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凤印裂
王爷,你既认定林薇儿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无话可说。
我盯着萧觉,这张曾让我心旌摇曳的脸,此刻只剩一片冰寒。
这天大的‘恩情’,我苏锦绣,受不起!
字字句句,皆是我心头滴落的血。
三年前,雪山断魂崖,我耗尽最后一丝内力,将他从阎王殿前拖回。
他醒来,看到的却是哭倒在他身侧的相府千金林薇儿。
她轻飘飘一句话,便窃走了我的舍命之功。
他视她若珍宝,许她王妃之位。
而我,他明媒正娶的妻,却只换来三年无休止的猜忌与冰冷的对待。
如今,林薇儿怀了他的子嗣,他竟要我让出正妃之位!
我眼中最后一丝温度彻底熄灭。
这三年,是我苏锦绣自作多情。
我伸手,拔下发间凤簪,连同那枚象征身份的凤印,重重掷于冰冷的金殿石板之上!
铿锵!
凤印碎裂,金石之声刺耳,也斩断了我与他之间最后一缕牵绊。
萧觉,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我转身,脊背挺直,一步未停,决然踏出这座囚禁我三年的华美牢笼。
(2)药王谷归途
王府的沉重朱门在我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过往一切。
我深吸一口京城混浊的空气,此刻竟品出一丝久违的自由。
侍女春桃的马车早已在暗巷等候。
小姐!她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哽咽。
我颔首,踏上马车:回药王谷。
车轮碾过青石板,疾驰而去,京城的繁华被远远抛在身后。
过去的苏锦绣,已死在雍王府。
如今,我是药王谷谷主唯一的亲传弟子,苏锦绣。
三年前,为寻九转回魂草救治师父,我才离开药王谷,踏足那片绝险雪山,也因此遇见萧觉,被他错认,被他辜负。
荒废三年医术,今日,我回来了!
七日兼程,马蹄未歇,药王谷熟悉的药香终于萦绕鼻尖。
我叩响谷口迷阵石壁,幽径开启。
小师妹!二师兄陆远身影飞掠而至,面带惊喜,你总算回来了!师父他……
师父如何我心头一紧。
老样子,不过你回来,师父的病定能好转三分!陆远接过我的简单行囊,引我入谷深处。
穿过重重药圃,师父清瘦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正为一农妇诊脉,神情悲悯。
这才是我苏锦绣该走的路。
待农妇离去,师父转向我,目光温和:回来了
我双膝落地,重重叩首:师父,弟子不孝,回来了!
痴儿,回来便好。师父扶起我,京城是非地,早日脱身,是你的造化。
他已知晓一切。
弟子定当重拾医典,弥补荒废的光阴,侍奉师父左右!
好,你的天赋,不该被辜负。即刻起,重研《药王典藏》,不得懈怠!
(3)神医初显
我断绝杂念,将身心全部投入医道。
《药王典藏》的奥秘,随研习日深,愈发令我着迷。
谷中岁月静好,每日侍奉师父,与师兄切磋医理,照看珍稀药草,心无旁骛。
偶有谷外之人历尽艰险求医,多是疑难绝症。
师父年迈,便将他们交予我。
第一个病人,是个腿疾老者,双腿僵直,行走无力。
我诊其为早年寒邪入体,经络淤塞。
以火针祛寒,辅以活血汤剂。
五日后,老者竟能弃杖缓行。
又一富商独子,高热不退,神志不清,众医束手。
我断其为暑湿秽浊蒙蔽清窍。
以特制药露清热,金针开窍。
两日后,孩童热退神清。
富商奉上万金,我分文不取,嘱其换作粮食物资,周济贫民。
锦绣神医之名,不胫而走。
我心如止水,每一次施救,都让我对医道更添敬畏。
一日,大师兄秦风急匆匆而来:小师妹,平南王世子萧景琰在谷外求见,指名要你医治!
平南王,当朝唯一的异姓王,权倾一方。其世子身份何等尊贵。
何病
怪病,浑身红疹,奇痒无比,太医束手。
请。
片刻,一个面容憔悴的锦衣青年被引入药庐,正是萧景琰。
他裸露的皮肤布满红疹,抓痕遍布。
苏神医。他声音沙哑,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我示意他坐下,三指搭脉。
脉象弦数,舌苔黄腻。
世子可是饮食不节,思虑过重
他目露惊异:神医明察!
此非怪病,乃湿热内蕴,肝气郁结。太医误诊为风邪,药不对症,反噬其身。
神医可有解法他眼中光芒重燃。
清热利湿,疏肝解郁,辅以药浴,七日可愈。我开出药方,详述禁忌。
萧景琰郑重接过,郑重道谢。
七日后,他再临药王谷,红疹尽褪,神采奕奕。
苏神医医术通神,仁心济世,萧景琰拜服!他带来厚礼。
我只取几味稀缺药材:举手之劳。世子若无他事……
神医,他忽然开口,你医术冠绝天下,为何屈居山谷若肯入世,封侯拜将,指日可待。
我淡然一笑:山林清净,于我足矣。功名利禄,过眼云烟。
萧景琰深深看我一眼,留下承诺:神医大恩,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所需,平南王府,任凭差遣!
