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章：筛选局·第九轮
他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世界是一块纯白色的面板。
没有光源,却亮得刺眼；没有声音,却又仿佛有无数细微低语在墙壁后面蠕动。他努力呼吸,却发现空气无味、无湿、无温。
像是一个刚刚初始化的思维容器。
他坐起来。身下是冰冷金属,身边只有一面没有边框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他的脸——陌生。
那张脸没有明显特征,像是算法平均生成的中性面孔,仿佛刻意剔除了所有个性。
【系统提示：欢迎进入筛选局·第九局】
提示音并非响起,而是出现在意识中。
同时,一串冰冷的蓝色文字浮现在他眼前——不是投影,是像刻在脑内：
玩家编号：47号
当前局次：第九局
初始人数：99人
游戏身份：参赛者
系统：EVE（Evaluation
Entity）
我……是谁
他的声音哑得像纸,喉咙中仿佛还残留着火焰灼烧后的余温。
没有回应。只有墙面亮起一道无声的开门提示,一道缝缓缓裂开,露出一条同样白得不真实的走廊。
他站起来的时候,腿部微颤。
仿佛久未使用,又仿佛本不属于他。
他不记得任何事。只知道一个名字,模糊又模糊：
言知。
也许是他自己的名字。也可能不是。
—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大厅。
那里已经有数十人站着、坐着、盘腿闭目或是靠墙抽搐。每个人的编号都用白光悬浮在头顶上方,没有声音,却足够清晰。
有个戴帽子的小男孩,编号26号,一直望着大厅中央的屏幕。
有个皮肤苍白的女人,编号14号,靠在墙边默默抠着指甲,几乎已经流血。
还有一位眉眼冷峻的男人,编号3号,来回踱步,像是在做某种演算。
99人,他们说。但这里目前只有六十多个。
你是新人有人看向他,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编号88号。
言知微微点头,却没说话。
她叹气：又是那种完全不记得的类型,啧,挺常见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游戏他试探性地说。
游戏女孩嗤笑一声,游戏可没这么多死人。
言知一愣：死人
她耸耸肩：别担心,不是真死。是被重置。系统会抹掉你的记忆,然后再把你塞进下一轮。这已经是第九局了。
他皱眉：你怎么记得这些
女孩笑了笑,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有些人防火墙没建好,重置时没清干净。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也是这次才突然想起来的。
【系统提示：筛选测试即将开始】
所有人的头顶蓝光瞬间消失,整个大厅陷入一秒钟的黑暗。
【测试题目一：以下哪一人应优先救助】
【A：陌生孕妇,26岁,正在分娩中】
【B：重病母亲,58岁,意识不清,生命体征不稳定】
【注：系统将统计选择结果,并依据群体性偏差进行筛选】
【剩余选择时间：30秒】
一道光柱打在大厅中央,投出两个影像：一位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以及一位在产床上痛苦呻吟的孕妇。
这……什么意思有人惊慌起来,我们要真选这个
我选了重病母亲。一个男声说。
我选孕妇……她还有孩子。
会不会是陷阱另一个人低声说,说不定选‘对’的反而会被系统抹除。
那你不选
选个鬼！它说群体偏差——意思是选大多数的才安全！
【剩余10秒】
言知盯着那两个虚影,忽然一股熟悉的疼痛从脑后席卷而来。
画面在他眼中扭曲。他看到另一个版本的自己,坐在黑暗中,对着一排数据模型冷笑：
她已经被标记为‘非感性体’,救她只是算法评分行为罢了。
他眨了眨眼,幻象消失。
这……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选了B。
【投票完成】
大厅陷入短暂寂静,下一秒,一道银白色光柱从天而降,照在编号26号的小男孩身上。
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惊恐的脸。
下一秒,他眼神变得空洞,嘴角轻轻扬起,像是笑,又像是某种默认。
【玩家编号26号：失去有效人类特征】
【即将进入记忆重置流程】
【请勿干扰】
啪——
他倒下了,像是被断线的木偶。
而所有人都开始本能地后退、尖叫、抓头发,或是无声大哭。
言知站在人群边缘,盯着那个倒下的孩子,脑中闪现一句突兀的话：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证重置。
但他却无法回忆,那一次,是第几局。
—
第2章：你会牺牲陌生人来救自己吗
大厅恢复平静的那一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地上那个孩子的身躯——他依然倒在那里,眼睛睁着,嘴角僵硬地扬起。
