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之镜中谜影
雕花镜面上凝着层薄雾,我盯着镜中那张陌生又年轻的脸
——22
岁的自己,眼尾还没爬上细纹,鬓角别着朵新鲜的白兰花。窗外飘来濠江湿热的海风,混着楼下婴儿房里隐约的啼哭声,将记忆撕出道狰狞的口子。
我分明记得咽下最后一口气是在香港养和医院,消毒水味刺得鼻腔发疼,傅承泽带着年轻情妇来探病时,袖口还沾着别的女人香水味。此刻指尖却真实地触到冰凉的镜面,台钟滴答指向
1948
年
3
月
15
日。
夫人,先生说今晚要陪您用晚餐。
女佣阿芳推门进来。
把汤端去厨房热着。
我扯下鬓边的白兰花扔进垃圾桶,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再帮我找套合身的西装裙,要藏青色带细条纹的那种。
阿芳愣在原地,显然没料到刚出月子不久的少奶奶会提出这种要求
——
在濠江权贵圈里,女人生完孩子总要卧床静养满百日,何况沈家小姐从前最爱的是蕾丝洋装。
梳妆台前的檀木匣里,躺着傅承泽送的蓝宝石项链,此刻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是傅承泽的黑色别克。
太太,先生回来了。
女佣阿芳打断思绪。我松开项链,指尖抚过镜面上的裂痕
——
这面镜子是我十六岁时父亲从里斯本带回的嫁妆,前世被我在盛怒中砸裂,如今却成了我与过去决裂的隐喻。
我对着镜子将碎发别到耳后,忽然想起前世他第一次求婚时,也是这样西装笔挺地站在玫瑰丛里,说
我的女孩该戴最漂亮的珠宝。可后来他的
女孩
从葡萄牙贵族小姐,变成了舞女、港姐、船王之女……
曼笙今天气色不错。
傅承泽带着股雪茄味进门,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了两指,嘴角挂着惯有的温柔笑意:曼笙,我让人带了香港的虾饺皇,你尝尝
——
我不饿。
我打断他,我想和你谈谈财产的事。
我推开佣人端来的虾饺皇。
傅承泽挑眉,伸手想揽住我腰肢:怎么了是不是孩子又吵到你......
我侧身避开他的触碰,转身走进书房。黄铜台灯在胡桃木书桌上投下暖光,我翻开父亲留下的《葡萄牙民法典》,指尖划过
夫妻共同财产
条款
——
这些文字曾被我束之高阁,如今却成了最锋利的武器。
2
财产之争初露锋芒
傅承泽跟进来时,烟已经叼在嘴边:谈什么今天母亲还问......
婚前财产公证。
我直视他的眼睛,明天上午,我要你陪我去律师楼。
傅承泽夹雪茄的手顿在半空,烟灰簌簌落在波斯地毯上:怎么突然提这个
傅承泽的笑容里多了几分不耐:曼笙,你知道傅家的产业......
我当然知道。
我打断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父亲留给我的律所虽然关了三年,但地契还在。从明天起,我会重新执业。
烟蒂突然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刺耳的声响。傅承泽上前半步,身上带着威士忌混着雪茄的气息:你是傅家太太,抛头露面成什么样子再说你父亲的律所早被......
被你用两百万澳门元买通合伙人转手卖掉。
我抬头看他,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字字带刺,不过没关系,我记得合伙人之一是葡澳政府的法律顾问,当年他收了你的黑钱......
够了!