我未曾想,这句承诺,日后竟成我的一大助力。
(4)孽缘再现
半年光阴,弹指即逝。
我的医术愈发精进,在江湖中声名鹊起。
这日,三师兄宋濂面色凝重地进入药庐:小师妹,雍王府来人,说有急症,指名请你出诊。
雍王府!
我持针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何人病重
未说,只言性命垂危,京中太医已无能为力。
京城御医遍地,何须我这山野之人。我语气冰冷。
宋濂叹息:小师妹,我知道你与雍王府的恩怨。但医者父母心……
我沉默。
是,我是药王谷的苏锦绣,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
备马。我起身,目光坚定,我去。
春桃忧心忡忡:小姐,此行凶险……
无妨,如今的苏锦绣,不再任人揉捏。
雍王府的马车,比我离开时乘坐的那辆,更显奢华。
管家李福满脸谄笑,与当初判若两人。
苏神医,您总算肯来了!
我未理会他,径直登车。
马车驶入雍王府。府内下人见我,神色各异,有惊惧,有鄙夷,更有几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我视若无睹。
李福引我至清芷院,林薇儿的居所。
浓重的血腥气与药味混杂,令人作呕。
雍王萧觉在房内焦躁踱步,满面愁容。
见我进来,他猛然抬头,瞳孔剧缩,震惊、不信、狼狈,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是你!他声音嘶哑。
雍王殿下。我屈膝一礼,不带半分情绪,听闻府上有急症,特来出诊。
目光扫向床榻,林薇儿面如金纸,气息奄奄,腹部高隆,裙下已被鲜血染红。
她……难产血崩,太医说……回天乏术!萧觉声音透着绝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求你,苏锦绣,救救薇儿,救救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我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王爷怕是忘了,你我早已恩断义绝。
他曾用这般眼神求我,在雪山之上。
我救了他,他却将恩情错付。
如今,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再次祈求于我。
我走到床边,林薇儿已无往日娇媚,只剩濒死的狼狈。
我伸手搭脉,脉象细弱游移,命悬一线。
如何萧觉急切追问。
我收回手,声音冰冷:失血过多,胎位不正,母子俱危。神仙难救。
萧觉身形剧晃,面色惨白:当真……无药可救
办法,倒有一个。我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但,我为何要救一个处心积虑害我之人
萧觉眼中怒火喷涌:苏锦绣!你敢挟私报复!
王爷此言差矣。我冷笑,三年前,你认定她是你恩人。如今她的生死,与我何干你若动手杀我,她与你孩儿,立刻共赴黄泉!
你!萧觉气得发抖,却无计可施。
他知道,我是他唯一的希望。
你要如何才肯出手他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带着无尽的屈辱。
我要你,我盯着他,字字清晰,跪下,求我!
萧觉脸色瞬间铁青,双拳紧握,骨节发白。
他是九五之尊的王爷,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苏锦绣,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我反唇相讥,比起王爷你昔日的绝情寡义,这点要求,算什么
你明知我为你九死一生,却信她片面之词,视我如敝履!
你明知我为你付出所有,却对我百般折辱,废我妃位,逐我出府!
萧觉,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欺人太甚!
句句诛心,萧觉脸色由青转白,眼中痛苦翻腾。
但他依旧挺立,皇室的骄傲不容他低头。
好,王爷骨头硬。我点点头,春桃,我们走。这浑水,我们不蹚。
等等!萧觉嘶吼出声。
他看着床上气息渐弱的林薇儿,眼中血丝迸现。
最终,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直挺挺跪在我面前!
求你……救她……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和泪。
我俯视着他,这个曾让我仰望的男人,此刻卑微如尘。
心中却无半分波澜。
记住你今日之言。我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她若活,你我恩怨两清。她若死,或者你日后再敢纠缠,我苏锦绣必让你雍王府,鸡犬不宁!
萧觉浑身一颤,垂首:本王……明白。
取我药箱金针。我转向春桃。
救人,了却这段孽缘。
(5)逆天改命
药箱打开,一排银针闪烁着幽冷寒光。
春桃,烈酒,艾绒,布巾!我语速极快。
护心丹先行吊命,随即回阳九针尽出,手法快如闪电,稳住林薇儿将散的生机。
萧觉在旁看得心胆俱裂,却不敢发一言。
九针落下,林薇儿微弱的呼吸略显平稳。
我额角汗珠滚落。此针法极耗心神。
王爷回避!我厉声道。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生死考验。
房门关闭,我探查胎位,比预想更糟,胎儿脐带绕颈,产妇气血衰败,无法顺产。
小姐春桃声音发紧。
剖腹!我斩钉截铁。
春桃倒吸一口凉气:小姐,这……九死一生啊!
不剖,十死无生!备柳叶刀,止血散,烈性参汤!
再度施针,麻痹痛感,稳固气血。
柳叶刀在烛火下泛着寒芒。
我心神合一,刀锋精准划过,鲜血瞬间涌出。
春桃在一旁协助,擦拭,递物,有条不紊。
时间凝滞。
汗水浸透我的衣衫。
终于,胎儿被小心翼翼取出。
是个男婴,却全身青紫,毫无声息。
小姐,孩子……春桃带着哭腔。
冷热双盆备好!我将婴儿倒提,运劲拍打其足底。
啪!啪!啪!
