嘴角,想挤出一个冷笑,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现在装什么好人
话是这么说,可看着她那个单薄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背影,硬生生扛着外面那些鬼东西的攻击,心口莫名其妙地堵得慌。
那个总是从容不迫,甚至有点气人,总能把我噎个半死的女人,现在看着,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女人,逞什么强
秦烈！后面！
她猛地转身,厉喝声响起的同时,一道凝练的金光擦着我的耳廓飞掠而过！
噗嗤一声闷响。
我身后不远处,一个不知何时悄无声息摸过来的契约猎人,动作僵住,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这家伙什么时候过来的我竟然毫无察觉！
都什么时候了,还走神！
苏晴低斥,语气急促,但嘴角却习惯性地微微上扬,勾起那抹我再熟悉不过的、每次都想让我揍她一顿的弧度。
欠揍。
真他妈欠揍。
我刚想骂回去,却敏锐地捕捉到她身子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那抹弧度也瞬间消失,只剩下苍白。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冲了上去,一把扶住了她冰凉的胳膊。
触手一片死寂的冰凉,冷得像块万年寒冰,这刺骨的寒意瞬间透过皮肤,直冲心口,激得我猛地一抽。
这他妈根本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
你到底怎么了！我忍不住低吼,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惊怒。
没什么,只是消耗有点大……
她话没说完,整个祭坛毫无征兆地轰然巨震！
脚下地面上,暗红色的诡异纹路如同被激活的火山岩浆,疯狂亮起,发出刺目的红光。
那些纹路扭曲着,像无数烧红的毒蛇,顺着地面,以惊人的速度朝我们两人缠绕过来！
与此同时,我体内的力量瞬间暴走失控！
那股被苏晴留下的印诀暂时压下去没多久的灼烧剧痛,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凶兽,再次席卷全身！
痛！
深入骨髓,仿佛灵魂都在被火焰炙烤！
这次的反噬,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痛苦！
果然开始了。苏晴的声音骤然绷紧,带着一丝凝重,古老契约的反噬,比预想的更快、更猛！
什么反噬！我咬着牙,感觉每一根骨头都在发烫,意识都开始模糊,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她似乎没空回答我的问题,抬手就在虚空中飞快勾画起来。
极其复杂的契约纹路在她指尖成型,流淌着璀璨的金光,然后被她毫不犹豫地拍入我体内。
一股温和却强大的力量瞬间涌入,如同久旱甘霖,暂时摁住了那股狂暴的灼痛。
身体舒服了不少,但脑子却更清醒了。
我清楚地看到,她画完那一下,脸又白了几分,连站着都有些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倒下。
你他妈在干什么！我终于反应过来,怒吼出声,一把死死抓住她冰冷得吓人的手腕,用自己的命来帮我压制反噬！
她用力甩开我的手,动作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她抬起头,直直地看过来,那双总是带着戏谑和疏离的眸子,此刻却异常平静。
这是我的选择。
就像三年前一样。
三年前……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搅得血肉模糊。
那些被尘封的记忆碎片,那些刻意遗忘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就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恶意,从祭坛上方飘了下来。
哟,真是感人呐。
一个穿着考究,打理得一丝不苟,浑身却散发着浓郁危险气息的男人悬浮在半空中。
他双手抱胸,撇着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表情,正是那群契约猎人的头头。
啧啧,牺牲自己,保护情郎真是古老的戏码。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怜悯和轻蔑,就凭你们这点儿半吊子的伴侣契约,也想扛住古老契约的反噬简直是痴人说梦！
伴侣契约半吊子
我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也看到了苏晴的身体在那一瞬间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秦烈,她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我能听见,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虚无感,如果我告诉你……
你失去记忆和力量,并不是意外……
