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晃得人眼疼。
教坊司的暖阁里熏着龙涎香,甜腻得让人作呕。九千岁斜倚在榻上,指尖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
沈姑娘,本座不喜欢废话。他声音轻得像羽毛刮过耳膜,你父亲死前,可留了什么……不该留的东西?
我跪在波斯毯上,膝盖被金线硌得生疼。
大人明鉴。我抬头,笑得温顺,罪臣之女,能有什么?
棋子咔地砸在我额角。
血滑下来,糊住了左眼。
撒谎。九千岁俯身,冰冷的护甲掐住我下巴,你妹妹的命,可经不起几次赌。
暗处铁链哗啦一响。
我猛地扭头——
小妹被铁钩吊着腕子,脚尖勉强点地。白裙子上全是血痕。
阿姐……她哑着嗓子喊我,眼泪混着血往下淌。
我指甲抠进地毯,喉头腥甜。
大人想让我做什么?
九千岁笑了。
他甩过来一卷密函,猩红火漆上印着首辅的私章。
三日后,首辅府上赏梅宴。他捻着我散落的头发,我要你把这东西,放进他书房暗格。
我盯着密函上未干的血迹。
是了。
父亲死时,手里也攥着这么一封染血的密信。
若我不答应呢?
九千岁突然大笑。
他一把扯过铁链——小妹惨叫一声摔在地上。
那就让她替你去。他靴底碾着小妹的手指,教坊司的姑娘,断几根骨头……不妨碍接客。
我扑过去拦,却被侍卫一脚踹中心窝。
肋骨裂了似的疼。
我接。我咳着血笑,但我要大人一个承诺。
九千岁挑眉。
任务成了,放我和妹妹出教坊司。
他眯起眼,护甲划过我脖颈:凭什么?
我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那道陈年箭疤。
就凭——我凑近他耳畔,声音压得极低,三年前渭水河畔,是谁替您挡了那一箭。
他瞳孔骤缩。
好极了。
他还记得。
成交。九千岁甩开我,转身时蟒袍扫过满地血渍,但若你敢耍花样……
窗外乌鸦突然尖啸。
他回头,唇角勾起:本座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门关了。
我瘫在地上,摸到袖中藏着的刀片。
小妹爬过来抱我,浑身发抖。
阿姐…我们怎么办…
我擦掉她脸上的血,望向窗外那轮血月。
哭什么。我掰开她攥紧的拳头,塞进半块碎瓷,记住,眼泪可以是武器——
但握刀的手,必须稳。
【首辅府暗战】
沈姑娘,这首《广陵散》,弹错了三处。
首辅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温润如玉,却让我指尖一颤。
琴弦割破手指,血珠滴在桐木琴面上。
我低头,笑得恭敬:大人耳力非凡,是奴婢学艺不精。
屏风后传来茶盏轻叩的声响。
听闻你父亲生前最爱此曲。首辅缓步走出,月白常服上银线暗绣云纹,怎么?他没教过你?
试探。
赤裸裸的试探。
我数着心跳,余光扫过廊下那个扫落叶的哑仆。
家父获罪时,奴婢才七岁。我故意让声音发颤,只记得...他最后弹这曲子时,弦断了。
首辅忽然捏住我下巴。
他指尖有墨香,力道却重得惊人:那你知道,弦为什么断吗?
血从齿缝渗出来。
我盯着他腰间那块蟠龙玉佩——和父亲遗物上的印痕一模一样。
因为...我猛地咳嗽,袖中暗藏的密函故意滑落半寸,有人嫌这曲子...太吵。
首辅瞳孔骤缩。
他看见了密函角落的火漆印——九千岁的私徽。
有意思。他忽然轻笑,今夜留昭昭姑娘陪本官。
我跪伏在地,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廊下的哑仆不见了。
藏书楼的霉味呛得人想吐。
我数着第七排书架后的脚步声——三个,不,四个护卫。
首辅在阴影里摩挲一册账本: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窗外雨打芭蕉,我瞥见铜镜反光里那个倒茶的丫鬟——她小指残缺。
因为奴婢...我故意攀上首辅肩膀,和大人一样,都想看某些人...玩火自焚。
首辅突然掐住我脖子按在书架上!
