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五月的林晓被婆婆逼着在餐馆打工,在寒冬腊月摔下楼梯流产大出血。丈夫赵志强和婆婆张金花却拒绝支付医药费,导致母子双亡。
回到被婆婆逼迫打工的早餐摊前,林晓发现重生在怀孕三个月时。面对婆婆的刻薄辱骂,她决定用软刀子报复。
第一章
林晓!别装死!
油腻腻的抹布砸在脸上,带着酸腐的泔水味。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张金花那张刻薄的脸正对着我,她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尖。
才怀三个月就娇气当年我生志强前一天还在车间搬零件!
她肥硕的身躯堵在小厨房门口,围裙上沾着发黑的油渍,
赶紧去早市支摊子,今天少挣五十块钱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我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晨光从油污的玻璃窗透进来,在油腻的灶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不是梦,我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被这个吸血鬼婆婆逼着打工的那天。
妈,我这就去。
我乖顺地擦掉脸上的污渍,在张金花惊诧的目光中端起蒸笼。
上辈子我就是太要强,非要和她硬碰硬,结果落得流产惨死的下场。
这次我要学她最擅长的——钝刀子割肉。
早市的寒风卷着煤灰往领口里钻,我裹紧起球的旧棉袄,把热气腾腾的包子递给客人。隔着腾腾白雾,我看见赵志强从街角转过来,他新买的皮夹克在灰扑扑的街道上格外扎眼。
晓晓,辛苦你了。
他假惺惺地要来扶我,身上飘着淡淡的香水味。
我胃里一阵翻涌,上辈子直到临死前我才知道,他那个月工资翻倍根本不是因为加班,而是和财务科的李婷婷搞在了一起。
老公,
我往他怀里靠了靠,手指悄悄伸进他衣兜,
妈说今天要交电费,你给我...
指尖触到两张电影票根,日期赫然是昨天。我装作没察觉,抽走他刚发的工资袋,
呀,正好三百块,我这就给妈送去。
赵志强的脸瞬间扭曲,又强挤出笑容:应该的,应该的。
他当然不敢反抗,毕竟装修婚房时他偷拿工程款的事,证据还在我枕头芯里缝着。
中午收摊时,我特意绕到后巷的公用电话亭。
拨通记忆中的号码时,手心里全是冷汗:是税务局吗我要举报幸福包子铺偷税...
第二章
蒸笼砸在地上的巨响让我浑身一颤,滚烫的豆浆泼在棉鞋上竟毫无知觉。
早餐摊前排队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有个穿貂皮大衣的女人正指着我的肚子尖叫。
血!她裤脚在滴血!
我茫然低头,看到暗红色正顺着磨破的裤管蜿蜒而下,在积雪未消的水泥地上绽开一朵朵血花。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可我的视线已经开始发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张金花冲过来,却不是扶我,而是拼命踩那些染血的积雪。
造孽啊!
她尖锐的嗓音刺破耳膜,
这得用多少84才能擦干净!
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时,我恍惚听见仪器滴滴的警报声。
有人往我手上扎针,冰凉的液体涌进血管,可身下的血还在流,像要把五脏六腑都掏空。
保大还是保小
医生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
当然保小的!
张金花的金镯子磕在手术室门上哐哐响,
这可是我们老赵家的独苗!
我拼命想喊,喉咙却像塞满棉絮。
意识浮沉间,突然听见赵志强压低的声音:妈,婷婷怀的是儿子...
剧烈的疼痛中,我竟笑出声来。
原来他们早就找好了下家,怪不得这两个月总催我去黑诊所查性别。
冰钳伸进身体的刹那,我终于看清无影灯上反射的人影——张金花正往主刀医生白大褂里塞红包。
孕妇子宫破裂大出血,需要立即输血!
输什么血
张金花突然冲进手术室,染着鲜红甲油的手死死按住输血袋,
你们这些医院就会骗钱!我儿媳妇壮得跟牛似的...
她突然凑近我耳边,带着蒜味的呼吸喷在脸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给你那个瘸子妈寄钱
我想抓住她的珍珠项链,手指却只勾住一簇花白头发。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时,她还在骂骂咧咧地翻我的挎包:丧门星!存折密码到底是多少...
