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同屋的丫鬟袖香总想爬家主的床。
甚至,偷藏了家主不少贴身私物。
我不想失去这个干活搭子。
于是,她每偷一件东西,我就悄悄放回去一样。
气得袖香跳脚又抓狂。
未料家主东窗事发,府宅被抄。
我找不到袖香,只好自己仓皇逃跑。
没想到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霁月清风的小郎君。
他擒住我的手腕,倒扣在墙上:
跑什么
那夜你搂着我脖子说『妹妹好香』时,可没这般生分。
1
丫鬟挑夫记
信女一生荤素搭配,结果牛马半生,穿越仍是丫鬟。
原本和同屋的春桃搭伙干活,小日子虽说忙碌,倒也有序。
哪晓得,春桃攀上高枝,拍拍屁股走人了。
现在我这日子,简直就是闻鸡起舞
2.0。
鸡还在窝里打盹,我就得蹿起来干活。
狗都蜷在墙角打呼了,我还在摸黑擦灶。
实在扛不住了,我咬咬牙,从牙缝里抠出点钱给管家。
管家掂着铜板眉开眼笑,大手一挥:
去三等丫鬟里揪个顺眼的,随便挑!
我一眼就相中了袖香。
她鹤立鸡群般杵在人堆里。
宽肩窄腰撑着粗布衣裳,身量比寻常男子还要高出半掌。
我好奇地走近几步。
那手指白皙修长,用来刷盘子、擦桌子,肯定又快又干净。
而且手臂上隐隐可见的肌肉线条,干起重活儿来想必轻松得很。
我心里一喜,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干活搭子嘛!
管家瞅见袖香,把我拉到一旁:
祖宗!这丫头壮得能犁二亩地,你当挑骡子呢
我知道,他是嫌袖香没有一点儿小女娘的娇俏模样。
哼,分明是馋不到她的身子,下贱!
忽觉袖摆微沉,我转头对上一双小鹿眼。
姐姐~
袖香捏着我衣角轻晃,蒲扇大的手偏要作兰花指。
让我跟着姐姐嘛~
嗷呜,这一嗓子,那叫一个软糯,甜得发慌。
我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摊水。
管家坏。
袖香好。
我忙不迭拍着她的手,胸脯一挺,斩钉截铁道:
妹妹,就你了!
2
袖香入怀
我带袖香来到房间。
怀橘姐姐。她绞着衣角,往后就只有咱们俩在这儿住
我把床板拍得震天响:
开心不,你以后就不用跟三等丫鬟们挤大通铺啦!
袖香愣在原地,支支吾吾,嘴巴都不会说话了。
我瞧她额角沁出的汗珠,又有点心疼。
唉,这丫头,一个双人大床房就把她高兴成这样。
晚上睡觉时,袖香直挺挺地贴墙根躺。
中间隔出的空当,宽得能再塞头牛。
我明白,她定是平日里被作践惯了,连睡觉都要往里躲。
于是,我把她拽到枕边,对着她耳畔轻声道:
新娘子入洞房都没你这么拘谨。
放松些,咱们这是要睡觉,又不是要拜堂。
袖香顿时弹了起来,咚地撞上我额头。
我忍笑揉着脑袋:
哎哟,这还没洞房呢,就急着磕头了
这人却裹着被子往墙角缩,像个受气的小媳妇,真好玩儿!
内院拜高踩低的风气简直离谱。
见袖香是新来的,啥脏活累活都往她身上堆。
这边夫人院子擦拭檐上的积尘,那边姨娘院子搬运沉重的柴薪。
府里犄角旮旯,全是袖香打转的身影。
对比春桃勾住家主裤腰带就当了姨娘。
袖香当真憨得让人心焦。
别人阴阳怪气说能者多劳,她竟抱拳回道姐姐们歇着就好。
唉,见过老实的,没见过这么缺心眼的!
更可气的是,袖香干活这般卖力,饭量自然大些。
可厨房那些杀才嫌她吃得多,也跟着刁难她。
开饭的时候,别人都能满满当当盛上一大碗。
轮到袖香,那勺子却抖个不停。
袖香眼巴巴地看着,小声问:
孙娘,再添半勺成不成吃不饱……
那厨房管事的胖女人,双手一叉腰,跟个母夜叉似的嚷嚷:
你怎么这么能吃,猪圈都没你能造饭!
