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那个游戏房间里的薄荷
2018年的夏天来得有些早,教室的风扇刚转起来,热浪却已经把白衬衫黏在了背上。
苏芷蜷在书桌边,头发乱糟糟地绑成一个马尾。桌上摊着厚厚的《5年高考3年模拟》,她翻了两页便泄了气。窗外传来别的班在打篮球的声音,她烦躁地放下笔,拿起偷偷藏在抽屉里的旧手机。
就玩一局。她对自己说。
点开那个她偶尔用来放松的语音游戏App——《谁是卧底》。
随机匹配进房间,人数很快凑满。游戏开始之前,所有人都在开麦寒暄。语音房间的昵称五花八门,什么草莓蛋糕烦死了还要背古诗之类的,最引她注意的是一个昵称简单又干净的人:
薄荷。
好了好了各位,不要聊天了,我开始发词了。房主说话风风火火的,像个老干部。
她戴着耳机听词,轮到她发言时,有点紧张,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我觉得这个词……跟夏天蛮有关系的吧……
突然房间安静了一秒,然后有人笑出声:谁刚刚那个声音啊好嗲,卧底就是她吧。
苏芷脸一红:不是我啊!
我觉得是她欸。另一个男声打趣道,小女生说夏天就是卧底经典发言。
这时,那个名叫薄荷的人第一次说话了。
你们能不能别一来就攻击别人……听她说话挺可爱的。
他的声音不像其他人那样带着游戏的随意,而是低沉、克制,有点像深夜广播电台的主持人。干净、缓慢,却很有穿透力。
她抿了抿嘴角,心里有些小得意,更多的是意外。
那一局她还是输了,谁让她真的不是很会玩。
游戏结束,房间逐渐散去,她正准备关掉App,却看到薄荷发来一条好友申请。
我是那个替你说话的人。
她嘴角翘起,点了接受。
谢谢你替我挡了一箭。
应该的,你是我这几局以来听过最温柔的声音。
……
说真的,我现在脑子里已经在配音了:你是坐在树荫下听蝉鸣的小姑娘。
好会说话。她想。
她调皮地回复:你是广播台男神吧
差不多,大学的时候混过主持社团,现在读研一。
她看着聊天框愣住了,研一
原来他比她大那么多。她才刚升高二,还在为数学而头疼。
好厉害啊,我还在高二呢。
小学妹了呀。他发了个笑脸。
她打字时突然意识到:她竟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只知道,他叫薄荷,声音很好听。
那天晚上她没有继续聊天,毕竟还有作业等着她。可游戏App留在后台,头像旁的那句签名愿你清凉如初夏却总浮现在她脑海里。
从那一刻开始,她记住了一个人。
一个没留下真名的声音。
2.消息只回了已读
高三的生活就像一架没有刹车的过山车,坐上去了,就只能闭着眼往前冲。
苏芷的学校是寄宿制,手机统一保管,一周只能在周日晚上六点到十二点取回使用。她会在这短短的六个小时里,把一整个世界都塞进去:下载资料、报志愿模拟、看看动漫、听两首歌,还有,点开那个语音App。
App
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那些曾经一起玩谁是卧底的昵称,多数都灰了。
唯有那个叫薄荷的头像,还挂在那里,状态是离线。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戳开对话框,发了一条消息。
你还记得我吗就是那个声音嗲嗲的小学妹。
她盯着屏幕几秒,心跳有点快。那条消息发出去后,很久都没有已读提示。
苏芷叹了口气,锁了手机。
果然是学长……哪还记得我。她低声嘟囔。
那天晚上她看完一整套理综卷子,却一直想着那条未读的消息。
过了两个星期,她又拿回手机。
点开那条对话——依旧没读。
她咬了咬唇,想了想,又发了一句:
之前我们在语音房认识来着,打游戏的,那个‘谁是卧底’。
依旧,沉默如海。
第三周、第四周……她像是在对空气讲故事。
她不是没想过放弃,但每一次点开那个绿色头像,就总觉得还差一句话——还没讲完。
于是第六周,她发了最后一条: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忽然想起你。
发完这条消息时,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傻。
你在干嘛呢……会不会早就卸载了App。
她不知道,那时候的柏航,正站在大漠腹地的岩层旁,背着设备测温、取样、画图。