病人瞳孔扩散了!
准备除颤仪!家属签一下病危通知书!
签个屁!
张金花把手术同意书撕得粉碎,
死了正好,志强明天就能去领准生证...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我猛地从病床上坐起来,冷汗浸透了后背。
产科病房的日光灯管亮得刺眼,护士正在给邻床孕妇调整胎心监护仪。
做噩梦了
护士转头看我隆起的腹部,
怀孕后期是容易焦虑,让你家属多...
话音戛然而止。
我们都看向病房门口,张金花正举着葡萄糖吊瓶冲进来,镶着水钻的手机贴在耳边:对对,双人间就行!什么VIP病房一天八百你当我们家开矿的
她突然扯掉我手上的留置针,浑浊的眼珠滴溜溜转:医生说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你赶紧把住院费转到志强卡上。
沾着韭菜叶的指甲戳向我的孕检报告,
这小崽子命硬得很,当年我在雪地里...
妈,
我按住胎动剧烈的肚子,露出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温顺笑容,
我这就去ATM机取钱。
走过产科走廊时,我特意在消防栓玻璃前照了照。
脖子上被张金花掐出的淤青已经发紫,正好衬得脸色愈发惨白。
转角处医疗纠纷办公室的铜牌在晨光中微微发亮,我摸了摸藏在孕妇裤暗袋里的录音笔。
前世那滩染血的积雪,这次该换人来跪着擦了。
第三章
住院部走廊的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我扶着墙慢慢蹲下,手指死死扣住孕妇裤暗袋。录音笔还在,刚才张金花那句死了正好应该录得很清楚。
哎哟,这不要脸的老虔婆!
斜刺里冲出来个穿豹纹睡衣的大姐,胳膊上的翡翠镯子哐当撞在消防栓上。
她一把拽起我,滚烫的豆浆杯直接塞进我手里:妹子快喝,孕妇低血糖可不得了。
我怔怔看着杯身上幸福包子铺的logo,上辈子最后喝的那口豆浆,就是从这个豁了口的杯子里洒出来的。
当时张金花往我豆浆里掺安眠药,说让我在早市补觉。
我是308床的,昨儿半夜就听见你们屋吵吵。
大姐故意提高嗓门,镶着金边的门牙在阳光下晃眼,
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当婆婆了我女婿可是电视台的...
张金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窜过来,沾着油渍的布鞋在地砖上打滑:要你多管闲事!我家儿媳妇就爱喝凉水!
她劈手要夺豆浆杯,却被烫得直甩手。
褐色的液体泼在护士站台面上,腾起的热气里泛着诡异的泡沫。
豹纹大姐突然捂住鼻子:这味儿不对啊!怎么像农药...
值班护士冲过来时,我顺势歪倒在等候椅上。
胎心监护仪发出急促的滴滴声,藏在宽大病号服里的手机正在直播——屏幕上飘过密密麻麻的弹幕,右上角观看人数已经突破十万。
妈,为什么...
我颤着手举起半杯豆浆,睫毛上凝着将落未落的泪珠,
上个月你说喝这个能生儿子,我天天都喝...
张金花抡起的巴掌僵在半空。
走廊尽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两个穿制服的人正举着摄像机跑来。
她脖颈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突然抓起剩下的豆浆往自己嘴里灌。
造谣!都是造谣!
她抹着嘴角的泡沫,金耳环在领口晃荡,
这豆浆明明...
话没说完突然瞪大眼睛,捂着肚子瘫坐在地。
我看着她在镜头前抽搐,突然想起上辈子流产后,她逼我喝的那碗符水。
香灰混着纸钱灰,说是能驱晦气,其实是想让我永远怀不上孩子。
患者氰化物中毒!快推抢救室!
这豆浆杯上有指纹!保护现场!
混乱中有人握住我的手,温暖干燥的触感。抬头看见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他胸牌上顾明舟三个字在晃动的灯光下忽明忽暗。
上辈子给我做流产手术的,分明也是这双修长的手。
别怕。
他低头调整我手腕上的监护仪,声音轻得像羽毛,
你子宫壁薄得像纸,怎么还敢乱跑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上辈子临死前最后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对护士说不用抢救了。
此刻他的金丝眼镜泛着冷光,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一角红包,暗红色和当年张金花塞给他的一模一样。
医生,我肚子疼...