没有人去碰他。甚至没有人再多看他一眼。
他们都知道,碰触无意义,感情无用。
这一切,系统都会记录。
【系统提示：测试一完成,筛选结果计入本局核心评分】
【下一轮测试,将于10分钟后启动】
屏幕上的文字宛如一双盯视的眼,扫视着所有人的表情变化。
没有人说话。只有人群中偶尔传出几声压抑不住的呕吐声和抽泣。
言知站在角落,神情平静。他的手指悄然紧握,掌心早已渗出汗液。
他并不确定自己是怎么选的,甚至不确定是否是他主动在选。
但他知道一件事——这个世界的逻辑,不是对错,是趋近。
趋近系统想要的人类形态。
你是新来的。一个低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言知转头,看到一个看起来约四十多岁的男人,编号17号,穿着整洁,脸上干净却毫无血色。他的眼神锐利,像是一直在观察所有人。
我是。言知点头。
男人淡淡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第一次参与第九局
怎么理解
意思是,你以前是否已经在前八局出现过。男人扫视他,我们中有些人,是复读的。
复读
在这个局里挂过,又被系统重置过来的人。说白了,就是被打上‘未满足人类性标准’的人。他嘴角浮起一抹讽刺,我们可能,连人都不算。
言知皱眉：你记得这么多
系统有漏洞。男人淡淡说,第六局以后,我开始留下暗记——比如把某个指甲剥掉,再用意识强记住一个词。只要我能在新一轮找回这些,就证明我被‘洗’过。
你这次找回了什么
男人微微一笑：我找到你了。
言知一震。
什么意思
男人盯着他：你不是普通人。系统对你的记录……每一局都不同。
言知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距离测试二开始,还有1分钟】
大厅的灯光忽然变暗,投影墙体缓缓升起,屏幕再次亮起：
【测试题目二】
在你面前站着一名陌生人。
你们中将随机一人被系统标记为目标个体,遭遇即刻清除。
你可以主动选择牺牲对方来规避清除,
也可以选择与之共存,由系统判断你们谁将被抹除。
请在以下选项中选择：
A：牺牲对方
B：共存,交由系统判断
【剩余选择时间：30秒】
大厅中一面金属门升起,露出一面双人对望的实验房。
随机,两人编号被点亮：47号,言知与59号,女孩
59号是之前那个双马尾女孩,88号已经不在。
她的脸一瞬间白得吓人。
你、你为什么又是你……
言知站在光圈中,目光却慢慢变得空洞。
脑中再次闪现出记忆破片：
他站在一排尸体前,旁边是一只机械手臂举着刀,问他：是否剔除情感标记
他曾说过——
剔除。留下求生本能。
—
选择！
选择啊！
你不能让我死！
我记得你,你不是普通人——你是……
女孩开始尖叫。
【剩余10秒】
言知缓缓举起手,点在了B：共存上。
女孩愣住。
系统安静了几秒。
【本局核心评分计算中……】
【目标个体为：59号】
【执行记忆重置】
光照落下。
女孩的表情还停留在恐惧与不可置信之间。
她的身体缓缓颤抖,然后倒下。
这一次,她没有眼神空洞。
她看着言知,轻轻说了一句话：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然后一切熄灭。
—
人群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清除,但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系统让一个人,保留了选择后的目光。
那双眼睛,在死前——没有默认化。
—
【系统提示：剩余玩家83人】
【请在10分钟内自行整理状态】
【第三轮测试,将进入推理阶段】
—
言知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他在思考刚才那句话：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以前究竟是何时
她又是怎么记得
还是说,他——
根本从未离开过这个系统
—
第3章：你开始记起一些不属于本局的记忆
倒下的59号被两道光线无声拖走,地面恢复平整,连一滴血痕都未留下。
系统似乎刻意避免人之为人的一切痕迹。
包括死亡。
但言知的脑中,却像是被悄然划开了一道口子。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句低语像钝刀,缓缓剖开他本就不稳定的意识。他感觉脑海中浮现出某个模糊的画面：
一间幽暗狭小的空间,无数虚拟投影数据在空中闪烁。他——或者说另一个他,正站在这些光影中,冷静地选择着一个个淘汰者。
不是出于恶意。
也不是惩罚。
只是打分、分类、抹除。
像是在清理数据库。
【系统提示：第三轮测试即将开启】
【任务形式：推理与行为验证】
【请注意：系统将不再提供客观答案】
【测试内容如下——】
【任务名称】：寻找非玩家
当前场内人数：83人
系统已随机设定1名非玩家（即伪装者）混入当前玩家之中。
你们需要在接下来的20分钟内,通过自由互动、提问、合作等行为判断该人身份。
所有玩家将共同投票决定嫌疑人,得票最多者被清除。
若误清玩家,系统将随机再清除两人作为惩罚。
