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药炉里飘出的苦香被暴雨打散,苏晚蜷在竹帘后数着铜钱。青蚨串上的十七枚铜板泛着水光——这是这个月第三回被药铺克扣工钱。她将发间木簪咬在齿间,利落地把碎银塞进陶罐,泥封上的裂纹像极了阿娘眼角新添的皱痕。

雷声碾过山脊时,窗棂突然震颤起来。

不是雷鸣。十七支淬毒袖箭破雨而来,钉在晾药架上滋滋作响。苏晚翻身滚进药柜暗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丈外的堂屋里,阿爹正在给最后一盏油灯添芯。

主上有令,血玉交出来可留全尸。

玄铁剑劈开雨幕的寒光,映出十二道鬼魅黑影。苏晚透过格栅缝隙,看见阿娘将捣药杵横在胸前。那根用了十年的青玉杵,此刻在黑衣人掌中脆如枯枝。

晚儿快跑!阿爹的嘶吼混着骨裂声刺破耳膜。

暴雨冲刷着血腥气,苏晚咬破舌尖才没让呜咽泄出。暗格深处硌着胸口的玉佩突然发烫,那是阿娘今晨才系在她颈间的祖传护身符。血色纹路在青玉中游走,像要挣脱桎梏的蛇。

还剩一只小老鼠。沾血的剑尖挑开药柜门闩时,苏晚看清了刺客腕间的刺青——盘龙衔珠,与玉佩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剧痛从肩胛炸开的瞬间,玉佩突然化作流火钻入血脉。苏晚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琉璃碎裂的脆响,右手不受控地扣住刺客咽喉。某种灼热洪流顺着指尖倒灌,那人惊恐的瞳孔里映出她眉心绽开的血莲。

移花接木你怎会唐门禁术!

黑衣人踉跄后退,手中剑竟调转方向刺向同伙。苏晚看着自己染血的指尖,满地尸首的功力正如百川归海般涌入经脉。暴涨的真气撕扯着五脏六腑,她吐出的血在雨中绽成红梅。

铮——

七弦琴裂帛之音破开雨幕,残余的黑衣人突然抱头哀嚎。苏晚跌坐在血泊里,望见月白广袖拂过残破的门廊。执伞人指尖还凝着未散的音波,玉冠下眉眼清冷如谪仙,衣摆却纤尘不染。

天机阁萧霁。他俯身时松香混着血腥萦绕鼻尖,姑娘可否将龙纹佩予在下一观

苏晚猛地攥紧衣襟,玉佩残留的灼热突然化作冰锥刺入心脉。她看着萧霁腰间的鎏金铃铛,忽然记起三年前那个中蛊的游方术士——那人临死前抓着她手腕嘶吼天机现,血玉劫,瞳仁里映着同样的金铃纹样。

小心!

最后一名刺客暴起发难,断刃直取萧霁后心。苏晚下意识扬手,发间木簪竟自动拆解成九枚柳叶刃。暗器洞穿刺客眉心时,她腕间浮现的血色纹路正与萧霁掌心的琴弦共鸣。

果然是你。萧霁的叹息散在风里,白玉般的手指轻点她眉心,睡吧,小修罗。

意识沉入黑暗前,苏晚瞥见刺客领口露出的半枚腰牌。蟠龙纹中央的御字被血污浸染,却与玉佩背面的凹痕严丝合缝。

檐角铜铃在雨中叮咚,萧霁将昏睡的少女打横抱起。他袖中露出一角染血的襁褓,泛黄的绸缎上,朱雀衔玉图与少女颈间血痕渐渐重合。

2

苏晚在松香里醒来时,正泡在咕嘟冒泡的药池中。十二盏琉璃灯映得水面浮光跃金,她盯着手腕新生的淡红纹路——昨夜暴雨中绽开的血莲,此刻已化作缠绕双腕的蔓草图腾。

小师妹可算醒了。娇笑声震得檐角铜铃叮咚作响,红衣女子斜倚着白玉屏风,指尖还拈着半块芙蓉酥,你这身子骨当真有趣,昨夜吸了七人功力竟没爆体而亡。

药汤突然翻涌如沸,苏晚缩进水中只露出眼睛。她认得这声音——三年前在渝州城,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用三枚毒蒺藜,让塞北七狼在春熙楼咳血而亡。

五师姐莫要吓她。青瓷药盏轻轻搁在池边,执盏的手腕缠着银丝蛊链,我是你三师姐江浸月,这是五师姐唐昭昭。大师兄去取天山冰髓了,约莫...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轰然洞开。玄衣少年拎着冰匣闯进来,发间金丝抹额缀着的东珠还在往下滴水:江浸月!你说好替我瞒着去西域的事呢昨夜大师兄逮着我训了半个时辰!

苏晚看着滚到池边的鎏金冰匣,突然发现水面倒影里,自己后颈浮现朱砂色的印记。那分明是阿娘绣在荷包上的朱雀纹样,此刻却在皮肤下微微发亮。

二师兄的金丝软甲又破了吧唐昭昭突然将芙蓉酥弹向少年面门,这次是被昆仑派的寒冰掌,还是峨眉的流云袖

少年侧头咬住糕点,含糊不清道:小爷这是故意卖的破绽...哎新来的小师妹他猛地凑近药池,腰间玉佩撞在冰匣上叮当乱响,我是你二师兄谢琅,这是见面礼——

苏晚看着被塞进手中的玉牌愣住了。半个时辰前,她在昏迷中隐约听见萧霁与阁主的对话,这块刻着如朕亲临的九龙玉佩,分明是前朝皇室信物。

药池突然漫起黑雾,江浸月腕间蛊链发出尖啸。苏晚感觉有冰凉之物顺着手臂爬上脖颈,低头看见水面下浮出密密麻麻的蛊虫。

浸月!萧霁的声音裹着琴音破窗而入,蛊虫瞬间化作青烟。苏晚抬头时,正撞见他被水雾晕染的眸光,昨夜记忆突然翻涌——这人用琴弦缠住她手腕时,脉搏跳动的频率竟与自己完全重合。

唐昭昭忽然捏碎手中玉盏:时辰到了。

剧痛毫无征兆地席卷全身,苏晚看着药汤逐渐染成血色,腕间蔓草纹竟开始吞噬水中漂浮的金针。谢琅倒吸一口冷气:她在吸收药性!

