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看不到时间,只能心中祈祷着已经是这条航线通过的时间。
方川号货轮平稳驶过这段路线。
我瞪大了眼睛,拼命想看清海图上方川号究竟是到了什么方向。
但程卓的手掐的太紧,视线开始模糊,意识也渐渐飘远。
就在这时,领航员阿杰匆匆下来,满头虚汗,周晚棠！程卓！你俩到底想干什么！前方海域发生事故,方川号差点就撞上了灯塔！
我听清了内容,心下稍松,只要不是3-11号就好。
程卓却急切地松开了手,让我有了喘息地机会。
他嘴唇颤抖,声音都变了调,事故什么事故所有航线我们不是都巡查过......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哑了声。
是啊,你终于想起来了,临行前是你和沈雪巡查,你们检查过的随行船为什么围栏有那么严重的破损没有及时上报修补,甚至这一次应该是指引方向的灯塔没有起到作用吧我哑着嗓子嘲讽,上一世洋洋的悲剧到底是因为什么,你真的搞清楚了吗
不可能！一定就是你！你就是嫉妒我坚持让阿雪的老公去做海上货物运输,没选你舅舅,所以你才记恨我和阿雪,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对,我们都是证人！我们也有证据！
饶是早已经心灰意冷,却还是被他这倒打一耙的一刻感到痛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程卓,你最好想想清楚,你所谓的证据到底有几分可信度你和沈雪勾勾搭搭,一起串供的证据就想把罪名安在我头上你们做梦！
沈雪得意洋洋地指着我,周晚棠,你别想再狡辩！我可以实名举报你篡改海图信息,故意延误信息传递！现在因为信号故障影响了海上的有序航行,按照法律,这可是要判刑的！
我浑身一震,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
5
沈雪的话给了程卓很大的底气,他压低声音,周晚棠,你上一世害洋洋,这一世还要连累叙白你也知道,我根本不想娶你,要不是你当年意外怀上了孩子,我们根本不可能走到今天,没有我,你也根本活不到今天,早就饿死再街头了！我真后悔,我为什么不重生在和你结婚之前
我被气笑了,程卓,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更何况,你怎么知道儿子就出事了呢,沈雪,你又是怎么知道,事故的原因是和3-11号有关呢
沈雪的脸色白了白,随后立马换上了委屈的神态,周晚棠,我和程船长清清白白,我也是气你污蔑我与程卓的清白,况且,我还是个母亲,你这么随口污蔑,让我一个母亲如何做人,让我的女儿如何做人。
领航员阿杰被吵得头疼,看着沈雪,沈雪,你知不知道今天要不是周晚棠提醒重新巡查随行船基础设施检修,发现你女儿在护栏边玩耍,今天提前转舵的行为,早就让你女儿命都没了！
不可能,我让她在船舱里等我......沈雪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哑了声。
是的,就是船舱和走廊间的围栏,你竟然没有发现哪里的破损正好够你女儿钻进去......
沈雪心思百转,依然坚定地咬紧了我,谁知道她是真好心还是假好心,引航员,今天她又是拉电闸,又是放干扰器,都是破坏公物的行为,她甚至还藏了信号灯,咱们海面规定严格,她今天反常的行为你得严办,她以为假装救个人就能弥补这些过错了我可不干。
程卓却眉头紧锁,他看了看沈雪又看了看我,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不对。
既然沈雪如此质疑,我也愿意配合调查。不过,沈雪的一切,现在当务之急是确认前方海面的情况,以及方川号是否真的避开了危险。还有,我要申请彻查信号设备,我怀疑有人在暗中篡改信号指令。
领航员点点头,你说得对,沈雪,你跟我一起去船舱联系相关部门。
他又转头看向程卓,语气严厉,程船长,你暂时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等待进一步调查。
沈雪一听急了,连忙上前拉住领航员的胳膊,杰哥,我也要一起去,我是海事办的工作人员,对信号设备也有一定的了解,或许能帮上忙。
我看着她那副故作无辜的样子,胃里直犯恶心。
这个女人,分明是想第一时间掌握情况,以便及时销毁证据。
我毫不留情地开口,沈雪,你确定要去吗你确定你能帮上忙别忘了,你现在身上可是有很大的嫌疑的,有些事情,你还是回避比较好。
沈雪不依不饶,你也是涉案人,谁知道你会不会串通领航员对我不利。
我要求同步接受调查,程卓面色深沉地看向我。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这个男人,已经被沈雪彻底蒙蔽了双眼,他根本分不清是非黑白。
程卓。我平静地开口,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所谓的真相,不过是沈雪给你编织的一个谎言。你好好想想,你巡查的船只真的没问题吗你确定你没有漏掉什么
他愣了一下,眼神闪烁不定。我心里一动,或许他还有一丝理智。
如果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领航员,我继续说道,那我们一起等调查组,因为刚刚紧急避险的行为,领航员已经通过无线电传递给了海事管理机构,包括海图被篡改和信息屏蔽的情况。到时候,孰是孰非,自有公论。
虽说是配合调查,但我、沈雪、程卓在调查组人员到来之前,必须要在这个小小车站等待组织安排。
而我,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肩膀的疼痛,而且疼痛有逐渐加重之势。
上一世,我孤立无援,最终惨死。
而这一世,我虽然提前预知了危险,却依然陷入了更大的漩涡。
上岸以后,早就有调查人员在等着了,出乎意料的是,旁边还跟着一个人。
是齐亚泽,沈雪的丈夫。
诸位,我们需要你们配合调查一起重大投机倒把的案子！
