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后的晚宴
徐飞站在宴会厅的落地镜前,食指第三次抚过领口褶皱。深蓝色西装袖口露出的铂金表盘折射着水晶吊灯的光,秒针正在走向七点整。
徐少,宾客都到齐了。侍应生垂手立在门边,脊背弯出恭敬的弧度。徐飞盯着镜中年轻人眼下的青影,忽然觉得这身三个月前定制的西装空落得像具壳子。他想起三天前律师将资产清单拍在红木桌上时,那张纸在空调风里簌簌发抖的模样。
宴会厅的香槟塔正在融化。徐飞穿过此起彼伏的徐公子问候声,余光瞥见张董的第三房太太用蕾丝折扇掩着嘴笑。父亲生前最爱的《蓝色多瑙河》在弦乐四重奏里流淌,他记得十二岁那年躲在二楼栏杆后,看见父亲牵着穿珍珠白礼服的陌生女人在这首曲子中旋转。
各位。徐飞举起香槟杯,水晶杯沿磕在话筒上发出刺耳鸣叫。五百平的宴会厅突然寂静,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感谢各位见证飞鸿集团资产拍卖会。
第一件拍品是母亲陪嫁的翡翠屏风。徐飞看着大屏幕上放大的冰种翡翠纹路,想起上个月在私立医院病房,母亲把注射管藏进被单褶皱时颤抖的手指。举牌声此起彼伏,数字攀升的速度像在看快进的股票走势图。
徐先生。
有人拽他的袖扣。徐飞低头看见个穿白色衬衫套装的姑娘,发梢扎成歪斜的麻花辫,胸前挂着记者证。安雪晴三个字在蓝底证件上晃得刺眼,您父亲三年前收购南城旧区时承诺的安置房......
安保人员围上来时,姑娘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徐飞闻到消毒水混着茉莉香皂的味道,她的虎口有层薄茧,温度比宴会厅的冷气真实得多。
拍卖师正在介绍最后一件拍品:徐氏老宅,起拍价3.8亿......
宴会厅大门轰然洞开。穿灰西装的男人带着六个保安鱼贯而入,徐飞认出为首的是永利信贷的王经理。上个月在父亲葬礼上,这人往香炉里插香时曾说令尊走得真是时候。
根据债权人会议决议。王经理的公文包拍在香槟塔底座上,玻璃杯碰撞出细碎的呜咽,徐公子今晚需要跟我们走一趟。
徐飞的后颈渗出冷汗,西装内袋里的镇静剂药片隔着衬衫灼烧皮肤。他看见张董的太太用手机镜头对准自己,翡翠耳坠在鬓边摇晃如嘲笑的铃铛。
根据《企业破产法》第六十七条。
清亮的女声刺破凝滞的空气。方才那个女记者挡在他面前,马尾辫随转身动作甩出一道弧线,债权人不得在重整期间单方面控制债务人。
王经理的瞳孔收缩成针尖:你是
安雪晴,时代财经记者。她从帆布包里抽出文件时带出半块啃过的三明治,这是今早法院签发的保全裁定书复印件。
徐飞看着女孩用圆珠笔划出关键条款的侧脸,鼻尖沾着点蓝色油墨。宴会厅的窃窃私语突然变成沸腾的声浪,他听见有人在喊徐家要完,看见拍卖师正在偷偷摘掉胸前的飞鸿集团徽章。
徐先生。安雪晴突然转头,圆珠笔尖戳在他袖口的铂金袖扣上,您手机还有电吗
徐飞机械地点头。解锁屏幕时他看见23个未接来电,最新消息是医院发来的病危通知。
现在打给华荣律所的陈明达律师。安雪晴语速飞快,同时用手机拍摄正在撕毁合同的王经理,根据裁定书第三条,他们涉嫌......