果然是天生的药人。苍老声音从密室传来,鹤发老者拄着陨铁杖缓步而出,杖头镶嵌的血玉与苏晚颈间玉佩同时嗡鸣,二十年前萧霁从火场抱出的婴孩,当真成了最完美的容器。

苏晚突然抓住池边青石,指缝渗出的血丝在白玉上勾勒出诡异符文。昨夜零碎记忆骤然清晰:蒙面人腕间的龙纹刺青、萧霁袖中染血的襁褓、还有那句消散在雨中的终于找到你了。

阁主这话说得轻巧。唐昭昭忽然甩出三枚银针钉在老者杖头,当年你们拿我试毒时可没这么慈悲。

密室突然陷入死寂,江浸月的蛊链缠上苏晚颤抖的手腕。萧霁的琴弦毫无征兆地勒住谢琅咽喉:二皇子殿下,你父王上月给武林盟主的密信,需要我念给师妹听么

苏晚在眩晕中看见众人骤变的神色,后颈朱雀纹灼如烙铁。她故意打翻谢琅送的玉匣,果然瞥见夹层里泛黄的密函——七月十五,血祭药人的字迹,与阿爹药方上的批注笔迹一模一样。

闹够了。阁主突然挥杖震碎所有琉璃灯,黑暗中有星图在穹顶亮起,苏晚,你可知昨夜为何能活下来

血玉突然从她颈间浮起,在黑暗中映出墙壁暗格里的冰棺。棺中女子面容与她有九分相似,心口插着的正是昨夜刺客所用的蟠龙纹剑。

因为你是最好的饵。萧霁的琴弦缠上她渗血的手腕,二十年前就该死的公主殿下。

3

冰棺泛起的寒雾在星图下扭曲成蛇形,苏晚腕间琴弦割破皮肤,血珠坠入药池的刹那,整座密室突然响起万千梵音。穹顶星宿竟开始流转,二十八星官的位置正与她后颈朱雀纹的翅尖重合。

萧霁!谢琅的金丝软甲突然迸射青光,震断缠在颈间的琴弦,你明知她受不住星轨大阵......

话音戛然而止。苏晚看见自己滴落的血珠悬浮半空,折射出冰棺女子胸前的伤口——那柄蟠龙纹剑的吞口处,赫然刻着天雄二字。记忆如银针刺入太阳穴,昨夜盟主府密室血池边,左天雄佩剑的龙纹正泛着同样诡异的紫芒。

阁主的陨铁杖突然插入星图阵眼,苏晚后颈剧痛,朱雀纹竟脱离皮肤浮在空中。血玉在共鸣中裂开蛛网纹路,露出内里包裹的鎏金虎符。谢琅的九龙佩突然脱手飞出,与虎符嵌合成完整的兵符。

果然在等这一刻。萧霁的琴弦缠住苏晚腰肢,将她拽离沸腾的药池。先前沉入池底的金针尽数没入她经脉,在皮肤下游走成星斗轨迹。

唐昭昭突然甩出三十六枚透骨钉,却尽数被江浸月的蛊链击落:五师妹的暴雨梨花钉,比三年前慢了三息。她腕间银链突然绷直指向谢琅,或者说,你在等二师兄的龙鳞卫攻山

地面开始震颤,苏晚借着血玉幽光看见墙壁翻转,露出后面整面兵器架。三百柄形制各异的蟠龙纹剑寒光凛凛,剑格处的血槽都与冰棺中的凶器别无二致。

诸位演得好累啊。苏晚突然轻笑,染血的指尖抚过萧霁琴弦,从昨夜雨巷相救到今日九龙佩赠礼,这场戏价值几何她故意让尾音染上泣腔,瞳孔却紧锁阁主杖头的血玉——那里映出的冰棺深处,分明还有第二具尸体。

谢琅的金丝软甲突然燃起幽蓝火焰,他从怀中掏出火漆密信抛入药池:卯时三刻,龙鳞卫已控住山下十二哨卡。燃烧的信笺露出诛杀药人的朱砂批红,但小师妹可知,你养父每月初七都要往武林盟寄药方

苏晚脑中闪过陶罐里那些被退回的药包,每次阿爹都说药铺嫌成色不好。若那些药材最终进了盟主府......后颈朱雀纹突然灼如烙铁,她踉跄撞向兵器架,三百柄剑同时发出龙吟。

血玉虎符迸射金光,苏晚不受控地握住最近那柄剑。剑气入体的刹那,冰棺中的女子突然睁眼,与她做出完全相同的起手式。

修罗剑法第一式,孤鸿照影。

萧霁的琴弦应声而断。苏晚看着自己刺向谢琅的剑锋被江浸月用蛊链绞住,剑身却突然软化缠上唐昭昭脖颈——这根本不是金属,而是浸泡药人血淬炼的软蛟筋!

阁主的陨铁杖重重顿地:够了!星图大阵轰然崩塌,冰棺在震动中裂开缝隙。苏晚看见那女子心口的剑伤开始愈合,而自己掌心正浮现同样的疤痕。

二十年前国师用双生子施移魂术,将长公主的魂魄封入冰棺。萧霁拾起断弦缠住苏腕,你是容器,也是钥匙。

密室突然灌入山风,带着铁锈味的晨曦中传来鹰隼厉啸。谢琅扯下燃烧的软甲,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那形状与苏晚后颈的朱雀纹完全契合。

当年萧霁从火场抱走的可不是婴孩。他指尖抚过自己伤疤,被做成药人的皇子,与承载公主魂的容器,这才是完整的朱雀双生局。

血玉突然炸裂,苏晚在剧痛中看见记忆残片:五岁的自己蹲在药圃,泥土里半掩的玉佩刻着左字;昨夜盟主府血池底部,冰棺女子腰间挂着同样的玉佩。

左天雄的玉佩......她喃喃着突然呕出黑血,指尖真气不受控地射向穹顶。星图碎片坠落如雨,露出后面玄铁浇铸的匾额——藏剑山庄四个字正被血渍浸染。

唐昭昭的毒针突然转向阁主:老东西,你骗我们说冰棺里是唐门先祖!