炽热的阳光下,他满身是灰,手机信号只有一格,有时候连那一格都会消失。地质学院的研究项目总是跟沙子和风打交道,而他,这个团队里年纪最小的研一学生,负责外出记录与数据整理。
有一天傍晚,风小了一点。他终于有了半小时空闲,靠在越野车的轮胎边打开手机信号。
滴——滴——滴——
十几条消息弹了出来。
在那一堆班级群、导师通知、采样数据的未读中间,有一个聊天框,昵称写着:苏芷(声音嗲嗲)。
他盯着那条三周前的消息: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忽然想起你。
他愣了几秒,心跳一下子快了。
——在这片什么都没有的沙漠里,居然还有人记得他。
——是她。
他抬起头,望着夕阳染红的天空,忽然很想说点什么。
但他只是轻轻打了一行字:
我记得你。最近太忙了,研一了才刚适应。
然后,他盯着发送成功的那一行文字,手心却有点出汗。
苏芷是在周日晚十点看到的。
那一晚,她正窝在被子里刷题,一脸倦意地解着化学方程式。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机械性地拿起来——看到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头像旁,有个数字1。
她一瞬间坐直。
点开,看到那句:
我记得你。最近太忙了,研一了才刚适应。
她愣了好久,然后在床上扑倒,把手机贴在脸边,低声笑了出来。
他回我了。
3.沙漠尽头,有人记得我
柏航·第一人称
三月底,学院安排我们去新疆塔克拉玛干边缘的露头带进行野外地质考察。连续三周没信号,连睡觉都是在车顶帐篷里,白天顶着风刮脸,晚上靠泡面续命。
我不是第一次来沙漠了,但这次时间久、任务重,我们要完成一套完整的层理记录,得一层层下探、测量、采样。
身上的灰擦不完,脸上的皮晒脱了两层。
整个世界只有两种颜色:黄沙和湛蓝的天。
没有社交,没有消息,没有人提起你的名字。
有时候,你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我们考察的第十六天,终于返回县城加油补给。
信号在我手机右上角跳了两下,像心脏复跳。
叮——
我滑开,信息蜂拥而来。最上面一条,是一个陌生却熟悉的头像。
苏芷(声音嗲嗲)
点开时,我愣了。
三条消息,间隔很久。最早一条是半个月前。
你还记得我吗就是那个声音嗲嗲的小学妹。
之前我们在语音房认识来着,打游戏的,那个‘谁是卧底’。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忽然想起你。
我盯着那最后一句话,心口有点钝钝的。
其实,那场语音游戏我记得不算太清楚,但她的声音,我记得。
那是一种……有点犯规的声音。
软的,却不黏人。像初夏的风,有点调皮,但吹进耳朵时会让你瞬间安静下来。
我当时只觉得好听,便多看了她两眼,加了好友。
我们没怎么聊,甚至,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
但在我连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谁的日子里,
居然有一个小姑娘,在时隔大半年后,一条一条地,发来了消息。
她根本不知道我在哪,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没回,却一直在等。
就像,在浩瀚沙海中,有人留了一张写着你名字的明信片。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不想消失得那么悄无声息。
我打了一行字:
我记得你。最近太忙了,研一了才刚适应。
点下发送键,手机震动了一下,像是心跳落回了身体。
我犹豫着,想再说点什么,比如:
那天你说的那句话我挺开心的。
你声音真的很好听。
我挺想你。
可最后,什么都没说。
我们终究只是认识过的陌生人,她是个高三女生,我不过是一个读研的地质狗。她的人生正在朝前跑,而我在岩石和地层里蹲了太久,连跑起来的姿势都生疏了。
但还是……很高兴她记得我。
那天晚上,我们继续上路。
我在越野车里刷手机,车窗外是一整片冷静的星海。
我点开她的头像,看到她签名是:快高考了,祝我别秃。
