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午夜他不见了
结婚的第三十天,苏晚意识到自己好像嫁了个半夜逃婚的男人。
确切地说,是江砚每晚十二点整都会从卧室里消失三十分钟,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
他不是出去抽烟,不是深夜加班,也不是失眠走神。他是——凭空消失。
就像是蒸发了一样。
起初,她以为自己睡迷糊了。可当这种梦游式的现象重复了十几次,苏晚开始害怕了。
她半夜睁眼,看到床边空空的,连被子都是凉的;
等她起身去找,卧室门却是反锁的,窗也锁着,手机联系不上;
再过一阵子,他又会不动声色地回来,把她揽进怀里,轻声哄着:做噩梦了睡吧,我在。
江砚从不解释,只会吻她的额头,语气温柔得近乎虚伪。
晚晚,别胡思乱想,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半夜出去透透气。
你最近太敏感了,是不是失眠又犯了
我不是说了吗,别乱动我的东西,尤其是卧室的门锁和抽屉。
苏晚笑着点头,眼里却多了一丝阴冷。
她不傻,江砚越是遮掩,她越想知道真相。
—
她做了一个计划。
从第二十七天开始,她偷偷在客厅角落、卧室书架和门口鞋柜里安了三个小型摄像头,还在江砚常穿的外套口袋里缝了一个迷你定位器。
她想看看,丈夫到底在她睡着后去了哪儿。
但等她第二天打开摄像记录时,三段视频的午夜12:00至12:30这段时间,全部黑屏。
好像有人提前知道她要监控一样,把所有画面都剪掉了。
而手机里定位器的轨迹也在这段时间失效,GPS显示为信号丢失。
苏晚那一刻,彻底凉了半颗心。
江砚……真的有秘密。
—
第30天的晚上,江砚依旧如常。他洗完澡,擦干头发,照例把手机反扣放在床头柜上,穿着她送的灰色睡衣爬上床。
他搂着她说晚安,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闭上眼。
苏晚闭着眼,却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
11点55分——
11点58分——
11点59分——
她感到被窝里轻轻一动,男人的体温逐渐远离。
她心跳剧烈跳动,睁开眼。
江砚站在床边,静静望着她,没有开灯。
那一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里满是复杂情绪。
他低声喃喃一句:晚晚……我快撑不住了。
下一秒,他转身离开,步伐极轻,却异常坚定。
门打开又关上。
苏晚一骨碌爬起来,披了件外套,拿起那只已经失效过几次的备用定位器,悄悄打开门。
她从未像此刻这样决绝。
不管今晚看到什么,她都要弄清楚:江砚到底是谁她又到底在被隐瞒着什么
—
她一路跟着江砚,穿过两条街、一个高架、三条小巷,最后在城市边缘的绿洲医院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家老牌私人医院,深夜依旧灯火通明。江砚显然对这里熟悉,绕过正门,从一侧的员工通道刷卡进入。
苏晚贴着医院墙角,眼睁睁看着他进了最里面一栋偏楼。
这栋楼灯光昏暗,隐蔽且冷清。
苏晚咬牙,等门口保安打盹时迅速潜入。
她走过一段狭长的走廊,远远看到一间房间亮着淡黄的灯光,门半掩着,能听见里面有低声说话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慢慢靠近。
晚晚……你还不醒吗
我每天都来,跟你说话,可你还是不理我。
你是不是怪我,当初签了那个协议
苏晚猛地一怔。
她听见那熟悉的低沉嗓音,那是江砚。
可为什么他在叫晚晚
她不是……在这儿吗