我火气直冲天灵盖,这不把袖香当倭人整嘛!
3
浴室风波
我冲过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菜勺,哐当砸进盆里:
哟呵,原来这年头不兴裹小脚,倒兴裹小脑
前两天见你揣着上等燕窝往角门溜,莫不是想换私房钱
这事儿若捅到夫人跟前,怕不是丢饭碗这么便宜,弄不好还得被送官!
如今袖香是我罩的,怎么待她,你自己掂量掂量!
胖女人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两片厚唇直打颤。
转头冲帮厨破锣嗓子一嚎:杵着当门神呐,给她添饭,添满!
袖香捧着冒尖的饭碗,小心翼翼问我:
怀橘姐姐,我是不是太能吃了
瞧这话说的,叫人心里难受。
我拿了个鸡腿塞她嘴里。
吃,吃大块儿的。
家主库房的老鼠都肥得打滚,还差你这口粮
就这样,我和袖香朝夕相处渐生默契。
我下工总揣着两盏冰镇果浆去寻她。
她得空便扛着斧头来帮我劈柴。
可千好万好,就有一点,袖香实在不爱洗澡。
她虽不臭,但我不见她清洗,总觉得浑身不得劲。
某日,我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只挠着后颈憨笑:
在乡下,水金贵得很,柴火也不是想有就有。
乡下人一辈子,不见得能痛痛快快洗几次澡。
我既心疼又无奈。
于是一咬牙,决定今儿个非得让她干干净净一回。
晚上,我烧好了满满一锅水,拉着袖香就往澡盆拽。
她的脸霎时就红成了煮虾。
怀橘姐姐,这使不得,使不得……
这有什么使不得的,我又不是狐仙,你也不是赶考的小郎君。
还能把你煮了吃了
袖香往后缩了缩,后脑勺还磕在了门板上。
我捏了捏她紧绷的肱二头肌。
妹妹,放轻松。
指尖又沿着她绷直的臂膀滑到锁骨。
明显感觉对方吞咽了一下。
4
情窦初开
哗啦一阵水声。
袖香突然跃入盆里,溅了我满脸水珠。
再睁眼,她已然坐在澡盆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我抹了把脸上的水,怎么连衣裳都不脱
这样省水,在乡下的时候,都是这样沐浴的。
能省一点是一点。
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却见袖香湿透的粗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宽阔的身形。
而本该是柔和曲线的胸部位置,却一马平川,毫无起伏。
我恍然大悟。
她是不想被我看见这身材,才死活不愿脱衣清洗。
心头突然被针扎似的疼。
我可能伤到了她作为女人的自尊心,唉。
袖香,是姐姐不好,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你且好好洗,我去外头守着,保证连只耗子都钻不进来。
我关上门,靠在外墙上。
月光把门框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想着,等会儿可得好好哄哄她。
洗完澡的袖香,香喷喷的,周身萦绕着好闻的气息。
我们俩平躺在床上,静谧的氛围里,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想着相识已久,便也少了些顾忌。
我蛄蛹到她身旁,朝她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啊,妹妹你好香。
掌下的身躯蓦地绷紧。
我忍不住得寸进尺,手脚并用将她整个圈进怀里。
许是沐浴时着了凉,她肌肤滚烫。
好暖和!
你香得像刚出炉的点心。
我收拢手臂,在她耳边呢喃。
叫人想一口吞下去。
袖香登时哑了声音:姐姐,你……
她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像是挣扎在推开与抱紧之间。
我安抚似的轻拍她:好了,睡吧睡吧。
却听见她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别、别动。
5
月信惊魂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洒扫。
只觉腹中一阵剧痛,仿佛有人拿银针戳我的五脏庙。
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眼前天旋地转。
朦胧间,后背却撞进一片温热的坚实里。
叫人莫名地安心。
不知昏沉了多久,再睁眼时,已是躺在自己房中。
刘阿姥守在榻边,见我醒了,先是长舒一口气,转而拧起眉头:
怀橘丫头,来月信还逞能!