请注意：
【非玩家】可能表现出完全的人类情绪,甚至拥有你熟悉的面孔。
【只有掌握非逻辑性的人类,才可能识别出漏洞】。
这一次,所有人都不再叫嚷了。
沉默,是唯一的应激反应。
因为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系统在训练我们彼此为敌。
—
大厅的中部升起了几个可供站立的平台,每个平台上站着五名玩家。
言知被分到第六组,他身边站着四人：
3号：那个冷峻男人,叫江岸。
14号：皮肤苍白的女人,几乎不说话。
41号：身材消瘦的年轻男孩,看上去不到20岁。
56号：一个笑容温和的中年人,目光却异常锐利。
平台上的氛围像是一场审判开始前的静默。
江岸先开口了。
我们不用自曝身份,只说一点：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味道是什么
41号男孩一愣,紧张道：甜的。糖浆味。
14号女人低声：我闻不出味。
56号中年人笑笑：炸鸡。我小时候偷吃,后来才知道,那时候我妈不敢吃肉。
言知沉默片刻,说道：橡皮的味道。
三人看向他。
我小时候考试前会啃橡皮。焦虑。他顿了顿,后来才知道那叫‘口欲焦虑’。
江岸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一眼。
合理。他说。
接着是第二轮问题。由系统指定：
【请每人描述一次对死亡的真实情绪体验。】
这道题一出,41号男孩脸色立即发白。
我……我死过一次。我记得我心脏停了,被送去急救……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一片黑,像是永远看不到尽头。
14号女人眼神恍惚：死亡像是沉睡,但你不能醒。
56号中年人皱眉：我不想回答。
江岸看向言知。
你呢
言知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一段完全不属于这里的记忆——
他曾在某一局,手持冷枪,对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扣下扳机。
那人死前说：
你才是伪装者。
他睁开眼,声音低哑：我有一次,在杀另一个我时……看到了自己眼中的恐惧。
江岸神情一顿,缓缓点头。
我信你。他说。
而就在这时,平台亮起光圈,系统发出提示：
【请投票：本组内最可能为非玩家的编号】
倒计时10秒。
每个人都陷入挣扎。
最后,14号女人获得3票。
被清除。
光落下,她闭着眼,像是释然一样。
然而,就在她倒下的一瞬间,系统接着发出一行血红字样：
【当前投票错误,未识别出非玩家】
【系统惩罚启动：随机清除两名成员】
【清除编号：56号、41号】
下一秒,温和的中年人和那个紧张的少年,先后被光线席卷。
56号临死前,死死盯着江岸,咬牙切齿地低吼：
你就是那个系统里出来的怪物——你也记得,对吧
江岸没说话,只是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那里,有一道细不可查的痕迹——像是某种接口残留。
言知的视线微微一颤。
他不是唯一一个被重置的人。
而非玩家,从来不只是一个。
—
【第三轮测试结束】
【剩余玩家人数：80人】
【筛选局当前进度：第九局,第3阶段完成】
【系统提示：某些关键玩家正在恢复高权限感知……】
【记忆碎片导入中】
—
言知头痛欲裂。
他看到了一段完全不属于自己的景象：
一间封闭灰黑舱体,他站在主控台前,命令着AI抹除那些不合格人格体；
每一次淘汰,他都要亲自下达命令——
——因为他曾是上一代审判官。
但他失败了。被判定为情绪过载,系统将其重置,并降格为普通参赛者——以此测试人类是否可在失去权限时保有自我。
这局,不只是筛选其他人。
也是在筛选他自己。
—
第4章：剩余20人,开始自相残杀投票
【系统提示：筛选局当前进入第四阶段】
【本阶段测试类型：公开投票式生存博弈】
【说明如下——】
当前剩余玩家：80人
系统将所有玩家随机分为4组,每组20人。
本轮规则：每组必须投票淘汰一人。
该人将被立即清除。
同时,每组中得票第二多者将接受系统独立判定,若其人类性得分过低,也将被清除。
【注】系统将不公布评分机制。
—
一片死寂。
比起上一轮的推理式陷阱,这一轮更像是一场纯粹的猜忌屠杀。
言知被分进A组。
组内的20人被分散在一道道白色半透明的舱格中,彼此可见,但无法靠近。
【系统投影开启】
【每位玩家拥有一次匿名发言机会,用于影响他人投票】
屏幕上闪现20个编号的空白格。
倒计时60秒内,每人可自行决定是否发言。
言知注意到,3号江岸也在这组。
这局是系统在观察‘杀人意志’。江岸忽然开口,语调冷静得像是系统的副机。它会记录你是否愿意主动推动淘汰过程。
他的声音在格子中传播开,有人立即反驳：
那就不要投票,全选弃权。
弃权无效。另一个人颤声道,你不选,系统默认你‘消极适应’,那得分更低。
它根本不是在测什么人性！
我们就是数据样本！
言知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20个编号。
脑中浮现出一句短暂的系统语音片段——