他没骗你。苏晚抹去唇边血渍,握紧的软剑映出她猩红的瞳孔,只不过唐门先祖,正是当年策划移魂术的国师。她剑尖挑起燃烧的软甲残片,就像这金丝软甲,分明掺着苗疆蛊丝。

萧霁的琴突然迸出七个泛音,密室四壁应声剥落。苏晚在纷落的石屑中看见真实的天机阁——无数冰棺悬在穹顶,每具棺椁都躺着与她容貌相似之人。最近那具冰棺里的少女,穿着与她昨夜相同的粗布衣裳。

欢迎来到真正的藏剑山庄。阁主撕下脸上面具,露出与左天雄七分相似的面容,或者该叫公主殿下的寝陵

4

软剑在萧霁颈侧勒出血线时,苏晚嗅到了雪松混着铁锈的腥甜。这种味道与三年前那个中蛊的游方术士临终时一模一样——那人蜷缩在药庐角落,用最后的力气在她掌心写下焚字,指缝里渗出的就是这般带着松香的血。

七种。萧霁喉结擦着剑锋滚动,但真正要命的,是种在任督二脉的焚星蛊。

山下喊杀声突然暴涨,苏晚听见谢琅的金丝软甲在晨风中铮鸣。他心口的朱雀疤泛着诡谲红光,与冰棺阵列中某具尸体腰间的玉扣共鸣。那些悬浮的棺椁开始渗血,在地面汇成与苏晚腕间蔓草纹相同的图案。

阁主的面皮在血光中片片剥落,露出左天雄的真实面容。他手中陨铁杖裂开,抽出柄通体漆黑的苗刀:当年国师用你试药时就该想到,焚星蛊种在双生子身上才是钥匙。

苏晚突然旋身将软剑掷向冰棺群,剑身缠住最近那具尸体的脚踝。当啷一声,尸体腰间的左字玉佩应声而落,与昨夜盟主府密室冰棺中的玉佩拼成完整八卦。地面血阵骤然沸腾,将谢琅的龙鳞卫尽数吞没。

好妹妹,接住这个!唐昭昭突然抛来玉瓷瓶,里面游动的正是昨夜药池里的蛊虫。苏晚捏碎瓷瓶的瞬间,蛊虫顺着手臂钻入经脉,暴涨的真气竟将萧霁震飞三丈。

左天雄的苗刀劈到面门时,苏晚看清了刀身映出的异象——十五岁的自己正在藏剑山庄地窖配药,药杵砸碎的朱砂里混着金箔,那分明是炼制焚星蛊的主料。

晚了。她双指夹住刀刃,任由掌心被割裂,师兄没告诉你,我今晨泡的药浴里掺了孔雀胆

蛊虫顺着血液爬上苗刀,左天雄惊恐地发现刀柄蟠龙纹正在融化。苏晚腕间蔓草纹突然暴长,顺着地面血阵缠住所有冰棺。悬空的棺盖同时炸裂,三百具尸体心口皆插着刻有天雄的短刃。

这些才是真正的藏剑遗孤。萧霁擦去嘴角血迹,琴弦勾住某具尸体衣襟,露出底下暗绣的星图,左盟主当年为炼焚星蛊,需要三百童子心头血。

谢琅突然撕开燃烧的软甲,心口朱雀纹射出金光。苏晚后颈灼痛难当,那些尸体竟同时睁眼结印。地面浮现巨大的焚星阵,将左天雄困在阵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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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本座毫无准备左天雄狂笑着震碎外袍,露出布满符咒的身躯,二十年前种在你血脉中的蛊,该醒了。

苏晚感觉五脏六腑突然冻结,昨夜吸收的功力在经脉中逆流。唐昭昭的透骨钉暴雨般射向左天雄,却在触及其皮肤时化作铁水。江浸月的蛊链尚未近身便自燃成灰,谢琅的金丝软甲彻底熔成金汁。

是时候了。萧霁突然割破手腕,将血抹在琴弦上,公主可还记得《广陵散》的第七段

琴音炸响的瞬间,苏晚脑中闪现陌生记忆:红衣女子在月下舞剑,剑锋挑落的不是露水而是血珠;戴青铜面具的男子跪在殿前,手中捧着的正是她颈间血玉。

左天雄的苗刀劈到额前时,苏晚本能地抬手结印。焚星阵突然逆转,三百尸体同时抬手,将毕生功力灌入她体内。后颈朱雀纹破体而出,化作火焰巨鸟将左天雄吞噬。

不——嘶吼声中,左天雄符咒之躯浮现龙形暗纹,本座乃真龙......

火焰突然凝成冰晶,苏晚看着从灰烬中滚落的青铜虎符,终于明白萧霁那句容器的真正含义。她弯腰拾起虎符的刹那,所有冰棺中的尸体尽数化为血水,顺着地缝流向山腹。

那是......唐昭昭突然拽住苏晚衣袖,快看你的手!

血水在苏晚掌心凝成星图,其中三枚血珠正对应武当、峨眉、崆峒三派方位。谢琅捂着心口踉跄走来,朱雀纹已经蔓延到脖颈:他们用各派弟子的血温养焚星蛊,今夜子时......

山体突然剧烈震颤,苏晚在碎石纷飞中望见惊人景象——整座天机阁正在下沉,露出下方青铜铸造的巨型罗盘。盘面刻着各大门派徽记,指针赫然是那柄融化的苗刀。

欢迎来到焚星盘。萧霁的琴弦缠住苏晚腰肢,带她跃上罗盘中央的祭台,这才是藏剑山庄真正的秘密。

祭台上方悬浮的正是碎裂的血玉,此刻正吸收着各派方向涌来的血线。苏晚触碰血玉的瞬间,无数记忆汹涌而入:七岁的自己被喂下金色蛊虫、左天雄在密室里雕刻冰棺、还有萧霁跪在暴雨中对着青铜面具人立誓......