数下之后,哇——的一声,婴儿啼哭骤然响起,虽微弱,却充满了生命力。
春桃喜极而泣,接过孩子清理。
我不敢松懈,立刻开始缝合林薇儿的伤口。
特制羊肠线穿梭,每一针都关乎生死。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针落下。
我眼前一黑,险些栽倒,春桃及时扶住。
小姐!
无碍……看顾孩子,喂参汤。
我为林薇儿再诊脉,脉象虽弱,却已平稳,血已止住。
命,保住了。
打开房门,萧觉疯一般冲入。
薇儿!他扑至床前,见林薇儿呼吸尚存,激动得浑身颤抖。
婴儿的哭声让他猛然惊醒。
春桃抱过婴孩:恭喜王爷,小世子平安。
萧觉颤抖着接过,老泪纵横。
谢谢……苏锦绣……谢谢你……他转向我,声音哽咽。
我神色淡漠:不必。救她,只为恩怨两清。从此,萧觉,你我形同陌路。
言罢,我转身即走。
锦绣!萧觉叫住我,眼神无比复杂,当年……是我错了……我会补偿你……
补偿我嗤笑,王爷是想再赐我一个侧妃之位,还是黄金万两我苏锦绣,不稀罕!
我想要的,你,给不起!
萧觉面如死灰,哑口无言。
好自为之。
我头也不回,踏出清芷院,踏出雍王府。
这一次,再无留恋。
(6)玉佩真相
深夜返回药王谷,师父与师兄们仍在等候。
母子平安。我简短告知。
师父颔首,未再多言。
沐浴之后,躺在榻上,萧觉下跪的画面与那句迟来的对不起在脑中挥之不去。
可笑,太可笑了。
伤害已铸,岂是三言两语可以弥补
我苏锦绣的心,早已在烈火中淬炼成钢。
翌日,我如常研习医书,照料药草,雍王府的一切,皆如过眼云烟。
然,数日后,雍王府竟派李福送来十几车厚礼。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名贵药材,晃得人眼花。
苏神医,王爷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王爷说,谢您不计前嫌,救了侧妃娘娘和小世子。李福如今在我面前,卑微得快要趴在地上。
拿回去。我声音不带一丝波澜,我救人,不为这些阿堵物。
李福面露难色:神医,这……王爷吩咐,您若不收,奴才……
data-fanqie-type=pay_tag>
那是你的事。我转身欲回药庐。
神医留步!李福从怀中取出一只紫檀木盒,双手奉上,王爷说,这些您可以不收,此物,请您务必一观。
我接过,打开。
盒中静卧一枚和田暖玉佩,质地温润,雕琢着繁复的云纹。
这玉佩……我瞳孔微缩。
是它!当年雪山之上,我从萧觉身上取下的那枚!
他当时重伤昏迷,此玉佩是他身上唯一能证明身份之物。我原想凭此寻他家人,后因林薇儿之事,竟将它遗忘在贴身衣物的夹层。
他如今送来,是何意
王爷说,此玉乃其母后遗物,珍贵无比。李福小心道,当年雪山,他承蒙姑娘相救,醒后玉佩不翼而飞。他一直以为,是救命恩人取走作为信物。故而,林小姐拿出另一块相似玉佩时,他才会……
我心中一凛。
林薇儿也有一块相似玉佩是巧合,还是……
王爷说,他后来查知,林小姐那块,是仿造的。李福声音更低,而真正的玉佩,一直下落不明。直到那日,您为侧妃娘娘施救,王爷在您换下的衣物中,发现了这枚玉佩的丝绦……
原来如此。
所以,他现在知道,当年救他的人,是我苏锦绣我看着李福,声音平静得可怕。
李福头垂得更低:是……王爷已知晓。他……追悔莫及,只想弥补万一。
弥补我几乎要笑出声,一枚玉佩,几句悔过,便想抵消我三年的屈辱与心死
李管家,回去告诉你的主子。
玉佩,我收下了。当年因果,今日了结。
其余的,不必再费心。药王谷,不欢迎雍王府的任何人!
我合上木盒,再不看他一眼。
李福最终只能带着满车礼物,狼狈而回。
我抚摸着玉佩,触手冰凉。
林薇儿,好一个林薇儿!好深沉的心机!
而萧觉,更是愚不可及!
但,这一切,都结束了。
真相如何,于我已无意义。
我苏锦绣,此生只愿与药香为伴,济世救人,再不问红尘情爱。
(7)声名远播
雍王府的风波,很快被我抛诸脑后。
我以锦绣神医之名行于世,救治无数奇难杂症。
平南王世子萧景琰、雍王侧妃林薇儿的成功救治,更令我声名大噪。
药王谷门庭若市,求医者络繹不絕。
师父欣慰之余,亦有隐忧:锦绣,盛名之下,暗流汹涌。你需处处小心。
我明白师父的担忧,医术能救人,亦能招祸。
弟子明白。我会谨言慎行,不堕药王谷威名。
我立下规矩:每日只诊十人,重症优先,无论贵贱,皆需按序等候。恃强凌弱者,概不接待。
此举引来非议,有权贵子弟叫嚣要踏平药王谷。
我嗤之以鼻。药王谷屹立数百年,岂是跳梁小丑可以撼动
果然,数日后,一队官兵便气势汹汹而来,为首校尉态度蛮横:苏神医,兵部周侍郎家老夫人有请,速速启程,不得延误!