我忽然攥住他衣角,在镜头转过来的瞬间泪如雨下,
婆婆说喝豆浆能生儿子,可是我昨天做B超...
走廊突然死一般寂静。
张金花从抢救室门缝里伸出鸡爪似的手,染成紫色的嘴唇一张一合:赔钱货!早知道就该让你死在雪地里!
当晚的热搜爆了三条。
孕妇被投毒生儿子秘方恶婆婆直播现形记。
我躺在VIP病房刷手机时,赵志强踹门的动静惊醒了整层楼。
贱人!你故意害我妈!
他拎着摔变形的保温桶,眼底泛着血丝,
别以为怀孕我就不敢打你!
我按下床头呼叫铃,看着保温桶里浮着油花的鸡汤。
上辈子他说这是托人从乡下买的土鸡,其实是用淋巴肉熬的,就为省下钱给李婷婷买施华洛世奇项链。
老公,
我抚着圆滚滚的肚子,把手机转向他,
你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李婷婷刚发的朋友圈。孕肚照配文我们的儿子今天踢我了,定位在城西的月子会所。
赵志强脸色煞白,保温桶哐当砸在自己脚背上。
你听我解释...
他扑过来要抢手机,却被赶来的保安按在地上。
我摸着藏在枕头下的工程款账本复印件,笑得比前世被他推进太平间时还要温柔。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和前世我流产那天的雪一样大。
只不过这次要埋在雪地里的,该换人了。
第四章
VIP病房的暖气发出轻微的嗡鸣,我靠在床头数窗外飘落的雪花。
第三片雪花撞上玻璃时,赵志强终于挣开保安的手,保温桶里的鸡汤在地板上蜿蜒成扭曲的蛇形。
这不可能...
他盯着李婷婷的孕肚照,手指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她说会打掉的!
我摸着胎动频繁的肚子,感受着掌下鲜活的生命。
上辈子也是这样寒冬腊月,我在破旧的出租屋里痛得咬破嘴唇,而赵志强正搂着李婷婷在温泉酒店泡鸳鸯浴。
老公你看这个。
我又调出段监控录像,画面里李婷婷正把个牛皮纸袋塞给会计,
她说要给你个惊喜呢。
赵志强的脸色由白转青,这段视频本该在三个月后才被我发现。
那时他跪着求我顶罪,说工程款亏空要坐牢。
而当我挺着八个月孕肚去自首时,他和李婷婷正在马尔代夫度蜜月。
病房门突然被撞开,张金花挂着尿袋冲进来,病号服上还沾着豆浆渍:小贱人!你给志强看什么脏东西!
她抄起拖鞋要砸我肚子,却被蜂拥而入的记者堵在墙角。
闪光灯此起彼伏中,我颤着手掀开病号服。妊娠纹遍布的肚皮上,暗紫色的掐痕像条狰狞的蜈蚣。
这是上周她嫌我产检费钱时留下的,当时她说:反正要是个丫头片子,迟早也得弄死。
天呐!
举着自拍杆的主播惊叫,
直播间二十万人都看见了!
我趁机把工程款账本复印件撒向人群,雪白的纸片纷纷扬扬落在鸡汤上。
赵志强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那是他藏在汽车备胎里的秘密,本该在两年后成为他升职的筹码。
这是伪造的!
他疯狂践踏着纸片,却踩到鸡汤滑倒在地。腕上的劳力士磕碎表盘,露出内侧刻着的TTL——李婷婷名字的缩写。
张金花突然癫痫似的抽搐起来,尿袋在她撕扯中爆开,黄浊的液体溅在记者镜头前:你们合伙害我们赵家!当初就该把你卖给村头老光棍!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藏在病床下的蓝牙音箱突然播放出录音,张金花尖利的声音响彻整个病房:生不出儿子就离婚!我托人查了,城西砖窑五十万收个孕妇,死了还能赔...