投机倒把,我们不是信号故障导致的航海事故吗程卓猛地转头看向沈雪,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阿雪,这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雪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神闪烁不定,不敢与程卓对视。
你说话啊！程卓怒吼,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让我把你丈夫安排到货轮上是因为什么
调查员却拿出记录本,拍了拍程卓,轮不到你来问,进来一起做笔录,不要想着欺骗组织。
我则抓住了调查员,方川号人员是否有伤亡
我心跳如鼓,我必须优先确认儿子的情况。
3-11号货轮为了走捷径闯入主干航线,但方川号船长提前减速,顺利避开了事故,现在方川号已经按照规定继续前行了。这次方川号船长处理得当,已经向上级申请了表彰！
我终于放下了心,转头看向程卓,程卓依然执着地要向沈雪问出他想要的答案。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只是他自己不愿意相信。
他终究还是选了错的路,没人能帮他了。
调查员语气冷硬,周晚棠同志,我们目前要确认的还是你们邮轮在方川号以及货轮发送信号当时的情况。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客观地将事发经过复述了一遍,刻意隐瞒了自己重生的细节。当时我发现海图存在修改痕迹,我按照流程,分别与船长,大副,领航员进行了确认,经领航员确认,原始海图的信息确实不符。程卓同志依然按照错误信息打了信号灯,情急之下我进行了一些操作。但顺利按照正常的时间进行了转舵信息传递。
怎么可能,我的手表上明明显示的是差了2分钟,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手表看起来格外旧。
程卓直愣愣地看向我,这是你的手表,你为什么换了你和我的手表
我没有换,而是昨晚巡查的时候被错拿了。毕竟,我们的手表是结婚时候定制的,外观一模一样。我只是不太明白,作为船长,不仅巡查时要与同组人员进行校准,还需要与邮轮挂钟以及总站信号发送中心进行校准。而你,似乎做得不太到位,甚至直到现在才知晓拿错了这件事！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他突然顿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煞白,等等,前一天晚上,阿雪提前让我和她开始巡查,我着急提前出发......难道是那个时候......
什么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这件事上确实疏忽了。我缓缓说道。
是的,我确实故意提前一天更换了我俩的手表,我猜到他与沈雪巡查时候会疏忽这些细节。
而这些细节将给我带来扳倒他们的机会。
程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猛地转向沈雪,怒吼道：沈雪！你故意在巡查时候说那些话,让我跟着你回去照顾你,对不对
沈雪故作镇定,但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
够了！调查员厉声打断了她,沈雪同志,请你如实回答问题。否则,我们将采取进一步措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紧接着,洋洋哭喊着冲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好人！你们不能抓她们......
我心中冷笑。
看来,好戏才刚刚开始。
我看着眼前这滑稽的一幕,心中暗想：上一世,沈雪正是利用洋洋的意外死亡,成功将责任推卸给了我和程卓。而这一世,洋洋安然无恙,她还能编出什么新的故事来呢
洋洋的哭声尖锐刺耳,像一根根银针扎进空气里。
调查员正要把孩子抱出去,沈雪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一把抱住洋洋,哭嚎。趁人不备,她猛地一转身,将怀里的洋洋推向我,洋洋乖,去找阿姨玩儿......
洋洋猝不及防,踉跄着朝我扑来,我几乎是不自觉地伸手抱她。
但我脱臼的肩膀猛然一痛,我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砰的一声闷响,我抱着洋洋重重地撞在墙上,一阵剧痛袭来,我眼前一黑,几乎失去意识。
周晚棠同志！调查员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查看。
我咬紧牙关,硬生生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勉强站稳身子。
我感觉后背的骨头像裂开了一样,钻心的疼。但我知道,此刻不能倒下。
还好,做完笔录再说......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沈雪却趁机躲在老太太身后,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我知道,沈雪是故意的。
但,我也知道,她蹦跶不了几天了。
果然如我所料,我手臂骨折,并且因为有外伤感染,我迷迷糊糊地发起了烧。
迷迷糊糊了不知道几日,才被门外的嘈杂声吵醒。
隐约夹杂着事故、财宝、损失之类的字眼。
初步调查发现,信号故障的3-11号上装载的物资与列表不符,少了一箱的珠宝......
少了这么多,怎么不被发现的......
物资是一并从码头运出的,只是他们在中途转卖给了其他人,而珠宝贩子交易的点就在这段航线上。
我心头一沉,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怕是沈雪更改海图的目的,就是为了给齐亚泽倒卖珠宝制造机会,并且也可以顺便把罪责转嫁出去。
沈雪竟然为了个人利益,不顾其他人的死活,甚至打上了外贸珠宝的主意......