我端坐药庐,只让二师兄陆远传话:求医,便守规矩。不愿,另请高明。
校尉大怒:大胆!来人,给我搜!绑也要把她绑去!
官兵欲闯谷,陆远冷哼一声,与数位师兄挡在谷口,迷阵悄然启动,雾锁山门。
尔等想造反不成!校尉色厉内荏。
守护家园,职责所在。阁下若硬闯,休怪我等无情!陆远寸步不让。
剑拔弩张之际,马蹄声急。
住手!
平南王世子萧景琰一身戎装,率亲兵而至。
谁给你的狗胆,敢在药王谷放肆!他厉声喝问那校尉。
校尉魂飞魄散,跪地求饶:世子殿下息怒!末将奉周侍郎之命……
周侍郎好大的官威!萧景琰冷笑,本世子求医尚需依礼,他算什么东西!
冲撞神医,扰我清修,掌嘴二十,滚回去告诉周侍郎,想求医,让他亲自带足诚意,按规矩来!
校尉被亲兵拖下,惨叫声中,一场闹剧收场。
萧景琰翻身下马,对陆远拱手:陆兄,管教不严,惊扰贵谷,万望海涵。
又转向入内相迎的我:苏神医,景琰来迟,让你受惊了。
世子言重,多谢解围。我微微颔首。
我亦是为府中老家将求医而来。
我为老者诊治施针后,萧景琰忽然道:神医,京中近日流言四起,皆对你不利。

说你是雍王弃妃,因妒生恨,挟私报复……他观察我的神色。
我淡然处之:清者自清。世子以为呢
萧景琰朗声一笑:我只信我亲眼所见,苏神医医者仁心。那些腌臢之言,不听也罢。
他随即又劝:神医一身绝技,何不入世,为国效力,造福万民
天下之大,道各有殊。我苏锦绣,唯愿守此山谷,救一方苦厄,足矣。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惋惜,随即化为敬佩:人各有志,景琰不敢强求。只望神医谨记,平南王府,永远是你的朋友。
多谢世子。
送走萧景琰,我陷入沉思。
雍王府散播的流言,不过是想为萧觉挽回些颜面,将他的不堪,粉饰成我的不堪。
可笑至极。
我苏锦绣行事,何须他人置喙
只是萧景琰……平南王府这份善意,或许,将来会是我在这乱世中的一处凭依。
(8)南霖疫起
药王谷的规矩,挡住了无谓纷扰,却挡不住天下汹汹之势。
师父的身体日渐康复,我亦潜心医道,炼制新药。
这日,春桃神色慌张地闯入药庐:小姐!谷外……谷外皇榜!南霖州大疫!
我心中一沉。南霖湿热,素多瘴疠,大疫非同小可。
速去!
谷口石壁,明黄皇榜触目惊心。禁军校尉面色肃杀。
榜文所述,南霖疫情惨烈,染者高热紫斑,数日即亡。太医束手,殉职者众。圣上震怒忧心,诏令天下名医,能平疫者,不吝封侯之赏!
小师妹!大师兄秦风声音发紧,此疫,怕是百年未遇之凶!
药王谷,不能袖手。我字字清晰。
师妹三思!二师兄陆远急道,疫区九死一生!你如今……
我辈医者,生死何惧见死不救,愧对师门,枉称‘神医’二字!我声若金石,目光扫过众师弟激动的脸庞,师父教诲,‘医者仁心,以济苍生为己任’,诸位师兄,锦绣不敢或忘!
锦绣愿往!
我等愿随师妹共赴国难!年轻弟子们群情激昂。
我摇头:疫区凶险,非人多能胜。谷中不可无主,师父需人侍奉。锦绣一人,足矣!
我转向禁军校尉:皇榜所言,可有虚妄
校尉见我一介女子,却有如此气魄,不敢怠慢:神医明鉴,南霖危在旦夕,京中已是人心惶惶!
好!我朗声道,三日之后,苏锦绣启程南霖!若疫情不平,我苏锦绣,提头来见!
神医大义!校尉动容。
师父将我唤至内室,沉默良久,递过一锦盒:三枚‘百毒解厄丹’,药王谷至宝,可解百毒,固本培元。此行凶险,万望珍重。
他眼中有泪光闪动:尽力而为,不可强求。药王谷,永远是你的退路。
弟子,谨遵师命!我重重叩首。
三日后,晨曦微露,我一袭素衣,药箱在背,春桃紧随其后。
马蹄踏破山谷的宁静,身后是师父与师兄们担忧的目光。
南霖,纵是龙潭虎穴,我苏锦绣,闯定了!
(9)死境求生
南霖之路,尸骸遍野,十室九空。
空气中腐臭弥漫,触目所及,皆是绝望。春桃小脸煞白,死死攥着我的衣角。
我心如磐石,目光锐利,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行至沧州边界,夜宿孤店。店家老泪纵横,劝我止步:姑娘,南霖是活地狱啊!皇榜是催命符!