得亏是弄脏了袖香的旧衫裙,若是叫主家瞧见,仔细你的皮!
我这才发觉身上换了干净的里衣,月事布里塞着新煅的草木灰。
刘阿姥,是谁帮我换的这些呀
恰在这时,袖香走了进来。
听闻月事布三字,她手腕猛地一颤,晃得汤汁溅出几滴。
袖香!刘阿姥一把揪住转身要逃的她。
是袖香啊。我还挺难为情的。
是老婆子我。刘阿姥剜了袖香一眼。
这丫头支支吾吾说晕血,死活不敢动手。
呵,平日里杀鸡宰鱼不见她手软,这会儿倒娇贵起来了。
刘阿姥哼了一声,临走前还不忘叮嘱:
快把姜汤给怀橘丫头喂了,暖身子要紧。
袖香依言端着姜汤,踮着脚尖蹭到床边,怕得像只受惊的鸟。
我忍不住逗她:若是自己来月信,你难不成闭着眼收拾
闻言,她梗着脖子转向一边。
再转回来时,眼底汪着两泓清泉。
姐姐,我幼时被推进结冰的河沟。
大夫说我这身子,再不能做母亲了,呜呜呜……
啊这
这傻丫头怎么惨得跟话本子里似的。
赌坊的爹,药炉的妈,耀祖的彩礼,卖身的她。
心疼比腹痛更甚,我不由分说地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好妹妹,别哭了。
等往后我若生了孩子,那不也是你的儿嘛!
怀中之人突然传来一声闷笑。
想来,是被我哄好了。
6
姐妹情深
后院的枣树已挂果,我正坐在树下剥胡桃。
袖香冷不丁凑过来,神情中藏着几分神秘。
姐姐,你可知道家主最喜欢吃什么,经常去逛哪个园子
铜匕啪地砸在地上,我揪住她衣裳:
你打听家主做什么
袖香被我吓了一跳。
实在不怪我反应大,之前同屋的春桃就是如此。
今日说送醒酒汤,明日道换熏香。
日日留心家主什么时候用膳,爱饮什么茶。
我并非阻拦袖香求个好前程,实在是夫人面上慈和,内里肮脏。
前些日子刚抬出去具草席裹着的尸首。
那姨娘口吐白沫,脖颈上的掐痕紫得发黑。
如今袖香竟也动起这心思,叫我如何不急
你想都别想,离我远些!
我甩袖便走,袖香在我身后紧追不舍:
姐姐,你怎么就恼了可是因为我打听家主
莫不是……姐姐心里也惦着家主
我猛地刹住脚,扭头瞪她:
傻瓜,我惦记的是你啊!
袖香先是一怔,继而眼波流转:
我就知道姐姐心里装着我。
她俯身凑近,吐气如兰拂过耳畔:
既然姐姐这般在意,那往后我眼里只看姐姐,再不问旁人,可好
说着,眉眼弯作月牙,一脸甜蜜样。
我弯腰捡起块胡桃壳砸她:
没羞没臊!
这丫头闪身躲过,还惊醒了墙角里打盹的波斯猫。
毛团儿竖起耳朵,喵呜一声窜上房。
7
梦中惊魂
袖香向来干活麻利,手脚勤快又机灵。
近日夫人瞧中了她,将她调到家主院里去当差。
我知道,夫人是瞧她生得粗实,放在家主身边才安心。
可之前袖香向我打听过家主,总归是存了别样心思。
何况家主平日里见惯了这些柳腰莲步的,保不齐想尝口山野粗茶。
我越想越心焦。
姐姐的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
袖香忽然凑过来,狡黠地笑了笑:
我与管家说好啦,不换房,夜里照旧回来暖姐姐的被窝。
谁、谁担心这个啊!