她探头往门缝里看。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病床,一个心电仪,一个书架,墙上贴着她最喜欢的画——《岛屿上的鲸》。
病床上,躺着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孩。
五官、轮廓、发色,连手指上的戒指都是一样的。
江砚坐在床边,一只手握着那女孩的手,另一只手抚摸她的发梢。
他目光温柔,神情熟悉,仿佛——
那才是他真正的妻子。
—
苏晚的指甲深深陷进手掌,眼泪在眼眶打转。
她几乎是踉跄着跑出那栋楼的。
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不是苏晚。
她是替身,是那个女人的替代品,是江砚精心养出来的幻觉。
那个睡在病床上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她。
而她,不过是复制出来的婚姻工具罢了。
—
风灌进喉咙,眼泪顺着下巴淌进脖子里。
苏晚拼命跑,却怎么都跑不出那句你还不醒吗。
耳边是江砚的低语,心里是自我身份的撕裂。
她甚至开始怀疑——
如果她不是苏晚,
那她又是谁
第二章:那张脸和我一模一样
她不是苏晚。
至少,江砚眼里的苏晚不是她。
这是苏晚从医院逃出来后的第一个念头,也是她这辈子听起来最像诅咒的一句话。
她在街头坐了整整两个小时。
凌晨三点的城市空空荡荡,出租车呼啸而过,没有人看到她赤脚坐在人行道边,披着外套、眼神空洞,像个逃跑失败的精神病人。
她的手一直在发抖,像是身体想替她表达什么,可她的脑子太乱,根本顾不上去解读。
她满脑子都是那张脸——
病床上的那个她。
同样的鼻子、同样的眉形,连右手手背上的一颗小痣都一模一样。
那不是像,不是相似,是复制。
她想起过去几个月江砚的各种表现。
他的温柔,他的沉默,他的逃避,还有……他的深夜消失。
他不是不爱她。
他爱得太清楚,太精准,就像在爱一个已经设定好的模板。
他吻她的方式,总像在追忆;
他看她的眼神,总像在确认;
他对她说你是我的晚晚时,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挣扎和犹豫。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
她只是那个人的替身。
—
第二天一早,她照常回到家。
江砚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正在厨房里煎蛋,桌上摆着两杯温牛奶和她最爱吃的草莓酱吐司。
怎么起这么早他回头朝她笑,声音一如既往温柔。
苏晚没有回答。
她走过去,一把夺过他的手机。
江砚一愣,没来得及阻止她,手机已被她划开了。
他没有改密码,仍是她的生日——9月7日。
她点开相册,看到了那张照片。
病床上苏晚的照片。
睡着时的、闭眼时的、带氧气管的,还有一张——江砚拿着她的手在写字:我醒了。
那不是她写的。
她的手从未握过那样沉重的笔。
你到底把我当成谁苏晚低声问。
江砚表情一下僵住。
你去医院干什么他声音低哑。
苏晚一笑,眼圈却红了。
我去见你真正的妻子啊。我不是你老婆,她才是,对吧
江砚沉默几秒,转身去关了煤气,然后慢慢走到她面前。
你误会了。
那她是谁
她……江砚喉结滚动,她也是你。
苏晚冷笑:你说得可真轻巧。
她转身要走,却被江砚一把拉住。
他的手握得很紧,像是怕她再也不回来。
听我解释。
你解释个屁!苏晚终于崩溃了,她一把推开他,眼泪止不住地落,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我根本不是你想要的人对吧你每天半夜离开,是去陪真正的‘苏晚’,你就是把我当替代品,填补她的空位而已!