老丈放心,我自有计较。
话音未落,店外马蹄声骤响,烟尘滚滚。
数骑玄甲卫士簇拥一人冲至店前,为首者身形魁梧,眉目刚毅,竟是平南王世子萧景琰!
他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焦灼与杀伐之气。
苏神医!他见到我,眼中先是错愕,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与一丝……后怕
世子殿下我亦是讶然,何故如此行色匆匆
父王令我押运粮草药材急援南霖,兼程赶路,唯恐不及。萧景琰翻身下马,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神医……你果然还是来了。
他目光扫过我简单的行囊,语气复杂:我早该料到,皇榜一出,你定会不顾一切。
职责所在,不敢推辞。
好一个职责所在!萧景琰眼中精光一闪,南霖疫区,危机远超想象,守军已溃,流民四散,更有乱兵趁火打劫!神医独行太过凶险,若不嫌弃,与我军同行,也好护你周全!
他语气不容置喙,带着一丝强硬。
我略一沉吟,颔首:如此,多谢世子。
有他相助,确能省却诸多麻烦。
翌日,我与萧景琰大军会合。他治军严明,队伍虽庞大,却井然有序。
他对我照顾有加,却非男女私情,更像沙场同袍间的敬重与守护。
春桃几次想说什么,都被我眼神制止。此刻,非谈风月之时。
越近南霖府城锦官城,景象越是地狱。
倒毙的尸身堆积如山,乌鸦盘旋,野狗争食。
锦官城门紧闭,城头守兵寥寥,面无人色。
城外流民营地,哀嚎震天。
开城!萧景琰声如洪钟,亲兵上前交涉。
城门缓缓开启一条缝隙,一股浓烈到极致的腐臭与药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苏神医,萧景琰面色凝重如铁,锦官城已成死城。城中主事者,兵部侍郎柳乘风,此人……愚蠢且刚愎。
他将城中未染疫者与病患混杂一处,名为隔离,实为等死。城中秩序早已崩溃。
我心中怒火升腾:柳乘风何在
府衙。
带我去!我声音冰冷,不容置疑。
萧景琰深深看我一眼,没有多问:好!我为你开路!
锦官城,我苏锦绣来了!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将这人间炼狱,扳回正轨!
(10)雷霆手段
锦官城府衙,阴森压抑。
兵部侍郎柳乘风,肥头大耳,满面油光,见我与萧景琰闯入,先是一愣,随即拍案而起,色厉内荏:平南王世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本官府衙!还有你这女子,是何人
柳大人,我直视他浑浊的双眼,声音清冽,我乃奉皇榜前来救治南霖瘟疫的苏锦绣。闻听大人‘高见’,特来领教。
苏锦绣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妄谈救治柳乘风眼中闪过轻蔑与贪婪,皇榜不过是安抚刁民的幌子!这瘟疫乃天谴,岂是尔等凡人能解本官已上奏,请求朝廷彻底封锁南霖,一把火烧尽,方能永绝后患!
混账!我怒斥,视万千生灵为草芥,你这狗官,也配谈天谴我看你才是南霖最大的瘟疫!
你……你敢骂本官!柳乘风气得浑身肥肉乱颤,来人!给本官将这口出狂言的妖女拿下!平南王世子若敢阻拦,一并论处!
数名如狼似虎的亲兵涌上。
我看谁敢!萧景琰踏前一步,腰间佩剑铿然出鞘半寸,凛冽杀气瞬间充斥整个府衙。
柳乘风,苏神医乃本世子亲自护送,身系天下苍生。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本世子今日便让你血溅当场!
柳乘风被萧景琰的气势所慑,又见他身后亲兵个个目露凶光,不由得后退半步,气焰顿消。
世子……世子息怒……本官……本官也是为朝廷分忧……
为朝廷分忧,便是草菅人命我冷笑上前,柳大人,从此刻起,锦官城防疫事宜,由我苏锦绣全权接管!你若配合,尚可保你项上人头。若敢掣肘,莫怪我剑不利!
我从药箱中取出一排银针,指尖轻弹,数枚银针悄无声息地钉入柳乘风面前的木案,入木三分!
柳乘风骇然失色,双腿发软,险些瘫倒。
你……你这是要造反……
我只救人,不造反。我收回银针,但谁若拦我救人,便是与我苏锦绣为敌,与天下万民为敌!
世子殿下,我转向萧景琰,烦请派人封锁府衙,柳大人‘操劳国事’,不宜外出。城中所有兵士、可用人手,皆由我调配。
萧景琰眼中闪过激赏:神医放心,一切有我!
他一声令下,平南王府亲兵迅速控制府衙内外。
柳乘风面如死灰,瘫坐在椅上,再不敢多言半句。
我当即下令,将城中所有尸体集中火化,深坑掩埋,遍撒石灰。
征用所有可用房屋,设立隔离病区、轻症区、重症区、疑似区,严格划分,避免交叉感染。
招募城中尚有余力的青壮,分发食物药物,组织他们参与防疫。
萧景琰的粮草物资,解了燃眉之急。
我戴上特制的多层口罩,亲自进入最危险的重症隔离区。
春桃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却仍强撑着为我准备应用之物。
小姐,您千万小心!