玻璃碎裂声打断了她的话。徐飞看见香槟塔轰然倒塌,琥珀色液体在地毯上漫成扭曲的河流。安雪晴的白球鞋踩在酒渍里,抓着他手腕往安全通道跑时,他听见背后传来王经理的咆哮:姓徐的!你以为逃得过今晚
消防通道的感应灯次第亮起。徐飞在楼梯转角看见姑娘的麻花辫散了半边,碎发粘在沁汗的脖颈上。她的记者证在奔跑中翻转过来,背面用红笔写着南城安置房维权群:437人。
第二章
急诊室黎明
安全通道的铁门在身后重重合上时,徐飞踉跄着撞进一团消毒水气味里。安雪晴反手将紧急出口标识牌卡进门缝,远处传来王经理手下捶打金属门的闷响。
走货运电梯!她拽着他拐进员工通道,帆布包甩在腰间发出胶卷盒碰撞声。徐飞的手机在掌心震动,病危通知的红色感叹号刺破凌晨两点的黑暗。
急诊科走廊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徐飞盯着抢救室玻璃上自己变形的倒影,西装右袖裂了道三公分长的口子,露出内衬绣的XF金线字母。安雪晴正蹲在自动贩卖机前,硬币滚落的声音清脆得像心跳监测仪。
葡萄糖。她将易拉罐贴在他手背,冰得他浑身一颤,你抖得像过载的服务器。
徐飞摸索内袋的镇静剂,铝箔板却已空了。三天前心理医生开的处方笺飘落在地,被安雪晴捡起时发出纸张脆响。劳拉西泮她挑眉,这个剂量够放倒一头非洲象。
抢救室的门突然洞开。张医生白大褂上沾着碘伏痕迹:徐先生,令堂的室颤已经控制住了,但...他推了推眼镜,重症监护室欠费通知今早发过三次。
徐飞的手伸向西装内袋,指尖触到冰冷的鳄鱼皮钱包。三天前这里面还装着黑卡,现在只剩两张皱巴巴的超市优惠券。安雪晴忽然按住他掏钱包的手,这个动作让她腕间的银色手链滑进他袖口。
刷我的。她将医保卡拍在护士站台面,麻烦挂徐婉茹女士账上。
徐飞盯着卡片上笑容明媚的证件照,突然想起拍卖会上她记者证的照片嘴角有粒小痣。护士敲击键盘的声音里,他听见安雪晴压低声音说:别误会,这是预付的采访费。
走廊尽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王经理的灰西装出现在拐角,身后跟着三个戴蓝牙耳机的壮汉。安雪晴突然拽住徐飞钻进布帘后的转运床,医用屏风倒下的瞬间,她发间的茉莉香盖过了来苏水味道。
呼吸。她的唇几乎贴在他耳廓,温热气流激起一片战栗。徐飞感觉到她胸前的记者证硌着自己心口,维权群的数字在黑暗中隐隐发烫。
转运床的滚轮开始移动时,王经理的怒吼穿透布帘:找!每个病房都搜!安雪晴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蓝光映亮她鼻尖的油墨痕迹:联系上陈律师了,他在法院门口被不明车辆尾随。
徐飞摸到转运床夹层里的手术同意书,母亲歪斜的签名让他想起二十岁生日那晚。当时父亲用这支万宝龙钢笔签下股权转让书,墨迹未干就搂着新女友上了私人飞机。
去地下车库。安雪晴掀开布帘跳下床,白球鞋在环氧地坪上打滑。徐飞跟着她钻进货运电梯,看见她帆布包侧袋露出半截录音笔,指示灯闪着红光。
特斯拉充电桩的蓝光里,安雪晴掀开排水沟盖板。徐飞看着这个穿白衬衫的姑娘跪在污水横流的地面,麻花辫梢浸在脏水里:半年前卧底传销组织时发现的密道,直通后街快递站。
管道里的腐臭味让徐飞胃部抽搐。他摸到墙壁上凝结的油垢,听见身后传来安保人员的对讲机杂音。安雪晴突然停步,他撞上她单薄的脊背。
手机给我。她在黑暗中说,永利信贷的催债短信,正好当证据链补充材料。
徐飞解锁屏幕时,23条未读信息瀑布般倾泻。最新消息是银行发来的私人飞机抵押通知,配图里机翼上父亲手书的鸿鹄二字正在被铲除。
前方透进一线天光。安雪晴扒开挡板时的动作像个熟练的盗墓者,晨雾涌进来的刹那,徐飞看见她后颈有道三厘米长的旧疤,形状像柄折断的剑。
快递站卷帘门哗啦升起。穿工装裤的小哥扔来钥匙:晴姐,按你说的换了五副假车牌。安雪晴接住钥匙串,金属碰撞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
破旧的五菱宏光发动时,车载广播正在播放早间新闻:飞鸿集团破产案出现转机,据悉法院已受理...徐飞转头看向后视镜,安雪晴握着方向盘的左手小指在轻微抽搐,那是长时间握笔留下的职业伤。
为什么帮我他撕开座椅上翘起的皮革,露出里面发黄的海绵。
安雪晴按下录音笔播放键。徐父的声音突然充斥车厢:南城那些钉子户,找几个得癌症的去谈...背景里有瓷器碰撞声,像是有人在斟茶,安置房等他们熬不过这个冬天...