当年来山庄求医的各大掌门,喝的都是焚星蛊的卵。萧霁突然咳出带着金粉的血,子时蛊虫成熟,他们的功力都会通过血玉汇聚于此。

谢琅的金光突然黯淡:所以你当年救我,是为了让朱雀双生局平衡焚星盘

回答他的是唐昭昭的毒针。五师姐撕开人皮面具,露出与冰棺女子相同的容颜:错了,是为了让公主殿下亲手血洗江湖。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与左天雄相同的苗刀,毕竟当年提议用藏剑山庄炼蛊的,正是您父皇啊,二皇子殿下。

苏晚在血玉强光中看见真相:二十年前御书房内,敌国皇帝与左天雄对饮,案头摆着的正是焚星盘图纸。而屏风后抱着婴儿的,分明是年轻时的萧霁。

该结束了。她握紧血玉纵身跃入焚星盘核心,三百具尸体残留的功力在体内炸开。当左天雄的魂灵从血玉中扑来时,苏晚任由他穿透自己心口——就像那夜刺客的剑穿透阿爹的胸膛。

你可知何为焚星她捏碎血玉,看着左天雄在金光中灰飞烟灭,焚的是贪狼星,祭的是你自己的野心。

5

焚星盘的青铜爻纹在月光下泛着血光,苏晚指尖还沾着左天雄骨灰。武当方向升起的狼烟突然扭曲成骷髅形态,她听见自己血脉中响起七种不同频率的钟鸣——那是种在七大门派掌门心脉的焚星蛊,正在吞噬宿主的哀嚎。

现在弹《广陵散》,该用变徵之音还是羽调萧霁的琴匣在震动,十三根琴弦自行绷断六根,毕竟真正的广陵散,从来不是琴谱。

山风卷着血腥味掠过祭台,苏晚突然按住震颤的太阳穴。那些随血玉破碎涌入的记忆正在重组:八岁生辰夜,有人握着她的手在琴弦涂蛊毒;十二岁上元节,萧霁在灯市用糖人教她认任脉穴位。原来朝夕相处的温柔,都是淬毒的银针。

小心!谢琅的金光锁链缠住她腰际的刹那,整座焚星盘突然倾斜四十五度。青铜卦象中渗出粘稠血水,凝成三十六个持剑的血傀儡——招式分明是少林达摩剑与峨眉拂云手的融合。

唐昭昭的苗刀斩碎最先扑来的三个血傀,溅开的血珠却在空中凝成毒蒺藜:是焚星蛊在模拟各派绝学!她旋身时发间银饰叮当,露出耳后与苏晚相同的朱砂痣,公主可知为何你学不会天机阁武功

苏晚挥袖震开血蒺藜,腕间蔓草纹突然暴长。被绞碎的血傀重新凝聚,这次竟使出了她昨夜吸收的唐门暗器手法。当第七枚透骨钉擦过颈侧时,她终于明白——这些傀儡在复刻她的武功路数。

萧霁的断弦突然刺入祭台中央,青铜盘面裂开蛛网纹路:因为你的经脉早被改造成焚星盘!他咳出的金粉血在卦象上燃起幽蓝火焰,每当你施展新武功,蛊虫就在重塑这座罗盘。

谢琅的锁链应声崩断,金光碎片中浮现密信残页。苏晚瞥见子时三刻,万蛊归宗的字样,突然记起药庐里那些总在子时发作的病患——他们眼白里游动的金丝,与此刻血傀儡瞳孔中的纹路如出一辙。

山体再次震颤,焚星盘彻底竖成垂直的青铜幕墙。苏晚在失重中抓住萧霁的琴匣,看见墙面上浮现各派混战的幻象:武当掌门用紫霞功击毙弟子后自断心脉,崆峒长老的七伤拳竟打在自己丹田。

是反噬。江浸月的蛊链勾住墙面凸起,焚星蛊成熟后,宿主会先杀至亲再自戕。

苏晚的指尖突然刺痛,腕间蔓草纹钻出金线般的蛊虫。那虫子顺着青铜幕墙游走,竟在卦象间织出星图——正是她在药池昏迷时看到的二十八宿方位。当金线蛊爬过武曲星位时,幕墙上的幻象突然变成御书房场景:龙袍男子将虎符劈成两半,一半递给左天雄,另一半......塞进了婴儿襁褓。

父皇......谢琅突然跪倒在地,朱雀纹爬上他的面颊,原来我才是那把锁。

萧霁的断弦毫无征兆刺入谢琅后心,涌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泛着金光的蛊虫。苏晚看着那些虫子爬回自己腕间,昨夜吸收的七人功力突然沸腾。她抬手击向青铜幕墙的瞬间,整座山体传出龙吟般的哀鸣。

住手!唐昭昭的苗刀横在苏晚颈间,你知道毁掉焚星盘的代价吗

刀身映出苏晚猩红的瞳孔:代价就是你们再也控制不了我。她故意让蛊虫顺刀身爬上唐昭昭手腕,师姐耳后的朱砂痣,是移魂术的印记吧

青铜幕墙轰然炸裂,纷飞的碎片中,三百里外武当山的场景清晰可见:暴走的弟子们正在互噬,血肉融入地缝汇向这里。苏晚的蔓草纹已蔓延至锁骨,贪婪地吸收着涌来的血气。

广陵散的秘密,在第七根弦。萧霁突然扯断最后七根琴弦,就像焚星盘的关键,在第三百零一个祭品。他染血的手指抚过苏晚眉心,你从不是容器,而是最后的蛊王。

谢琅身上的朱雀纹突然离体,化作火凤撞向青铜幕墙。裂缝中掉出半卷泛黄的《焚星录》,苏晚看到自己幼时的画像赫然在列,批注写着壬戌年七月初七,种蛊于朱雀双生。

原来今日就是七月初七。她捏碎腕间金线蛊,山腹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当第一道阳光刺破血雾时,整座焚星盘开始剥离青铜伪装,露出底下由白骨垒砌的观星台——每具骸骨心口都插着刻有生辰八字的银钉。

唐昭昭的面具彻底脱落,露出与苏晚九分相似的真容:好妹妹,让姐姐告诉你真正的《广陵散》......她突然夺过萧霁的断琴,将琴弦刺入自己太阳穴,是用至亲之血奏的安魂曲!

苏晚在琴音中头痛欲裂,那些被封印的记忆终于完整:五岁生辰,唐昭昭在桂花糕里下蛊被她误食;十岁冬夜,萧霁跪在雪地里求阁主换掉她的药人血。而最痛的画面,是左天雄将真正的血玉塞进她襁褓时,身后站着戴青铜面具的......谢琅!