我笑了,回了一句:
你一定不会秃。
然后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你一定很努力吧。
过了几秒,她回我:
哈哈哈,没有很努力,普通水平。但最近每周见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你有没有回我。
我低头,笑意爬满眼角。
我想,如果我那时能在沙漠中听到这句话,一定会觉得,那一整个黄沙的孤独都值了。
4.你好,三年不见的你
他回我了。
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在宿舍楼三楼写题,后桌女生在背生物,我则盯着题目看得发呆。眼睛累得不行,我就偷偷拿出藏在抽屉里的手机——不为别的,就想看看那个绿色头像有没有亮。
本来不抱希望的,毕竟我已经发了三条消息,对方压根连已读都没给过。
但这次不一样,头像右下角居然亮起了蓝点,还有——一条新消息。
我记得你。最近太忙了,研一了才刚适应。
那一刻我像被人敲了脑袋,心跳忽然变得很快。
仿佛是翻了好多遍的信,突然被人回了。熟悉又陌生。
我下意识地把手机怼到脸上,眼睛瞪圆——不是梦。
他居然真的、真的记得我。
我翻了好几遍他的消息,想找点蛛丝马迹。
语气不冷,也不太热……大概,刚刚好
然后又开始各种小剧场。
他是不是觉得我烦
会不会只是出于礼貌才回
他叫我小学妹,我是不是太像个小孩子
但想到他打那句我记得你的时候,我心里突然安定下来了一些。
我打了一条很正式的回信:你好呀,三年没见的你。
然后鬼使神差地加了个眨眼表情。
聊天没开始就火热。他一会儿才回,有时候过了十几分钟才冒泡。
但我不着急,我现在是高三,时间也不多,每周也只有周日能碰手机。
我小心翼翼地选着词,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回我消息的第一个周日,我问他:
你都忙什么呀
沙漠考察回来,在整理标本,做报告。你呢
我一边啃泡面一边打字:我们昨天刚做完第三次月考模拟,数学考砸了。
砸了多少
选择题做错四个,压线裸分,老师骂了我一节课。
不过我感觉题太偏了,不怪我。
不是你不行,是出题人太离谱。
我笑了,拍了卷子照片发给他:你看你看,是不是有点变态
真变态。他回。
接着,他认真研究那道立体几何题,帮我解了一遍。讲解逻辑清晰,还有一点学术的冷幽默。
我盯着屏幕,觉得这学长其实还挺可爱。
我开始期待每周的手机时间,不为刷题,不为休息,只为看看薄荷有没有发消息。
周四的时候我还梦见他发了条语音说:你考得好我就讲段地质冷知识给你。
梦里我说:你讲,我听。
醒来时笑了半天,笔都没握稳。
学校生活依旧鸡飞狗跳。
后排男生用小刀雕了块橡皮说是送我的幸运石,我拿着那颗东倒西歪的石头拍照发给他。
我们班有个小天才雕刻家。我打字。
像风化后的灰岩。他回复。
请用你专业的眼光鉴定一下,这种橡皮岩有没有收藏价值
你不怕我开地质笑话大招吗
来啊,我扛得住。
结果他一本正经地说:
此物呈灰白色,硬度3级,带轻微摩擦痕迹,应为中学生级别的初期人工雕刻品,可称‘少年的愚勇’。
我笑得不行:你别装博士。
我本来就不是博士,是硕士。
嘴真贫。我骂他,心里却觉得被轻轻挠了一下。
那天我们聊到晚上十一点,我才恋恋不舍地关上手机。
临睡前,我听着寝室里同学翻书的沙沙声,脑子却一团软呼呼的。
他并没有每天都找我,我们的聊天像一场慢热的对话剧。
他不常说话,不故意讨好,也没频繁发在干嘛。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说话方式,让我一遍一遍去回看。
我甚至开始有些怕——怕自己喜欢他,怕他知道我喜欢他。
怕他还是觉得,我只是个小学妹。
5.地质男和女高中生
你们学地质的,是不是特别懂岩石
我靠在课桌边,拿着手机,偷偷发了一条消息给柏航。
他秒回:懂点皮毛。你问我,是想让我帮你看橡皮岩还是矿泉水瓶沉积史
我被逗笑,打了一行字:我是认真的,问你正经问题。
问吧,我这人上知火成岩,下懂玄武岩,横扫沉积岩。
……你以为你是岩王帝君吗
是的话,你就是璃月港最可爱的港民。
我差点笑出声,心里却突然柔了一下。
他总能用调侃的方式,让我觉得自己没那么普通,像是被认真接住了哪怕再小的一句话。
那段时间,我们聊得不多,但聊得舒服。