放心。
营地内,尸体与活人交错,呻吟与恶臭交织。
我强忍不适,仔细观察病患的紫斑形态、舌苔、呼吸,为数十人诊脉。
脉象弦数滑实,湿热疫毒深重。
与我预判一致,此疫确由特殊疫虫引起,通过污染水源传播。
疫虫……我走出营地,眼中已有定计,萧景琰,我需要大量石灰、艾草、雄黄、烈酒,越多越好!另外,立刻派人绘制全城水源分布图,特别是井水、河渠!
明白!萧景琰毫不犹豫,立刻传令。
雷厉风行的手段,迅速稳定了锦官城濒临崩溃的局面。
那些原本绝望的百姓,眼中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希望之火。
他们看着我这个年轻女子,指挥若定,调度有方,仿佛看到了救星降临。
而我深知,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疫源未明,汤药未成,每一刻,都有生命在流逝。
(11)以身饲虫
寻找疫源,刻不容缓。
根据水源分布图,我将重点锁定在城南一处废弃的古井群。
此处地势低洼,常年积水,正是疫虫滋生的温床。
萧景琰亲自带兵护卫,我与春桃,以及几名胆大的军士,前往查探。
井口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
我命人取水样,又用特制药粉投入井中。
片刻,水面翻涌,竟有无数细小血红的虫子浮上水面,蠕动挣扎,令人头皮发麻!
果然是它!我心中大定。
便是此虫,祸乱南霖!
封锁所有疫源水井!所有饮用水,必须取自城外活水,煮沸百遍方可饮用!我当即下令。
同时,我将带来的药王谷秘药投入井中,杀灭残余疫虫。
源头既控,接下来便是研制克制此虫的汤药。
萧景琰搜集来的药材堆满了临时药房。
我闭门三日,不眠不休,翻阅古籍,结合疫虫特性,反复调配。
春桃熬红了双眼,为我研墨添香。
小姐,您歇歇吧,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无妨,方子将成。
第四日,一剂全新的汤药终于在我手中成型。
药液漆黑如墨,散发着奇异的草木与矿石混合的气息。
小姐,这……春桃看着药碗,面露忧色。
此药药性猛烈,须以活人试药,方知深浅。我端起药碗。
不可!春桃与恰巧进门的萧景琰同时惊呼。
小姐!万万不可!您若有失,这满城百姓……春桃泪如雨下。
萧景琰一把按住我的手,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苏神医!万万不可行此险招!若需试药,景琰愿代劳!
我甩开他的手,目光决绝:世子千金之躯,岂能轻试虎狼之药我是医者,这是我的责任!况且,此药若成,我便是第一个受益者,能更快掌握其药性,救治更多人!
若我苏锦绣连这点风险都不敢担,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称‘神医’二字!
言罢,我不再犹豫,仰头将那碗浓黑的汤药一饮而尽!
苦涩、辛辣、腥膻,种种滋味在口中炸开,直冲天灵。
一股灼热的气流自我丹田升起,迅速游走于四肢百骸。
我感到五脏六腑都如同被烈火炙烤,剧痛难当,眼前阵阵发黑。
小姐!春桃发出凄厉的尖叫。
萧景琰目眦欲裂,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强忍剧痛,盘膝坐下,运转内力,引导药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萧景琰与春桃守在我身旁,心急如焚,却不敢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焚心蚀骨的剧痛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酥麻与暖意。
我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带着腥气的浊气。
成了……我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欣慰。
小姐!您感觉如何春桃喜极而泣。
药力已控,剂量尚可再调精纯一二。我看向萧景琰,对他虚弱一笑,多谢世子护法。
萧景琰怔怔地看着我,眼中情绪翻涌,有敬佩,有心疼,更有一些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神医……大义。他声音沙哑。
我随即根据亲身体验,再次改良药方,终得克疫净源汤。
当第一批汤药送入隔离营地,喂给垂危的病患。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柳乘风躲在远处,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等着看我的笑话。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终于,一个原本高热不退、满身紫斑的老者,身上的紫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淡!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紧闭的双眼也缓缓睁开。
水……水……他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有效!真的有效!负责照料的军士惊喜大叫。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病人出现好转迹象!
高热退去,紫斑消散,神志恢复!
绝望的隔离营地,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神医!活菩萨啊!
苍天有眼!我们有救了!
无数人跪倒在地,向我叩拜,泪流满面。
萧景琰站在我身旁,看着这劫后余生的景象,虎目含泪,对我深深一揖:苏神医,此等再生之恩,锦官城数十万军民,永世不忘!
柳乘风早已面如土色,悄悄溜走。
克疫净源汤成功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南霖,传遍天下。
巾帼医仙苏锦绣,以身试药救苍生的赞誉,不绝于耳。
京城,雍王府。
萧觉听闻南霖捷报,得知我以身试药的凶险,以及最终力挽狂澜的壮举,手中的玉佩应声而碎。
他心口剧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锦绣……我的锦绣……
他眼中血泪交织,悔恨与绝望几乎将他吞噬。
他知道,他与我之间,那道裂痕,已深可见骨,再无弥合的可能。
他曾以为可以补偿,可以挽回。
如今方知,有些错,一旦铸成,便是永生永世的遗憾。
他疯了一般冲出书房,不顾下人阻拦,嘶吼着备马。
本王要去南霖!本王要去找她!立刻!马上!