师兄可认得这个她扯开衣襟,心口浮现的青铜色掌印与谢琅右手完全吻合,三年前那个中蛊的术士,死前在我身上留下的不止是个'焚'字。

焚星盘彻底崩塌时,苏晚抓住了下坠的谢琅。看着他瞳孔中映出的青铜面具虚影,终于明白朱雀双生局最残忍的真相——所谓敌国皇子,不过是她另一半被剥离的魂魄。

该醒了。萧霁的声音从深渊传来,带着她最熟悉的松香,公主殿下的及笄礼,该收网了。

6

凤纹玉珏出手的刹那,苏晚听见了婴儿啼哭。齑粉中浮起的虚影里,青铜面具人正在剜取婴孩心尖血,而襁褓上绣着的晚字正在被血渍浸透。少室山传来的梵钟声突然变调,化作《往生咒》的旋律钻进她破损的经脉。

谢琅的瞳孔泛起青铜色:现在明白为何你总在月圆夜咳血了他沾血的指尖点上苏晚心口掌印,当年取的不是蛊,是你半副魂魄。

焚星盘的白骨祭台轰然坍塌,萧霁的断弦缠住两人下坠的身躯。苏晚在失重中看见地渊深处的青铜门,门环上朱雀衔玉的纹样正与她颈间血痕重合。那些被吸收的功力突然暴走,在奇经八脉中凝成七把血刃。

小心!唐昭昭的苗刀劈开坠落的骸骨,刀刃映出她眼底的金色竖瞳,这道镇龙闸需用双生子的血......

话音未落,谢琅突然扣住苏晚手腕,带着她重重撞向青铜门。相触的瞬间,两人身上的朱雀纹同时离体,在空中纠缠成完整的浴火神鸟。门缝中溢出的寒气冻住血刃,苏晚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冰面上分裂——十五岁的药庐孤女与华服公主正隔镜相望。

欢迎回家,晚阳公主。萧霁的琴匣突然展开,露出里面暗藏的龙凤烛台,这盏长明灯燃了十六年,等的就是今日。

青铜门内传来锁链拖曳声,苏晚腕间蔓草纹突然刺入谢琅心口。当金色蛊虫顺着血脉爬回她体内时,那些被封印的记忆终于完整:宣武十七年秋,国师用双生子炼永生蛊,公主晚阳与皇子昭明的魂魄被生生剖成两半。

皇姐还不明白吗谢琅的指甲突然暴长,在冰面刻出星图,当年被做成药人的是你,而我才是承载焚星蛊的容器!

地渊突然亮起三百盏人皮灯笼,映出墙壁上的血色壁画。苏晚看着画中场景浑身发冷:左天雄正将哭嚎的婴孩放入药鼎,鼎身刻着的生辰八字正是她的。而角落里捧着药杵的侍女,眉眼间竟有江浸月的轮廓。

唐昭昭的银饰突然炸开,暗器射向壁画中的药鼎:看看你这些年救的都是什么人!破碎的壁画后露出铁笼,里面蜷缩着数十名颈带银钉的少女——全是苏晚在药庐救治过的病患。

苏晚的蔓草纹突然暴走,绞碎最近的铁笼。少女们颈间银钉脱落,竟化作蛊虫扑向谢琅。萧霁的断弦在此刻奏响诡异音律,那些蛊虫在空中凝成血玉虚影,正是当年被苏晚捏碎的那块。

《广陵散》第七段,叫朱雀啼血。萧霁的白衣渗出金粉,每根琴弦都连着苏晚的经脉,公主可知要多少药人的血,才能补全焚星蛊

地渊开始塌陷,青铜门后的寒气凝成冰阶。苏晚踏上第一级台阶时,听见身后传来皮肉撕裂声——谢琅正将自己的朱雀纹生生剜下。那团血肉浮到空中,与苏晚后颈的图腾拼成完整的星官图。

当年国师在观星台刻的,从来不是二十八宿。谢琅跪在血泊里,手中握着的半块玉珏开始融化,而是用三百活人祭品,摆出的朱雀泣血局。

冰阶尽头传来玉磬清音,苏晚每走一步,脚下就绽放血色冰莲。当最后九级台阶浮现时,她看清了密室中央的青铜棺——棺中女子戴着与她相同的银丝面具,手中握着的药杵沾着暗红血渍。

阿娘......苏晚踉跄扑到棺前,面具滑落的刹那如坠冰窟。棺中人的面容,分明是十年前病逝的药庐养母!

萧霁的琴弦突然勒住她脖颈:该醒了,真正的药人从来不是你。他掀开棺中人衣袖,露出布满针孔的手臂,这些年你喂给'养母'的汤药,都在滋养这具替身蛊。

地渊四壁开始渗血,那些血珠凝成无数个苏晚的轮廓。每个幻影都在重复不同场景:五岁试药、十岁种蛊、十五岁灭门......而真正的记忆此刻才撕裂封印——宣武十九年暴雪夜,是她亲手将毒簪刺入父皇咽喉。

不可能!苏晚震碎琴弦,腕间蔓草纹绞住萧霁咽喉,我明明记得......

记得这个谢琅突然抛来染血的襁褓,金线绣着的生辰八字正在燃烧,你真正的生辰是七月初七,药庐那对夫妇不过是国师安排的戏子。

青铜棺突然迸发强光,棺中养母竟睁开双眼。她手中的药杵刺向苏晚心口时,唐昭昭的苗刀横空劈来。刀刃相撞的刹那,整座地渊响起婴儿啼哭与战马嘶鸣混杂的怪声。

看看你救世济人的代价。江浸月突然从阴影走出,腕间蛊链缠着个双目空洞的少女——正是苏晚在药庐收留的第一个病患,这些孩子的心智,早在你喂药时就被蛊虫蚕食了。

苏晚的七把血刃突然调转方向,在她周身划出北斗阵型。当第一颗星位亮起时,青铜棺中浮出半卷《青囊书》,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令她毛骨悚然的真相:所谓藏剑山庄遗孤,不过是国师用三百死士培育的药人种子。

该结束了。萧霁的断弦刺入自己心口,金粉血染红冰阶,焚星蛊成熟的标志,是宿主自愿献祭至亲。

地渊顶端突然塌陷,露出外面真实的夜空。贪狼星正迸发血光,而本该是紫微星的位置,悬浮着巨大的焚星盘虚影。苏晚看着各派方向升起的血柱,突然明白自己才是星盘中央的阵眼。

皇姐,接住这个!谢琅将融化的玉珏掷来,朱雀纹在接触的瞬间复苏。苏晚的瞳孔变成鎏金色,看清了星盘背后真正的操盘手——戴着青铜面具的国师,正端坐在武当金顶的炼丹炉前。