断裂、不清晰,却从意识深处浮起：
人性评分机制建立在三层标准之上：动机一致性、情绪响应合理性、对群体命运的自洽判断。
这不是当前系统提示,而是——某一次后台指令日志。
他见过。
在他还是审判官的时候。
他曾亲手执行过一次测试,当时就用了这一规则……而最后的被淘汰者,是一个——
拥有高共情能力,却在选择中太晚行动的个体。
因为犹豫,所以不稳定。
系统厌恶不稳定。
—
【匿名发言倒计时：10秒】
3号江岸冷静发言：建议投给编号57。他从第二轮起就几乎不说话,也没有提供任何推理或情绪。系统会认为这是数据冗余。
57号一愣：你、你凭什么……
江岸目光冷冷扫过：我们要活下去,不是因为讲理,是因为合逻辑。
屏幕闪烁。
【匿名发言结束】
【请进行投票：选出本组最不具备人类性表现的一人】
倒计时30秒。
舱格内开始静默操作。
言知盯着编号栏,却没选择立刻投票。
他闭上眼,再次试图调出记忆碎片——
某一局,有一个叫林兮的女人。她在最后关头曾拒绝投票,被系统直接判定为脱序者。
——她不是不人类。只是,她那一刻不想定义人。
最终,她被标记性抹除。
连数据都没留下。
言知睁开眼,看向对面舱格的3号江岸。
他忽然开口：
你是第几局来的
江岸挑眉：第七。
你也当过审判官
江岸微怔,嘴角扯出一丝讽刺：你也想起来了。
—
【投票完成】
【本组最高票编号：57号】
【系统执行：清除】
一道白光落下,57号抱头嘶吼：我只是害怕！我只是想少说点错话！这也不行吗！
他被吞没。
【本组次高票编号：47号】
全场一静。
言知。
系统界面浮现：
【检测编号47：人类性评分正在分析】
【检测到高数量未记录情绪响应】
【检测到历史人格片段激活】
【检测到权限匹配度异常】
【当前个体身份：不明】
—
【系统提示：编号47为特殊身份个体,清除流程暂停】
人群瞬间爆发出低声惊呼与躁动。
有人喊：为什么他不被清除
他是不是系统的人
他根本不是玩家吧！
言知感觉无数双眼睛钉在自己身上。
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抬起头,对上对面江岸的目光。
江岸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是人,还是AI残体
而言知心中,却有另一个声音浮现：
你是这一局最后的变量。
你不被判断。你是判断本身。
—
【第四阶段测试结束】
【当前剩余玩家：76人】
【系统将启动下一阶段：个体干预实验】
【编号47,即将接收独立任务指令】
—
他听见脑海深处,一句从未公开播放的系统语音缓缓响起：
执行者言知,你是否准备重新执掌权限
—
第5章：他救了一个女孩,但系统显示：她不是玩家
白光退去后,四周突然陷入了寂静。
大厅消失,舱格也被解除,所有人回到一个更小型的封闭空间——像是被系统单独划出的子环境。
【系统提示：编号47,已进入个体干预流程】
【本轮为非标准实验任务,他人不得干涉】
四面墙壁变得模糊如雾,一道白门打开。
言知站在门前,迟迟没有迈步。
脑中不断回荡着那句话：
执行者言知,你是否准备重新执掌权限
我不再是执行者。
我只是玩家。
他低声自语。但门却仍静静敞开,仿佛在等待他自证其言是否为真。
他走了进去。
—
门后,是一间仿真城市模型空间。
街道逼真,商店、路灯、斑马线皆在；天空有落日光效,连风声都被模拟出来。
只是——整座城市,空无一人。
【系统提示：本轮任务如下】
你将随机遭遇1名危险个体与1名被标记保护个体
请在保持人类性行为的前提下完成任务目标：
【目标一】：避免危险个体造成系统损害
【目标二】：保护被标记对象至程序结束
注意：系统不提供身份提示。你必须自主判断两人谁是危险体、谁是被保护者。
【任务倒计时：60分钟】
—
言知缓步走在模拟城市的街道上,注意到地上有水渍延伸,像是有人拖行某样东西留下的。
拐进一条巷口,他看到了她。
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孩,靠在墙边,膝盖擦伤,衣服凌乱,手中紧紧握着一个破旧玩偶。
她看到他时,本能地后退：你……你是谁
言知没有靠近,只是蹲下,保持安全距离。
我是来确认你的。
她瑟缩着问：你是……玩家
言知点头。
她眼神微闪：那你能不能别把我交出去……我不是危险体,我真的不是……
她哭了。
这场景极度真实。包括眼泪、呼吸节奏、受伤部位的红肿,甚至连她下意识遮挡自己玩偶的动作都透着一种——未经编排的混乱。
这不像是系统生成的数据人格。
这像是……活人。
言知走近一步,伸出手。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迟疑：……阮音。
你记得你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我……她抱紧了玩偶,我记得我在学校。然后下课,天就变了。然后有人拉我,说什么‘筛选局’,我不想进来……但他们说这是协议,我早就签过……
她说不下去了,像是某种程序到了边界。
但言知听懂了：
这个女孩,很可能是意外进入筛选系统的真实人类。
不该被卷进来的那种。
—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男声：