不知为何,我的脸红得发烫。
好吧,我承认我好色。
袖香这种细糠,那老登吃得明白嘛。
夜里,我又陷入了梦魇。
梦中,袖香被夫人领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婆子团团围住。
木棍狠狠地抽在她身上,凄厉的惨叫在我耳边回荡。
鲜血汩汩流,她的身子渐渐瘫软下去……
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心脏砰砰直跳。
伸手往旁边一摸,床榻冰凉。
自打袖香到家主院里当差,我们之间似乎真的有了一层隔阂。
先前她总揣着本蓝皮册子,我支起半边身子偷瞄,她便啪地合上。
而今夜,她正背对着我蜷缩在墙角。
肩膀微微耸动,手里不知摆弄着什么物件。
一盏小灯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活像只偷油的耗子。
我眯起眼,刚要看个真切。
她却动了动,将那物件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死丫头竟有了小秘密,还不与我分享,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不容易等她吹了灯,上床躺下。
我心里憋着气,故意把被子全卷到身上。
果然,不过片刻,身后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阿嚏!
她故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继而带着颤音哼唧:
姐姐好狠的心。
一只冰凉的手悄悄探进我被窝,精准地贴在我腰上。
这丫头,跟谁学的这般没脸没皮!
8
暗中较量
趁袖香不在,我在房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她藏匿的物件。
果然都是与家主相关的东西,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有绣着金线的里衣,有写着家主日常行程的纸张。
还有什么汗津津的脚袋子就更不用说了。
好你个袖香,连家主晨起去茅房都记!
回想起近日,袖香总在外头晃荡,一去便是好长时间。
我攥着那些烫手的物件,愈发笃定她是在盘算着如何爬上家主的床。
想到前头那几个姨娘的结局,我决定赶紧把东西原封不动放回去。
我踮着脚尖摸黑前往家主书房,结果不小心被自己的裙角绊了个趔趄。
袖管里甩出两只脚袋子,正巧挂上檐下灯笼。
眼看着巡夜的家丁举着火把过来。
我急中生智抄起竹竿想把袜子挑下来,没想到竹梢一抖。
啪!
其中一只直接糊在了路过管事的脸上。
哪个杀千刀的往灯笼上晾臭袜!
……
自此,我与袖香展开了一场较量。
她将家主的玉佩藏进床底,我趁夜送回书房。
她把记着家主饮食的纸卷塞在枕下,我转手投入灶膛。
终于,袖香绷不住了。
这日她阴沉着脸,脚步带风地冲到我面前,二话不说就将我抵在墙角。
为什么她咬牙切齿,我藏的东西怎么总是不翼而飞
被她这么质问,我积压多时的怒火也喷薄而出。
没错,就是我干的!
你以为偷几件贴身物件,就能学那些狐媚子爬床
别做梦了!家主就爱柳姨娘那种风吹即倒的娇弱美人。
你腰比水桶粗,嗓门比锣响,家主能瞧上你
再折腾下去,不过是白白搭上性命,连姨娘的名分都捞不着!
闻言,袖香僵住了,眼眶瞬间通红,嘴唇抖得厉害。
她猛地松开我,转身就往外冲。
途中哐当撞翻晾衣架,却连头都不回。
这次她是真被我戳了心窝子,连半句反驳都没有就逃了。
9
冷战升温
和袖香的冷战开始。
我赌气不和她一块吃饭。
之前我们时不时还会因为抢一块肉、夹一筷子菜笑作一团。
现在我去厨房打饭,总是刻意避开她出现的时间。
自己寻个角落,用竹筷戳着冷硬的蒸饼,食不知味。
干活的时候,这种生疏和隔阂就更明显了。
她负责的区域,我绝不去插手。
我手头的活儿,她也当作没看见。
我不再管她,爱爬谁的床随她去,夜不归宿也由着她。
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不咸不淡地继续下去。
直到府里又抬出具尸首。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满脑子都是袖香被按在凳上,竹板抽得皮开肉绽的模样。
我发疯似的拨开人群。
血肉模糊的尸体像极了梦里被毒打的袖香。
胆汁混着晨食在喉头翻涌,我扶着墙吐得天昏地暗。
膝盖发软往地上栽时,方明及时托住了我的胳膊。
他是府里的小厮,自我和袖香疏远后,便常在我身边晃荡。
我能察觉到,他对我颇有好感。
怀橘妹妹,你没事儿吧瞧你脸色惨白,可别吓着自己。
方明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递给我。
见我站立不稳,他犹豫一瞬,便揽住我的腰往石凳挪。
到了跟前,又用袖子抹了三遍凳面,才扶着我缓缓坐下。
然后跑去厨房,端来一碗温热的汤水,蹲在我面前。
来,喝点热汤,缓缓胃。
热汤入喉,总算把恶心压下去几分。
方明时不时问我感觉怎么样,还为我拍背顺气。
忽然,我感觉后背针扎似的发凉。
抬眼望去,袖香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
她站在垂柳的枝条后,脸上笼着层青灰的死气。
左手紧捏着一杯茶盏,右手死死攥着拳头。
我下意识要起身,却被方明按住了手腕。
这小厮不知哪来的胆子,竟替我捋了捋散乱的鬓发。
柳枝猛地一晃,袖香手里的茶盏重重砸在地上。
我好像看见她从碎片里拾起块瓷片,在掌心慢慢碾磨。
10
醋意横生
这天晴空万里,正是晒书的绝佳时机。
我咬着牙搬起半人高的书箱,刚挪动半步就听见腰间咔啦脆响。
疼得我倒抽冷气。
怀橘妹妹当心!