我问他沙漠是什么颜色,他说黄得发白;我问他石头有没有脾气,他说有——有些石头一敲就碎,有些则藏了千万年也不吭声。
他还说自己最喜欢青灰色的页岩,那种从沉积缝里翻出来、带点泥土味的安静的石头。
我说:你不觉得你也是这种类型的人吗
什么类型
沉默、缓慢、不吭声……但其实内心藏了很多风暴。
他没再回。
我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心里顿时开始打鼓。
结果几分钟后他发来一条语音。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低沉平静,语气却轻微带着一丝笑意:
你也挺懂我的啊,小学妹。
我没告诉他,那天我听了那条语音快十遍。
每一次听,都感觉他在认真对我说话,而不是对一个模糊的聊天框敷衍。
我甚至把他的语音保存下来,偶尔晚上戴着耳机听,像个偷偷幻想的傻子。
有一周,我因为月考考差了,心情低落得不想说话。
手机解锁后,他刚好发来一条消息:
在吗刚翻书翻到一个有趣的东西,想给你讲讲。
我敲了几次屏幕,最后只回了句:
我今天不太想说话。
他没追问,也没多话,只发来一句:
那我今天给你讲,你听就好。
接着,一条语音接一条语音地发来。
他说的是石灰岩形成的过程,什么成岩压实、化学胶结,还有细碎的例子和模拟讲课的语气。他的声音很稳,一句句慢慢讲,没有任何催促。
我把耳机塞进耳朵,侧躺在床上听着听着,居然就睡着了。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站在大海边,一块石头从沙里翻出来,对我说:
我知道你今天不开心。
我知道,那块石头,是他。
第二天,我醒来后给他发了一句:
昨天,谢谢你讲课,我听完睡着了。
那你是听不下去,还是太舒服了
你猜
我猜你是被我迷倒了。
我笑着打字:自恋吧你。
你是第一个愿意听我讲课的女生。
我怔了一下。
是真的。你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我以前说这些,别人都觉得无聊,只有你会听完,还会接话。
我看着那句话,手指顿了一下,敲出一行字:
是吗你讲得不无聊啊,挺有意思的。
他回:
那以后,我天天给你讲。
我笑着打字:成交。
可他后来并没有天天讲。
也许他也怕自己讲太多,像别人说的那样无聊。
又或者,他知道我时间有限,不想打扰。
但那句话,我还是放在了心里。
天天给我讲——听起来像是一句承诺,虽然没有兑现,却让我觉得很被偏爱。
6.只有六小时的温柔
每周日晚上六点,是我这一周最期待的时间。
不是因为能吃外卖,不是因为能睡懒觉,而是因为——手机归还了。
班主任像发粮票一样把一排手机放在讲台上,我站在队伍里,不动声色地踮了踮脚,眼睛扫过那一排熟悉的壳子。
那只绿色的旧壳子,是我的。
拿到手机的那一瞬间,我已经熟练地解锁、点开语音App、刷新联系人界面。
他不在线,但他的头像亮着。我心里一紧,指尖有点颤。
点开聊天框——他留了一句话:
今天太阳很大,你那里也是吗
我噗嗤一笑,回了他:
大得想让我蒸发。
中午还跑去跑操,我差点变人干。
那我得找个罐子把你装起来,回去泡发。
我一边咬吸管一边笑,天知道我笑得多傻。
我们的聊天很简单,甚至有点稀疏。
我每周只有周日的6小时自由时间,从晚上六点到十二点,手机必须上交。
而他,研一课程也紧,偶尔有报告要交、项目要准备。
但我们之间,从没冷场。
有一次我犹豫很久,鼓起勇气问他:
你会不会觉得……我们聊得太零碎
不会。
你想聊的时候我在,不想聊的时候我等你。就刚刚好。
刚刚好这三个字,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词。
就像他的人,不多不少,不近不远,温柔得很克制。
那晚我窝在自习室外面的台阶上,耳机里播放着他的语音。
他说最近实验室有个学姐偷偷养了一只猫,被老师发现了,全实验室围着那只猫转,还给它取名叫页岩。
我笑出声:你们地质人真是一言不合就拿石头命名。
对啊,下次给你买块石头送你。
你送我,我还真得收着。
到时候在高考作文里写:我曾收到一块男生送的石头,开启了我对地质的兴趣……
不行,这听起来像入教了。
十一点半,我躺回床上,舍友们已经睡了。只有我一个人还拿着手机,耳朵贴着耳机,听他发来的最后一条语音。