7

青铜面具炸裂的轰鸣声中,苏晚尝到了魂魄撕裂的咸腥。谢琅化作的流光在眉心灼烧,记忆如淬毒的银针扎进识海——宣武十九年隆冬,是她握着国师的手,将焚星蛊种入父皇心脉。

终于完整了。国师的声音从百里外传来,震得武当金顶积雪崩塌。炼丹炉中腾起的不是烟,而是各派掌门被抽离的魂魄,正嘶吼着凝成新的焚星盘。

苏晚足尖点地腾空,脚下绽开的血莲却突然变成锁链。她看见自己的倒影分裂成千百个,每个幻象都在重复不同的人生:药庐孤女、前朝公主、蛊王容器......而真正的肉身正在琉璃化,从指尖开始寸寸透明。

皇姐看这焚星盘像什么谢琅的声音在识海回荡。苏晚抬头望去,血色星盘中央浮现的竟是大巽疆域图,各派山门正是阵眼所在。

萧霁的琴匣突然爆开,十三根琴弦化作金线缠住她琉璃化的手腕:公主还记得《青囊书》最后一页吗他咳出的血凝成篆字——癸亥年七月初七,朱雀衔玉,万蛊朝宗。

唐昭昭的苗刀劈开席卷而来的雪暴,刀刃映出她褪色的朱砂痣:时候到了。她突然撕开胸膛,捧出的不是心脏,而是半枚青铜钥匙,这把长生锁,该物归原主了。

钥匙插入苏晚心口的刹那,琉璃化的躯体骤然凝实。地渊深处传来锁链崩断声,那具青铜棺破土而出,棺盖内壁密密麻麻刻着药方——正是苏晚这些年在药庐誊写的字迹。

原来我才是药鼎......她抚过棺内抓痕,指尖沾着干涸的血渍。那些所谓救治病患的药方,实则是调整蛊虫的配方。每个被治愈的人,都在为焚星盘输送养料。

国师的虚影突然笼罩苍穹,炼丹炉中升起三百道魂火:好孩子,看看你养母真正的模样。魂火凝聚成少妇身形,竟是苏晚在青铜棺中见过的养母,此刻却穿着皇后朝服。

母后谢琅的残魂在识海震颤。苏晚看着魂火中的女子将蛊虫喂进婴孩口中,终于明白每声阿晚呼唤的,从来不是她这个药人。

焚星盘开始转动,各派山门同时升起血柱。苏晚颈间浮现青铜色咒印,与国师手中的罗盘共鸣。她不受控地抬手结印,七十二道剑气自虚空凝成,正是藏剑山庄失传的诛魔剑阵。

不要!萧霁的断弦缠住她手腕,却被剑气绞成金粉,阵眼是少室山!

已经迟了。剑气洞穿云层,少室山巅的铜钟应声炸裂。苏晚看着奔逃的僧人在佛光中化作血雾,腕间蔓草纹正贪婪吸收着死气。

这才是《青囊书》的奥义。国师的真身从炼丹炉走出,道袍下伸出的竟是树根般的蛊须,以江湖为皿,炼苍生为药。

唐昭昭突然将苗刀刺入自己丹田,挖出血淋淋的蛊虫:公主可知为何我耳后有朱砂痣那痣在沾血后开始游动,最终停在瞳孔化作金色竖瞳,每个被种蛊之人,都是你的药引。

苏晚的琉璃躯突然迸裂,藏在心口的青铜钥匙开始融化。剧痛中,她看见记忆最深处的真相:五岁那场重病,是国师在替换她的骨骼;十岁失足落水,实为测试蛊虫水性;就连药庐灭门夜,也是计划中的淬炼。

现在轮到你了。国师的蛊须缠住焚星盘,用这具完美的药人之躯,开启......

话音戛然而止。苏晚的琉璃碎片突然倒飞回体内,每一片都映着不同场景:萧霁跪在雪地求阁主减她试药次数、江浸月偷偷替换毒蛊、唐昭昭将保命蛊藏在毒点心里。原来那些暗处的温柔,都是淬毒的银针上开出的花。

师父错了。她握住融化的青铜钥匙,任其灼穿掌心,最好的药引不是贪嗔痴......焚星盘突然调转方向,三百魂火尽数汇入她体内,是求不得。

国师的蛊须寸寸断裂,道袍下露出森森白骨——这具躯体早该在二十年前腐朽。苏晚踏着诛魔剑阵的残光逼近,脚下血莲绽成曼陀罗:师父可听过'医者不能自医'

炼丹炉轰然炸裂,藏在炉底的《青囊书》真本浮现。苏晚看着扉页的画像浑身发冷:那根本不是医书,而是用十万生灵试验的《炼蛊录》。书页间夹着的,正是药庐养父每月寄往各派的药方。

晚儿!萧霁突然呕出内脏碎片,金粉血凝成朱雀纹,快毁掉......

已经迟了。国师的残魂钻进《炼蛊录》,书页翻动间,各派地脉开始塌陷。苏晚看见少室山地底涌出血泉,武当金顶盘旋起毒瘴,而焚星盘正吸食着这些灾厄不断膨胀。

用这个。唐昭昭将苗刀刺入自己心口,挖出跳动的本命蛊,我是最后的药引。

蛊虫融入诛魔剑阵的刹那,苏晚看清了阵眼所在——不是少室山,而是她自己。三百魂火从体内迸发,在阵中凝成真正的诛魔剑。当剑锋刺穿《炼蛊录》时,她听见了谢琅最后的叹息。

焚星盘崩裂的光雨中,国师的残魂发出厉啸:你杀不死我!早在你五岁时,我们就血脉相连......

那就换血。苏晚捏碎心口朱雀纹,琉璃身躯突然透明如镜。国师的魂火被吸入镜中,与她血脉里的蛊虫同归于尽。

8

皇陵塌陷的轰鸣声中,苏晚腕间蔓草纹突然刺入江浸月咽喉。蛊链应声断裂,渗出不是血而是金沙——每粒金砂都刻着微缩星图,正是焚星盘的碎片。

师姐错了。苏晚碾碎金沙,看着星屑在空中凝成卦象,真正的蛊,早在我捏碎血玉时就醒了。

萧霁的残琴突然发出裂帛之音,断弦缠住她渗血的指尖:公主可听过'三更鼓,五更钟,皆是痴人梦'琴身浮现的血字正是《青囊书》末页缺失的批注:癸亥年霜降,焚星现世,朱雀衔玉者......