记者们倒吸冷气的声音像阵飓风。
我看向缩在角落的小护士,她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这段录音是她哥哥在殡仪馆工作时常听到的生意经。
警察来了!
混乱中,我看到顾明舟的白大褂闪过门缝。他金丝眼镜后的眼神让我想起前世手术台上那束冰冷的光,但这次他手里捏着的不是手术刀,而是我的孕检报告。
孕妇受刺激导致胎盘早剥,需要立刻手术。
他的声音依然温柔得像毒蛇吐信,
家属来签风险告知书。
张金花突然回光返照般跳起来:我来签!保小的!
她抢过钢笔在告知书上鬼画符,口水喷在纸面上,
这次肯定是个带把的!
手术室的无影灯亮起时,我攥着剖腹产同意书轻笑。
顾明舟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划过我腹部,和前世同样冰冷的手法:全麻还是局麻
我要清醒着。
我把手机塞进手术巾,
麻烦医生帮我拍段视频,毕竟...
我看向他胸牌后若隐若现的观音吊坠,
信佛的人最讲究因果报应。
当婴儿嘹亮的啼哭响起时,直播间突然涌入百万观众。
我苍白的脸和李婷婷的朋友圈截图同框出现——她五分钟前刚晒出四维彩超,配文老公说儿子像他。
赵志强在手术室外的惨叫比女儿哭声更刺耳。
我数着走廊里杂沓的脚步声,警察应该正在给他戴手铐。
张金花嘶喊着我的金孙要往手术台扑,却被护士用沾着血的纱布糊了满脸。
是个健康的女孩。
顾明舟突然俯身在我耳边低语,手术刀寒光映出他诡异的笑,
和前世一样。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他却已经转身抱起婴儿。
襁褓中女儿的小手在空中抓挠,指尖沾着的不知是我的血,还是他白大褂上的消毒水。窗外大雪愈发猛烈,前世今生在这一刻轰然相撞。
第五章
手术刀划开皮肉的声音像撕裂绸缎,我盯着无影灯里扭曲的倒影。
顾明舟的观音吊坠垂在我眼前,白玉雕的菩萨眉眼慈悲,背面却刻着道诡异的符咒。
你果然回来了。
他戴着口罩的声音闷闷的,镊子夹起块染血的纱布,
前世你咽气前,也这样死死盯着我的观音像。
女儿响亮的啼哭声中,产床突然剧烈震颤。我攥紧身下的床单,终于看清他白大褂里露出的红绳——和前世殡仪馆老王手上那根一模一样,当时他往我尸体嘴里塞铜钱时说冤有头债有主。
直播手机突然黑屏,百万观众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顾明舟摘掉口罩。
他右脸有道狰狞的烧伤,从眉骨蜿蜒到下巴,和二十年前社会新闻里那个被继母泼硫酸的男孩一模一样。
张金花没认出我。
他缝合伤口的动作突然加重,羊肠线勒进皮肉,
她卖给我爸的工业酒精,毁了我妈葬礼那天...
记忆如惊雷炸响。
二十年前的丧葬店,张金花把医用酒精掺进殡仪馆订单。
顾明舟母亲遗体消毒时突然自燃,火舌舔舐过少年绝望的脸——这些是我在赵家相册里见过的剪报,夹在张金花十佳个体户奖状中间。
所以你给我接生...
我按住他颤抖的手腕,产房监控正对着我们。
我要她亲眼看着金孙变孙女。
他忽然将沾血的棉球按在观音像上,白玉瞬间沁出血丝,
就像她当年在亲子鉴定中心,把我妹妹换成男婴。
走廊传来玻璃破碎的巨响,张金花的尖叫混着警察的呵斥。
我听见赵志强歇斯底里地喊:不可能!李婷婷的B超明明是儿子!
顾明舟忽然抱起女婴,将她后腰的红色胎记暴露在镜头下。
那是个完整的观音坐莲图,与他母亲遗照上的胎记分毫不差。
你!
我挣扎着要起身,腹部的缝合线崩开渗血。
双胞胎被偷换了一个。
他把啼哭的婴儿放进我怀里,指尖拂过她皱巴巴的小脸,
当年产房停电三十秒...