晚晚,不是——
别叫我这个名字!她哭着喊,你爱的人是她,不是我。你只是在把我当成她的‘影子’活着,对不对
江砚没有再争辩。
他低下头,像被点中了死穴。
苏晚看着他这个样子,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坍塌了。
如果他真的无辜,真的爱她,他不该是这个表情。
他该坚定地否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默默认罪。
她提着包冲出家门,坐上了第一辆开往南区的地铁。
—
她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把过去三年的事全部翻出来梳理了一遍。
从她那场车祸失忆开始,到恢复之后的恋爱、求婚、闪婚,再到婚后一个月江砚的种种反常。
她发现,很多东西都对不上。
她喜欢的法语课突然被取消,江砚说是她以前讨厌;
她不吃香菜,但结婚第一周江砚做的每一道菜都加了香菜;
她从来不在手腕戴表,却有一块昂贵男表款手表一直放在她首饰盒里。
她以前从不觉得奇怪,以为是记忆没恢复,或者江砚记错了。
但现在,她明白了——
她是被设定好的。
就像一个容器,被植入记忆、身份、名字,然后送到了江砚身边。
而江砚,拿着她当旧爱重塑。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谎言。
—
第五天夜里,苏晚坐在酒店窗前,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词:
意识容器。
她立刻翻开电脑,开始疯狂搜索。
关键词:意识移植、人格同步、AI备份载体、存储实验……
一条条术语跳进她的眼睛里,和江砚电脑里出现过的那些文件名一一吻合。
她拼接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她是被人工构建的意识容器。
她不是失忆,是记忆被上传、移植。她醒来不是幸运,而是实验完成。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江砚。
是他救了她,还是他杀了真正的她
她关上电脑,望着镜子里那张脸,忽然有些陌生。
她想知道:
她,到底是谁
—
第三章:我是不是假的
苏晚坐在浴室地板上,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指缓慢而机械地抚过脸颊。
她捏了捏自己的皮肤——
是热的。
她掐了一下大腿——
会痛。
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用冰冷的水狠狠冲自己的手腕,却发现自己不会自动断电,也不会像某些影视剧里的机器人那样漏出金属骨架。
她笑了。
那笑声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空洞。
——她不是机器人,至少外壳不是。
可她敢确定,自己内心的某一部分,不是原装的。
她已经把那台电脑硬盘里的所有文档一页一页翻完。
她看到了苏晚_意识映射计划书、苏晚_同步延迟报告、实验体002-恢复阶段日志……
甚至有一份文件名就叫《替代人格调试记录》。
落款人是:江砚。
那一刻,她第一次,真切地怀疑起了自己的存在。
—
苏晚一直以为,自己是车祸之后失忆了,恢复了一些零碎记忆,再慢慢和江砚重修旧好。
但现在她才知道,从那场车祸醒来后,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可能不是属于她的。
甚至她的人格、她的习惯、她的表情管理……都是被调试出来的。
她可能连苏晚这个名字都不是她的。
如果那张床上的苏晚才是真正的人,那她……是什么
是副本是程序是模拟人格
或者——她只是那个女人的备胎意识
她越想越觉得冷。
—
她开始反复测试自己是不是假人。
她往咖啡里倒盐,看自己有没有味觉系统异常。
她强迫自己听她讨厌的重金属音乐,看大脑有没有识别错乱。
她甚至去医院做了一次核磁共振,希望从扫描图里发现点什么机械结构。
但医生笑着说:你很健康啊,大脑皮层也没受过明显损伤。
她回到酒店房间,瘫坐在地上。
她不是机器人,不是克隆人,不是仿生体。
可她还是觉得自己是假的。
因为她的人生,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全是别人设定好的。
你喜欢蓝色。
你爱吃樱花虾。
你怕黑。
你不喜欢吵闹的地方。
你小时候有一次从楼梯上摔下来,缝了三针。
这些话,江砚一遍一遍重复给她听。
她原本深信不疑,甚至以为他太了解我了。
现在她才知道,那不是爱,是训练。
他不是了解她,是编程她。
—
那天晚上,她喝了一整瓶酒。
从昏暗的走廊踉跄着走回房间,她的脑子里只剩一个声音:
我要离开这里。
她不想再见江砚,不想再被当成替代品,不想再生活在另一个女人的影子里。