傅承泽突然提高声音,却在看到我眼底的冷静时骤然泄了气。这个从前只会在他怀里掉眼泪的女人,此刻坐在阴影里,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刚刚出鞘的剑。
窗外突然滚过一道闷雷,暴雨将至。我起身打开落地窗,潮湿的海风卷着紫薇花香扑进房间。
我想起前世傅承泽用
夫妻一体
的说法哄我放弃婚前财产,最终在他纳林婉柔为妾时,我连打官司的钱都要变卖家传珠宝。我父亲从前教过我,女人手里攥着产权,比攥着男人的誓言牢靠。
傅承泽突然笑起来,伸手想握我的手,却被我不动声色地避开。我的小姑娘长大了,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不过你放心,我傅承泽的妻子,怎么会缺安全感
婴儿房里突然传来哭声,暖黄的灯光里,褓姆正轻拍着摇篮。我伸手摸了摸儿子柔软的头发,看着襁褓里皱巴巴的小脸,忽然想起明远前世遭遇车祸时,法医说他体内有过量安眠药残留。
从明天起,
我转头对呆立门口的阿芳说,给少爷请两个贴身保镖,要退役的葡国宪兵。
傅承泽皱眉想开口,却被我抢先一步:你开拓赌场生意时,总说‘防人之心不可无’,难道自己孩子不值得这样的防备
我替婴儿掖好被子,想起前世咽下最后一口气前,脑海里闪过的不是傅承泽的脸,而是十七岁在里斯本街头,自己穿着学士服奔跑时,裙角扬起的那缕风。
3
法律之剑初出鞘
今晚我睡婴儿房。
我摸了摸床头柜上的法律书籍,指尖掠过《葡萄牙民法典》几个烫金大字,你要是累了,就回房歇着吧。
傅承泽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点头,皮鞋声在走廊里敲出凌乱的节奏。
我坐在婴儿床边,听着窗外暴雨渐起。我轻轻握住长子傅明远的小手,触到那柔软的掌心时,眼眶突然发烫
——
前世这双手在车祸中被方向盘碾得血肉模糊。
晨光熹微时,阿芳敲门送来热牛奶,身后跟着个穿灰西装的中年男人。
夫人,这是陈律师,您昨晚电话里约的。
阿芳低头退出房间,顺手掩上门。
陈镜明摘下礼帽,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沈小姐,您父亲当年离世前,确实留了份密封文件在我这里。
他从公文包掏出牛皮纸袋,火漆印完好无损,但按规矩,需要您本人签字确认。
我的指尖在文件上停顿。父亲早为我留了后手
——
里面是澳门半岛三块黄金地段的地契。
除了这些,
陈镜明压低声音,您父亲生前还资助过一群留葡法律系学生,他们如今在葡澳法院和立法会都有职位。
他推了推眼镜,需要我现在联系他们吗
楼下传来汽车喇叭声,是傅承泽的别克。我将文件锁进保险柜,对着镜子别上父亲的律师徽章
——
青铜材质,边缘刻着拉丁文
JUSTITIA(正义)。
十点的公证会,我要你全程陪同。
我转身时,瞥见梳妆台上的蓝宝石项链,另外,帮我查清楚傅承泽在香港的‘顺达航运’到底有多少暗股。
陈镜明刚离开,傅承泽就推门进来,换了身藏青西装,袖口别着我送的袖扣
——
前世我以为这是
恩爱
的象征,后来才知道那是林婉柔挑的款式。
昨晚没睡好
他伸手想摸我眼下的青黑,被我侧身避开。
去律师楼的文件我都准备好了。
我提起黑色手提包,里面装着父亲的律师资格证副本,还有,我让陈律师查了查当年沈家律所转让的账目......
傅承泽的脚步顿在楼梯上,脸色微变:曼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刚生完孩子别操心这些
——
公证会持续了三个小时。当傅承泽在婚前财产协议上签字时,钢笔尖在
沈曼笙独立所有
字样上洇开小团墨渍。窗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我左手无名指上,婚戒显得格外刺眼。
傅承泽转头看我,眼神像在打量陌生人。我迎上他的目光,想起前世他在股东大会上把我当摆设,如今却要被迫与我平起平坐。
午餐去六国饭店
傅承泽收拾文件时,语气里带着试探,你最爱那里的焗葡国鸡。
不了,我约了人。
我将协议放进陈镜明的公文包,下午我会去市政厅申请律所复业,可能需要你出面和葡澳官员打个招呼。
傅承泽的笑容僵在脸上:曼笙,你真打算抛头露面做律师传出去说我傅承泽的太太在外面抛头露面......
抛头露面总好过困在金丝笼里。
我戴上墨镜,挡住眼底的冷意,再说了,你名下那么多产业需要法律顾问,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吗
离开律师楼时,街角的报童正在叫卖《濠江日报》。头版大幅照片上,傅承泽搂着某位港姐笑容璀璨,标题写着
傅氏新宠艳惊马场。我摸出硬币买了份报纸,在傅承泽的注视下将头版折成纸船,丢进路边的积水潭。
晚上不用等我吃饭。
我对司机说,去风顺堂街
12
号。
4
律所重开风云起
风顺堂街是里斯本老侨聚居地,我站在
陈氏法律事务所
门前,深吸一口气。前世这里在我父亲死后就改成了裁缝铺,如今却还挂着那盏熟悉的青铜灯。
曼笙小姐!
陈镜明的助手阿珍迎出来,眼里泛着泪,您可算来了,陈律师说您要重开律所,我们把从前的卷宗都搬出来了......