竹简哗啦啦砸下来,他贴着我耳畔低语:聪明。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我却笑了。
我在他的指示下缓缓坐至桌边。
大人,这茶……似乎被人动过手脚。
我指尖轻点茶盏边缘,首辅执壶的手骤然一顿。
窗外竹影婆娑,映得他眉间阴翳更深。
哦?他语气平淡,却已不动声色地将茶推向一旁,沈姑娘还懂毒理?
我垂眸浅笑:奴婢在教坊司时,曾见过九千岁用这种'雪里青'……处置不听话的人。
首辅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
上钩了。
说来也怪。我佯装无意地摆弄腰间玉佩,那日听九千岁与心腹密谈,说什么'北镇抚司的账本'……
啪!
首辅手中玉骨折扇猛地合拢。
继续说。他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我故作惶恐:奴婢只是偶然听闻,说是什么'三年前的旧账',还提到……
提到什么?
提到大人的名讳。
屋内死寂。
首辅的指节叩在案上,一声,两声——
突然,门外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大人!一个婢女惊慌闯入,书、书房走水了!
首辅霍然起身,却在迈步的瞬间回头看我。
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我的伪装。
我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惊惶,袖中手指却已掐入掌心——
那个婢女,是九千岁安插在首辅府最深的钉子。
沈姑娘。首辅临出门前,忽然意味深长道,你可知'雪里青'要配什么引子才能见效?
我呼吸一滞。
这是试探!九千岁从来只用纯毒……
奴婢愚钝。我福身行礼,露出颈后情蛊留下的青痕,只知他们用……杜鹃花汁调味。
首辅的背影猛地僵住。
杜鹃花——正是他亡妻最爱的花。
成了。
我望着他疾步离去的背影,轻轻抚过袖中那封伪造的密信。
【信任的裂痕】
大人,您书房里的那只青瓷瓶……被人换过了。
我站在首辅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声音压得极低。
首辅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奏折上晕开一片。
哦?他头也不抬,语气平静得可怕,沈姑娘连本官书房里的摆设都记得清楚?
寒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摇晃。
我缓步上前,指尖轻轻抚过那只天青釉长颈瓶:三日前,这瓶底的'宣和年制'款还是完整的,可现在——
手指一翻,露出瓶底一道细微的裂痕。
有人动过。
首辅终于抬眼看我。
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一寸寸刮过我的脸:继续说。
我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钥匙——这是今早从那个不慎打翻烛台的婢女身上摸来的。
奴婢在教坊司时,见过这种钥匙。我将它轻轻放在案上,九千岁的心腹,每人一把。
首辅的指尖在钥匙锯齿状的凹槽上摩挲,那里刻着极小的一个七字。
第七号密探。他冷笑,倒是条大鱼。
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我猛地抓住首辅的手腕!
大人小心——
嗖!
一支弩箭破窗而入,钉在方才首辅心口的位置!
首辅反手将我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已抽出案下长剑。
看来有人不想让本官听下去。他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沈姑娘,你可知这一箭会要了谁的命?
我盯着没入墙体的箭羽——尾翎染着教坊司特有的靛蓝色。
会要了奴婢的命。我缓缓跪地,因为九千岁知道……奴婢发现了他的秘密。
首辅的剑尖挑起我的下巴:什么秘密?
三年前漕运总督暴毙的真相。我直视他的眼睛,不是毒杀,是——
轰!
书房门被人猛地踹开!
那个缺了小指的婢女跌跌撞撞冲进来,满手是血:大人!奴婢发现沈昭她……她床底下藏着这个!
她抖开一件染血的衣服。
首辅的脸色瞬间变了。
沈姑娘。他缓缓收剑入鞘,解释。
我盯着衣服,暗道不好,中计了。
九千岁早料到我会有这一招,特意给我准备了惊喜。
可惜我预判了他的预判。
这件衣服……我忽然笑了,大人不妨看看内衬。
首辅皱眉翻开衣领——
内衬上用血画着一幅简易地图,正是九千岁秘密据点的分布!
奴婢潜伏教坊司三年,等的就是今天。我重重叩首,父亲临终前将此衣缝入奴婢的襁褓,为的就是……
话音未落,那婢女突然暴起!