她想逃。
她从酒店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连夜订了一张高铁票,目的地是一个陌生小城——广临。
一个她从未去过、也没有回忆的地方。
也许,在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她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她打开房门,刚准备离开,走廊尽头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僵住。
那是江砚的声音。
他慢慢靠近,手里拿着一把伞,眼神风雨将至。
晚晚,你要去哪
苏晚咬着牙,没有回头。
走吧。他语气低缓,我送你。
你疯了。她转身看着他,语气颤抖,你还要送我你是不是想把我重新拖回那个病床上去替你接线
江砚怔住。
我都知道了。苏晚语气变狠,你那个‘意识同步实验’,你那些‘人格调试报告’,你把我当成什么当成AI测试载体还是你的替身玩偶
江砚闭上眼,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我不是……
你不是苏晚冷笑,你不是天天半夜去见她不是把我的记忆和她共享不是拿我当安慰剂活在你幻想里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谁是我,还是她
江砚沉默良久,才说了一句话:
我想要你。
你爱的是她。
我爱的就是你。他艰难地开口,但我分不清哪个是你。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裂她最后一点信任。
苏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扔下行李,推开江砚,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想——
哪怕我真的只是假的,我也要为自己活一次。
—
清晨,列车从城市缓慢驶出。
苏晚坐在窗边,看着后视镜中越来越远的建筑,像看着自己的一场梦。
她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答案。
但她知道,再也不要回到那个重复他人记忆的人生里了。
哪怕结局是崩塌,她也要自己亲手点火。
她轻声说:
我不是她。
我也不是你说的谁。
我是我。
可她不知道——
真正的真相,才刚刚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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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你不是替身,是我唯一的赌注
广临下雨了。
苏晚撑着伞,走在一条没有导航记录的小巷里。地面潮湿,脚底的步伐沉得像心。
她没告诉任何人自己在哪,包括江砚。
她切断所有通讯,连银行卡也换了新账户。
她以为这样就能摆脱他的掌控。可她没料到——
他还是找来了。
那天下午三点半,她在路边面馆里点了一碗牛肉面。
她吃得慢,面还剩一半时,门铃响了。
江砚走进来。
他没穿西装,头发湿透,脸色疲倦,整个人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徒步走来。
苏晚的手一僵,筷子啪地掉在碗里。
江砚没有立刻靠近,而是隔着三米站着,眼神沉静。
你吃完了吗他问。
苏晚缓缓起身,没回答,只抬脚往外走。
他追上来:别走,我这次不会拦你,我只是……想把话说完。
你说话的时候,苏晚头也不回,都挺动听的。
但也挺假。
江砚咬了咬牙,站在雨中没再追,只说了一句:
你不是替身,也不是实验体。
你是我唯一的赌注。
苏晚脚步顿住。
她缓缓转身,看着他一身狼狈,眼里却没有一丝软化。
赌注她冷笑,你把我当成筹码
不是。江砚低头,从怀里取出一个旧文件夹,我带来了最初的记录。你要不要看看
—
苏晚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们坐在广临旧城区一家废弃图书馆的长椅上,江砚打开文件夹,取出一份泛黄的协议。
她一眼认出那个签名——苏晚。
那年你出车祸,脑出血严重。医院下了死亡通知书,我……签下了一份私密实验协议。
‘意识映射技术’。江砚缓缓道,是一项国家军医背景下封存已久的项目,简单来说,就是提前把一个人的‘意识模型’备份到云端,一旦肉体出现不可逆损伤,就能在一定时间内激活替补意识,作为过渡手段。
你是第一位签字同意者。
苏晚呼吸一窒。
你说……是我同意的
江砚点头:你生前签的器官捐献表上也有,后来我们补签了拓展实验条款。你写了一句话。
他翻到某一页,用指尖轻轻指着。
——如果我醒不过来,请你用一切方式,让我继续活着。