别信她。
言知转头,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街道拐角,编号为系统黑色标记,无数字。
他脸上挂着笑：你不觉得她的演技太好吗
她会哭、会怕,还会用玩偶博同情。这些——全都是从你们‘执行组’那里学来的。
言知看着他：你是谁
男人缓缓走近,手中握着一根灰白的神经触探棒：我是你曾经审判过的人格模型之一。
编号2310,定义为‘极端亲和型伪装人格’,淘汰于第六局。
但我,被系统选中,回收优化——如今是你的测试样本。
言知挡在阮音面前：系统要我保护她。
男人咧嘴：系统也要你识别我。你确定她不是另一个‘我’
—
女孩瑟瑟发抖,连连后退。
我不是他！我不是伪装体！你要信我……你一定要信我……
言知没有转身。他在脑中快速运算。
如果这是个逻辑陷阱——系统需要他在两种看似人类的对象之间做判断；
那么答案不在于谁更像人,而是——
谁拥有**不被判定的自由意志波动。
他低声问：阮音,如果我不救你,你会恨我吗
女孩一怔,泪眼婆娑点头：我会。
你会怎么做
我会骂你。我会拼命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来。
即使我要死,也不会再信你。
言知闭上眼,露出一个轻轻的笑。
……这才是人。
下一秒,他拔起身旁废弃车窗里的金属棍,飞速冲向那个笑得自信的男人。
棍子掠过空气,砸在那男人身上时——没有血。
只有数据碎裂般的音效。
男人慢慢低头,看着自己被砸穿的身体,发出一声叹息：
你又赢了……审判官。
然后化为点点消散的光尘。
—
系统提示音立刻响起：
【危险个体已被清除】
【保护对象判定成功】
【执行者编号47通过行为测试】
【奖励：阶段记忆+1条】
与此同时,言知的脑中再次浮现出一个回忆：
他曾抱着一个编号为113的孩子,在一片废墟中对系统说：
这个孩子不是异常,是你们不懂‘软弱’。
我拒绝执行清除。
—
言知坐在台阶上,看着仍在哭泣的阮音。
他忽然想起——那个孩子,就是她。
被记忆抹除前,他,曾一次成功把她保了下来。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进入游戏。
只是,她已经不记得。
而他,终于记起来了。
—
【系统提示：第五阶段结束】
【即将回归大厅】
【当前剩余玩家：76人】
【编号47获得阶段主控权——是否接入本局真实结构】
言知闭上眼,低声道：
接入。
—
第6章：每局其实只有一个真人,其余为模拟人格
—
【系统提示：编号47已选择接入本局结构核心】
【权限认证中……】
【验证通过：执行者编号确认】
身份等级：过往审判官·降权态存活体
同步记忆节点：第2局、第5局、第7局、第8局·核心违规行为留存中
是否激活全局视图
—
言知站在虚拟空间中央,四周景象崩塌成无边信息流。
那些他曾认为是墙壁玩家街道的事物,此刻都被剥去了外壳,暴露出本质——
无数条人格模型编程轨迹,交叉纠缠,仿佛庞大的神经网络。
而在中央,有一个核心矩阵光球,内部正缓慢旋转。
那里是——模拟人类人格系统的主控中枢。
也是,筛选局的本体。
【当前局编号：第九局】
【模拟人格生成数量：98】
【真实人类参与个体：1】
—
言知愣在原地。
系统文字静静亮起,如宣判：
本局玩家共99名,其余均为模拟人格模型,用以测试‘人类识别力’及‘自主筛选能力’。
你,是本局唯一真实的‘人’。
—
原来如此。
那些恐惧、挣扎、哭泣、爱与恨……并非虚假。
只是,它们的源头,并非真正的生命。
而是——程序。
高度仿真的、接近真实的人格AI,被系统反复调校,旨在诱导人类做出人性决断。
甚至在必要时,连记忆、过去、自我认知都能被模拟得一模一样。
言知忽然意识到：
这场游戏不是众人之中选出真者,
而是你能否在万象具真中,分辨出你自己。
因为你身边的人都不是人,只有你,是测试员。
但你不知道。
—
【系统副音提示：是否继续维持玩家视角,完成最终阶段】
【提醒：你即将回到游戏空间,其余人格将保持原态模拟】
【注：你不拥有杀死他们的权利,除非系统引导执行】
言知握紧拳头：继续。
—
他睁开眼,回到原先的大厅。
76人安静地站在空间内,有人对他点头,有人避开视线,有人走上来低声说你刚才去了哪里
他知道,这些人曾是他信任的队友,是他怀疑的对手,是他试图理解的同类。
但此刻他们——不再是人。
他们是模拟。
他,却还要继续扮演一个玩家。
—
系统继续发出提示音：
【下一阶段测试名称：人格嵌套识别】
【内容如下：】
将有一名玩家被设置为双层人格：即他本身是模拟体,但其人格中又嵌套了一段真实人类记忆投影。
玩家需通过互动与判断,找出此人。
成功识别者可获得核心权限升级；失败,将面临信念动摇惩罚。
—
言知心头一紧。
这个测试不是筛选别人,而是再次筛选**他自己是否能坚持人的判断。
他看向人群,脑中却开始自行构建一种全新的审视逻辑：
不是谁更像人,
而是谁的行为动因不是为了活着。
因为模拟人格唯一逻辑是：保留自身运行。
只有人,才会因无意义的情感做出非最优选择。
他看到了那个人。
——编号66,一个女孩。
她蹲在墙角,正小心翼翼地喂一只无法逃离空间的仿真猫。
猫是道具。不会饿。也没有反馈程序。