而是……为了封印某个东西,必须付出的代价……
你……信吗
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
一些更加模糊、更加血腥、更加让我恐惧的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疯狂闪现。
古老的祭坛,冰冷的锁链,还有……她当时脸上那种……我无法形容的表情。
而我,她的声音更轻了,轻得像羽毛,只是在完成一个约定……
约定什么约定！
她的话音未落,猛地一掌推在我胸口！
力道不大,但我却被轻易推开了几步。
与此同时,她双手瞬间结出一个繁复到极点的印诀！
耀眼的金光在她掌心疯狂汇聚、压缩、膨胀！
那光芒刺眼夺目,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庞大力量！
苏晴！住手！我目眦欲裂,想冲过去阻止她。
光芒轰然炸开！
化作一道巨大的、厚实得如同城墙的金色契约屏障,瞬间将我牢牢护在后面！
我看见一丝刺目的血迹,从她嘴角缓缓溢出,染红了她苍白干裂的唇。
你的身体撑不住了！你会死的！我疯狂地捶打着面前的金色屏障,但它纹丝不动。
我说过,这是我的选择。
她回头,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里,没有了平时的戏谑和伪装,只剩下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决绝,还有一丝……解脱
就像当初,选择和你签下那个契约一样。
那个笑容,比任何刀子都要锋利,直直地扎进我心里最深、最痛的地方。
这一刻,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所有细节,她所有的反常,所有的隐瞒,所有的默默付出……像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我淹没。
我他妈……这三年……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脑子乱成一锅粥,悔恨和愤怒几乎要将我吞噬。
还没等我理清这该死的一切,契约猎人的攻击已经到了！
密密麻麻的暗色能量束,如同狂风暴雨,带着毁灭的气息,狠狠砸在金色的屏障上！
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与此同时,祭坛上的暗红纹路也彻底爆发,恐怖的、源自古老契约的反噬力量冲天而起！
金色与暗红,守护与毁灭,两股截然相反的契约力量在空中疯狂对撞、撕扯、吞噬！
爆发出刺眼到极致的光芒和足以撕裂耳膜的轰鸣！
整个扭曲的空间都在剧烈地颤抖、呻吟,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而苏晴,就站在那能量风暴的最中心。
金色的屏障将我护得严严实实,却也将她自己,完全暴露在了那足以湮灭一切的狂暴力量之下。
她的身影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显得那么单薄,摇摇欲坠。
却又那么固执地挺立着,像一根绷紧到极限、随时会断裂的琴弦。
我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我从来就没看懂过。
我们之间这个该死的契约,也远比伴侣这两个字,复杂得多,沉重得多。
苏晴……
我喉咙发干,声音嘶哑,低声喊出她的名字。
心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是悔恨,是愤怒,是无力,还有一种我自己都辨别不清的……恐慌。
我害怕……失去她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一震。
妈的！
我秦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9）
为什么！
我隔着那道摇摇欲坠的金色屏障,冲她嘶吼。
看着她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心口那股抽痛越来越猛,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为什么要瞒着我！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被祭坛的轰鸣和能量对撞的巨响撕扯得断断续续。
因为…这是唯一能救你的方法…
什么意思！
三年前…那个雨夜…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我记忆的某个角落。
暴雨,冰冷的石质祭坛,还有那份悬浮在空中、散发着不祥暗红光芒的卷轴…
禁忌契约…我喉咙发干,破碎的画面在脑中疯狂闪烁、拼凑,吞噬理智,换取力量…代价是…反噬…
嗯。她咳出一口血沫,金色的屏障随之剧烈晃动,秦家的禁忌,你父亲发现了,但他无法封印…
所以他选了我。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带着自嘲,最有天赋的那个,也是最好的祭品。
你差点被它彻底吞噬。她的声音里带着后怕,我赶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所以你就…我死死盯着她,一个可怕的念头逐渐成型。