早点休息,熬夜对你头疼不好。
我嗯了一声,但没舍得马上回。
我盯着那个聊天界面,心里有个问题盘桓了很久:
我们算朋友吗
是不是只有我在心里偷偷喜欢
我不敢问。
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不是用算不算来衡量的,而是——你心里有没有他。
快到十二点,我打了今天最后一句话:
晚安,薄荷。
晚安,苏芷。
我在收手机前盯着那句话看了十秒,像是要把它印进脑子里。
然后锁屏,起身,把手机放回盒子里,像交回了一段我自己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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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快高考了,我还是想你
距离高考还有二十天。
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每天都会被班长用红笔认真写上,像提醒,又像警告。每写掉一个数字,心口就紧一分。
我们班的气氛越来越像高压锅,每天有人哭,有人砸卷子,有人猛灌咖啡,有人默默地摊开桌子上所有错题本,像在举行一场战争的祭典。
我呢
我有点麻了。
不是不怕,是怕到极致就开始发呆。每天写十小时卷子,脑子却时不时飘去那个人身上。
比如他昨天有没有上线,
他有没有发现我上一条消息回复得太敷衍,
他今天有没有讲冷笑话,
或者……有没有在等我发在。
周日晚上,我准点从宿舍逃出去,抱着手机在楼道拐角蹲下。
点开App,他在。
那一刻,感觉就像在一片陌生的人群里,看到唯一熟悉的眼睛。
我什么都没说,直接发了个语音通话申请。
他居然秒接。
耳机里传来熟悉的低音:小学妹
我轻轻嗯了一声。
你怎么突然开麦了
我想了想,说:有点累。
学习很辛苦
嗯……有点焦虑。
他没立刻回答,安静了几秒。
然后他说:你知道火成岩吗
啊
就是很深很热的岩浆,慢慢在地下冷却结晶而成的石头。它们外表冷冰冰的,内部却曾经熔化过。
你现在就像那块岩石,看起来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全是翻滚的情绪。
我听着他的声音,眼眶忽然有点热。
那后来呢我问。
后来它就成了地球上一种最稳定的石头。
我们就这样,隔着屏幕,安静地通话着。没有背景音乐,没有笑场的对白,就只是两个声音——他带着沙哑的沉稳,我是压低的软糯,像两条细细的线缠在一起,松弛又温柔。
我靠在墙上,嘴角贴着麦,低声说:你其实挺会安慰人的。
我只是不想你觉得,只有你一个人在拼命。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意识到他看不到,才轻轻嗯了一声。
那天晚上我们通话了二十多分钟,没讲学习,也没讲未来,只是东拉西扯地聊。
他说他们实验室有个男生新剃了光头,说是为了响应学术剃度,结果被导师批评了。
我笑到不行:你们导师是不是心理阴影了
关键是那兄弟坐在显微镜前跟苦行僧似的,还说自己是‘头顶见真章’。
我真的快笑抽了。
他说自己也想剃,但怕吓到我。
我故意说:吓到我我还以为你剃了头是为了对我表明决心呢。
他那头沉默了一下,轻轻笑了:那我真要考虑一下。
挂断前,我对他说:谢谢你今晚陪我。
你也是。他说,我也挺想你的。
我愣了愣,问:你说什么
他那头又是一阵静默,然后一字一句地重复:
我说,我挺想你的。
那一刻我有点想哭。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躲在黑夜里偷偷心动。原来,我的想念,也有人回应。
8.旅馆里的情头
高考结束那天,我没有像别人那样疯狂撒欢。
考完最后一科那一刻,我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疲惫地把笔一摔,默默走出考场。阳光晃眼,蝉鸣震天,而我只觉得世界安静得像失了声。
离开学校的那天,我没有带太多东西。只带了一部用了三年的旧手机、一套旧校服,还有一颗从高一就开始隐隐作痛的脑袋。
我和姨妈说好了,考完我就去外地看病——之前头疼老是查不出原因,她给我挂了个更好的医院,还在附近给我订了家旅馆。