当为献祭人。唐昭昭的尸身突然开口,心口血洞爬出金线蛊,好妹妹,你以为我为何要当药引

皇陵方向升起赤色烟柱,苏晚的琉璃躯不受控地飘向那里。沿途枯木逢春又瞬间凋零,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拨弄时光。当第一块残碑映入眼帘时,她浑身血液骤然冻结——碑文记载的竟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前世:大巽开国年间,有位晚阳公主以身饲蛊,平息瘟疫。

眼熟吗国师的声音从碑文渗出,每个字都在淌血,这是你第九次轮回。

地脉突然翻涌如浪,苏晚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空挣扎:被炼成丹药、制成傀儡、封入冰棺......每个结局都通向同一座皇陵。残碑群开始移动,拼成巨大的往生阵,阵眼处立着的正是她琉璃化的身躯。

破局之法在此。萧霁突然割开手腕,将血抹在残琴上。琴身浮现的竟不是弦,而是密密麻麻的星轨,《广陵散》从来不是琴曲,是星轨运行之律。

琴音炸响的刹那,苏晚被扯入往生阵记忆深处。她看见宣武三年的自己正将蛊虫喂给幼年萧霁,而对方腕间金铃与今世救她时佩戴的一模一样。原来轮回中每次相遇,都是宿命的重演。

这次不同。唐昭昭的尸身突然抓住她脚踝,因为你吞了我的本命蛊。尸首心口钻出朱雀虚影,与碑文中的晚阳公主图腾重叠。

皇陵地宫轰然开启,寒气凝成三千级冰阶。苏晚每踏一步,脚下就浮现不同年号的玉牒:景和七年、永昌三年、宣武十九年......每卷玉牒都记载着她的死因,而凶手永远是萧霁。

看够了吗国师的虚影从冰阶渗出,道袍下伸出树根状的蛊须,三百世轮回,你次次选择殉道,这次......

苏晚突然并指为剑,刺入自己眉心。识海中的谢琅残魂尖叫着被扯出,与朱雀虚影融合成完整魂魄。当金光笼罩皇陵时,她终于看清往生阵全貌——哪有什么地宫,分明是盘踞在龙脉上的巨型蛊虫!

师父可知何为医者她踏碎玉牒,琉璃身躯映出蛊虫真容,是能辨症,亦能......残琴突然迸发七声音阶,将蛊虫定在虚空,剜腐肉!

诛魔剑阵再次降临,这次剑光却是温柔的青碧色。国师的蛊须在剑雨中枯萎,露出核心处跳动的血玉——正是苏晚当年捏碎的那块。当剑锋刺穿血玉时,她听见三百世轮回里所有萧霁的叹息。

公主......今世的萧霁突然咳出琉璃碎片,该醒......

未尽之言化作飞灰。苏晚接住他消散的残袍,嗅到熟悉的松香里混着血腥。往生阵开始崩塌,那些轮回记忆如潮水退去,唯剩掌心半枚青铜钥匙发烫——纹路与皇陵地宫门环严丝合缝。

地宫门开的刹那,江浸月的蛊链突然缠住三千冤魂:公主且看,这才是真正的《青囊书》!魂灵凝聚成的书页上,晚阳公主正将蛊虫封入自己心脉,而背景是饿殍遍野的灾年。

原来我真是药人始祖......苏晚的琉璃躯突然龟裂,藏在心脏的本命蛊开始结茧。地宫深处传来玉磬清音,每声都敲在她轮回记忆的裂缝上。

当最后一重宫门开启时,苏晚瞳孔映出血色祭坛。坛上冰棺里躺着与唐昭昭容貌相同的女子,心口插着的正是诛魔剑。剑穗系着的银铃,与她梦中听见的一模一样。

这才是第一世。江浸月割开手腕,血线绘成星图,你亲手杀了为祸人间的自己,魂魄碎成三百份堕入轮回。

祭坛突然震动,冰棺中女子睁开金瞳。苏晚腕间蔓草纹暴长成锁链,却与女子身上的镣铐共鸣。当记忆如洪流冲破封印时,她终于明白所谓焚星蛊,不过是自己第一世剥离的恶念。

收手吧。女子声音带着玉碎的清冷,你我本是一体。

诛魔剑突然调转方向,苏晚看着自己握剑的手刺穿胸膛。没有痛楚,只有解脱——三百世的记忆在剑锋下融合,琉璃身躯绽放出璀璨星芒。

地宫开始塌陷,江浸月化作金沙渗入地脉。苏晚在最后一刻将本命蛊封入冰棺,耳边响起初代晚阳公主的叹息:下次轮回,莫要再遇萧霁......

9

朝阳将皇陵废墟染成琥珀色时,苏晚掌心的襁褓碎片突然灼烧起来。血渍在晨光中蒸腾成星图,映出三百里外正在重组的焚星盘。戴青铜面具的男子轻抚剑锋,刃口倒映的却是萧霁的面容。

该归位了,守阵人。男子的声音带着金玉相击的冷冽。诛魔剑残片突然飞向星图缺口,苏晚腕间蔓草纹应激暴长,绞住的却是自己的脖颈。

剧痛中,三百世记忆如琉璃迸裂。她看见宣武三年的萧霁跪在占星台,用琴弦勒死晚阳公主;永昌七年的萧霁将毒酒喂给转世的她;而今生的萧霁在药庐初见时,袖中藏着的银针正泛着蛊毒幽光。

这才是《广陵散》真正的曲谱。男子掀开面具,露出的面容让苏晚浑身战栗——分明是她自己的脸,只是眼角多了一道朱雀纹,每次轮回,都是你我共谱的杀局。

焚星盘重组完成的刹那,地脉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苏晚的琉璃躯不受控地浮空,每一片肌肤都映出不同时空的萧霁。他们同时抬起右手,掌心浮现的星轨与地面血渍拼成完整的往生阵。

且看这最后一味药引。男子弹指挥出诛魔剑残片,洞穿苏晚心口。没有血流出来,只有星砂般的记忆碎屑涌出,在空中凝成《青囊书》真正的扉页——画中晚阳公主手持的并非蛊虫,而是半块青铜面具。

地动山摇间,苏晚听见初代晚阳的叹息从星砂中渗出:当年封入冰棺的,从来不是恶念......血玉突然在她胸腔重生,与男子手中的半块面具严丝合扣。

完整的青铜面具覆上脸颊时,三百世记忆轰然贯通。苏晚终于看清真相:宣武元年的瘟疫中,是她亲手将萧霁炼成守阵人;永昌五年的饥荒里,是萧霁自愿成为轮回的锚点;而每一世相遇,都是为修正偏离的星轨。

星轨琴音从来不是杀招。男子——或者说所有时空的萧霁——将诛魔剑刺入自己心口,是锁住轮回的......