录音戛然而止。徐飞看见后视镜里她的眼睛泛起血丝,像是连续熬了三个通宵。三年前我奶奶在拆迁板房里咽的气,她换挡时指节发白,体温计显示零下九度。
东方泛起鱼肚白。徐飞望着收费站渐近的霓虹灯,忽然发现安雪晴证件照嘴角的小痣其实是凝固的血痂。手机在此时震动,陈律师的短信带着黎明破晓的寒意:徐先生,令堂的呼吸机被断电了。
第三章
呼吸的重量
五菱宏光撞开医院侧门时,轮胎在减速带上发出濒死的呻吟。安雪晴猛打方向盘,后视镜里甩出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对讲机砸在挡风玻璃上炸开蛛网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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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住院部连廊!徐飞攥着碎裂的手机,导航地图显示母亲病房在D栋22层。安雪晴突然急刹,他从副驾驶座弹起来,额头撞上粘着口香糖的遮阳板。
三辆黑色路虎堵死急诊通道。王经理倚在车头点燃雪茄,火星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明灭如兽瞳。安雪晴挂倒挡的手被徐飞按住:地下二层有医疗物资通道,直达ICU。
消毒水味道突然浓烈起来。徐飞奔跑时扯松了领带,三个月前在米兰定制的皮鞋踩进污水坑。安雪晴的帆布包带子断了,她干脆咬住拉链头,腾出双手推开锈蚀的铁门。
重症监护区的蓝光刺得人眼底生疼。徐飞隔着玻璃看见母亲像片枯叶陷在仪器森林里,呼吸面罩随着胸膛起伏蒙上薄雾。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长鸣,护士站爆发出杂乱的脚步声。
徐婉茹家属主治医师的胸牌歪在皱巴巴的白大褂上,病人突发急性呼吸窘迫,需要立即...他瞥见徐飞身后追来的保安,咽下了后半句话。
安雪晴突然举起手机:正在直播,各位要不要打个招呼她将镜头转向王经理涨红的脸,永利信贷暴力催收,擅闯重症监护室,在线观看人数已经突破十万。
保安们迟疑着后退。王经理的雪茄灰落在无菌地板上:你以为这种小把戏...他突然僵住——镜头里,他身后两个手下正用报纸遮挡警棍。
趁着混乱,安雪晴拽着徐飞闪进处置室。她反锁门的动作行云流水,从急救包里翻出电极片贴在铁柜上:简易电磁干扰器,能争取五分钟。
徐飞的手指抠进门框木刺:你为什么会懂这些
去年暗访地下赌场,跟电工学的。她撕开酒精棉片擦拭他掌心血痕,疼就咬这个。递来的压舌板还带着她口袋里的余温。
通风管道传来金属摩擦声。安雪晴踩上药品柜,卸下百叶窗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跟着冷气管爬,第三个岔口右转。徐飞钻进管道时,听见她留在最后的低语:见到你妈妈,替我说声对不起。
冷气吹散了他的疑问。徐飞在狭窄空间里蠕动,手表刮擦管壁的声音像指甲划过黑板。转过第三个弯时,他看见下方玻璃房里的母亲,呼吸机电源线果然被拔了。
跳进病房的瞬间,备用电源启动了。徐飞扑到床前,母亲的眼皮在剧烈颤动。他握住那只布满针孔的手,发现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换成了塑料输液阀。
小飞...母亲的声音透过面罩模糊传来,保险箱密码...是你生日倒序...监护仪突然剧烈波动,徐飞看见她瞳孔里映出自己扭曲的脸,快走...他们要找的账本在...
