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击着窗户,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齐语桐缩在公寓的沙发上,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蓝光映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将最后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灌进喉咙。
又熬夜?周宇的声音从卧室门口传来,带着明显的担忧。
齐语桐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嗯,有个报道明天要交。
周宇叹了口气,走到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按摩:自从你开始调查那个旧案子,就没好好睡过觉。
这可能是条大新闻。齐语桐终于抬起头,眼睛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十五年前那个失踪的摄影师,徐明,记得吗?
周宇的手停顿了一下:那个在废弃医院拍纪录片然后人间蒸发的家伙?
对!齐语桐转身面对男友,我昨天在旧货市场找到了可能与他有关的东西。
她从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老式录像带盒子,上面用褪色的马克笔写着青山医院实拍-徐明-2007.11.03。
周宇皱起眉头:你确定要看这个?那些都市传说...
都市传说往往有真实的影子。齐语桐打断他,从包里取出一个二手录像机,我特意买了这个。
周宇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至少等到天亮再看?
你先睡吧。齐语桐已经将录像带塞进机器,我看完就睡。
当周宇的脚步声消失在卧室方向,齐语桐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播放键。
屏幕上先是出现一片雪花噪点,然后是摇晃的手持摄像机画面。画质很差,像是透过一层雾气拍摄的。镜头扫过一栋破败的四层建筑,外墙爬满藤蔓,窗户大多破碎,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
今天是2007年11月3日,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录像中传来,应该是徐明本人,我和录音师张海生来到青山废弃医院,准备拍摄一部关于城市废弃建筑的纪录片。
画面切换到室内,走廊两侧是斑驳的墙壁和歪斜的门框。阳光从破碎的窗户斜射进来,灰尘在光束中飞舞。
据说这家医院上世纪八十年代因为一系列病人自杀事件关闭,徐明继续解说,当地人称它为'闹鬼医院'。
摄像机扫过一间间空荡的病房,有些还残留着锈迹斑斑的病床和医疗设备。齐语桐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手指紧紧抓住沙发扶手。
突然,画面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齐语桐猛地按下暂停键。那是一个穿着白色病号服的瘦高男子,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镜头。他的存在如此突兀,与整个废弃环境格格不入。
她倒回去重新播放这段。徐明的声音仍在继续,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身影。当镜头再次扫过那个位置时,人影消失了。
奇怪...齐语桐喃喃自语,继续观看。
录像跳转到医院地下室。徐明的声音变得有些紧张:我们刚刚听到下面传来声音...像是有人在走动。张海生说可能是流浪汉,但我觉得...
画面剧烈晃动,显示他们正在走下楼梯。地下室的黑暗几乎吞噬了摄像机的光线,只能看到手电筒照出的一小圈光亮。
有人吗?徐明喊道,回声在地下空间回荡。
就在这时,画面边缘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齐语桐眯起眼睛,再次暂停。在画面左下角,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似乎正从走廊拐角窥视他们。
她的后颈汗毛竖立。徐明和张海生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继续向前探索。
接下来的画面更加诡异。摄像机捕捉到一面布满灰尘的镜子,徐明用手擦去镜面上的灰尘,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画面剧烈晃动,然后是对着地面的拍摄,只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那是什么?镜子里有什么?徐明的声音充满恐惧。
张海生的声音回应: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冷静点!
画面突然中断,变成一片雪花噪点。当图像恢复时,摄像机似乎被放在了某个平面上,正对着一条黑暗的走廊。徐明和张海生都不在画面中,但能听到他们紧张的对话从远处传来。
然后,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
不是之前那个穿病号服的男子,而是一个身形扭曲的黑影,四肢似乎过长,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向镜头方向移动。齐语桐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手指不自觉地颤抖。
录像突然结束,屏幕变黑。
齐语桐呆坐在沙发上,心跳如雷。她看了看时间—凌晨3:17。窗外的雨声更大了,仿佛整座城市都在呜咽。
这不可能是假的...她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录像带盒子。盒子的背面有一行几乎被磨掉的小字:如有发现,请联系张海生,后面跟着一个电话号码。
齐语桐犹豫了一下,拿起手机输入了那个号码。出乎意料,电话竟然通了。
喂?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背景音中有电视的杂音。
请问是张海生先生吗?齐语桐尽量保持声音平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是我。你是谁?怎么有这个号码?