而程卓这个愚蠢的男人竟然被几句花言巧语骗去给人做了棋子,真的是可笑又可悲！
而上一世的自己竟然被这个可笑又可悲的男人指证,被那个损人利己的女人联手送进了大牢。
这一世,就让我亲手把他们送进去！
关于这次信号故障造成的事故,方川号次的各项操作经过证实都没有大问题,但是你拉下总闸的行为还是要写一封检讨,虽然是紧急避险,但还是造成了一定损失。另外,我们初步调查发现了另外一些问题,主要3-11号信号失联过程中,发现了珠宝缺失严重,情况很严重。你之前提供的线索很重要,我们已经派人去查证了。
我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我只是猜测,希望能帮上忙。
你的猜测很有价值,站长认真地说,我们已经初步掌握了沈雪篡改海图的证据,而且......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低沉,轮机长也被牵扯其中,恐怕他也脱不了干系。
我的心猛地一沉,沈雪果然把所有人都拉下水了。
监管员,我咬了咬牙,决定再添一把火,我怀疑沈雪更改海图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倒卖珠宝,她还想把责任推卸给我们。
监管员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开口道：你的意思是......
齐亚泽的叔叔是港口的工作人员,他和程小梅很可能串通好了,利用这次事故制造机会。我尽量让自己的推测听起来合理,而我们,可能只是布局中的一部分,就成了他们的替罪羊。
监管员眼中精光一闪,我明白了,我会从这个方向入手调查的。
几天后,调查结果出来了,轮机长收了沈雪和齐亚泽家送来的东西,上面有外贸物品的编号,因玩忽职守被撤职。
而沈雪和齐亚泽则因为投机倒把行为被关押。
审讯室里,沈雪披头散发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跋扈。
沈雪,你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审讯员厉声问道。
沈雪猛地抬起头,歇斯底里地喊道：不是我！是他们！是周晚棠和程卓害我！
我作为人证站在玻璃窗外,冷冷地看着她表演。
上一世,她就是用这样的伎俩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罪名都推卸给了我。
突然,另一间审讯室的门打开了,程卓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脸色惨白,如同死人一般。
他抬头看到我,眼神复杂,有愤怒,有悔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终于醒悟了,自己不过是被沈雪利用的一枚棋子。
只不过,终究是晚了。
晚棠,你救救我吧！
上一世,我被他用同样的话哀求,得到的却是无情的背叛和陷害。
救你我为什么要救你我语气淡漠,不带一丝感情,你如果信我,又怎么会有今天
程卓的脸色更加惨白,嘴唇颤抖着。
明明可以两全的选择,但你不信我,眼里心里只有沈雪,甚至你不惜毁掉原始海图来保她,但这都是你的选择,你就要付出代价。
我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痛了他的神经。
他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哽咽着,声音颤抖,晚棠,求求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
程卓,你我之间,早就结束了。
说完,我转身离开,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走到门口,我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哀求。
我的心绪没有一丝波动,继续向前走着。
看到儿子穿着笔挺的制服站在尽头,我心下一颤,低低地叫了一声叙白,他犯了错,我没办法保全他......。
儿子摇了摇头,将我抱住,妈,我知道的,这一切都是爸咎由自取,我们母子以后要好好的......
我搂住儿子紧实的脊背,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长的这么大了,心中感慨万千,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我转身摸干了眼泪,因为我还有一个人要见,正是沈雪的丈夫齐亚泽。
我将找到的东西展示给他,都是沈雪和程卓互通的书信,暧昧非常。
其中最后一封明确写着,我只恨当初嫁错了人,日子过得苦,如是齐亚泽意外而死,你是否愿意与周晚棠离婚,与我一起
齐亚泽脸色越来越难看,暴怒地抓住了栏杆,你想说什么,又想干什么！
我压低声音提醒道,沈雪这个女人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知道她篡改了海图吗一旦两船在海面发生碰撞,你知道你会怎么样吧而且,我刚刚去那边可听到她要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你身上,你知道如果她得逞了,你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吗
这个臭娘们,当初娶她要了那么多的彩礼,婚后还要求这要求那的,花光了我们家的积蓄,我没想做那么多的。她竟还想要害死我,老子可不是吃素的！
几天后,齐亚泽实名举报了沈雪篡改海图、怂恿自己夹带私货等罪行。
他将掌握的所有证据都交给了组织,将沈雪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
审讯室里,沈雪痛哭流涕,拼命为自己辩解,却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
而齐亚泽,虽然举报有功,但确实因为违法犯罪行为锒铛入狱,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牢狱生涯。
就在我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时,噩耗传来：程卓在法庭上情绪失控,用沈雪的头撞击桌案,导致沈雪大脑损伤,成了废人。
而程卓也因为过激行为,延长了刑期。
但没多久,便听到他在狱中自杀身亡的消息,在这期间,我和儿子谁都没有去看过他一眼。
自杀后,我领取了他的所有遗物,带着儿子处理了后事。
从殡仪馆出来,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阳光照射在我的身上,让我感受到此时此刻的自己是无比鲜活的。
上辈子的事情都在此刻全部结束。
我在这一刻,才真正获得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