那天晚上我躺在旅馆里,一整天检查完,身体有些虚,整个人却空落落的。
我把窗帘拉上,窗外是陌生城市的车灯。
打开床头灯,我点开了那个很久没登录的语音游戏App。
熟悉的界面加载出来时,我心里突然跳了一下——
他在。薄荷在线中。
一个熟悉的ID。
一个我一直没敢真正面对的可能性。
我进了他所在的房间,正打算开麦,结果一个女生先开口了,声音软得过分:
薄荷,你的声音真好听啊~要是我每天睡觉都能听你讲地质就好了。
我眉头一皱,本能地沉默了两秒。
女孩还在笑着撒娇:你之前说页岩的时候,我真的有点心动欸~
而柏航,只是淡淡笑了笑,回了句:你挺会听的。
听到那句,我的心一沉。
不是生气,只是突然很难过。
明知道他声音好听,明知道会被人喜欢,可那一刻我心里还是被扯了一下。
我没有说话,退出了房间。
我躺回旅馆床上,心跳却在乱撞。
明明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明明没有表白过,甚至都没说过我喜欢你,但那一刻,我像被人泼了一盆冰水——清醒了,也委屈了。
他那么优秀,被人喜欢很正常。
我只是个刚毕业的高三女生,跟他又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我对自己说:算了,别想太多。
可就在关掉App的前一刻,我又打开了那个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回去看看。
—
我进房的那一瞬间,心跳差点停了。
他……换了头像。
一个和我头像几乎一模一样的卡通画风,只是颜色反转。
我盯着那头像看了好久,脑子里浮出两个字:情头。
那个女孩已经走了,房间里只剩他和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他没再讲话,也没再笑,只是安安静静地挂着麦,背景音是风扇声,还有偶尔的键盘敲击。
我没进麦,但留了下来。
心跳得飞快,手心都出汗了。
晚上我戴着耳机听歌,歌单循环到一首老歌,旋律慢慢悠悠地缠进耳朵:
我多想靠近你,不只是在梦里。
突然,他发来了私聊消息:
你在房里吗
我回:嗯。
他:那个头像你有发现吗
我点了点头,又回:发现了。
他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发了一条语音。
我点开,是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带点喘息,仿佛说这句话之前踌躇了很久:
苏芷,我挺想你的。
你愿意……谈一场虽然晚,但不敷衍的恋爱吗
我手指一抖,耳机几乎掉出来。
我盯着屏幕,眼眶莫名酸了起来。房间安静得仿佛只剩他那句话回响在空气里。
他发来一条语音。
我戴着耳机,耳朵几乎贴着手机屏幕。熟悉的低音传来,有点迟疑,却一字一句:
苏芷,我挺想你的。
你愿意……谈一场虽然晚,但不敷衍的恋爱吗
我们是从沙漠之后,那些断断续续的消息中,那些不知不觉的陪伴里,慢慢喜欢上彼此的。这份喜欢,不是狂风骤雨,而是日复一日地回消息、听冷知识、听晚安故事、从你好走到晚安。
它不是等来的,是一起聊着聊着,生出来的。
我手指颤着,打出一句:
我愿意。
回得很快,没有犹豫,就像心里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刻。
屏幕亮着,我听着耳机里的呼吸声,忽然有种奇妙的踏实感。
窗外车声依旧,旅馆冷气还在吹,但我知道——
从这一刻起,
我不是一个人了。
9.我们的恋爱,叫作温柔
我们在一起了。
没有朋友圈官宣,没有拉手亲吻,没有情人节玫瑰。
只是一个深夜,他说我挺想你,我回我愿意,然后,我们就成了对方的某某。
一切都像什么都没变,又像什么都变了。
他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清晨七点,他发来一句:醒了吗
我还趴在床上,闭着眼回:没有,我在梦里找你。
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但你不理我。
现实里我也不舍得不理你。
我没说话,只是嘴角不自觉上扬。
中午他给我发他实验室的猫:它今天趴在我笔记本上,霸占我数据图。