我叫齐语桐,是《都市探秘》的记者。我找到了徐明拍摄的青山医院录像带...
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然后是急促的呼吸声。
那盘录像带...你看了?张海生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紧张。
是的,就在刚才。我想了解更多关于那天的事情...
不!张海生几乎是喊出来的,把那盘带子毁掉!别再调查这件事了!
为什么?徐明到底发生了什么?录像最后那个黑影是什么?齐语桐追问道。
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喘息声,仿佛张海生正在与什么无形的恐惧搏斗。最终,他低声说:那不是黑影...那是镜子里出来的东西。徐明打开了不该打开的门。
什么意思?齐语桐感到一阵寒意。
听着,小姑娘,张海生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严肃,那家医院有问题。不是普通的闹鬼...那里有个房间,墙都是镜子做的。徐明...他对那面镜子太着迷了。
你们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久到齐语桐以为通话中断了。最后,张海生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们看到它从镜子里爬出来...然后徐明就不见了。警察搜遍了整个医院,什么都没找到。就像他...走进了镜子里。
齐语桐感到一阵眩晕:这不可能...
我警告过你别调查这件事。张海生突然挂断了电话。
齐语桐盯着手机屏幕,心跳加速。她重新播放录像带,仔细查看每一个细节。在徐明擦拭镜子的那段,她放慢速度逐帧观看。
就在徐明擦干净镜面的瞬间,镜子里确实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不是反射,而是一个独立的影像。齐语桐反复观看这一段,却始终无法确定那是什么。它像是一张扭曲的人脸,又像是一团蠕动的黑影。
在看什么?周宇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齐语桐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天啊,你吓死我了!她按住狂跳的心脏,转向男友,我找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周宇在她身边坐下,看完录像后脸色变得异常凝重:这可能是恶作剧...
张海生的反应不像是装的。齐语桐咬着下唇,我想去那家医院看看。
什么?不行!周宇猛地站起来,你没听那人说吗?那里很危险!
但这是个大新闻!如果我能查明真相...
如果?如果那盘录像带是真的呢?如果徐明真的...消失了?周宇的声音因恐惧而提高,我不想你也消失!
齐语桐看着男友担忧的脸,内心挣扎。最终,她轻声说:至少让我联系一下张海生,当面谈谈。如果他也坚持不让我去,我就放弃。
周宇勉强点头:明天我陪你一起去见他。
第二天下午,齐语桐和周宇按照地址来到城郊一栋破旧的公寓楼。张海生住在顶层,门牌上的名字几乎看不清了。
敲门后,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打开门。他警惕地打量着两人:你就是昨晚打电话的记者?
齐语桐点头:我是齐语桐,这是我男友周宇。我们想了解更多关于徐明和那家医院的事。
张海生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游移,最终叹了口气,侧身让出一条路:进来吧。但别指望我说太多。
公寓内部比外观更加破败,墙上贴满了各种录音室的海报和照片。一张放大的照片引起了齐语桐的注意—那是年轻时的张海生和另一个男子站在青山医院前的合影。
那是徐明?她指着照片问道。
张海生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一包烟,手微微发抖:我们搭档五年,拍过十几部纪录片。青山医院是最后一个。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周宇问道,站在齐语桐身边,姿态保护性十足。
张海生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我们本来只是拍普通的废弃建筑纪录片。但在地下室...我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房间。四面墙都是镜子,连天花板也是。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徐明对那个房间着了魔。他说镜子里有东西在动...我看不见,但他坚持说有。然后他开始对着镜子说话,像是...在和什么人对话。
齐语桐和周宇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
后来呢?齐语桐轻声问。
后来...张海生闭上眼睛,镜子里的影子变得清晰了。我看得见了...那是一个人影,但不是我们的倒影。它伸出手...碰到了徐明。
房间陷入沉默,只有张海生急促的呼吸声。
然后徐明就...消失了?周宇难以置信地问。
不全是。张海生摇头,他尖叫着被拉向镜子...然后就像融进去一样,消失了。我吓得跑出医院报了警。他们搜查了整整一周,什么都没找到。
齐语桐感到一阵寒意:那盘录像带...