她袖中滑出匕首,直刺我的心窝。
然而,我的发簪抢先一步贯穿她的喉咙!
鲜血喷溅在首辅的官袍上,我趁机将染血的衣服塞入他手中:东郊马场,明日寅时,九千岁会在那里交接边关布防图。
首辅看着倒地气绝的婢女,又看看我,眼神复杂难辨。
沈昭。他忽然唤我全名,若让本官发现你有一句虚言……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半边森冷的面容。
奴婢愿以死谢罪。我伏在地上,听着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首辅沉默良久,终于弯腰扶起我。
转身时,我没让他看见我嘴角的笑意。
【毒与蜜的博弈】
督主,您这盘棋……下得不够狠。
我赤足踩在猩红毡毯上,故意让金铃随着步伐轻响。九千岁的书房里熏着冷香,案前烛火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锋利的金边。
他执黑子的手顿了顿,没抬头:沈姑娘今日熏的什么香?
我旋身坐上棋案,裙摆扫乱满盘残局:断肠草混着杜鹃花汁……督主闻出来了?
白玉棋子啪地砸在我锁骨上,青紫淤痕顿时浮起。
三年前渭水河畔的伤。我疼得吸气,却笑着扯开衣领,您当初包扎时……手可比现在轻。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
九千岁终于抬眼,护甲划过我颈间情蛊的纹路:想讨赏?
想讨个明白。我俯身凑近他耳畔,当年那支箭……真是冲您来的吗?
他的呼吸骤然一滞。
教坊司的夜宴笙歌刺耳。
我故意在九千岁面前饮尽西域使臣敬的毒酒。喉管烧灼的剧痛中,看见他蟒袍下的手指攥紧了扶手。
大人……我踉跄跌进他怀里,唇边溢出的血染红他雪白的中衣,这酒……像不像我们初见时……您喂我的那杯?
四下惊呼声中,他猛地掐住我下巴塞入解药,护甲刮破我嘴角:找死?
是试探。我舔去他指尖的药粉,您舍不得我死。
屏风后传来瓷盏碎裂声——是那个总盯着我的黑衣卫首领。
九千岁突然将我打横抱起,在满堂抽气声中大步走向内室。
既然要演,他把我扔在榻上时声音冷得像冰,就演到底。
子时的更鼓敲过三响。
我趴在九千岁胸口画圈,指尖下的疤痕正是当年箭伤的位置。
督主可知……我故意让情蛊的纹路爬上心口,这虫子发作时,奴婢想的都是您。
他忽然翻身压住我,银发垂落如雪:沈昭,你究竟想要什么?
月光透过纱窗,照见枕边暗格里的边防图副本。
想要您一句真话。我缠上他脖颈,三年前那支箭——
是本座安排的。他咬住我喉间蛊痕,不然怎么让沈将军心甘情愿……替本座去死?
剧痛如雷劈中天灵盖。
我笑得浑身发颤,指甲在他背上抓出血痕:果然……是您啊。
窗外惊雷炸响,我藏在枕下的匕首已抵住他后心。
他却低笑着吻我眼尾:刺下去,你妹妹立刻会变成教坊司最脏的妓子。
匕首当啷落地。
乖。九千岁抚过我颤抖的脊背,继续讨好本座……说不定哪天,真会信你。
【将军府的棋局】
这舞,跳错了。
将军的青铜酒樽重重砸在案上,震得满座寂静。
我赤足踩在猩红毡毯上,腕间金铃犹在颤动。
回将军的话,我垂首,让发丝遮住嘴角笑意,奴婢跳的不是《霓裳》,是《破阵乐》。
满座哗然。
谋士席上那个山羊须老者猛地站起:大胆!《破阵乐》乃军中禁曲,岂是——
闭嘴。
将军抬手,铁甲护腕撞出铿锵之声。他虎目灼灼盯住我:你怎会此曲?
我故意让呼吸急促,露出教坊司女子应有的惶恐:奴婢...幼时听父亲哼过。
半真半假,才最致命。
将军的指节在案上叩出沉闷声响——三年前,正是他麾下先锋营在雁门关全军覆没,而《破阵乐》,是那支残军最后的战歌。
山羊须谋士突然冷笑:将军明鉴,此女来历不明,恐怕...