我回了张我午饭的图,一坨黯淡无光的食堂冬瓜排骨。
你看,它才是我今天唯一的快乐。
那明天我给你画一只‘薄荷猫’,陪你吃饭。
第二天,他真的画了一只。线条有点歪,猫像一坨沾着蘸料的面团。
但我还是笑了很久,把它设成了手机壁纸。
我们没有互称宝亲爱,但聊天记录里每一条都像在说我喜欢你。
有一次我问他:你为什么突然换头像啊
那天你退房了,我还以为你走了,不想回来。
我就是走出去透个气。
后来你回来了,我就想换个头像……让你知道,我还在等你。
我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好久,心里泛起一阵温热。
那头像,是给我看的
嗯。你能懂最好,不懂也无所谓,反正我没换回来,就想等你看懂。
我不太擅长表达喜欢。
从小我就不爱撒娇,也不懂如何索取爱。
但他好像能明白我的沉默、包容我的迟钝,也从不催促。
那天我肚子疼,在家里缩成一团。他发来消息时我没回,他便连续发了好几条:
是不是不舒服
肚子又痛了
喝热水了吗
要不要我给你讲点有趣的事转移注意
我缓了一会儿,打字说:你干嘛发这么多……我又没说难受。
那你回得慢,我就会想你是不是不舒服。
那句我会想你是不是不舒服,让我一整天都暖在心头。
我们约定,每天早安、晚安不落。
有时候我忙忘了,他会发:你今天很调皮,漏掉晚安。
我就会乖乖补一句:晚安,薄荷。
然后他就会笑:再调皮,我就不给你讲页岩的故事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屏幕,隔着几百公里。
但他的存在,从来不因为物理距离而遥远。
他出现在我每个不安的瞬间,用笨拙的语音安慰我;
在我讲废话时耐心回应;
在我不敢确认自己的心意时,一步步靠近。
我们不热烈,不张扬,却稳定、真诚、温柔。
那天他忽然问我:你知道地质图的底图是什么颜色吗
我说:蓝色
是灰白色。底图是最安静的颜色,就像你。你话不多,性子慢,有时候躲着不说话,但只要在,就很安心。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
但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发了一条消息:
柏航,我也很喜欢你。
嗯,我知道。
他没有大声欢呼,也没有发来一堆表情包,只是这样轻轻地回了一句。
但我听出来了,那句我知道,像是早就在等我说出来。
10.以后的路,我想和你慢慢走
我从没出过远门。
真正意义上的那种:拎着行李箱,换城市、住旅馆、一个人去陌生地方生活——这对刚毕业的我来说,是全新的课题。
我原本以为,会是姨妈送我去学校,拍拍肩说好好读书,别惹事。
但她说工作走不开,问我要不要她帮我找熟人送。
我摇头。
我不想让不熟的人陪着。
我心里有一个人。
—
我犹豫了很久才和柏航开口。
我……九月初要去学校报到,在南方那个城市,坐高铁得七个小时。
那边静了两秒,他问:你一个人去
嗯。
你爸妈不送你
……没有爸妈。
我以为他说完那句要我送你吗会犹豫一下,但没有。
他只回了五个字:
我陪你去吧。
那一刻,我看着屏幕,鼻子突然发酸。
—
他提前查好了路线、抢到了早班高铁、给我订了座靠窗的位置,还准备了一个小文件夹,里面放着车票复印件、住宿订单、接站信息,还有一张手写纸条:
如果丢了手机就按这个表联系我。
永远不用怕搞错车,因为我在你旁边。
他像是我人生这趟出远门的专业领队,事无巨细,认真得让我想哭。
—
出发那天早晨五点,我拖着行李箱在站前广场见到他。
他穿着那件最普通的白T恤和牛仔裤,手里拿着两杯豆浆。
喝点东西再上车。
我不太饿……
你可别倒下,我们得坐七个小时。
我抿了一口,太烫,嘶了一声。
他看着我笑:你还是这么急。
我低头,不敢看他。他却伸手把我书包调了一下位置,像他已经做过无数次似的自然。
—
我们坐在高铁的二等座车厢,我靠窗,他坐我身边。
我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看到他认真看窗外时的侧脸,看到他不动声色地在我睡着时给我披上外套。
午饭时间他用保温袋拿出带来的饭团,递给我。
吃点,不然你下午晕车。
我看着他精心包着海苔的饭团,忽然觉得自己被放进了一个温柔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不吵,不热烈,但每一个细节都写着:
你可以依靠我。
—
我们到了那座城市。
走出车站,我被迎面扑来的湿热气息包围,一瞬间有点晕眩。
他立刻伸手拎了我行李箱的拉杆,像早就预判了。
走,先去旅馆,等你缓一缓我们再去学校看一眼。
你……不急着回去吗
他没回头,只留下一句:我今天只做一件事——送你到学校,送你安顿好。
—
第二天,我们去了学校。
他陪我在报到大厅排了一个小时的队,帮我提行李上四楼宿舍,甚至帮我和室友打招呼,像个亲哥一样给我镇场子。
最后他站在我宿舍门口,看着我铺床、整理衣柜,然后低声说:
以后你要开始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我点点头,咬着嘴唇没说话。
他顿了几秒,问:想哭
我摇头,但眼睛却红了。
我会想你的。我说。
我也是。他低头轻轻抱住我,但是你不用怕。因为你有我。
—
那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拥抱。
不是在聊天窗口,不是在语音房间,而是在一个南方大学女生宿舍门口,夏末的蝉鸣还在响,而我站在他怀里,觉得自己像回到了家。
—
送他去车站的时候,我站在检票口外,看着他背着包走进去。
他回头冲我笑了笑,像往常那样,嘴角有点收不住。
我忍着泪,朝他挥了挥手。
那一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以后我再去哪里,都想你送我。
最终章:哪怕跨过山海,幸好你记得我
我现在已经是大二了。
今天整理旧文件夹时,在电脑的某个角落里翻出了一段聊天记录。
是我高三结束那年和他聊天的截图,开头那句是:
你还记得我吗就是那个声音嗲嗲的小学妹。
我愣住了。
一瞬间,那个在语音房里躲在角落里讲话的小女生,又回来了。
她鼓起勇气给一个叫薄荷的男生发消息;
她翻来覆去地想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烦;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也不知道那份喜欢值不值得被回应。
但他回了。
不仅回了,还走进了她的世界。
很多人说,网恋不靠谱。
我曾经也这么觉得,直到那一年,那个从沙漠里回来、没带一句甜言蜜语、却用实际行动陪我走了一整段人生交接期的人,用他的存在颠覆了我的偏见。
他从来不多说我爱你,但他愿意为我查一整页车票,愿意拎着行李在车站等我,愿意帮我贴床头小夜灯、整理入学资料、塞几颗糖在我口袋里。
我们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誓言,没有公开撒糖的仪式感。
但我知道,在那个夏天,我是被人认真的、温柔地、坚定地爱过的。
有时我会想,如果那时候我没进那个语音房;
如果他考察回来没有点开我的消息;
如果我再晚几天开口告诉他我不想一个人去上大学——
我们是不是就错过了
但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只有无数个刚刚好拼起来的奇迹。
刚刚好我们都在那间语音房,刚刚好我发了消息,刚刚好他也想要靠近,刚刚好……他记得我。
—
我们现在还是在一起。
他读博了,研究重金属沉积带,我有时候听不懂,但还是会点头笑说你讲得挺好,然后他就顺势一脸自豪地天天讲。
我们依旧每晚通话,但依旧每天一句早安晚安。
我们从吵架,从不闹变扭,偶尔各忙各的。最初的心动,一直都在。
它藏在每一次他点我外卖备注别放香菜的小纸条里,
藏在我偷偷给他做的录音祝福里,
藏在我们视频时,他假装没听清,非要我再说一次我想你里。
也许很多人不相信一段从语音开始的感情可以走到现实,还走得这么稳。
但我愿意记住我们的这段故事。
愿意告诉未来的自己:
你不是等到了他,是你们在聊天的过程中,一起长出了爱。
不是错过三年才回应,是刚好你准备好了,他也正好回来了。
不是突然相爱,而是靠近、了解、相信、坚定——每一步,都是走出来的路。
哪怕中间隔了沙漠,隔了城市,隔了学业和未来的走向。
我们还是走到了彼此身边。
所以我想说:
哪怕跨过山海,幸好——你记得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