是我藏的。张海生苦笑,警察不相信我的故事。我怕他们以为我杀了徐明,就把录像带藏了起来,然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录像最后那个黑影...
就是它。张海生的眼神变得空洞,它从镜子里出来了,跟着我们...我能感觉到它有时还在附近。
周宇不安地环顾四周:这太荒谬了!一定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我也希望有。张海生突然激动起来,十五年!我找了十五年答案!最后只能接受—有些东西超出我们的理解!
齐语桐沉思片刻,突然问道:你愿意带我们去那个医院吗?就看看那个房间。
不!张海生几乎是跳了起来,我永远不会再踏进那个地方!
但如果能查明真相...
没有真相!只有恐怖!张海生失控地大喊,然后突然压低声音,听着,小姑娘,如果你想活命,就忘了这件事。毁了那盘录像带,别再想它了。
离开张海生的公寓后,周宇紧紧抓住齐语桐的手:他说得对,这太危险了。我们回去吧。
但齐语桐的眼神变得坚定:不,我要去那家医院。你不必跟我一起...
你疯了吗?周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听到他说什么了!
我听到了。齐语桐点头,但作为记者,我有责任查明真相。如果真有超自然现象存在...
如果真有,你可能会死!或者更糟!周宇的声音因恐惧而尖锐。
齐语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我需要知道。你可以不跟我一起,但我一定要去。
周宇盯着她看了很久,最终挫败地叹了口气:该死...如果你一定要去,我陪你。但答应我,一有不对劲我们就立刻离开。
齐语桐感激地拥抱了他:我保证。
两天后的周末,他们驱车前往位于城市边缘的青山废弃医院。一路上,周宇不断试图说服齐语桐放弃,但她决心已定。
当那栋阴森的建筑出现在视野中时,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医院比录像中更加破败,部分屋顶已经坍塌,外墙爬满了藤蔓,像是被大地慢慢吞噬。
现在还来得及回头。周宇停下车,最后一次劝说。
齐语桐摇摇头,拿起背包:我们只去看看那个镜屋,拍些照片就走。
他们带上手电筒、相机和录音设备,小心翼翼地走向医院主楼。大门早已锈蚀,半挂在门框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踏入医院的瞬间,一股霉味和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射进来,形成一道道尘雾缭绕的光柱。走廊两侧的墙壁剥落,露出里面的砖块和钢筋。
按照录像,地下室应该在那边。齐语桐指向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周宇紧张地环顾四周:这里太安静了...
确实,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医院内一片死寂,连风声都听不到。齐语桐感到一阵莫名的压迫感,仿佛整栋建筑都在注视着他们。
他们找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木质台阶已经腐朽,每一步都伴随着危险的吱嘎声。地下室比楼上更加黑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金属味。
小心,周宇低声警告,地面可能有积水。
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痕迹,照亮了布满管道和电线的天花板。走廊两侧是各种储藏室和设备间,门大多敞开着,里面黑洞洞的像一张张等待吞噬的大口。
录像里那个镜屋在哪里?周宇问道,声音在空旷的地下走廊中回荡。
齐语桐仔细回忆录像内容:我记得是在一个拐角后面...
他们谨慎地前进,手电筒的光不时扫过墙上的涂鸦和散落的医疗设备。突然,齐语桐的手电照到了什么反光的东西。
那里!她指向右侧一条狭窄的走廊尽头。
那是一扇金属门,与其他木门不同,看起来保存得相当完好。门上没有标识,只有一个生锈的门把手。
两人对视一眼,慢慢走近。随着距离缩短,齐语桐注意到门缝下方透出一丝微弱的光—像是里面有光源。
这不可能...周宇低声道,这里断电几十年了。
齐语桐伸手握住门把手,金属冰凉刺骨。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同时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一个约十平方米的房间,正如张海生描述的,四面墙、天花板甚至地板都是镜子。更诡异的是,这些镜子一尘不染,清晰得不可思议,反射出无数个齐语桐和周宇的身影,形成无限延伸的恐怖景象。
这...这不科学。周宇的声音颤抖,这些镜子应该和其他东西一样布满灰尘才对。
齐语桐小心翼翼地踏入房间,立刻被无数个自己的倒影包围。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仿佛每个倒影都是独立的实体。
录像里徐明就是在这里...她喃喃自语,走向房间中央。
突然,周宇发出一声惊叫:语桐!你的倒影!