天花板轰然塌落。徐飞抱着母亲滚到床底,石膏碎块雨点般砸下。王经理的鳄鱼皮鞋踏进废墟,雪茄烟灰落在徐飞手背:徐公子,令尊那个U盘,交出来大家都体面。
安雪晴的尖啸刺破空气。她像头护崽的母豹撞进来,举着熊熊燃烧的氧气瓶:退后!都退后!火焰映亮她颈后的伤疤,徐飞终于看清那是道缝合拙劣的刀伤。
警笛声由远及近。王经理啐了口痰,带人退向安全通道。安雪晴扔开氧气瓶,火星在防静电地板上蹿成游蛇。她跪着给徐母接回监测仪线缆的手稳得出奇,全然不像刚才那个举火突围的疯女人。
账本...徐母的指甲掐进儿子掌心,你爸书房的《追忆似水年华》第三卷...密码是...监测仪突然归为直线,徐飞的世界跟着那声长鸣裂成碎片。
安雪晴的巴掌落在他脸上时带着茉莉香。心肺复苏!她扯开病号服露出苍白的胸膛,我数节奏,你按压!徐飞的手掌陷进母亲冰凉的肌肤,肋骨断裂的触感顺着指骨直冲天灵盖。
徐飞!看着我!安雪晴掰过他的脸,鼻尖几乎相撞,想想南城那些等安置房的老人!想想你妈妈怎么藏起注射器!她眼底的血丝织成网,兜住他即将溃散的灵魂。
监护仪终于跳起微弱的波形。徐飞瘫坐在玻璃渣里,看着安雪晴用牙齿撕开急救包。她给徐母注射肾上腺素的手腕有圈淡青色淤痕,是之前在转运床上被他抓出来的。
晨光穿透防爆玻璃上的弹孔。徐飞在满地狼藉中捡起半张烧焦的纸,上面是母亲工整的笔迹:给小飞买生日蛋糕(少糖)。他突然想起二十二岁那年,母亲偷偷把胰岛素藏在蛋糕盒里送去学校。
他们不会罢休。安雪晴靠在墙角包扎手臂划伤,U盘里肯定有徐父转移资产的证据。她掏出个银色存储器,表面还带着焦痕,刚才从王经理助理身上顺的。
徐飞凝视着存储器上飞鸿集团的logo,突然笑出声。这个父亲临终前紧握的东西,此刻躺在一个女记者的掌纹里,烫得像块火炭。
医院广播突然响起:请徐飞先生速到一楼会客室。安雪晴扒着窗台往下看,三十辆媒体采访车正将医院围成铁桶。她转头时,晨曦恰好掠过嘴角的血痂:徐先生,该召开你的首次新闻发布会了。
第四章
舆论硝烟
新闻发布会展台的LED屏幕闪烁着雪盲般的白光。徐飞松开领带结的手指被安雪晴拍开,她蘸着矿泉水的纸巾擦过他渗血的嘴角,动作粗鲁得像在打磨生锈的青铜器。
记住,她把微型耳麦塞进他耳道,橡胶表面还带着体温,每说三句话摸一次西装第三颗纽扣,这是给镜头的心理暗示。徐飞嗅到她袖口传来的焦糊味,十二小时前燃烧的氧气瓶正化作灰烬飘落在医院地下室。
门外的声浪突然暴涨。安雪晴掀开帘幕缝隙,看见记者群中混着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其中一人正用激光笔扫描主席台。环球周刊的人腰后有电击器,她按下对讲机,保安组注意三点钟方向。
徐飞登台时险些被电缆绊倒。三十个直播镜头同时转向,他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录音笔,突然想起海鲜市场里等待宰杀的银鲳鱼。强光让他看不清提词器,耳麦里安雪晴的声音成了唯一浮木:深呼吸,从南城安置房开始说。