阁楼里堆满了牛皮纸箱,我随手翻开一本,里面是父亲当年为葡澳渔民争取劳工权益的辩护词。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我忽然想起十六岁时躲在这里偷看法庭记录,父亲发现后非但没骂我,反而说:法律不是男人的玩具,是弱者的盾牌。
把这些整理好,明天开始接待客户。
我摘下墨镜,第一单生意,就从傅氏集团的劳工纠纷开始查。
阿珍愣住:可傅先生是......
他是我丈夫,也是我的客户。
我从纸箱里抽出份文件,从今天起,所有和傅家相关的业务,都要单独建档。对了,
我想起什么,帮我联系葡国驻澳领事馆,我要申请加入‘女性权益促进会’。
暮色四合时,我站在律所二楼窗前,看着濠江的灯火渐次亮起。脚步声从楼梯传来,陈镜明抱着一叠文件上楼:曼笙小姐,这是您父亲当年未完成的博彩牌照申请案,还有......
他压低声音,傅承泽在澳门码头的走私记录副本。
我接过文件,指尖在
1945
年
8
月
15
日
字样上停留
——
那是日本投降的日子,也是傅承泽发迹的起点。我想起前世他总说
我的成功全靠自己,却绝口不提用沈家的船运网走私军火的事。
把这些锁进保险柜。
我转身看向墙上的天平徽章,
这一次,我不再是等待救赎的金丝雀,而是握着刀叉的猎人
——
盛宴,才刚刚开始。
1948
年
4
月
1
日,濠江日报头版刊登了幅铜版画像:卷发女子身着黑色律师袍,领口别着枚精致的紫荆花胸针,下方配文《华人女性首登法律殿堂:沈曼笙律师事务所今日开业》。
曼笙小姐,葡国总领事的秘书打来电话,
阿珍抱着卷宗匆匆进门,眼中满是兴奋与期待,说下午三点的会面提前到十点。
我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钢笔,抬眼望向窗外悬挂的律所铜牌,在晨光的照耀下,沈曼笙法律事务所
的花体字熠熠生辉,铜牌边缘父亲当年刻下的
JUSTITIA
字样,此刻被阳光照得发烫,那是我坚守的信念,也是复仇的底气。
十点整,总领事秘书带着三名随员准时抵达。我在会客室精心摆了四盆白掌,叶片翠绿而舒展。前世傅承泽总说
白花不吉利,可我偏要让这象征公正的植物,在这房间里扎根生长,见证我每一步反击。
沈小姐申请加入女性权益促进会,
领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薄荷茶,目光落在我胸前的天平徽章上,但按章程,需要两位葡籍律师推荐......
这里有三位。
我不慌不忙地递上文件,里面夹着里斯本大学法学院院长的推荐信,以及父亲当年辩护过的葡国议员手书。领事的目光瞬间被其中一页吸引,那是
1943
年傅承泽走私案的庭审记录副本,虽纸张泛黄、字迹模糊,却盖着葡澳法院鲜红的印章,仿佛在诉说着当年被掩埋的真相。
当年的事......
领事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自己的些许尴尬,沈老先生对葡国的贡献,我们从未忘记。
谈话结束时,领事主动提出合影。我站在律所门前,挺直脊背,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透着清冷。镜头按下的瞬间,我想起前世参加傅承泽的颁奖典礼,自己只能身着曳地长裙,默默站在角落,连露出脚踝都会被婆婆指责
不成体统。而如今,我站在这律所前,以独立女性的姿态,宣告自己的主权。
曼笙小姐,
阿珍举着新到的报纸,一路小跑着追出来,傅先生登了整版广告!
头版位置,傅承泽的照片占据了半个版面,意气风发,标题写着
澳娱博彩诚招贤才,共筑濠江新传奇。我冷笑一声,将报纸翻到第三版,自己律所开业的消息被挤在右下角,旁边还配着傅家老宅的奢华照片,标题是
豪门阔太跨界执业,丈夫傅承泽力挺爱妻。
他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将报纸折成纸船,随手放进办公桌上的玻璃鱼缸。纸船在水面轻轻摇晃,惊散了几条五彩的孔雀鱼,那是我特意养的,看着它们相互追逐,总能想起前世傅家后院那些勾心斗角的姨太太们。
5
总督府中的暗流
三日后,葡澳总督府的玫瑰园笼罩在淡紫色雾霭中。百年橄榄树下,银质茶壶正吐出袅袅白雾,与玫瑰花甜香缠绕成网。我的指尖轻扣骨瓷杯沿,望着总督夫人克拉拉用银匙将方糖搅成漩涡
——
那动作像极了前世傅承泽洗牌时的习惯,优雅中藏着操控的意味。
沈小姐能说一口流利的葡萄牙语,真是让我惊喜。
克拉拉的蕾丝手套拂过桌布,目光落在我胸前的天平徽章上。
克拉拉夫人过奖,我在里斯本大学法学院就读时,曾有幸担任过国际法教授的助教。
我轻抿红茶,舌尖掠过佛手柑的清苦,目光扫过花园角落的青铜雕像。那是葡国航海家达伽马的微型复制品,右手指向的方向,正是傅氏码头的位置。
听说夫人近年致力于推动《殖民地劳工权益修正案》
我放下茶杯,骨瓷杯底与碟面相撞发出清越声响,我最近接手了一桩案子,或许能让您更了解华人与葡籍劳工的处境......