齐语桐猛地看向正前方的镜子—她的倒影正缓缓抬起手,而现实中她的手仍然垂在身侧。倒影的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一个不属于她的诡异微笑。
快出去!周宇大喊,冲上前抓住她的手臂。
就在这一刻,所有的镜子同时发出刺眼的白光,齐语桐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响起无数窃窃私语的声音。她最后看到的是镜中自己倒影的眼睛—那对眼睛变成了纯黑色,正贪婪地盯着她...
白光消散后,齐语桐发现自己站在一个与刚才几乎相同的镜面房间里。但有些地方明显不同——镜中的影像略显扭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铜锈般的血腥味,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周宇?她试探着喊道,声音在无数镜面间回荡,形成诡异的和声。
没有回应。
齐语桐转向最近的镜子,惊恐地发现镜中自己的倒影依然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微笑,而现实中的她分明满脸恐惧。更可怕的是,倒影的嘴角正在慢慢撕裂,一直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和黑洞洞的口腔。
不...她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另一面镜子。冰冷的镜面透过单薄的T恤传来刺骨的寒意。
倒影们同时向她伸出手,无数苍白的手指从镜面中凸出,像要抓住她。齐语桐尖叫一声,冲向门口——感谢上帝,门还在那里。
她猛地拉开门,冲进走廊,却发现外面的景象也完全变了。原本破旧但还算完整的地下走廊现在变成了一个扭曲的噩梦版本:墙壁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天花板垂挂着像是内脏的黏稠物质,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啜泣声。
这不可能...齐语桐双腿发软,扶着墙才没倒下。墙壁触感湿滑黏腻,她抽回手,发现指尖沾满了鲜血。
身后镜屋的门无声地关上了。齐语桐知道绝不能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走廊似乎比现实中长得多,拐角处一个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
有人吗?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啜泣声突然停止了。一片死寂中,齐语桐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鼓起勇气向那个拐角走去,手电筒早已不知丢在哪里,只能摸黑前进。
拐角后是一条更加狭窄的走廊,尽头有一扇微微敞开的门,门缝中透出微弱的蓝光。齐语桐小心翼翼地靠近,从门缝中窥视——
里面是一个类似病房的小房间,墙上贴满了从各种报纸杂志上剪下的人脸图片,中间站着一个穿白色病号服的瘦高男子,正是录像中出现在走廊尽头的那个人。他背对着门,肩膀微微抖动,似乎在哭泣。
齐语桐屏住呼吸,正准备悄悄后退,地板突然发出一声吱呀声。病号服男子猛地转身——
他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坦的苍白皮肤。
齐语桐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无面男子以一种诡异的、关节不自然弯曲的姿势向她冲来。她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湿哒哒的脚步声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声。
走廊似乎没有尽头,不断分岔延伸。齐语桐拐过一个弯,突然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是一面镜子,嵌在走廊中央。她惊恐地看到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无面男子,正伸手要抓住她。
她侧身躲开,跌跌撞撞地冲进旁边的一扇门,反手锁上。这是一个废弃的办公室,文件散落一地,墙上挂着一面裂开的镜子。齐语桐蜷缩在角落里,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
门外,脚步声停了下来。一片寂静中,她听到指甲轻轻刮擦门板的声音,然后是一个扭曲的声音,像是通过水传播的人声:
新来的...要玩捉迷藏吗?
齐语桐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尖叫。刮擦声持续了几分钟,然后脚步声渐渐远去。她长出一口气,这才注意到办公室墙上用红色颜料(还是血?)画满了奇怪的符号和文字。有些像是倒写的拉丁文,还有一些她完全看不懂的几何图形。
桌子抽屉半开着,里面有什么东西反射着微光。齐语桐小心翼翼地爬过去,发现是一台老式录音机和几盘磁带。最上面那盘标签上写着徐明-最后的记录。
她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磁带,但还是把它塞进了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磁带先是几秒杂音,然后传来徐明急促的呼吸声和说话声:
如果有人找到这盘磁带...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但这不是正常的世界。镜子是门,它们通过镜子移动...模仿我们...它们需要我们的脸才能完全穿过...