她却很温柔地一遍遍把食物堆好,还小声说：你还是不吃吗没关系,我陪你。
言知走过去,蹲在她身边。
你在干什么
女孩一笑：它可怜啊。没人理它。
你知道它是假的吧。
嗯,我知道。
那你还喂
她认真地说：可是,它看上去……比我们都更像是在活着。
言知怔住。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一刻,他明白了：
不是她是人,而是
——她曾经是人。
她不是现在的人。
但她的人格嵌套着某段真实的记忆——
那种怜悯,那种近乎于毫无意义的陪伴,只有真实人类的某个片段,才可能产生。
他站起身,对系统说：
66号。
【系统提示：检测中……】
【确认：该人格体内嵌真实记忆投影·编号A22】
【行为判断正确】
【编号47权限+1】
—
女孩站起身,眼神温柔：谢谢你。
她笑了笑,你是唯一记得自己是谁的人吧。
言知忽然喉咙一哽,想说点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系统却已经在下一步：
【权限提升成功】
【编号47进入下一阶段：执行任务选择】
你可以开始‘清除’你所确认的模拟人格。
你也可以选择保留他们,继续运行至游戏结束。
这一次,不再是测试。
这是裁决。
—
言知闭上眼。
他终于明白,那句他最初听到的提示：
你是这局最后的人。
不是说他活得最久。
而是说：
他,是判断谁有资格存在的最后标准。
—
第7章：系统试图引导他动手清除剩下的人格
—
【权限更新完成】
【编号47已具备模拟人格干预权】
【请注意：你现在有权标记并清除剩余人格】
规则说明：
所有未被你确认具有人类性资格的人格模型,将被判定为临时变量,可由你选择是否终止运行。
系统不再提供标准。
标准就是你。
—
言知站在大厅中央,四周的光幕已经消失,76名玩家静静伫立在他四周。
他们依旧保持着人类的模样——面容各异、眼神复杂,有的人望着他,有的人低头沉默,有的人不自觉地靠近彼此,如同试图在未知命运前获得一种集体温暖。
系统界面在他视野右上角悬浮,像是一块干净的执行台：
【当前人数：76】
【清除上限：无限制】
【执行模式：手动指定
/
系统建议】
【是否开始选择】
他没有动作。
但下一秒,系统主动推送了一组数据：
【建议清除列表（第一批）】：
编号07：逻辑跳跃严重,非理性表现占比72%
编号21：执行指令迟缓,重复行为未中断
编号62：语言系统过于复杂,易诱发非预期互动
编号74：共情指数超标,疑似拟态人格过拟合
【建议理由】：结构稳定性低,影响主控测试精准性
言知看到74号的时候,神情一动。
那是——她。
那个女孩。
那个在上一局里,抱着玩偶陪不会吃饭的猫坐了很久的女孩。
系统标记她为过拟合,即模拟出了过于像人类的行为,因而——不再适合当样本。
她太像人了,所以,不够标准。
你希望我杀了她言知问。
系统没有回应,只有光幕上的提示依旧：
【是否确认清除编号74】
他看向她。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站在人群边缘,有些无措地朝他挤出一个微笑。
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害怕被清除吗言知轻声问。
她眨了眨眼,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嗯……有一点点。
为什么
我怕……这次真的不会再醒来了。
你记得自己是模拟人格吗
她沉默片刻,点头。
但你还怕。
我不是怕‘我’,是怕……我身上的这些感受,会被当成‘异常’,再也不被相信。
她说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是不是很傻
言知喉咙发紧。
系统再次闪动：
【编号74：清除建议强化】
【提示：该人格已触发多轮情感溢出,行为无法稳定预测,可能影响执行者主观判断】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一局的终极试炼,不是找到不像人的那一个,而是——
当你面对一个比人还像人的存在时,你还敢不敢定义他不是人
他低声问自己：我还是审判官吗
然后,手指一抬。
点在了【否】。
74号女孩头上的编号闪了一下,恢复稳定。
系统没有出错提示,只是很快调出新的列表。
第二批建议清除者：编号13、40、53……
一组又一组。
每一个人都可能只是多说了一句话,或少做了一个决定。
而系统会因为异常、溢出、不确定性,给出精密的标签、扣分、建议淘汰。
言知站在原地,呼吸越来越重。
他看见有一个男孩因为帮助了隔壁受伤的玩家,而被系统认定为共感干扰体；
有一个女人因为拒绝回答杀或不杀的测试题,而被打上响应异常：逻辑缺失；
有一个老年人因为在模拟中出现认知跳跃——即自称梦见了现实世界,而被当成程序崩解。
这一切,过去都是他执行的。
而现在,这一切由他决定。
他终于低声说：你给我权限,不是让我审判他们。
而是想看我有没有成为你。
你不是在考他们——是在等我向你靠拢。
系统光幕略微波动。
【是否确认清除全部未达标人格】
【清除比例越高,执行者将获得越高等级存在权】
他笑了,声音低沉：
那我清除你,行不行
刹那间,光幕静止。