2019年9月17日...徐飞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立体声环绕音响里失真,飞鸿集团在南城旧改项目中...他的余光瞥见侧屏正在同步播放安雪晴剪辑的视频:漏雨的板房、结冰的输液袋、维权老人手写的联名信。
台下骚动如潮水漫涌。穿驼色风衣的女记者突然举手:徐先生是否在转移焦点现在全网热议的是您父亲海外账户的...安雪晴闪电般切断她的麦克风电源,同时向控台比划切割手势。
大屏幕陡然切换成股权结构图。徐飞看着自己名下的空壳公司被标红,耳麦里传来安雪晴嚼薄荷糖的脆响:念第二段蓝字,语速放慢0.5倍。
徐飞的后背开始渗出冷汗。他摸向第三颗纽扣时,指尖触到安雪晴缝在衬里的微型信号发射器。这个动作果然让前排记者们前倾了十五度,直播弹幕量瞬间飙升。
现在公布飞鸿集团真实负债情况。徐飞点击平板,安雪晴昨夜入侵财务系统的数据瀑布般倾泻。会场响起成片的倒吸气声,他看见王经理在最后一排捏碎了纸杯。
耳麦突然爆出刺耳噪音。徐飞踉跄扶住讲台,发现大屏幕上的数据正在被篡改,母亲病房的监控画面赫然出现——呼吸机管线诡异地自行脱落。
网络攻击!安雪晴的怒喝混着键盘敲击声,坚持九十秒!徐飞扯松领带走向台前,这个即兴动作让镜头慌忙推近。他举起烧焦的生日清单,聚光灯下母亲的字迹纤毫毕现:诸位见过凌晨四点的ICU吗
场控突然切断所有电源。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徐飞看见安雪晴从控台跃下,踩着记者座椅飞扑向通风管道口。她的马尾辫扫过摄像机镜头,宛如一柄出鞘的唐刀。
黑暗中的混乱像被捅破的蜂巢。徐飞被四名保镖压进消防通道时,听见安雪晴在对讲机里嘶吼:带他去安全屋!密码是南城死亡名单人数加你母亲病历号末两位!
防弹车碾过减速带,后备箱里的服务器机组发出悲鸣。徐飞扒着车窗回望,看见新闻中心顶楼爆出火光,浓烟在空中扭曲成父亲签名的笔迹。保镖递来的平板突然亮起,三百个红色坐标正在城市地图上扩散——全是徐家抵押的资产。
安全屋的视网膜扫描仪闪过绿光。徐飞撞开充斥着霉味的铁门,满墙的南城旧改资料中,安雪晴标注的橙色便签正在空调风里飘摇。他打开最顶层的加密文件夹,呼吸骤然停滞:奶奶的黑白照片下是拆迁同意书伪造签名鉴定报告。
地下室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徐飞抄起瑞士军刀潜行而下,看见安雪晴正在给昏迷的快递小哥注射肾上腺素。她的白衬衫下摆撕成布条捆住男人渗血的右腿,地上散落着染血的U盘碎片。
追踪器植入在髌骨里。她举起镊子夹着的金属片,上面飞鸿集团的logo正在渗出血丝,二十分钟前这人在港口试图把U盘交给境外记者。
徐飞蹲下时压碎了半板抗生素。快递小哥抽搐着醒来,涣散的瞳孔突然聚焦:徐少...你父亲那晚...在游轮...安雪晴的录音笔差点戳破他喉结,说清楚!