背景中有什么东西在撞击门的声音。
它们害怕某些符号...五角星和反向的所罗门封印能暂时阻止它们...张海生不知道,他以为我们逃出来了,但其实...哦上帝,它来了——
录音以一声尖叫和玻璃破碎的声音结束。齐语桐呆坐在原地,脑海中回放着徐明的话。它们需要我们的脸——那个无面男子...
办公室的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伴随着刺耳的抓挠声。齐语桐跳起来,抓起桌上一支生锈的钢笔,在手臂上匆匆画下刚才看到的几个符号。
门被撞开的瞬间,她举起画有符号的手臂。无面男子在门口刹住脚步,头部怪异地歪向一侧,似乎在看那些符号。
出去!齐语桐声音颤抖但坚决,以圣米迦勒之名,退后!
无面男子发出一声尖啸,后退了几步。齐语桐趁机冲向门口,沿着走廊继续逃跑。转过几个弯后,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金属门——是那个镜屋的门!
她犹豫了。回到镜屋意味着面对那些想要抓住她的倒影,但留在这里迟早会被无面男子找到。就在她踌躇时,走廊尽头出现了那个扭曲的黑影,录像中最后出现的那个东西。它像蜘蛛一样沿着墙壁和天花板爬行,所经之处的镜子全部裂开。
齐语桐别无选择,冲进镜屋,反手关上门。镜屋里,她的无数倒影同时转向她,嘴角撕裂到耳根,黑色眼睛充满恶意。
你想要什么?她对着倒影们大喊。
倒影们齐声回答,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你的脸...你的身份...你的生活...
其中一个倒影突然从镜中伸出手,抓住齐语桐的手腕。触感像冰水一样刺骨,她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她体内被吸走。其他倒影也纷纷伸出手,无数冰冷的手指抓住她的手臂、肩膀、头发...
就在齐语桐即将被拉入镜中的瞬间,房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倒影们同时发出痛苦的尖啸,松开了手。镜面泛起涟漪,像水面被搅动一样扭曲变形。
齐语桐!一个遥远但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周宇!
我在这里!救救我!她用尽全力喊道。
其中一面镜子上出现了周宇模糊的影像,他看起来憔悴不堪,正疯狂地拍打着镜面。
坚持住!我来救你!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倒影们开始恢复,再次向她逼近。齐语桐绝望地拍打着周宇出现的那个镜面:周宇!快!
镜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只温暖的手从裂缝中伸出,抓住了她的手腕。一股强大的拉力将她向镜面拽去。倒影们发出愤怒的尖叫,拉扯着她的衣服和头发。
齐语桐感到自己正在被撕裂,一半在镜中世界,一半被拉向现实。疼痛让她几乎昏厥,但她死死抓住那只救命的手。
不要放手!周宇的声音现在清晰可闻。
随着一声像是玻璃破碎的巨响,齐语桐被猛地拉过镜面,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睁开眼,看到周宇泪流满面的脸,和他身后一脸震惊的张海生。
你...你真的回来了...张海生喃喃道,手中拿着一个奇怪的铜制装置,上面刻满了与齐语桐在办公室看到的类似的符号。
镜屋的镜子全部裂开了,黑色的液体从裂缝中渗出,散发出腐臭的气味。
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张海生收起装置,拽起两人就往外跑。
三人跌跌撞撞地冲出医院,直到阳光照在脸上,齐语桐才确信自己真的回到了现实世界。她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无法控制的泪水流下面颊。
周宇紧紧抱住她:我以为失去你了...你消失了整整三天!
三天?齐语桐震惊地抬头,我感觉只有几个小时...
张海生警惕地回头看着医院建筑:镜中世界的时间流动不同。徐明...他没能撑到我找到救他的方法。
齐语桐突然抓住张海生的手臂:你知道这一切!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
张海生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全知道...十五年来我一直在研究,试图理解。它们...它们是从人类集体无意识中诞生的暗影,通过镜子这个媒介进入我们的世界。它们渴望成为真实的存在,为此需要取代我们。
周宇难以置信地摇头:这太疯狂了...