正巧方明路过,慌得扑过来就要接我手里的箱子。
他涨红着脸抓住书箱提手,胳膊抖得像筛糠。
袖香不知何时倚在一旁,嗤笑出声:
就这扶风柳的劲道,也敢学人献殷勤
眼看书箱摇摇欲坠就要砸下来,一只缠着纱布的手凌空托住箱底。
袖香单手拎起书箱甩到肩上,另一只手顺势扣住我的腰窝。
我整个人被她圈在臂弯里,又嗅到那好闻的香味。
她垂眼睨着踉跄后退的方明,突然捏了把我的腰:
我说你现在怎么瘦得硌手,原来净吃些虚头巴脑的西北风了。
这指桑骂槐的话,气得方明指尖发抖:
你……你什么意思!
袖香变本加厉地把我往怀里带了带,对着他抬抬下巴:
瞧见没这种白斩鸡似的男人,搬箱书都能跪地。
将来洞房花烛怕不是要新娘子抱他上榻
四周偷看的仆役们笑出声,方明羞得连脖子都红了。
袖香干脆将我单手抱起,小嘴跟淬了毒似的:
与其跟这种废物眉来眼去,不如多盯着点灶上的蒸笼。
好歹蒸饼还能顶饿呢。
嘿!
数日不见,这丫头什么时候成了会啄人眼珠子的斗鸡了
11
书海探秘
《游仙窟》搁那边,《莺莺传》铺这边。
我捶着酸痛的腰指挥。
袖香抖开泛黄的戏本子,突然嗤笑:
姐姐倒把夫人藏书摸得门儿清。
我漫不经心地拨弄纸页:
那可没有,还有一些书夫人都不让我们碰。
只有家主来时才会取出来,屏退左右,夫妇二人躲在屋里看。
也不知道是什么比《天地阴阳大乐赋》还见不得人的书。
袖香听后神色微变。
半晌,她终究按捺不住,凑近低问:
姐姐,你说的那些书,都藏在何处
这我哪儿知道,都是夫人的陪嫁丫鬟青鸾在收拾。
她若有所思地轻喃:青鸾……
眼神飘忽,似在回忆什么。
我执起书册轻敲她额头:
这般痴迷,不知道的还当你要给《阴阳大乐赋》作注疏呢。
袖香倏地回神,一把拍开书册:
姐姐说的什么赋我连字都认不全呢。
这等妖精打架的话本,我可看不懂!
12
蒙眼按摩
暮色四合。
我那扭伤的腰愈发酸痛。
袖香端着一个小瓷碗走进来,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姐姐,我寻来些活血化瘀的草药给你。
我也没多想,一边说着你帮我涂吧,一边扯开腰间系带。
绸衣顺着脊背滑落,露出半截雪白腰线。
空气骤然凝滞。
当啷一声,袖香差点被凳子绊倒。
她慌乱地别过头,耳尖却烧得通红。
姐姐,你!