他让我把《追忆似水年华》交给...男人嘴角溢出黑血,小心...数字...他的瞳孔永远凝固在惊恐的瞬间,安雪晴掰开他紧攥的拳头,掌心的条形码正在皮下组织里溶解。
警笛声由远及近。安雪晴将U盘碎片扫进证物袋,突然扯开徐飞的衬衫:得罪。她将消磁器贴在他心口的旧伤疤上,灼痛让他咬破了舌尖。
他们在你体内植过芯片。她撕开急救包缝合他渗血的虎口,三年前你车祸住院时,主刀医生是王经理的表弟。
徐飞望着冷藏柜里二十七个相同款式的录音笔,突然意识到安雪晴的每个表情都是精心设计的蒙太奇。他按住她正在删除行车记录的手:你究竟是谁
安全屋的警报器骤然尖啸。安雪晴冲向监控屏,三十辆黑色SUV正将三个街区围成铁桶。她扯开地板暗格,拽出两套快递员制服:现在去南城废墟,你父亲的游轮今晚停泊在3号码头。
他们钻进地下管道的瞬间,第一枚催泪弹在安全屋炸开。徐飞在腐臭的黑暗中摸索,指尖突然触到安雪晴后背的旧伤疤。她触电般避开:别碰那个。
是为奶奶报仇留下的徐飞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管壁间折射。
前方透进月光。安雪晴扒开井盖时的剪影单薄得像张纸:徐飞,等会儿无论看见什么...她的哽咽混着污水流淌,别原谅我。
南城废墟的残垣上,月光正在审判所有阴影。徐望见锈蚀的拆迁指挥部标牌下,二十七个白色十字架在夜风中摇晃,每个都刻着安置户的名字。最矮的那个木架上,安雪晴奶奶的遗照正在凝视涨潮的江水。
第五章
暗潮终章
游轮甲板的探照灯扫过徐飞的眼皮,他数到第七次明暗交替时,终于听见通风管道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安雪晴钻出来时的模样像个幽灵,湿透的快递制服紧贴着后背那道疤,月光下仿佛脊椎骨随时会破皮而出。
监控替换了四十二秒。她甩出缆绳缠住消防梯,绳结打法像某种古老部落的图腾,密码是你父亲情人的生日加南城死亡人数。
徐飞望着顶层套房的防弹玻璃,突然想起十八岁那年撞见父亲在这里举办拍卖会。当时拍品是串鸽血红宝石项链,此刻正戴在王经理新情妇的脖子上。
安雪晴的解码器发出蜂鸣,指纹膜在虹膜锁前腾起青烟。门开的刹那,咸腥海风裹着雪茄余味扑来,徐飞踢到个雕花银酒壶——和父亲书房那只一模一样。
《追忆似水年华》第三卷。安雪晴用紫外线灯扫过柚木书柜,忽然定格在烫金书脊的细微划痕。徐飞抽出书籍时带落张泛黄照片,画面里父亲搂着穿护士服的女人站在核磁共振仪前,日期是母亲确诊糖尿病那天。
书页间掉出枚青铜钥匙。安雪晴对着舷窗月光端详齿纹:瑞士银行保险库制式,应该对应...游轮突然剧烈摇晃,她撞进徐飞怀里时,后颈伤疤擦过他结痂的虎口。
底层甲板传来枪声。安雪晴扒开暗门的速度像拆生日礼物:抓紧,他们在清除服务器数据。徐飞跟着她跳进电缆井,看见她帆布包里露出半截断指——套着王经理的翡翠扳指。
机房的热浪让人窒息。安雪晴将钥匙插入主控台,屏幕陡然亮起二十个监控窗口。徐飞看见其中三个画面正在循环播放昨天的新闻,另外十七个显示着不同国家的证券交易大厅。
不是保险库钥匙。安雪晴的瞳孔倒映着滚动的K线图,这是操纵三十家上市公司股价的密钥。她突然扯开领口,将项链坠子按进验证槽——徐氏集团的徽章在电流中裂开,露出微型芯片。
徐飞抓住她手腕:你从哪得到的
你父亲咽气前塞给我的。她敲击键盘的手势宛如钢琴家,他说这是留给你的投名状。屏幕弹出跨国洗钱路径图,南城安置房项目的资金正流向开曼群岛的养老基金。
警报声炸响。安雪晴拔出染血的U盘插入接口,进度条爬升时,她突然撕开右臂止血绷带:密码是二十七。
徐飞愣住。二十七是南城十字架的数量,也是母亲临终时的年龄。密钥验证通过的瞬间,所有监控画面切换成徐父生前的忏悔录像:...转移资产的操作指令藏在...