报——!
传令兵浑身是血冲进大殿:北狄游骑偷袭粮道!
我藏在袖中的手猛然攥紧——时机到了。
可是黑水河谷?我惊慌抬头,奴婢昨日听...听九千岁府上人说...
将军霍然起身!
说清楚!
我瑟缩着后退,恰到好处地让腰间玉佩滑落——玉佩上刻着北狄王庭的狼头徽记。
山羊须谋士一个箭步抢上前:将军!此女果然——
蠢货!将军一脚踹翻案几,这是斥候营的暗标!
他铁钳般的手掐住我下巴:谁给你的?
泪珠适时滚落:是...是上月死在诏狱的赵参军...
满座死寂。
赵参军,正是当年雁门关唯一生还的校尉。
备马!将军甩开我,甲胄铮铮作响,你——他剑锋直指我咽喉,跟本将走。
谋士们惊呼劝阻声中,我踉跄跟上。转身刹那,瞥见山羊须老者袖中寒光一闪——
是九千岁独有的柳叶镖。
果然是他。
马背上狂风割面,我伏在将军背后轻声道:黑水河谷东南有条废栈道...
将军浑身肌肉骤然绷紧: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让声音混在风里,那是我父亲...最后战死的地方。
谎言如蜜,毒刃藏甜。
远处烽火冲天而起,照亮将军侧脸那道陈年箭疤。
【情蛊噬心】
庆功宴上。
将军,这酒……有毒。
我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腕,指甲陷进皮肉,才勉强压下喉间翻涌的血腥气。
将军的酒杯悬在半空,烛光下,酒液泛着诡异的青芒。
谋士席上一片死寂。
山羊须老者阴恻恻开口:沈姑娘好眼力,连'碧血砂'都认得——
咔嚓!
将军捏碎酒盏,碎瓷混着毒酒溅了我满裙。
你如何知晓?他铁钳般的手扣住我肩头,这毒产自南疆,除了九千岁府上……
我猛地咬破舌尖。
剧痛让我暂时压住情蛊的撕咬,却压不住颈侧蔓延的青痕——那是蛊虫发作的征兆。
因为奴婢……我惨笑着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狰狞的紫黑纹路,每日都在喝。
满座哗然!
将军暴退三步,长剑已然出鞘:情蛊?!
就是现在。
我任由蛊毒撕裂经脉,踉跄扑到将军剑锋上:三日前……奴婢偷听到九千岁与南疆使者的谈话……鲜血从嘴角溢出,他说……将军府的密道图……就藏在……
铮——
一支淬毒袖箭破窗而入,直取我咽喉!
将军挥剑格挡的刹那,我袖中银针已射向暗处——
啊!
熟悉的惨叫声响起。是那个总在将军耳边进言的瘦高谋士。
果然是你。我抹去唇边血迹,看着倒地抽搐的谋士,九千岁的第三条'鬣狗'。
将军的剑尖抵住我咽喉:你究竟为谁效力?
情蛊突然疯狂翻涌!
我疼得蜷缩在地,指甲抓裂地砖:为……我自己……
恍惚间,将军的脸与父亲临终时的面容重叠。
那年雪夜,父亲也是这般用剑指着我:昭儿……记住……永远不要……相信……
嗖!
第二支袖箭贯穿我的肩膀。
剧痛反而让我清醒。
密道图……在……我挣扎着抓住将军战靴,在《山河志》……第七卷……夹层……
这是赌命——那本书,是将军恩师的遗物。
将军瞳孔骤缩。
他猛地拽起我,铁甲硌得我生疼:你若敢骗本将——
咳咳……我呕出一口黑血,将军不妨……看看书页右下角……
窗外惊雷炸响。
将军松开我,转身时甲胄带起腥风:备马!去书房!