苏晚呆住了。
那是她的字,她熟悉的笔迹,还有最后那一颗习惯性的小尾巴。
她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她曾说过这样的话
她曾那么……想活吗
江砚继续:你昏迷整整两年。第八百六十七天那晚,我收到了AI调试室的通知——你进入了‘初步接通状态’。
我兴奋疯了。
他们说,不能把你放进社会系统中,只能进行家庭环境测试。
所以,我签了一个违约协议,赔上了我所有的公司股份,只为……在现实中和你‘复合’一次。
我告诉他们,你是我老婆,我来承担一切后果。
他们说:‘她醒来就不再是你老婆。’
可我说:‘那至少让我再爱一次她。’
苏晚全身发冷。
她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以为他只是个疯子,原来他是个真正用命爱她的疯子。
她问:你……到底爱的是谁
江砚的眼睛一下变得红了。
是你。
从头到尾,我只爱你。
哪怕你永远都不醒,哪怕你变成了数据,哪怕你不记得我……我也想把你找回来。
苏晚眼泪滚落下来。
她哭得很轻,却像整个灵魂都被揉碎了。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为什么不让我自己决定
江砚握住她的手。
因为你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我怕你清醒后接受不了,怕你把这一切当成骗局,怕你觉得自己不是你。
我想给你正常的生活,想让你像以前一样笑、撒娇、生气,哪怕你记不得我。
哪怕你永远也不爱我了,我也想好好守着你。
哪怕你把我恨到骨头里。
我都认了。
苏晚看着他,眼泪止不住地流。
风吹过旧图书馆门口,阳光斜洒在他们身上。
她轻声问了一句:
所以……那床上的‘我’,到底是谁
江砚低声回答:
是最初的你,沉睡的你,是被备份之后留下的壳。
而你,是那个愿意走出壳的人。
你从来不是替身,你是选择活下来的你。
你就是你。
—
苏晚闭上眼。
眼前是江砚,身后是黑洞一样的回忆和空白。
她从未如此确定,也从未如此害怕。
因为她终于知道:
她活着。
她的灵魂,选择了重生;她的心,选择了相信;她的人,选择了回头。
可她也终于明白:
这个男人,从来不是她的安全区,他是她这一生最冒险的赌局。
而她,已经赌上了整个人生。
—
第五章:我就是我,不是她也不是谁
苏晚失眠了。
从广临回到江城,她已经整整四十八小时没合过眼。
她躺在自己和江砚的床上,身下的床垫依旧柔软,旁边的位置空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是从未有人真正睡过。
她闭上眼,试图入眠,却发现脑海里全是过去这段时间的细节。
她看到病床上那个她,面无表情地沉睡;
看到江砚跪坐在床边,一遍一遍重复:你还不醒吗;
看到镜子里那个情绪崩溃、怀疑人生的自己;
也看到雨中的那个男人,用命告诉她:你是我唯一的赌注。
她突然意识到:
她不是假人。不是备胎。不是程序。不是影子。
她就是她。
即便这份她是经过导入、接通、甚至修复出来的,那也是她自己选择清醒的方式。
她没有死。
她还在。
—
天快亮时,她终于睡着。
醒来时,江砚坐在床边,正在为她削苹果。
他换了一件深蓝色衬衫,神色沉稳,眼里少了些紧绷,多了几分久违的柔和。
醒了他低声问。
苏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已经两天没睡了。他顿了顿,我什么都没做,只想守着你。
苏晚轻声:你很怕我走吗
怕。他坦白,怕得要命。
那你有没有怕过,她盯着他,我这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影子里
江砚停下动作。
她接过苹果刀,自己慢慢削着。
我以前一直觉得,我是你爱的人,是你认定的那一个。但当我看到另一个‘我’的时候,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只是一种‘填空’。
就像你记得我怕黑,于是你提前调了夜灯;你知道我吃香菜会过敏,于是你把菜单换成全素;你说你了解我——可我连我自己都不确定。
她看着他,眼圈泛红。
你用无数细节告诉我我是‘苏晚’,可你从来没有给我选择成为‘我’的自由。
我不想再被你确认。我想要确认我自己。
—
屋子里沉默许久。
江砚站起身,拿出一个黑色盒子。
这是什么她皱眉。
你的资料备份。江砚轻声道,只要你按下这个按钮,所有关于你的试验记录、意识数据、行为采集、同步记录,全都会删除。
包括那床上的她。
永远,不可恢复。
苏晚心头一震。
你是说……让我亲手毁掉我以前的‘自己’
不是。江砚看着她,眼神坚定,是让你重新拥有你现在的自己。
苏晚抿唇,手指放在按钮上。
她没急着按,而是缓缓问道:
你真的……不怕我删了之后,再也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江砚一笑,笑得有点哑。