机房铁门被电锯劈开火花。安雪晴推着徐飞撞破舷窗,咸涩海水灌进鼻腔时,他看见她将U盘塞进防水袋咬在齿间。子弹在水面炸开的气泡像串珍珠项链,徐飞想起拍卖会上那些贵妇炫耀的战利品。
他们在救生艇阴影处浮出水面。安雪晴的伤口在海水中绽开淡红花簇,她摸出个防水打火机:游轮三点钟方向。火苗照亮五十米外的快艇,驾驶座上的陈律师正在撕扯假胡子。
快艇冲破防浪堤时,安雪晴突然剧烈咳嗽。徐飞接住她吐出的防水袋,发现里面除了U盘还有枚婚戒——内圈刻着母亲的名字缩写。
你父亲在重症监护室求婚时...安雪晴的呼吸带着铁锈味,我母亲扔回了戒指。她扯开衣领,锁骨下的烫伤赫然是戒指形状,那天徐氏集团的推土机开进了幼儿园。
徐飞握紧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GPS突然显示前方出现暗礁群,雷达图上浮现出五艘拦截艇的轮廓。安雪晴用牙齿给信号枪上膛:还记得拍卖会那个翡翠屏风吗
信号弹升空的轨迹割裂夜幕。货轮探照灯亮起的刹那,徐飞看见甲板上站着二十七个南城安置户,最前排的老人抱着安雪晴奶奶的遗像。渔船引擎的轰鸣声震碎浪花,王经理的咒骂淹没在《蓝色多瑙河》的船笛声中。
这是最后的备份。安雪晴将染血的手机塞进他救生衣夹层,屏幕显示着正在上传的云端数据,密码是你学会心肺复苏的日期。
快艇撞上防鲨网的瞬间,徐飞抱着安雪晴跃入货轮锚链。钢索摩擦声里,他听见她含糊的耳语:书房的《追忆似水年华》...第一卷第三百二十七页...
货轮汽笛吞没了后半句。徐飞在剧烈颠簸中低头,发现安雪晴的瞳孔正在扩散,嘴角却挂着拍卖会上那个狡黠的笑。他扯开急救包的手抖得撕不开纱布,就像那晚怎么也撕不开母亲病床的密封条。
朝阳刺破海平线时,国际刑警的直升机在头顶盘旋。徐飞举起安雪晴渐渐冰凉的手,对着机载摄像头按下指纹解锁。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徐父与三十位政要的密谈记录如天幕垂落,其中一段视频里,王经理正往香炉里撒骨灰——那是三年前失踪的审计团队长。
货轮突然调转航向。徐飞在倾斜的甲板上看见陈律师摘下假发,右耳后的条形码与快递小哥掌心的痕迹完美重合。咸涩的海风里,他忽然读懂安雪晴最后的唇语:
生日蛋糕少糖,是因为你母亲偷藏的胰岛素...只能中和27克葡萄糖...
第六章
逆光而生
国际刑警的直升机在货轮上空盘旋时,安雪晴的手指在徐飞掌心突然抽搐。她沾血的睫毛扫过他手腕静脉,像支即将燃尽的香烟:记住...密码是...雪...
货轮甲板在脚下倾斜成四十五度角。徐飞抱着安雪晴滚向救生筏,陈律师的假发被海风撕碎,露出剃光的头皮上纹着的条形码——与快递小哥掌心相同的数字序列。
徐先生!陈律师的英式口音变成沙哑的方言,把解码器给我,我能让她进最好的ICU!他挥舞的平板电脑上,安雪晴的脑部CT正在渗出电子雪花。
徐飞摸到救生筏夹层的应急包,铝制边角硌着肋骨。安雪晴的呼吸混着血腥味喷在他颈侧,让他想起母亲临终时监护仪的电流声。他抽出防水的卫星电话,屏幕显示正在上传的云端数据停留在97%。
货轮突然撞上暗礁。陈律师在颠簸中滑向甲板边缘,平板电脑脱手飞向空中。徐飞本能地伸手去抓,安雪晴却用最后的力气扯住他衣领:密码是雪晴的雪...你生日那天下雪...