谋士们慌忙跟上,却没人看见——我袖中指尖已掐入掌心。
九千岁,该你了。
【三面妆】
许是屡屡败事,九千岁紧急诏令,唤我回教坊司。
妹妹的小指血淋淋地甩在我跟前,狗腿子传达九千岁的指令。
命我改头换面,潜入王府。
王爷,您瞧这牡丹——
我踮脚去够那枝颤巍巍的魏紫,广袖滑落。
王爷的折扇唰地抵住我后腰。
当心摔着。他嗓音带笑,玉扳指却摩挲着我腰间。
暖阁里熏香甜腻,其他姬妾的视线像淬毒的针。
妾身不怕。我回眸娇笑,发间金步摇划过他喉结,有王爷护着呢。
王爷突然掐住我下巴。
沈昭。他眼底笑意未达眼底,最得孤心。
远处更漏咚地一响——
子时到了。
我指尖一颤,牡丹跌落砚台,墨汁溅污了王爷雪白的衣摆。
奴婢该死!我慌忙跪地,趁机将塞进砚台暗格。
王爷却俯身拾起残花,别在我耳后:无妨,本王就喜欢……带刺的。
他指尖划过我颈侧时,我听见暗处传来极轻的咔哒声——
是九千岁心腹的暗语。
我借故躲走,回到自己房间。
今日骗了几个人?
九千岁的手从背后绕来,玄铁护甲刮着我喉结。
我盯着铜镜里他惨白的面具,嘴角还保持着宴会上娇憨的弧度:三个。
哦?
王爷信了拓印是偶然所得。我解开衣带,露出肩上王爷留下的咬痕,李侧妃以为妾身要争宠。
护甲突然刺入皮肉!
第三個呢?
血顺着锁骨流进肚兜,我笑得愈发甜美:那个往妾身茶里下毒的丫鬟……
转身将染血的银钗捧给他看:
她临死前信了,毒是王爷下的。
九千岁低笑起来。
他摘下面具,露出眼下那颗滴泪痣——和王爷一模一样。
好孩子。他舔去我颈间血迹,明日,我要王爷书房里……
窗外惊雷炸响,吞没了后半句话。
但我懂。
就像懂此刻镜中倒映的,那个正在窗外偷听的——
王爷本人。
【血色棋局】
王爷,这盘棋……您要输了。
我指尖的白子悬在棋盘上空,故意让袖口滑落半寸——腕上情蛊留下的青紫淤痕狰狞可见。
王爷执黑子的手顿了顿,鎏金护甲在灯下泛着冷光:沈姑娘今日,话里有话啊。
窗外雨打芭蕉,我听见屏风后细微的呼吸声。是九千岁的眼线,那个总在书房伺候的聋哑小厮。
奴婢只是怕。我落子时不慎碰翻茶盏,茶水泼湿王爷袖口暗绣的蟒纹,九千岁昨日说……说王爷书房里藏着……
我猛地噤声,像突然意识到失言般捂住嘴。
王爷的眼神骤然锐利。
他慢条斯理地擦拭衣袖,突然一把扣住我手腕!情蛊被触碰的剧痛让我浑身战栗。
藏了什么?他声音轻柔得可怕。
我疼出眼泪,却扬起一个惨笑:藏了能要您命的东西。
棋盘被整个掀翻!
黑白玉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王爷掐着我脖子按在案几上。
窒息中,我挣扎着摸向腰间香囊——里面装着从九千岁密室偷来的半张名单。
王……爷……看……
香囊落地,染血的绢帛散开一角,露出几个熟悉的名字——全是王爷安插在九千岁府中的暗桩。
王爷的手劲松了一瞬。
就是现在!
九千岁三日后要清洗府中眼线。我哑着嗓子快速道,名单不全……奴婢冒死才……
屏风后传来瓷器轻碰声。
那个聋哑小厮果然在听。
王爷突然笑了。
他松开我,却从案底抽出一把匕首插在桌上:证明给本王看。
刀光映出我惨白的脸。
我知道他要什么——投名状。
奴婢斗胆。我拔出匕首,突然转身刺向屏风!
噗嗤!
刀尖贯穿绢帛,没入血肉。那小厮的鲜血顺着屏风淌成小溪。
【三方博弈】
三位大人,今夜子时,西郊废塔。
我将三张字条分别塞进首辅的《山河志》、将军的剑鞘、王爷的酒壶。
废塔顶层,蛛网密布。
我跪坐在残破的蒲团上,听着楼下传来的脚步声——轻重不一,是三个人。
首辅的檀香、将军的铁锈味、王爷的龙涎香,混杂在霉湿的空气里。
好大的胆子。首辅的麈尾拂过积灰的供桌,同时约见我们三人?