都是女儿家,怕什么难不成……
我、我自然是不怕。
她突然放下药碗,扯下发间绸带,蒙住双眼系了个结。
这举动虽说古怪了些,但她家乡风俗实在太多,便随她去吧。
微凉药汤混着薄茧抚过后腰时,我浑身一颤。
揉捏穴位时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妥帖。
我惬意地眯起眼,偷偷打量起袖香。
烛光下,她绷紧的下颌线条格外分明。
即便蒙着眼,举手投足间也如松枝扫檐,自带着一股清劲。
我不禁想,若她是男子,必定是个英气逼人的儿郎。
袖香,你家中可有兄长
有的。
那你兄长可曾婚配
我一边问着,一边在脑海中勾勒袖香兄长的模样。
谁知,话音刚落,她拇指突然压住我腰眼狠狠一按。
嘶!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袖香却像生气似的,转身朝门外走去。
深更半夜去哪
去爬床!
我还以为她又要去家主那里。
匆忙洗漱完毕,准备上床休息。
刚掀开被子,就瞧见袖香已经躺在里面。
散着发髻的少女支着脑袋,中衣领口松垮,露出半截锁骨。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十二分刻意。
姐姐的床,果然比柴房暖和。
哦,原来是爬我的床啊
13
刺客之吻
半月后,府中流言四起,说家主又纳了个婢子入后院。
我鬼使神差就想到了袖香,她今晨出门后,深夜都不见回来。
越想越怕,我抓起外衫就往外冲,想去探听个究竟。
刚到院口,一个黑影嗖地从角落里蹿出来。
没等我反应过来,双手冷不防被人箍住。
救……!
眼前陡然压下阴影,那刺客隔着蒙面巾重重压上我的唇。
温热的吐息穿透织布,将我的尖叫堵在嘴里。
我拼命挣扎,慌乱间,发狠地咬了他的唇瓣。
刺客闷哼一声,身子向后一退,这才松开了我。
恰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家丁的叫嚷声:
快!刺客在那边!
刺客拔刀出鞘,我竟鬼使神差地拽住他衣袖,将人拖进了屋子。
等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松开手。
娘子为何要帮我
我看着他收刀入鞘的动作,轻声回道:
我知道你不会伤我。
况且,我想让你帮我去救个人。
他闻言,非但没退,反而饶有兴致:哦救谁
我妹妹袖香,应当在家主院里,我担心她遭遇不测。
你能不能……
话未说完,他忽然低笑出声,却又透着几分危险:
娘子倒是胆大,敢让一个刺客替你救人。
我抿唇不语,他却又凑近我的耳畔:
不过,我若帮了你,你拿什么谢我
我抬眸瞪他:你要什么
他挑起我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慢悠悠道:
方才那个吻,算定金。
我气结,正要发作,他却已退开,嗓音恢复如常:
放心,你妹妹会平安回来。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语气轻佻却不容置疑:
至于谢礼,等我回来再讨。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跃入夜色里。
木门吱呀晃荡,我怔愣了几秒。
不是,谁答应你了
14
危机伏
夜半更深,袖香果真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我忙不迭给她倒了碗热茶递去。
这丫头刚抿一口,突然捂嘴嘶了一声。
我掰开她手一看,下唇内侧赫然一道新鲜伤口,还渗着血丝。
好哇,那王八羔子竟还咬人我拍案而起。
袖香突然被呛到,其实不是……
不是什么你不会想为他开脱吧
我气得卷起袖子。
就那种咬完人还装正经的狗东西。
合该把牙一颗颗敲下来!
袖香连忙捂住我的嘴:
好姐姐,骂人别太用力,仔细崩了牙。
咱们还是歇息吧。
这丫头真是,无药可救!