晚晚,我一直在犯一个错。
我以为只要你在,只要你不走,只要你是‘那个你’,我就不会再失去你。
但我现在明白了。
真正的你,不需要我定义。
真正的你,不该为任何人活,也不该被任何系统框住。
我爱你,不是爱你和‘过去’有多相像,而是你就是你。
你就是我想留在身边的那一个人。
—
苏晚眼泪夺眶而出。
她毫不犹豫,按下了那个按钮。
嘀的一声,文件自毁程序启动。
荧幕上闪过一排字:
主体识别编号清除……
试验记录删除……
映射源文件已注销……
AI辅助同步中止。
——你选择成为你自己。
——操作不可逆。
——是否确认
她点下确认。
—
那一刻,整个世界安静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不再是恢复期的影子,也不再是试验数据的容器。
她,是一个完整的、真实的、有过创伤、也有选择权的苏晚。
—
江砚轻轻抱住她,语气小心却坚定。
从今天起,你就是你。
我不再试图定义你,不再设置程序,不再强求记忆,不再同步半夜的梦。
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
只要你愿意继续活着,继续爱你自己——我就已经赢了。
苏晚低声:可我还没原谅你。
我知道。他点头,你有权利。
那你会走吗
他抱得更紧。
不会。就像我说过的——哪怕你一辈子都不爱我,我也想好好守着你。
不是守着一个投影,而是守着一个正在学会成为‘自己’的你。
—
那晚,他们第一次肩并肩躺下。
没有同步连接、没有手环脉搏识别、没有夜半调试仪器的滴滴声。
凌晨零点时,苏晚醒了一次。
她转头看向江砚,发现他还在,沉沉睡着,嘴角带笑。
她轻轻靠近,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晚安,我自己。
然后闭上眼,安然入睡。
—
第六章:请你别再半夜走了
凌晨零点,江砚没有离开。
苏晚翻身看向他的时候,第一次,在这个诡异的时刻看到他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身边。
没有起身,没有出门,没有偷偷消失。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睡过头了。
她起身看了眼手机,00:01。
他还在。
她心里松了口气,却又同时泛起了一丝不安。
他从前,每晚十二点消失,不是没有原因的。
现在,他留下来了,是不是意味着,放弃了什么
—
第二天清晨,江砚比她醒得早。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安睡的样子,一动不动。
苏晚睁开眼的时候,正好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你昨晚没出去。她轻声说。
江砚点头。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同步了。
苏晚垂眸,嗓音轻得像叹息。
你不怕出事吗不怕那个……‘她’,醒不过来吗
我怕。江砚坦白地说,我怕她永远沉睡,也怕你因此受到影响。
可我更怕,我守着一个不存在的你,错过了一个真实的你。
晚晚,我想赌一把。
这一次,我赌你能自己走下去,不需要任何系统支撑。
苏晚咬唇。
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手心微凉,却传来一种坚定的温度。
那我也赌一把。
赌你不会再半夜偷偷消失,把我一个人留在床上,醒来时只剩被窝的余温。
赌你这次说‘在’,是真的会一直‘在’。
—
江砚没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了她。
那一刻,两个人像是终于真正站到了彼此面前,没有重叠的影子,没有系统的电波,没有假设的记忆。
只剩下,一个人和另一个人。
赤裸裸的,真实的,互相试探,又渴望靠近。
—
他们的生活发生了微妙变化。
江砚不再每天午夜出门。
他开始学着把手机从同步模式里切换为常规状态,偶尔会半夜惊醒,想起过去那个定时器没响,就整个人僵硬地坐起来。
苏晚会轻轻拉住他,低声说:我在。
他才会重新放松。
苏晚也在调整自己。
她不再去翻电脑,也不再质问江砚你到底把我当谁。
她试图用当下的每一个现在,去验证自己的存在。
—
但问题终究不会那么快过去。
有一天,她在洗衣房,听见江砚在楼上书房偷偷打电话。
他声音很低,像是压着情绪:……同步线路我已经关了,不必再催我。
我说了,我尊重她的选择。
……不,她不会崩溃。
我会看着她长大,哪怕她要从零开始。
苏晚站在楼梯口,指尖捏紧了一只没来得及洗的袜子。
她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也不想知道。
她只是突然意识到——
江砚,也很痛。