将军的剑已出鞘三寸:九千岁的婊子也配谈合作?
王爷把玩着玉扳指,笑而不语。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扯开衣领——
情蛊的青紫纹路已蔓延至心口,皮下隐约有虫足蠕动。
诸位大人且看。我拔出将军的佩剑,毫不犹豫刺向自己左肩!
噗!
黑血喷溅在经幡上,蛊虫在伤口处扭曲翻滚。
首辅猛地后退半步:情蛊母虫?!
是子虫。我疼得浑身发抖,母虫在九千岁手里……他靠这个,控制我挑拨三位。
将军的剑尖挑起那只垂死的蛊虫:证据。
我取出三封密信,每封都盖着九千岁的私印——
给首辅大人的,说将军要弹劾您徇私。
给将军的,说王爷克扣军饷。
给王爷的……我顿了顿,说首辅与您侧妃有染。
死寂。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王爷突然轻笑出声:有意思。他蹲下来与我平视,那你想要什么?
合作。我直视他的眼睛,九千岁想借我的手让三位自相残杀,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首辅的玉骨折扇唰地展开:说下去。
阁楼木板突然吱呀一响!
我们同时噤声。
脚步声极轻,却逃不过将军的耳朵——有人摸上了三楼。
继续。王爷突然提高音量,首辅大人当真要包庇漕运贪污案?
我立刻会意:证据确凿!将军若不信……
砰!
暗门被踹开的瞬间,将军的剑已抵住我咽喉:贱人!果然在挑拨离间!
月光下,九千岁的心腹太监僵在门口。
首辅怒摔茶盏:滚出去!
太监仓皇退下,我却看见他袖中银光一闪——是传信的响箭。
完了。
王爷突然捏住我后颈,唇几乎贴在我耳畔:现在,证明你的价值。
我盯着窗外升起的红色信号烟,知道九千岁已经起疑。
三日后丑时。我快速划破手指,在经幡上画出九千岁密室的路线,他的命门在这里——
血线蜿蜒成图,最终停在一处暗格。
《山河志》第七卷。我看向首辅,您要找的东西,和我父亲的血书……都在那里。
将军的剑缓缓移开:若敢骗我们……
奴婢愿以命相抵。
【血色突围】
子时三刻,东南角门。
我蘸着胭脂,在妹妹掌心写下这八个字。她腕上的镣铐已经换成我特制的软皮扣——看着像铁,一扯就断。
窗外传来打更声,九千岁亲卫的脚步声在廊下来回巡视。比平日多了一倍。
他起疑了。
教坊司中庭,舞姬们正在排演《霓裳》。
我旋身时裙摆飞扬,金线绣的蝴蝶恰好遮住右手动作——三根银针悄无声息地钉入廊柱。
啊!
领舞突然惨叫倒地,脚踝意外扭伤。
混乱中,我扶起最小的那个乐伎,往她袖中塞了把钥匙:告诉姐妹们,戌时澡堂集合。
她瞳孔骤缩——那是教坊司地牢的钥匙。
戌时的澡堂水雾弥漫。
十二个姑娘假装嬉戏,水声掩盖了开锁的咔嗒响。
地道在第三间净房。我扯开中衣,露出背上用朱砂画的地图,顺着排水渠爬出去,首辅的人在乱葬岗接应。
琵琶女突然抓住我手腕:昭姐姐,你呢?
蒸汽凝在我睫毛上,像泪:我断后。
妹妹的指甲掐进我肉里:不行!
听话。我掰开她手指,塞进半块玉珏,要是卯时我还不到……
窗外突然传来铜锣炸响!
走!
我一把推开妹妹,转身撞开木门。九千岁的黑衣卫正提着灯笼冲进来,刀光映得满室皆白。
大人们这是做什么?我湿发披散,故意让纱衣滑落肩头,姑娘们沐浴也要看?
领头侍卫的刀尖挑开我衣带:搜!一个都不准——
噗嗤!
我的金簪贯穿他咽喉。
热血喷在屏风上时,我已经夺刀劈翻两个侍卫。
跑!