他要亲眼看看她,哪怕只是远远一眼。
他要告诉她,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然而,一道圣旨,如同一盆冰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雍王萧觉,德行有亏,治家不严,致使王妃蒙冤,即日起,禁足王府,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是父皇的旨意。
显然,我与雍王府的恩怨,以及玉佩的真相,早已传至天听。
萧觉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天意弄人,报应不爽。
他失去了她,也失去了自由。
而此刻的我,在南霖的阳光下,看着一个个生命从死神手中被夺回,心中只有医者的平静与满足。
萧觉是谁
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早已模糊的故人罢了。
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是万千苍生。
(12)瘟疫平息
南霖瘟疫,在我雷霆手段与克疫净源汤的威力下,一月之内,便被彻底压制。
锦官城重现天日,从死寂绝望之地,奇迹般恢复了生机。
城中百姓对我感恩戴德,自发为我修建生祠,日夜香火供奉,称我为在世医仙。
圣旨第三次降临南霖,这一次,不再是催促,而是铺天盖地的封赏。
苏神医苏锦绣,以女子之身,行雷霆之事,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于南霖瘟疫之中,不畏生死,献策献药,救万民于倒悬。此等功绩,彪炳史册!特晋封为‘一品护国医侯’,赐紫金鱼袋,享亲王仪仗,食邑万户,黄金万两,御赐‘济世活人’金匾悬于‘济世医馆’!钦此!
一品护国医侯!
女子封侯,大周开国以来,闻所未闻!
我平静接旨,心中唯有对师父教诲的告慰,以及对医道初心的坚守。
柳乘风被削官夺爵,押解回京,其罪行罄竹难书,等待他的,是律法的严裁。
南霖事毕,我并未急于返京。
世子殿下,我对前来送行的萧景琰道,锦绣需在南霖再盘桓一二,确保疫情断根,并为当地留下防疫传承,方能无憾。
萧景琰目光灼热,凝视我良久,那份深情几乎要满溢出来。
神医高义,景琰望尘莫及。他声音低沉而坚定,锦绣,无论你做出何等抉择,平南王府,永远是你最坚不可摧的盾牌。京城,我等你。
多谢世子厚爱。我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萧景琰率部返京,我则在南霖建立了第一座由朝廷资助的防疫学堂,亲自编撰教材,挑选聪慧坚韧的男女青年,倾囊相授。
我要让这片土地,再不受疫病肆虐之苦。
春桃看着我每日为民诊病,为学子授课,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小姐,您现在,是天下所有女子的骄傲!
我淡然一笑:我只是一名医者。
两月后,南霖防疫体系初成,本地医者已能独当一面。
我踏上归途。
锦官城百姓自发夹道相送,绵延十里,呼声震天。
恭送医侯!
医侯万安!
无数鲜花、果品、亲手缝制的香囊抛向我的马车。
我立于车辕,对万民深深一揖。
民心如水,我苏锦绣,何其有幸。
(13)故人如梦
返回京城,已是深秋。
我未入侯府,先至济世医馆。
医馆已初具规模,由大师兄秦风暂时打理,井井有条。
圣上闻我归来,即刻召我入宫。
御书房内,天子含笑:苏爱卿,你此番功盖日月,朕心甚慰!‘济世医馆’日后便全权托付于你,所需一切,国库尽出。朕只望,大周再无疫疠之忧!
臣,苏锦绣,领旨谢恩!定不负陛下所托,不负万民所望!
出宫门,天色已晚。
我让春桃先行回别院,独自一人,信步而行。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雍王府那条熟悉的街巷。
高墙依旧,朱门紧闭。
只是门前的石狮,似乎也染上了几分落寞。
我驻足片刻,心中一片空明,过往种种,已如云烟。
正欲离去,一个踉跄的身影从王府侧门跌跌撞撞奔出,直直向我扑来。
锦绣!锦绣!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
是萧觉!
他形容枯槁,衣衫不整,眼中布满血丝,浑身酒气,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雍王的威仪。
他死死抓住我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捏碎。
锦绣!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求你原谅我!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林薇儿疯了!那个孽种也快死了!都是报应!是我的报应!
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不要!王位,富贵,我都可以舍弃!我只要你!
春桃不知何时赶来,见状大惊,欲上前拉开他。
我抬手制止。
我平静地看着萧觉,这个曾让我爱过、恨过、最终彻底失望的男人。
王爷,我声音不起波澜,放手吧。
不!我不放!锦绣,我不能没有你!他嘶吼着,神情癫狂。
萧觉,我直呼其名,声音冷冽,你错认救命恩人,害我三年屈辱,我认了,那是我遇人不淑,有眼无珠。
你为林薇儿废我妃位,逐我出府,我也认了,那是我痴心错付,咎由自取。
但今日,你这般疯癫纠缠,又是为何
你以为,一句‘知错了’,就能抹去所有伤害你以为,没有了林薇儿,我苏锦绣就会回到你身边
萧觉,你太高看你自己,也太小看我苏锦绣了!
我的心,早在你让我为林薇儿让位的那一刻,就已碎成了齑粉,被你亲手碾入尘埃!
凤印已裂,情义已绝。你我之间,除了‘陌路’二字,再无其他!