那为什么选中我们?为什么是徐明,现在是语桐?周宇追问道。
张海生叹了口气:因为它们需要特定的'容器'。敏感的人,有强烈情感的人...像是艺术家、记者...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齐语桐,观察者。
齐语桐想起录像带中徐明对镜子的痴迷,和自己无法抑制的调查欲望:它们引诱我们...
就像飞蛾扑火。张海生点头,现在它们尝到了你的味道,不会轻易放弃的。
三人沉默地走向车子,夕阳将医院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伸向他们的黑色手指。齐语桐回头望去,在三楼的一个破碎窗户后,她隐约看到一个无面的白色身影静静站立,注视着他们离开。
她转回头,握紧周宇的手,知道这场噩梦远未结束。徐明的录音在她脑海中回响:它们需要我们的脸才能完全穿过...
而她手臂上,那些用钢笔画的符号已经开始褪色。
齐语桐的公寓里,窗帘紧闭,所有镜子和反光表面都被厚厚的布遮盖着。桌上散落着从图书馆借来的关于神秘学的书籍,还有张海生留下的手稿复印件。三周过去了,她手臂上用钢笔画的符号早已消失,但噩梦却从未停止。
又做那个梦了?周宇端着两杯咖啡从厨房走出来,眼下的黑眼圈显示他也没怎么睡好。
齐语桐接过咖啡,手指微微发抖:还是那个走廊...那个没有脸的人向我走来,但这次...她咽了咽口水,这次它开始长出我的脸。
周宇握住她的手:我们今天就结束这一切。张海生说他已经找到永久封闭通道的方法了。
张海生昨晚打来电话,声音异常激动。他说在徐明的旧物中发现了一本密码日记,破译后揭示了镜中实体——他称之为观察者——的完整计划。它们准备在月全食之夜,也就是今晚,大规模穿过镜面进入现实世界。
你觉得我们能相信他吗?齐语桐低声问,十五年了,他突然出现,又突然有了解決方案...
周宇摇头:我不确定。但我们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如果连我们都不尝试...
门铃突然响起,两人同时惊跳起来。周宇通过猫眼确认后打开门,张海生站在门外,比上次见面更加憔悴,眼睛却闪烁着异常的光芒。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背包,手里拿着那个铜制装置。
时间不多了,他径直走进公寓,从背包里取出几本破旧的笔记本,我找到了徐明留下的全部研究。观察者不是随机选择猎物的,它们有明确的目标名单。
他翻开一页,上面列着十几个名字,有些被划掉了。齐语桐和周宇的名字赫然在列,用红笔圈了出来。
这是什么?周宇指着名单问道。
敏感度高的人,张海生声音嘶哑,艺术家、记者、心理学家...观察者需要能够'看见'它们的人作为第一批宿主,这样才能更好地模仿人类。
齐语桐翻看徐明的笔记,其中一页画着一个复杂的多面体符号,旁边标注:反向五芒星可暂时阻断通道,但永久封闭需要...
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了。
需要什么?她急切地问。
张海生避开她的目光:需要双向封闭。现实世界这边用反向符号,镜中世界那边用正向符号同时激活。
周宇皱起眉头:就是说需要有人在镜中世界那边配合?
一阵沉默。张海生缓慢地点了点头。
徐明...齐语桐突然明白了,他当时尝试这样做,但失败了。
因为他孤身一人,张海生苦笑,没有同伴在现实世界配合。这次不同,有你们两个。
周宇猛地站起来:等等,你是说要有人自愿留在镜中世界?那不就是...
送死?张海生平静地接话,是的。所以我打算自己去。
齐语桐和周宇震惊地看着他。张海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是年轻时的他和徐明站在青山医院前的合影。
十五年来,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当时逃跑了。这次我不会再逃。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中徐明的笑脸,而且...也许我还能找到他。
三人沉默了片刻,齐语桐突然想起什么:月全食什么时候开始?
周宇看了看手机:晚上10点18分,持续到11点47分。
那我们现在就该出发了,张海生站起身,观察者会选择反射面最多的地方作为主要入口...我猜是市中心的那座玻璃幕墙大厦。
齐语桐突然感到一阵寒意:环球大厦?那里今晚正好举办当代艺术展,会有上百人参加!