身后传来窸窣水声。姑娘们钻入地道的动静被惨叫掩盖——我故意踢翻烛台,火舌瞬间吞没了纱帐。
东角门的守卫已经倒下三个。
我拖着流血的小腹爬上墙头,却看见妹妹她们被黑衣卫团团围住!
首辅的人呢?!
姐姐——妹妹的尖叫戛然而止,九千岁的蟒纹靴正踩在她背上。
本座教过你。他温柔地摩挲剑柄,不乖的孩子……
寒光闪过!
铛!
一柄陌刀突然横空劈来,九千岁的剑应声而断!
将军的铁骑如黑潮涌来,为首之人马鞍上挂着王爷的蟠龙玉佩。
奉旨查抄教坊司!将军的怒吼震得瓦片簌簌掉落,抗旨者,斩!
九千岁笑了。
他松开妹妹,突然将一枚金印抛给我:沈姑娘,你赢了。
印纽上沾着血——是我父亲案卷上缺失的那方官印。
马蹄声如雷逼近,我却看见暗处之人袖中寒光一闪!
小心!
我扑过去推开妹妹,没有想象中的弩箭穿透肩胛的剧痛。
只听见九千岁最后的话语随风飘散:别忘了……情蛊发作时,该找谁……
【终章·自由之刃】
大人,您要的东西。
我将染血的羊皮卷摊在首辅书案上,边防布阵图的朱砂标记已经干涸发黑,像一道陈年旧伤。
首辅的指尖在黑水河谷四个字上停留,那里有我父亲用血修改的驻军标记——三年前那场全军覆没的战役,本不该发生。
条件。他合上图纸,玉扳指叩出清脆声响。
窗外惊雷滚过,我盯着他案头那封未拆的火漆密信——九千岁的私徽在烛光下泛着诡光。
赦免令。我取出妹妹的奴籍文书,教坊司七十六人,全部除籍。
首辅突然轻笑:凭什么?
刀光一闪!
我割开袖口暗层,十二封密信哗啦啦掉落——全是九千岁与北狄往来的原件,每封都盖着军报加密的狼头戳。
就凭这些足够让陛下诛他九族。我踩住最上面那封染血的信,而大人您……可以亲手呈给御前。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山林小屋的清晨带着露水腥气。
妹妹蹲在溪边浣纱,教坊司的姑娘们正把绣品摊在青石上晾晒。远处官道上尘土飞扬——是首辅派来送赦免令的差役。
姐姐!妹妹举着盖朱印的文书奔来,我们自由了!
我摩挲着文书边缘的压痕,那里有首辅私印的暗纹。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
收拾东西。我突然拽过妹妹,今晚搬去渔村。
琵琶女惊得摔了绷架:为什么?
我盯着林间惊飞的乌鸦——它们飞得太整齐了,像受过训练的传信鸟。
直觉。
渔村夜雨敲打着茅草屋顶。
我数着妹妹平稳的呼吸声,指尖在父亲留下的匕首上反复摩挲。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发现,真正的边防图其实有上下两卷。
柴门突然吱呀轻响。
出来吧。我对着黑暗轻笑,首辅大人派你来的?
阴影里走出个戴斗笠的男子,腰间蟠龙佩在雨夜里泛着幽光。
是王爷。
他甩来一个包袱,里面是七十六份新户籍和路引:往南三百里,有座盐镇。
条件?我握紧匕首。
把下册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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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拍岸声中,我数着盐仓里的第七十六个盐包。
东家!琵琶女举着刚绣好的商旗跑来,您看这个式样行吗?
靛蓝底子上金线绣着不系舟三个字,边角是教坊司姑娘们独创的暗纹——一只断翅重生的蝶。
好看。我接过旗子时,腕上情蛊疤痕被阳光照得发亮。
远处官道尘土又起,这次是运盐的商队。为首骑手的背影,像极了那夜雨中离去的王爷。
阿姐,你看!妹妹指着海天交界处初升的朝阳,像不像教坊司烧那晚的火?
眼泪可以是武器,但握刀的手必须稳。
盐镇的风裹着咸腥气拂过商旗,七十六个姑娘的笑声惊起满滩鸥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