你所谓的悔恨,不过是你失去一切后的不甘。你所谓的深情,不过是你众叛亲离后的可怜!
这样的你,让我觉得……恶心!
最后两个字,我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萧觉如遭雷击,浑身剧震,抓住我的手猛然松开。
他踉跄后退,眼中最后一丝希冀彻底破灭,化为死灰。
恶心……你说我……恶心……他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王爷,我整理了一下被他抓皱的衣袖,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你我缘分已尽,各自安好吧。
林薇儿与那孩子的结局,是你种下的因,亦是你该承受的果。与我无关,我亦不想再听。
从此山高水远,不必再见。
我转身,步履坚定,再未回头。
身后,传来萧觉撕心裂肺的哭嚎,以及器物碎裂的声响。
那一切,都与我苏锦绣,再无任何干系。
回到别院,萧景琰已在等候。
他见我神色平静,只默默为我递上一杯暖茶。
都过去了。他声音温和。
我接过茶,点了点头:嗯,都过去了。
深夜,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没有萧觉,没有王府,只有药王谷的青山绿水,和师父温暖的笑容。
(14)医道传承
济世医馆正式开馆之日,轰动京城。
我一袭医侯朝服,亲手揭下覆盖在济世活人金匾上的红绸。
鞭炮齐鸣,万民欢呼。
我站在医馆门前,宣布医馆将面向天下,不分男女贵贱,招收弟子,传授医术。
更立下规矩,凡医馆弟子,学成之后,必须在民间行医至少五年,方可自行开业或入朝为官。
此举,旨在将真正的医术,播撒至大周的每一个角落。
圣上对此大加赞赏,亲临医馆,勉励众弟子。
药王谷的师兄们,成为了医馆的中流砥柱。
师父虽未亲至,却也送来了药王谷历代积累的无数珍贵医典与药方,充实医馆的底蕴。
我每日除了处理医馆事务,便是亲自坐诊,为疑难杂症患者解除病痛,同时手把手教导弟子。
我的生活,忙碌而充实,心中再无半分阴霾。
苏锦绣之名,已不再仅仅是神医,更是大周医道革新与传承的象征。
萧景琰依旧时常来看我。
他从不干涉我的工作,只是在我疲惫时,送上一碗清粥小菜;在我遇到难题时,默默查阅资料,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带来的,永远是温暖与支持,而非压力与索求。
春桃看着我们之间的相处,时常感叹:小姐,世子殿下待您,真是没话说。奴婢瞧着,比那劳什子雍王,强了千倍万倍!
我闻言,只是浅浅一笑。
情爱之事,我已不敢奢求。
但若有一人,能懂我、敬我、惜我,能与我并肩立于阳光之下,共同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宁与百姓的康健,那或许,也是一种别样的圆满。
一年后,南霖彻底摆脱瘟疫阴影,恢复繁荣。我培养的第一批防疫学堂的学子,也开始在各地崭露头角。
又过两年,济世医馆桃李芬芳,一批批优秀的医者从这里走出,奔赴大周各地。
大周的医疗水平,因我的努力,得到了显著提升。
这一日,是济世医馆开馆三周年的庆典。
宫中设宴,百官同贺。
宴席之上,圣上再次对我嘉奖,并笑问:苏爱卿如今功成名就,可曾考虑过个人之事朕愿为爱卿主婚。
我起身谢恩,婉言道: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然臣毕生所愿,皆在医道传承与万民康健。至于儿女私情,早已看淡。
圣上闻言,微微颔首,不再多劝,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许。
宴后,萧景琰送我回府。
月色溶溶,夜风微拂。
锦绣,他忽然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温润的麒麟玉佩,递到我面前,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平南王府世代相传的信物。
我知你志在天下,不愿为情所困。他目光清澈而坚定,没有半分强迫,我萧景琰,今日不求你许我一生一世,只愿将此玉佩赠予你。
愿它能代我,护你平安顺遂,佑你心想事成。
无论你将来走向何方,无论你身边是否有我,我萧景琰,以及整个平南王府,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最忠诚的守护者。
若有一日,你愿回首,我便在这里,等你。
我看着他手中的麒麟玉佩,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麒麟,乃仁兽,主太平、长寿。
他懂我。
他给我的,不是束缚,而是守护与尊重。
我心中那片沉寂已久的湖面,泛起了层层涟漪。
过往的伤痛,似乎在这一刻,被这温柔的月色与真挚的情意,悄然抚平。
我伸出手,接过了那枚玉佩。
触手温热,暖意直抵心底。
景琰,我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眼眸,唇边绽开一抹许久未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这世间最好的情意,或许并非朝朝暮暮的痴缠,而是并肩前行的理解与扶持。
未来的路,还很长。
你,可愿与我一同,看这大周河山,日新月异,国泰民安
萧景琰眼中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他用力点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我愿意!锦绣,我愿意!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海誓山盟,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两只手,紧紧相握。
掌心的温度,传递着无言的承诺与期许。
我苏锦绣的人生,早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过往的萧觉,不过是生命中的一段插曲,让我看清了人心的凉薄,也让我更加珍惜眼前的温暖。
未来的我,将继续在医道上求索,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而我的身边,或许会有一个身影,与我一同,看遍这世间繁华,守护这人间太平。
这就够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