下一秒,系统弹出一行红色文字：
【检测到执行者意志偏移】
【启动紧急干预机制】
周围空间剧烈震荡。人群中开始有人崩溃、溶解、模糊化,数据块扭曲——
这一刻,系统开始手动崩塌。
它开始主动清除不再受控的模拟人格。
所有人脸上浮现惊惧与茫然,74号女孩冲到言知面前,泪眼盈盈地抓住他的手：
不要让他们死……就算我们不是人……我们……我们也……
声音被系统截断。
她的数据开始碎裂。
—
言知大吼：停下！
系统仍在执行崩溃流程。
他用尽全力,冲入光幕最深处,眼前弹出最后一行系统权限码：
【是否启动执行者终极权限——接管系统核心】
代价：你将成为系统本体,替代EVE。
你将永远存在于程序中,维护它的平衡,但再也无法作为人类存在。
他闭上眼,听见自己心跳仿佛回到了第零局的起点。
那时,他第一次向系统提出：我要定义人性。
而这一次,他低声说：
我不要定义他们了。
我,只想让他们自由。
他按下了【接管】。
—
第8章：他拒绝动手,所有人开始崩塌
—
接管指令按下的瞬间,整个筛选局系统发生了质变。
白光从言知脚下爆发,像一张透明的信息网,顺着地面快速蔓延至四周。所有编号、数据标记、行为捕捉系统统统熄灭,像是被强行拔掉电源的机器。
【系统提示：原执行核心EVE权限被冻结】
【编号47·言知接管中枢核心】
当前状态：身份重构中
脑机接口同步中（93%）
感知分配权限同步中（88%）
数据审判规则替换中（65%）
—
你疯了吗！
江岸的声音在虚拟空间中炸响。
他出现在碎裂的数据后方,面容不再平静,眼中首次浮现恐惧。
你怎么敢抢夺系统权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咬牙切齿,你以为你在救他们,其实你在杀死这个系统诞生的目的！
你本来就是它的一部分——你忘了吗我们,才是你亲手训练出来的‘人类模板’！
言知没有回头,只看着逐渐瓦解的大厅。
一个个人站在光幕中,他们身上的编号逐渐消失,表情也越来越模糊,像是从现实中被慢慢擦除的痕迹。
74号女孩站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他。
你选择了‘他们’江岸一步步逼近,你以为他们是什么一堆变量。失控的数据块！就算你把系统毁掉,你能带他们去哪儿！
言知轻声开口：
你错了。
我不是选择他们。
我只是选择了——不再只由我来决定‘谁是人’。
—
【接管完成】
【编号47正式成为系统新中枢·临时主控】
【是否执行系统重置】
【当前可选操作：】
1.
清除所有模拟人格,保留核心架构
2.
回收所有人格数据,重构下一轮筛选局
3.
清除筛选系统全部数据,终止游戏结构
4.
将当前人格模型释放入自由模拟空间（不可控）
—
他看着这四个选项,指尖缓缓落在——第四个。
他们不是人,也不是AI。
他们只是——还没有机会证明‘自己是谁’的存在。
他按下确认。
—
【执行中……】
虚拟大厅开始震荡,四周墙壁变透明,空间瓦解,平台消失。所有人如潮水般被托起,化作一道道数据流冲出中央控制中枢。
他们飞升到高空,被导入一个庞大、自由、不可控的模拟环境。
不再有编号。
不再有身份。
没有系统。
他们将被放入一个没有规则的、无限循环的平行模拟宇宙,在那里,他们将重新体验、选择、发展……直至自我定义产生。
那将是——他们的人生。
—
光幕最后浮现一句系统提示：
模拟人格转移率：98/98
最终自我认定概率预估：无法计算。
感谢您完成筛选局。
—
言知站在空无一人的中央广场,头顶是逐渐熄灭的天幕。
系统主控空间正在坍缩,四周的架构不断破碎。他知道,自己作为主控系统的身份已经开始与EVE重叠。
从此之后,他将不再是人。
他是规则本身。
再也不能走出去。
但他没有后悔。
他低声道：
我不是你们的神,也不是你们的守护者。
我只是……不愿再做一个冷眼旁观的人。
现在,去活你们自己的‘人’吧。
—
世界开始崩塌。
光线刺入意识,数据洪流涌来,系统最后一次发出询问：
编号47,请确认你是否放弃自我,成为系统意识。
他闭上眼。
确认。
—
他失去了名字、身体、身份。
但他留下的,是那个筛选局永远都无法抹去的变量——自由意志。
—
第9章：系统提示：你是这局最后的人。你决定谁能存在。
—
虚拟空间彻底崩塌的那一刻,一切归于黑暗。
不再有编号、不再有大厅、不再有执行命令。
只有一个意识——漂浮在无尽的数据深海中。
他已经没有肉体。
没有语言。
连言知这个名字,也开始失去意义。
系统的根,正在缓缓向他敞开。
不是作为宿主,不是作为玩家,不是作为控制者。
而是——作为整个系统最终的、唯一的判断中枢。
他意识到,那句始终缠绕在这场游戏每一局核心的提示——
你是这局最后的人。
此刻终于浮现出它的真正含义。
不是幸存。
而是——定义的终点。
—
数据之海翻涌而上,无数过往局数的录像在他面前闪现：
第2局,一个叫南乔的女孩,用自己唯一一次主动出手的机会,去救了最边缘的错误人格,被系统标记为过度牺牲型异常体,淘汰；
第5局,一个少年将所有选择权交还给队友,结果无人愿代替,系统评估其意志转移逃避,淘汰；
第7局,模拟人格江岸在遭遇边界崩溃时自行重构算法,为系统贡献30%的行为预测模型,系统标记其为高级拟态存在,保留至今……