到现在都还护着那尖牙利嘴的畜生。
我叉腰,愤愤地磨了磨牙。
数日后,府里的气氛愈发古怪。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消息,竟说我们府宅即将被官府抄检。
一时间,上至主子下到仆役,人人自危。
刘阿姥找到我,攥着抹布的手直哆嗦:
怀橘丫头,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这阵仗,错不了。
她朝家主院子努努嘴:你啊,尽早做准备。
我望着院内乱窜的仆役们,觉得无奈:
咱们做下人的,身契都不在自己手里,能逃到哪儿去
话虽这么说,我也明白,总得想点法子。
我突然想到了袖香。
这丫头平日里总偷鸡摸狗惯了。
要是让她把我们的身契偷出来,说不定真能闯出条活路来。
可我在府里四处寻找,却怎么也不见袖香的影子。
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连消失了好几天。
15
逃亡之夜
今晨天未亮,前院忽然传来奴仆慌乱的喊叫声。
我胡乱包了两件衣裳,又掀开枕头,竟发现了身契就在那儿。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袖香回来了
我连喊几声,屋里屋外连个应答都没有。
身契在手,迟则生变。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心跳如鼓,赶紧跑到一处院墙下,踩着棵歪脖子老树往上爬。
好不容易翻上墙头,冷不防墙根下炸开一声暴喝:
那丫头要跑!
吓得我手一哆嗦,直接从墙上摔了下去。
慌乱间我双手乱抓,竟扯住一根老藤。
只听见刺啦一声,整个人倒吊在半空。
像被揪住后腿的兔子,晃晃悠悠。
裙摆翻飞间,底下官兵的火把照得我头晕目眩。
一个身着绯色官服的男子稳步走来。
16
墙头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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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跳跃闪烁,照得官袍上的金丝獬豸忽明忽暗。
我头朝下,视线颠倒。
虽瞧不太清他的面容,却也能感觉到他云端皎月般的清贵之气。
他双手负在身后,仰头直直地望着我,声音低沉:
可曾认识我
大人明鉴,民女一生从善,本本分分,从未招惹过官府啊。
闻言,他脸上闪过不悦,声线陡然一沉:
不识
那便挂着吧。
说罢,他竟真的立在原地。
这挑不出错处却又好似挑衅的动作,倒让我愈发惶恐。
我急得脑子飞速运转,把平日里接触过的男子挨个儿想了个遍。
莫非……是马夫张大力阿兄
他眉心微蹙,冷冷看我。
那……是庖厨王掌勺
抑或是护院赵虎赵阿兄
总不能是方明吧。
每叫一个名字,他的脸色便阴沉一分,最后冷得像腊月的井水。
看来娘子记性不太好。
他忽然逼近,倒悬的视野里,他的薄唇几乎贴上我的鼻尖。
我吓得舌头打颤,脚趾在鞋里抠出三室一厅,再不敢瞎猜。
就在他转身作势要走时,狂风骤起,老藤应声而断。
我如断线纸鸢直直栽下去。
完了!
失重坠落的瞬间,那人广袖翻卷疾舒,将我稳稳接住。
我惊魂未定,缓缓睁开眼。
现在……他低头朝我颈窝吐息,可想起我是谁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剑眉斜飞入鬓。
我知道了!
是蒙面郎君,对不对
17
真相大白
退下。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
官兵鱼贯而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小巷。
他盯着我,眼眸亮得惊人:
我说过,会亲自来讨谢礼。
说完,他欺身压来,带着些许惩罚的意味,吻得又狠又缠绵。
直到我喘不过气才松开。
大人这礼讨得比收债的还凶,那……民女可以走了吗
不可,接着猜。
啊还有
您怎么跟剥洋葱似的,剥完一层还有一层。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这张破嘴,跑得比脑子还快。
也不知本官这颗洋葱,腰比桶粗,嗓比锣响。
怀橘姐姐可还瞧得上
此话一出口,我倏地从他怀里挣脱。
袖香,你是袖香
救命,原来这不是哥子妹,是妹子哥啊。
他轻笑出声,反手一扣,将我抵在墙上。
玉白手指弹了下我的眉心,转眼又肃了神色:
本官奉旨查抄,为取证才扮作丫鬟。
谁知有人竟天天往本官怀里钻,是何居心嗯
我双腿一软,走马灯似的闪过那些荒唐事。
抢他手中酱烧肉时,我故意咬到人家手指。
夜里把他当成汤婆子搂着睡时,指尖在他腰窝画了个圈。
最要命的是浴房那次,雾气氤氲中,我湿漉漉的要和他贴贴。
完了完了。我眼前发黑。
大人,现在自请沉塘能挑个风水好的塘吗
他突然拽过我的手,重重地按在自己心口。
掌下心跳如擂,烫得我心猿意马。
本官后宅确有口活水塘。
四季恒温,还专养鸳鸯。
!!