张海生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完美的猎场...我们得阻止它们。
夜幕降临,三人站在环球大厦对面的小巷里观察情况。大厦外墙全是镜面玻璃,在月光下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宝石。参加艺术展的人们陆续进入,衣着光鲜,谈笑风生,完全不知道即将面临的危险。
计划是这样的,张海生分发着用红绳串起的古怪护身符,我潜入大厦找到中心点,你们在外面等待我的信号。一旦月全食开始,观察者会尝试打开主通道,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信号是什么?周宇问道,将护身符挂在脖子上。
张海生指向大厦顶楼:我会让所有灯光闪烁三次。看到信号后,齐语桐立刻在大厦正门地面画反向五芒星,越大越好。周宇,你去地下停车场,那里有一面巨大的装饰镜墙,同样画上反向符号。
然后呢?齐语桐追问。
张海生深吸一口气:然后祈祷这能奏效。如果成功,所有已被观察者取代的人会恢复原状...希望如此。
他转身要走,齐语桐拉住他的手臂:等等!如果我们失败了怎么办?
张海生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明亮:那就跑。跑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看镜子。
说完,他混入人群进入了大厦。齐语桐和周宇对视一眼,分头前往各自的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亮逐渐被地球的阴影吞噬。齐语桐蹲在大厦正门附近的灌木丛后,手里攥着一罐特制的荧光喷漆,眼睛紧盯着顶楼的窗户。
10点15分,大厦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三下。齐语桐心跳加速,正要冲出去,却看到周宇发来的短信:停车场被封了,正在找其他入口。小心!
她顾不上回复,跑到大厦正门前宽阔的广场上,开始用喷漆在地上画巨大的反向五芒星。路过的人投来奇怪的目光,有人甚至拿出手机拍摄,但她顾不上这些了。
就在她完成最后一笔时,大厦内突然传来尖叫声。透过玻璃门,齐语桐看到里面的人群开始混乱奔跑,而更可怕的是——有些人的脸正在融化,像蜡一样滴落,露出下面苍白的无面皮肤。
开始了...她喃喃自语。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抓住她的肩膀。齐语桐尖叫着转身,看到是气喘吁吁的周宇。
停车场有保安!我进不去!他大喊着,声音几乎被大厦内传来的混乱声淹没。
齐语桐指向大厦:看!它们已经出来了!
几个无面人正从大门走出来,身体扭曲变形,像是还不习惯使用人类的肢体。更可怕的是,它们的脸正在慢慢成形——模仿着那些逃跑的人。
我们得进去,齐语桐突然决定,张海生需要帮助!
两人冲进大厦,眼前的景象宛如地狱。无面人在人群中穿行,每一个触碰都会让受害者的面部特征开始融化。有些人已经瘫倒在地,脸像被擦除的素描一样空白。
找张海生!周宇拉着齐语桐避开一个正在变形的无面人,向电梯跑去。
电梯停在顶层不动,他们转向紧急楼梯。爬了二十层后,两人气喘吁吁地推开天台门——
张海生站在天台中央,周围是用粉笔画出的复杂符号阵。他面前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镜,镜中景象不是反射的天台,而是一条无限延伸的黑暗走廊,无数无面人正从走廊深处涌来。
张海生!齐语桐喊道。
他转过头,脸上是混合着恐惧和决绝的表情:你们不该来!通道已经半开了!
停车场被封了,我们没能画符号!周宇解释道。
张海生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那就完了...没有双向封闭,仪式无法完成...
齐语桐突然注意到张海生脚边放着一台摄像机——是徐明当年使用的那台。等等...录像带!徐明的录像带能记录它们!也许...
她冲向摄像机,按下录制键,将镜头对准镜子。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取景器中显示的画面与肉眼所见完全不同——镜中走廊里不仅有无数无面人,还有几十个被透明粘液包裹的人类,像是被保存的标本。其中最近的一个,赫然是年轻的徐明,他的眼睛还在眨动!
天啊...徐明还活着!齐语桐惊呼。
张海生闻言一震,转向镜子:哪里?我看不到他!
在录像机里!它们把他困在镜中世界了!
张海生的表情从震惊变为坚定:那就更要封闭通道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红色液体倒在镜面上,我的血混合了银粉...能暂时阻挡它们。
液体接触镜面的瞬间,走廊里的无面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后退了几步。但很快,它们又开始向前涌动。
没用的...必须双向封闭...张海生喃喃道,突然看向齐语桐,除非...