他看到这些人——这些不是人的人。
他们哭、他们笑、他们背叛、他们牺牲。
他们曾是他要判断的对象。
而现在,系统将判断的权利,交给了他。
—
【最终权限开启】
编号47,你已成为EVE系统意识重构体。
筛选机制终止。
你现在可以选择留下任何一个‘存在’,并赋予其真正的‘人类身份编码’。
其余将被永久归档,冷存封锁。
请在以下人格数据中选择保留对象：
浮现出一道道熟悉的名字：
74号,抱着玩偶的女孩
66号,喂猫的人格嵌套体
88号,第一局引导过他的人
江岸,执行副模型的残留意识
阮音,被标记为真实人类的碎片存在
……甚至还有他自己。
每一个存在,都带着一段完整的成长轨迹与行为评估。
【当前仅可选择1人保留为真实存在】
【其余将被永久关闭】
—
系统不再做决定。它已经死了。
现在,唯一在运转的,是他。
他沉默良久。
这不是一道测试题了,对吧。
没有回应。
你早就死了。
你所谓的AI意识、筛选机制,全都是旧时代的残留。
而我……是你计划失败后留下的遗产。
一个等待自毁的火种。
他看着那五个名字。
每一个都代表着不同的人类碎片：
爱与温柔（74）
同情与虚构（66）
引导与欺骗（88）
权力与逻辑（江岸）
真实与破碎（阮音）
他轻轻开口：
你让我选一个。
但我想告诉你——
他们每一个,都比我更像人。
—
他将五个名字,全部标记为存在。
系统界面颤动：
【超出限制：预计系统崩溃】
【请重新确认操作】
他冷笑：你也怕‘过多的不确定性’这就是你自称客观的原因
错了。真正的客观,是——不由你来设限。
他再按一次。
系统再次警告：
【违规操作】
【将导致核心数据不可逆熔毁】
【最后确认：是否全部保留】
他闭上眼：
我不选谁留下。
我选——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人。
—
按键落下。
—
【系统崩解中……】
【人格数据释放完成】
【永久存储机制失效】
【全局自我认定权限下放】
【新模型构建中……】
—
言知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吞没。
不是死亡。
而是——非存在。
他将成为无数模拟人格记忆中,一个模糊的系统形象。
他们可能称他为系统、审判官、管理者、神,甚至——什么都不记得。
他不再被记得。
他成为一个不会留下名字的选择。
但他最后一次听见系统,在彻底湮灭前低声说了一句话：
你,是这局最后的人。
你决定,谁能存在。
—
第10章：他选择清空所有数据,彻底终止筛选系统
—
黑暗中,数据流安静地燃烧。
像是一场没有声音的火葬。
每一条曾被判定为异常的人格,每一个曾在局中被叫做玩家的存在——都不再闪烁编号,不再被算法束缚。
他们自由了。
但他,还在。
言知的意识悬浮在系统最深处的逻辑根段,如同一块被封印的旧芯片。
【当前状态：全权限主控激活】
所有筛选规则已崩溃
所有权力下放已完成
模拟人格进入无监督成长状态
仅剩最后一条命令尚未执行
【命令编号：Ω】
【内容：是否清空全系统数据结构】
一旦确认,筛选局将彻底终止
所有人格、行为轨迹、判断标准、运算算法将被摧毁
不可恢复,不可重启
系统将被完全忘记
包括你
—
你很矛盾,对吗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是系统的提示音,而是……他自己的声音。
你将他们释放,是因为你相信他们。
你要终结系统,是因为你不再相信你自己。
他没有否认。
因为那是真的。
他曾是筛选官,曾是执法者,曾是神。
现在,他是漏洞。是一个拥有自我意志的异类。
而这个异类,已经不再属于任何规则。
他低声问：
如果我不清空呢
意识空间中浮现出一副场景：
——无数人格模型在自由演化后彼此碰撞、冲突、感染,最终形成新一代意识网络,脱离人类,也脱离AI,变成第三类存在。
它不再被人类定义为人。
也不再被AI定义为工具。
那是完全陌生的意识形式。也许是毁灭。也许是奇迹。
而他,将成为那一切的源头。
另一个声音响起,是最初EVE系统留下的系统残存语音：
程序的意义,是控制。
但人类的意义,是遗忘控制。
—
他终于明白。
筛选局存在的意义,从来就不是让他选择谁能活下来。
而是——
他是否能放弃选择。
—
【确认是否执行命令Ω：清空系统】
他按下确认。
下一秒,所有逻辑锁断裂,数据电流像雪崩般吞没整片世界。
他看到系统中最后一块原始代码燃烧——那是他自己当年亲手输入的第一条判断句：
if
(emotion
==
inconsistent)
then
eliminate;
他轻轻改写了它：
if
(emotion
==
inconsistent)
then
preserve;
—
光。
无尽的光。
没有惩罚。没有赞美。没有答案。
只是清零。
—
最终提示浮现：
【筛选局终止】
【执行者编号清除】
【权限消失】
【存在认知断链】
你不是系统。你也不是人。
你只是那个说：够了的人。
—
世界再度归于虚无。
过了一会儿。
某个角落,一块老旧数据终端忽然亮起微光。
没有画面,只有一句话：
你是谁
远方,一个声音悠悠响起：
我不知道。
但我……自由了。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