清汤大老爷!
18
官袍加身
天光破晓,这场戏的全貌终于解开。
袖香……不,该称他李瞻珩,内卫府巡案使。
此番奉圣人之命,专为彻查江南东道转运使贪墨大案而来。
绯色官袍猎猎作响,腰间御令晃得人睁不开眼。
前几日还握着扫帚的手,此刻正从容展开诏书。
先前还软绵绵唤着姐姐,现下字字如冰:
敕旨,朕闻江南漕运,竟有蠹吏横行。
着内卫府巡案使李瞻珩,即日锁拿涉案诸犯。敢有抗命者……
就地正法!
满院奴仆跪成一片,他目光如刃,缓缓扫过众人。
孙娘那身肥肉在粗布衫下不住地颤。
方明跪在最后排,整个人几乎要陷进夯土里。
靴鞋踏过满地狼藉。
一步,一步,像是催命的无常。
眼看与我错身而过,却在衣袂相触间骤然驻足。
广袖一荡,有只手借着袍袖遮掩勾缠上来。
怕什么
他指腹暧昧地摩挲着我的掌心,声音轻得只有我听得见:
那夜你搂着我脖子说『妹妹好香』时,可没这般生分。
19
婚后甜蜜
成婚后。
我蹲在灶台前扇着蒲扇,呛得直咳嗽。
锅里那块焦炭状的东西好倔强,任我拿铲子如何都不肯挪动分毫。
夫人又在钻研新式火药
身后突然冒出带笑的声音,我一气之下险些掀翻铁锅。
那人疾步掠过灶台,眨眼间铁铲已落进他的手里。
我攥着裙角往灶台边缩了缩:
李大人今日下值倒早。
李瞻珩用匕首切开那块焦炭,慢条斯理地咬下一角。
眉眼间绽开零星笑意:
比上回塞进我食盒里的酒酿糕强些。
至少不会把大理寺少卿给醉倒。
我攥着拳头就朝他胸口捶去:
李瞻珩!你还有脸提那酒酿糕!
他挑了挑眉,顺势将我揽入怀中,旋身一转撞开窗。
窗外橘树花瓣纷纷扬扬,我猝不及防扑在他胸口。
投怀送抱他低笑,本官记下了。
我慌忙要起身,却被他扣住后腰。
上次偷塞酒酿糕,这次又想使什么坏嗯
谁、谁使坏了!我耳根发烫。
话未说完,他突然抱着我往旁边一滚。
我们双双跌进窗外的软榻,他撑在我上方。
发梢沾着几片橘花,眼里盛着细碎的光:
夫人这般热情,本官该如何回报
我气结,抬脚就要踹他,却被早有预料般扣住脚踝。
他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
嗯,橘花不及夫人香。
20
藤镯定情
暮色漫进小院,我们正在橘树下打双陆。
李瞻珩忽然执起我的手腕,将一物顺着指尖缓缓套上。
是个鎏银藤镯,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
夫人一直手脚冰凉,太医院说是湿寒侵体。
这镯子里有苗疆巫医的秘方,总强过你偷倒汤药。
我故意晃着镯子,银铃在缠枝间叮咚作响:
李大人这是什么时候偷学的闺阁手艺
他垂眸轻笑,将藤镯转了个圈:
办案时顺道学的。
那巫医说这镯子要贴着肌肤戴才见效。
夜晚,烛火摇晃。
他忽然扣住我的手腕,指腹若有似无擦过藤镯:
夫人总说祛湿,可曾想过还可以……
尾音散在耳畔,灼热的气息烙在皮肤上。
李大人莫不是想改行当太医
我慌忙要退,却被他用虎口抵住颈后:
当太医多无趣。
喉结在咫尺处滚动。
不如专治夫人一人。
温热的唇沿着耳垂缓缓向下。
我却觉腕间的藤镯越来越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