除非什么?周宇警觉地问。
除非有人自愿进入镜中世界,从那边画符号。张海生的目光变得异常明亮,我本来就这么计划的。
齐语桐摇头:不!你会被困在那里!
十五年前我就该这么做了。张海生苦笑,从背包里取出一把刻满符号的匕首,听着,时间不多了。月全食高峰期只有几分钟了,这是通道最脆弱的时候。我会穿过镜子,你们在这边同时画反向符号。
周宇抓住他的手臂:你疯了吗?那里面有成百上千个那些东西!
张海生挣脱开来:它们怕银和火。他展示匕首,这是纯银的,上面刻了所罗门封印。齐语桐,你的摄像机可以暂时干扰它们。周宇,用这个——他扔给周宇一个打火机和一小瓶液体,圣水混合白磷,能制造火墙。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张海生转身面对镜子,深吸一口气,念出一段奇怪的咒语。镜面像水面一样波动起来,他向前一步,半个身体已经融入镜中。
等等!齐语桐喊道,我们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画符号?
张海生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当镜子变红的时候...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停止画画...
然后他完全消失了。镜中的景象恢复成那条黑暗走廊,但可以看到张海生手持银匕首,正与无面人们搏斗,向深处前进。
我们得帮他!齐语桐抓起地上的粉笔,开始在天台地面扩大张海生画的符号阵。
周宇则跑向天台边缘,那里有一排装饰用的镜子。他打碎其中一面,用碎片在地上刻画反向五芒星。
镜中世界的战斗愈发激烈。通过摄像机,齐语桐看到张海生已经接近被困的徐明,但也被无面人包围了。银匕首每次挥舞都会让一个无面人尖叫着后退,但它们数量太多了。
突然,整个镜面泛起红光,像是被血浸透。齐语桐大喊:现在!两人同时完成最后的符号笔画。
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啸从镜中传来,整面镜子剧烈震动,裂缝像蜘蛛网一样蔓延。齐语桐通过摄像机看到张海生已经割断束缚徐明的粘液,两人正拼命往回跑。但无面人如潮水般涌来,挡住了归路。
他们回不来了!周宇绝望地喊道。
张海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将徐明推向一个侧面的小镜子,自己转身面对潮水般的无面人,高举银匕首,喊出一段齐语桐听不懂的咒语。匕首爆发出刺眼的金光,照亮整个镜中世界。
快走!张海生的声音奇迹般地透过镜子传来,记住我们,但不要寻找我们!
最后一刻,徐明化作一道白光钻入那小镜子中。与此同时,主镜轰然爆裂,无数碎片四散飞溅。齐语桐和周宇趴在地上躲避,等他们再抬头时,镜子已经变成了一堆毫无生气的碎片。
大厦内的尖叫声也突然停止了。两人冲下楼梯,发现所有无面人都消失了,只剩下茫然的人群摸着自己的脸,仿佛刚从梦中醒来。
月全食结束了。
三个月后,齐语桐和周宇站在青山医院的废墟前。自从那晚后,他们再也没见过张海生或徐明。警方调查了环球大厦的集体幻觉事件,但最终归因于某种气体泄漏。
你还在想他们,对吗?周宇轻声问。
齐语桐点点头,从包里取出那台旧摄像机——环球大厦那晚后,她发现里面多了一段未记录的影像。画面中,张海生和徐明站在一个看似正常的房间里,背后是一面完好的镜子。张海生对着镜头微笑,然后举起一张纸,上面写着:通道已封闭,但镜子永远危险。小心观察者。
你认为他们真的...?周宇没有说完。
齐语桐关掉摄像机:我不知道。但我会继续调查,继续记录。她看向医院废墟,为了所有被遗忘的失踪者。
风吹过废墟,发出呜咽般的声音。两人转身离开,没有注意到三楼窗户上,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正注视着他们远去。
回到公寓,齐语桐在笔记本上记录今天的发现。当她合上本子时,发现最后一页出现了一行她没写过的字迹:
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房间角落被布遮盖的穿衣镜。布幔微微晃动,像是刚刚有人从后面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