他不是那个完美的操控者,也不是冷静的实验指挥官。
他只是一个曾眼睁睁看着爱人濒死,然后选择制造奇迹的普通人。
他也怕失去。
怕得发疯,怕得要用系统绑住一段感情,怕得愿意抛下一切,只为多拥有一点点她还在的错觉。
—
那天晚上,她主动在他睡前,轻声说了一句:
江砚。
嗯
以后……你可以失眠,你可以害怕。
但你不可以再半夜一个人走了。
如果真的难受,就摇醒我,我陪你醒着。
江砚怔了一下,喉结滚动,轻声问:
你不怕我还在骗你吗
苏晚笑了笑。
怕。
但更怕你一个人崩溃。
—
两个人那天第一次彻底交心。
不再是被动接受与解释,而是真正站在对方的角度,理解彼此的痛。
他们开始去散步、去超市、去看电影,像寻常情侣那样,体验每一个现在的生活。
苏晚发现,她真的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不是程序升级的不一样,而是自己在成长的不一样。
她不再活在镜像里,不再照着谁的记忆活。
她是一个有选择、有情绪、有未来的人。
而江砚,也终于不再是那个日复一日试图修复系统的人。
他开始真正学习如何爱一个当下的活人,而不是过去的记忆。
—
那天深夜,苏晚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那家私人医院,病床上的她睁开眼,朝她伸出手。
她犹豫了一下,握住了那只手。
你终于来了。那个人说。
我不是你。苏晚低声说。
我知道。她笑了笑,但你比我更像我。
梦醒时,她泪湿了枕巾,却前所未有地轻松。
她终于放过了自己,也放过了那个她。
—
凌晨零点,江砚突然醒了。
他伸手想要起身。
一只温热的手先一步握住了他。
别走。苏晚在黑暗中开口,你可以害怕,但你要记得——现在你不孤单了。
江砚闭上眼,轻轻回握。
好。
我不走了。
—
第七章:病房将关,我必须醒来
江城进入初秋,雨季结束的那天,江砚收到了一封来自研究机构的正式邮件。
标题简短明确:
【同步实验计划终止通知】
正文写道:
因主体意识清醒度已达到评估上限,实验原体将于72小时内停用支持系统。
届时,映射终端将自动注销,未完成的数据将无法回溯。
江砚盯着邮件看了许久。
那一刻,他感觉像是有人在他胸口切开了一道伤口,把曾经小心封存的回忆全部晾在阳光下,连血都蒸发掉了。
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病床上的苏晚,要永远离开了。
—
那天晚上,他没有告诉苏晚。
他像平常一样做饭、吃饭,陪她去散步,讲起她高中班主任的笑话,还认真听她抱怨今天看到的一部烂剧结尾。
可苏晚看着他眼底的疲惫和唇边压下的沉默,忽然开口问:
她……要走了,对吗
江砚怔了一下,没有否认。
医院……给你下通知了
他点头。
你要去吗她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要。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这是我答应她的最后一件事。
那我陪你。苏晚说。
江砚抬头,眼里一闪而过的,是混合着歉意和感激的情绪。
你不该再见她。他说。
苏晚看着他,眼里没有退缩。
我不是去见她的。
我是去见过去的自己。
—
医院依旧是那栋封闭的偏楼,角落安静,光线昏黄。
走廊比她第一次来时更冷,甚至有些潮湿。
他们一起走到病房门口,护士做最后的记录,将文件装订归档。
映射主体将在今晚零点正式停用。她机械地说完,就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还有,那张病床上沉睡着的苏晚。
她脸色苍白,睫毛静静垂落,像睡着的雕像。
苏晚看着她,走近几步,站在她身侧。
你好啊。她轻声说,我来和你告别了。
江砚站在门口,没有打扰她。
苏晚坐下来,拉住那只冰冷的手。
我们之间没机会打过照面。
但我想你应该比我勇敢多了。
是你把生的可能交给了我,是你在那个临界点选择沉睡、退让、等待……而我却总以为,自己只是个捡回来的替身。
她深吸一口气,眼角微红。
现在我知道了,我不是你,也不是你的影子。
但我感谢你。
谢谢你用你的方式,把我推向了‘活下去’这件事。
江砚走过来,站在她身边。
他从兜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
里面,是一段旧录音。
声音微弱,却熟悉。
是苏晚的声音。
她在病床上录下的:砚,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醒,但如果我不能——请你让‘我’活下去,好吗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好。
苏晚闭上眼,眼泪安静地滑落。
她轻声道:我会好好活。
你不用再等了。
江砚看着她,忽然低声问:
你还怪我吗
苏晚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转身,抱住了他。