我从手袋里拿出文件,这些断指的工人,每个月的薪水只有葡籍劳工的三分之一。
我用银质镇纸压住纸角,镇纸上的葡国国徽与我胸前的天平徽章遥相呼应,而他们操作的设备,十年来从未经过正规检修
——
就像傅承泽送给您的那艘‘克拉拉号’游艇,引擎舱的线路早该更换了。
克拉拉夫人的脸色骤然发白,茶匙从杯口滑落,在桌布上洇开深褐的茶渍。这些证据......
总督夫人的声音轻得像玫瑰花瓣,沈小姐知道,傅先生是总督的......
我当然知道。
我截断她的话
我知道傅承泽是总督的座上宾,但正如您丈夫在就职演说中所说:‘法律面前,应当人人平等。’
说着从手袋里取出枚青铜徽章放在桌上
——
那是我父亲当年获得的
葡国荣誉公民
勋章,边缘刻着拉丁文颂词,但我更知道,若当年没有我父亲在立法会推动《战时物资运输法案》,总督的车队根本无法在
1942
年的走私潮中保全。
下周五的总督府晚宴,
她忽然握住我的手,戒指上的蓝宝石硌得我生疼,我想请沈小姐作为我的特邀嘉宾。
阳光穿过夫人头上的蕾丝面纱,在我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当然,是以‘沈曼笙律师’的身份。
荣幸之至。
我起身行礼,律师袍下摆扫过草坪上的露珠。走出总督府时,门房递来烫金请柬,指尖抚过请柬边缘的浮雕花纹,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我以
傅太太
的身份踏入这座府邸,却在晚宴上遭遇傅承泽宣布纳妾的羞辱,我指甲掐进掌心,满心绝望却无人在意。
濠江日报的油墨味渗进鼻腔,傅承泽的指尖碾过报纸标题,仿佛要将那行铅字揉进掌心。头版照片里,沈曼笙搀扶着跛脚的葡籍劳工走进总督府拱门,她的律师袍在海风中扬起锐角,像面正在展开的战旗。标题《华人女律师挑战商业巨头:傅氏航运涉嫌虐待外籍劳工》下,配着劳工膝盖溃烂的特写照片,伤口边缘爬满苍蝇。
她疯了!傅承泽扯松领带,露出脖颈上暗红的吻痕——那是昨夜林婉柔用指甲抓出来的。报纸被拍在桌面,震得钢笔滚落,笔尖在虐待二字上洇开墨渍,像摊正在扩散的血迹。
秘书阿诚低头盯着打蜡地板,倒影里傅承泽的脸扭曲成暴怒的面具:老爷,太太已经向劳工署提交了集体诉讼,葡籍工人联合罢工了......码头的货船停了一半。他顿了顿,喉结滚动,葡萄牙海员工会发了通电,要求彻查......
电话铃声像把利刃劈进房间。傅承泽抓起听筒时,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听着那头的声音,他忽然想起今早照镜子时,发现鬓角又多了几根白发。总督府秘书的语气彬彬有礼,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傅先生,总督希望您明日上午十点到劳工署配合调查。
听筒重重砸在机座上。傅承泽盯着墙上的濠江地图,目光落在标注着傅氏航运的码头区域——那里本该停满货船,此刻却像被扼住咽喉的巨兽,吞吐着无奈的汽笛。傅承泽忽然抓起桌上的相框,里面是去年拍的合照:沈曼笙穿着他选的翡翠色旗袍,温顺地倚在他肩头,笑靥如花。
相框砸在墙上的瞬间,玻璃碎成蛛网。傅承泽喘着粗气,弯腰捡起半块玻璃,映出自己扭曲的脸。
老爷,阿诚递来热毛巾,要不要找陈律师反诉
反诉傅承泽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忽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她现在是总督夫人的座上宾,劳工署长见了她都要叫一声‘沈律师’!毛巾被他攥成一团,去把1945年的账本烧了,还有码头仓库第三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