记忆突然被割开豁口。二十二岁生日那晚,母亲说医院窗外飘着细雪,而他只记得病房空调的嗡鸣。此刻安雪晴瞳孔里倒映的暴风雨,与那晚监护仪跳动的绿光重叠成命运闭环。
安雪晴!徐飞拍打她失去血色的脸,发现她左手无名指戴着母亲的塑料输液阀。陈律师的狞笑穿透雨幕:你以为她真是记者三年前车祸时...
货轮发出钢铁撕裂的哀鸣。徐飞在坠海瞬间按下卫星电话的紧急按钮,安雪晴的防水袋里突然射出定位激光。十二海里外的海警船拉响汽笛,探照灯刺破雨帘时,他看见陈律师腕表的倒计时停在00:27。
海水灌满耳道的瞬间,徐飞听见云端上传完成的提示音。安雪晴的身体突然变得很轻,像那年生日母亲藏在蛋糕盒里的胰岛素冰袋。他在漩涡中握紧那枚刻着母亲名字的婚戒,齿痕深深嵌进掌心。
再次睁开眼时,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海盐的苦涩。徐飞扯掉心电监护电极,赤脚踩过走廊的防滑垫。护士站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飞鸿集团案关键证据曝光,二十七家上市公司...
重症监护室的玻璃映出他满脸胡茬。徐飞的手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看见安雪晴躺在六张病床中央,浑身插满管线如同破败的玩偶。她的记者证摆在床头柜上,证件照的裂痕正好穿过嘴角的血痂。
她参与的是跨境经济犯罪调查。穿灰色西装的男人递来咖啡,胸前的徽章闪过国际刑警的鹰徽,三年前你父亲制造的‘车祸’,本该带走你这个最后证人。
徐飞握着的塑料杯发出脆响。监控视频在平板电脑上亮起:二十二岁生日的雨夜,陈律师在刹车管上涂抹润滑油的画面清晰如昨。母亲病房的监控记录紧随其后——她藏起的不是注射器,而是替换过的胰岛素药剂。
安警官的调查报告存在云端最后一层。刑警点开名为雪的加密文件,她以记者身份接近你,本是为获取徐氏集团犯罪证据。
徐飞滑动屏幕的手指开始发抖。文件里详细记录着安雪晴这三年如何保护他:篡改外卖订单防止投毒、替换被监听的家具、甚至在拍卖会前夜黑进安保系统删除暗杀指令。最后一条视频是她在病床上录制的,日期显示为心脏停跳后的第四分钟。
徐飞,视频里的安雪晴戴着呼吸面罩,鼻梁淤青比月光更苍白,当你看到这个,南城安置房应该封顶了...她突然咳嗽,监护仪发出刺耳鸣叫,密码是你学会心肺复苏的日子,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日期。
记忆闪回拍卖会那晚。安雪晴抓着他说要采访时的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注射镇痛剂后的肌肉痉挛——她早在混入会场前就断了三根肋骨。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护士推着治疗车冲进来:病人有自主呼吸了!徐飞扑到玻璃前,看见安雪晴的指尖在微微颤动,那根总握着圆珠笔的手指正试图弯曲成握笔的弧度。
三个月后的南城安置房竣工仪式上,徐飞站在二十七层天台边缘。他西装口袋里的胰岛素注射器贴着结婚请柬,请柬照片是他偷拍的:安雪晴在复健室撑着助行器,无名指上的输液阀戒指反射着朝阳。
徐总,直播准备好了。秘书递来平板,镜头里安置户老人们正在新居贴春联。徐飞点开金融APP,飞鸿集团重组后的股票代码后跟着小小的雪花符号——那是安雪晴在昏迷中被他攥出的掌纹。
大风掠过楼宇间隙。徐飞对着镜头举起账本原件,封皮上《追忆似水年华》的书名被划掉,改成了破晓时分。当他念出第一个安置户的名字时,二十七只白鸽从混凝土森林中振翅而起,羽翼割裂的云层里漏下光瀑。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