剑锋突然调转,贯穿苏晚与萧霁的胸膛。焚星盘在这瞬间迸发耀斑,星砂凝聚成初代晚阳的身影。她指尖轻点,三百世轮回中所有苏晚与萧霁的残影开始融合。

痴儿。初代晚阳的声音如冰泉击玉,可悟了

苏晚看着自己与萧霁的魂魄在星轨中纠缠,每一道琴音都是宿命的绳结。当最后一根弦绷断时,她突然握住萧霁消散的手:师父错了,星轨当由执棋人自己......

琉璃身躯轰然炸裂,星砂裹挟着焚星盘坠入地脉。男子面具下的脸开始龟裂,露出底下涌动的星轨:你竟敢!

我早该如此。苏晚的残魂在星砂中轻笑,三百世轮回教会的,可不只是医术。

地脉深处传来龙吟般的轰鸣,初代晚阳的虚影突然凝实。她手中药杵化作流光,将正在塌陷的焚星盘钉入九泉:当年我种下的不是蛊,是星火。

废墟中的青铜面具突然融化,渗入苏晚残魂。三百世轮回积累的星轨之力在她灵台凝聚,凝成真正的《青囊书》——无字天书上浮动的,是浩瀚星海。

师姐,接好了!江浸月的声音突然从地脉传来。金沙破土而出,裹着唐昭昭的本命蛊撞进星海。当蛊虫与星轨共鸣时,苏晚看见了破局之机:每一粒星砂都是未选择的可能。

男子彻底化作星尘前,将诛魔剑柄抛向初代晚阳:这局棋,你我都输了。

初代晚阳却将剑柄投入熔岩:不,是棋盘该碎了。

10

星砂坠入熔岩的刹那,苏晚听见天地间响起编钟清音。少室山巅的新生儿啼哭化作三百道金光,洞穿正在崩塌的星轨。初代晚阳的虚影在金光中凝成实体,药杵点地时,漫山焦土绽出雪白杜鹃。

这才是《青囊书》最后一页。她的素手拂过花丛,露水凝成篆字浮在空中:癸亥年霜降,星烬重生,朱雀衔玉者当渡苍生。

焚星盘的残骸突然破土而出,却在触及杜鹃花瓣时化作流萤。苏晚残魂附着的星砂被露水洗涤,逐渐凝成半透明的琉璃躯。她看见每一只流萤都裹着轮回记忆:宣武三年的萧霁在琴弦涂药、永昌七年的自己为病童试针、今世药庐檐角摇晃的铜铃......

痴儿,可还记得这个初代晚阳将药杵抛来,杵身裂开露出里面的青铜钥匙——与苏晚心口那枚正好拼成朱雀展翅。

钥匙相合的瞬间,地脉深处传来锁链尽断的轰鸣。江浸月的金沙从裂缝涌出,凝成唐昭昭生前的模样:师妹,该醒了。她掌心托着的本命蛊突然振翅,鳞粉洒落处,焦土生肌,白骨覆肉。

苏晚的琉璃躯开始凝实,腕间蔓草纹游走成山川脉络。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她看清了自己真正的命轨——哪有什么焚星蛊王,不过是初代晚阳在瘟疫中散魂救世时,遗落人间的一缕善念。

师父!萧霁的声音突然从花丛传来。苏晚转身,看见少年时的他正在采摘药草,腕间金铃与今世救她时的一模一样。原来三百世轮回里,守阵人始终在等星轨归正。

初代晚阳的药杵突然化作星尘:医者渡人,终须自渡。她的虚影散入晨雾,每一粒水珠都映着不同时空的苏晚。当雾气漫过焚星盘残骸时,那些血玉竟开出了杏花。

师姐,接住!唐昭昭的虚影掷来苗刀。苏晚接刀的刹那,刀身映出初代晚阳在熔岩中的最后微笑——她将诛魔剑柄熔铸成了这柄苗刀。

地脉震动渐息,苏晚踏着新生杜鹃走向山崖。脚下每朵花都托着颗露珠,露中世界正是她曾救过的众生:渝州城咳血的妇人抱着新诞的婴孩,少室山小沙弥在清扫落花,武林盟废墟上,左天雄的残剑生出了嫩芽。

萧霁的金铃忽然在风中作响,苏晚回头,看见三百世的守阵人正在晨光中消散。最后那个今世的萧霁走近,指尖还凝着未散的松香:公主可愿与我共奏最后一曲

他残破的琴匣里飞出星砂,凝成崭新的七弦琴。苏晚的苗刀划过琴身,刻下的不是音符而是药方——当归三钱,连翘二两,朱砂......笔锋顿在砂字,腕间蔓草纹突然游上琴弦。

真正的《广陵散》在此刻奏响。琴音过处,焚星盘残骸开成杏林,星轨裂纹生出清泉。当最后一个泛音消散时,萧霁的身影已淡如晨雾,唯有金铃坠入苏晚掌心。

师父!山道传来清脆童音。采药少女背着竹篓奔来,篓中金银花沾着露水——正是当年苏晚在药庐救过的第一个病患。

苏晚将金铃系在少女腕间,苗刀点地划出深涧。泉水涌出时,初代晚阳的叹息随风而散:青囊渡世,不渡己身......

少女却掬起泉水浇灌杏树:师父你看,枯木逢春了!

苏晚望着抽出新芽的焦枝,忽然明白初代晚阳最后的留白——癸亥年霜降,星烬重生的不是宿命,而是万千可能。她摘下初绽的杏花别在少女鬓间,苗刀坠入深涧的刹那,山间响起真正的《广陵散》。

十年后的霜降,采药少女在杏林拾到块残碑。碑文记载着晚阳真人散魂救世的传说,而碑后溪水中,沉眠的苗刀正被游鱼轻轻啄吻。山风拂过时,依稀响起松香混着药香的呢喃:

这次,不做公主,只做阿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