封印你的记忆,还有大部分力量。
然后用这个狗屁伴侣契约,把反噬引到自己身上！
它能让我们的力量共通…帮你分担…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这三年…她承受的一切…我那些混账话…
话没说完,轰隆一声巨响！
金色屏障应声炸裂！
碎片散落,露出外面契约猎人首领那张扭曲而得意的脸。
时间到了。苏晴猛地推开我,双手再次结印,残余的金光在她指尖汇聚。
秦烈,对不起…
不！
我反手抓住她冰到刺骨的手腕。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就在屏障碎裂的瞬间,那些被强行压制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轰然冲垮了所有堤坝！
那个雨夜的绝望！
她挡在我身前的决绝！
这三年来,她深夜里偷偷渡给我的、带着她体温的能量！
她默默承受我的冷言冷语时,泛红的眼角！
她用自己的生命力,一点点温养我那颗近乎枯寂的契约核心！
妈的！
全都想起来了！
我记起来了…苏晴…所有的一切…
连同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遇。
那时的她,也是这副又倔又傻的模样。
她身体轻轻一颤,似乎不敢相信。
所以,这一次,我甩开她的手,往前踏出一步,直面那悬在半空的威胁,换我来！
体内沉寂了三年的力量,伴随着记忆的回归,彻底苏醒、咆哮！
灼热感席卷全身,却不再是痛苦,而是久违的、掌控一切的力量感！
契约猎人首领狞笑着,手中凝聚起更加恐怖的暗色能量。
感人的戏码结束了,一起下地狱吧！
下地狱
我笑了,抬手,一个远比苏晴之前勾画的更加复杂、更加狂暴的金色契约纹路在掌心飞速成型。
凭你们这些觊觎力量的垃圾,也配
这一刻,我彻底懂了。
懂了她的选择,懂了这份契约的真正含义。
它从来不是束缚。
是守护。
而我们,也不是什么狗屁契约伴侣。
是命中注定。
准备好了吗我侧过头,看向身后撑着身体的她。
她抹去嘴角的血迹,脸上绽开一个笑容,虚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嗯,我们一起。
三年前,我们背对背。
今天,我们并肩而立。
故事,现在才真正开始。
（10）
我站在病房窗前。
阳光有点晃眼,落在苏晴脸上,更显得她没什么血色。
三个月。
契约之地那场乱七八糟的终极一战打完,她就这么睡着了。
指尖蹭过她手腕上那道快要看不见的契约纹路。
曾经亮得像个小太阳。
还是老样子
林婉推门进来,晃了晃手里的报告,大概又是些看不懂的数据。
我没回头,嗯了一声。
契约反噬,伤到了根基。
她走到床边,盯着苏晴,表情挺复杂。
谁知道呢,她居然拿自己的命去扛那个鬼契约的反噬……
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是啊,谁他妈能想到。
那个我恨不得掐死的女人,用这种蠢法子护了我三年。
契约之地最后那点破事,现在想起来还跟做梦一样。
契约猎人那傻逼头领挂了,古老契约的核心也露了出来。
真相砸下来的时候,我差点没喘上气。
秦烈……
她当时的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对不起,瞒着你……
金光在她身上明明灭灭,看着随时都要散架,眼神倒是还犟着。
三年前,你封印那玩意儿,代价是记忆……
她猛地咳出一口血。
我……只是在帮你完成你没做完的事。
我他妈什么时候嘱托过她这个！
记忆明明都回来了,怎么没这段
你他妈胡说什么！
她脸上扯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
你忘了……没关系……
我记得……
她记得个屁！
我只记得那个雨夜,她突然出现,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恨我,契约才能发挥最大效果。
她声音越来越轻。
恨意越强……我能帮你分担的反噬就越多……
心口像是被人拿钝刀子来回割。
我这三年,嘴里吐出的每一个恨字,都成了捅在她身上的刀子
够了！
我想抓住她,她却摇摇晃晃地退开了。
还没完……
那眼神,我他妈当时就该明白。
她想用自己剩下的所有,去彻底封了那个破核心。
不准！
我吼她。
肯定有别的办法！
她只是看着我笑,那笑里有点说不清的东西,看得我心头发慌。
秦烈,我挺自私的。
这三年……
她眼底好像闪过点什么,快得抓不住。
能在你身边……挺好……
然后,就是那片差点闪瞎我眼睛的金光。
再睁眼,什么核心都没了,只剩下倒在我怀里,快没气的她。
林婉。
我转过身,嗓子有点干。
帮我联系古医契约师。
可是秦烈,你的力量才刚刚恢复,代价……
我知道代价。
我打断她的话,妈的,代价能有她这三年受的罪重
只要她能醒。
林婉张了张嘴,最后大概是觉得我不可理喻,叹着气出去了。
我在床边坐下,握住苏晴那只冰凉的手。
窗外的太阳还挺暖和。
就像她当初不管不顾挡在我身前的时候,她身上的温度。
这次,换我了。
我低声开口。
我罩你。
守护契约。
我知道这玩意儿有多坑,代价估计能让我喝一壶。
但她能做,老子也能。
心甘情愿。
阳光下,我手腕上沉寂的契约纹路,开始隐隐发烫,和她手腕上那道黯淡的痕迹遥遥呼应。
新的契约,这次得是永久的。
而我们的故事,也将在这契约的余韵中,续写新的篇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