我原谅你。
也原谅我自己。
—
晚上11:59,机器发出嘀地一声长响。
医生走进来,执行最后一项流程。
随着按钮按下,病房里的灯光悄然暗了一格。
仪器的脉冲逐渐停止,呼吸辅助关闭。
屏幕上的识别信息——从【同步中】变为【注销】。
床上的她,没有再醒来。
但空气中,没有悲伤。
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苏晚轻轻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再见。
我来接替你的人生了。
—
他们从医院出来,夜风拂面,城市仍亮着万家灯火。
苏晚仰头望着天空,像终于从梦里醒来。
江砚握住她的手。
你真的决定不回头了吗
她点头。
我醒来了,不会再睡回去。
江砚笑了。
欢迎回来。
—
第八章:凌晨零点,他终于没再离开我
那晚从医院回来后,苏晚洗了个热水澡。
不是那种例行的冲洗,而是她真正意义上的重启。
她站在镜子前,剪掉了多年来从未变动过的长发。
原本垂在锁骨下的发丝,变成了轻盈干练的齐肩短发。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眉眼还是那样,轮廓未变,脖颈上那颗痣依然隐在锁骨下——
可她知道,她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靠回忆活着的人,不再是那个怀疑自己是不是假的人。
她是苏晚,是那个站在现实中的、真实的、勇敢的她自己。
—
江砚站在卧室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手里握着吹风机,像早就等在那儿。
我来帮你。
她没有拒绝。
温热的风拂过脖颈,指尖划过耳后发丝的触感柔软又安稳。
你剪头发,我还是会爱你。江砚低声说。
苏晚轻笑。
我剃光头你也得爱。
当然。他认真点头,你换张脸我也爱。
她瞥了他一眼。
别说太满,我真怕哪天实验室又把我换了。
江砚眼底泛起一丝懊悔与怜惜。
不会了。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实验、同步、映射。
我只要一个你,活着的,随时会笑会骂的你。
苏晚抬眼望着他。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以后凌晨零点,不许再偷偷走。
江砚笑了。
我发誓。
—
夜深了。
他们一起钻进熟悉的被窝,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贴着彼此的体温,像是紧紧抱住这个叫现实的世界。
苏晚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的,但她知道那一夜,她没有再做关于病房的梦。
她梦见的是,海边的晚风和温热的沙滩,她牵着江砚的手,从黄昏走到夜色。
—
凌晨零点,江砚睁开眼。
他习惯性地翻身,准备起床。
可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他。
别走。苏晚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点点撒娇,一点点困意,还有一种深埋心底的微微恐惧。
江砚愣了两秒,然后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我不走了。
以后也不会走。
他感受到她的呼吸慢慢平稳,整个人窝进他胸前。
这一刻,他才真正知道:
他曾经爱的那个人,回来了。
不是从数据线里回来的,不是从脑图通道走出的,也不是哪个病房里睁眼的她。
而是,这个真正想活下去、勇敢说我是谁、在凌晨零点拉住他不让走的她。
她不再是某个实验的结果,也不是某个过去的补偿。
她是她自己。
她是苏晚。
—
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进来。
苏晚醒来,窗外是久违的晴天。
她打开手机,看到日历上今天的提醒:
【意识同步程序注销第1天。】
她笑着划掉了那行字,然后输入新的备忘录:
【真实人生Day
1。】
然后,她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她剪了短发后的自拍,配文只有一句话:
我回来了,真正的我。
点赞的人里,第一个,是江砚。
评论区,他只写了六个字:
我还在这。
—
苏晚关掉手机,走向窗前。
阳光暖暖地洒在脸上。
她轻声说了一句,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那段终于告别的过往:
谢谢你把我还给我。
从现在开始,我自己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