话没说完就被撞门声打断。
两个警察押着张金花进来,她看到胎记的瞬间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镶金的门牙磕在地上:索命鬼!你是那个短命鬼...
年轻警员举起物证袋,里面是串沾血的转运珠:我们在您母亲墓里挖到了1988年的出生证明,当年被换走的男婴...
是我的双胞胎哥哥。
顾明舟解开手术服,胸口狰狞的烫伤拼成个赵字,
被这老妖婆埋在殡仪馆发财树底下,今天终于重见天日。
张金花突然口吐白沫,腕上的金镯子叮当落地。
我看着她裤管渗出腥臭的液体,忽然想起前世她中风前也是这样抽搐。
但这次没有孝顺儿媳端屎端尿,只有闪光灯记录她失禁的丑态。
三个月后的庭审现场,我抱着女儿坐在原告席。
赵志强戴着脚镣经过时,女儿突然抓住他稀疏的头发,拽下整片发套——李婷婷卷款潜逃时,把他植发的转账记录贴满了业主群。
经查证,被告人张金花涉故意杀人、拐卖儿童...
法官的声音被旁听席的唾骂淹没。
当拐卖名单念到顾明舟妹妹时,法警突然押上个穿香奈儿的女人。
婷婷!
赵志强疯狂撞着被告席围栏,
你说去加拿大生孩子...
李婷婷隆起的小腹突然瘪下去,硅胶假体摔在证人席前。
她哭着指向张金花:都是这老巫婆教的!说只要假装怀孕就能分拆迁款...
法槌落下时,我摸到女儿后腰的胎记。
顾明舟坐在旁听席最后一排,白玉观音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朝我比了个手势,那是前世我流产时,他在手术单上画的奇怪符号——现在才看懂是新生的甲骨文。
走出法院时,初春的风卷着柳絮扑面而来。我蹲下系鞋带,墓碑照片从包里滑落。
妈妈在黑白相片里温柔地笑,她轮椅边摆着我寄的钱买的杜鹃花,终于不再是上辈子那束沾着血的野菊花。
妈妈...
女儿突然含糊地喊,小手抓挠着空中飞舞的柳絮。
我握着她的小手去接,阳光穿透我们交叠的掌心,在地面投下蝴蝶形状的光斑。
身后传来监狱大巴的轰鸣,张金花浮肿的脸贴在车窗上。
她混浊的眼珠突然暴突,看着街角新开的殡葬店里,顾明舟正将个襁褓放进冰棺。
那孩子后腰的观音胎记在冷柜灯下栩栩如生,而香炉里插着的三支香,突然齐齐拦腰折断。
第六章
殡仪馆的栀子花香熏得人头晕,我抱着女儿站在三号告别厅前。
玻璃棺里躺着穿寿衣的布娃娃,后腰处用朱砂画着观音坐莲图——这是顾明舟说的送替身,要把妹妹被偷走的命格换回来。
妈妈,亮亮。
女儿突然指着水晶吊灯,那是赵志强当初克扣装修材料买的劣质货。
此刻灯罩里积满飞蛾尸体,正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
身后传来轮椅碾过瓷砖的声响,我转身时差点打翻怀里的杜鹃花。
二十年了,妈妈枯瘦的手终于真真切切握住了我的手腕,她空荡荡的裤管里装着假肢,是我用赵家拆迁款定制的碳纤维材质。
晓晓...
妈妈把杜鹃花放在布娃娃胸前,花瓣上还沾着后山的露水,
当年你爸车祸,张金花说赔个女儿就当冲喜...
我浑身一震。
记忆里那个暴雨夜突然清晰起来,九岁的我缩在停尸房门口,听见张金花对妈妈说:女娃子赔三万,要是男孩能赔八万。
原来我的婚姻从那时起就是场活人献祭。
告别厅的屏幕突然亮起,监控录像里张金花正在监狱工厂踩缝纫机。
她浮肿的脚踝上缠着绷带,那是上周被机器绞断的。
当镜头扫过她领口的囚犯编号时,女儿忽然咯咯笑起来——那串数字正好是赵志强给李婷婷买的公寓门牌号。
时辰到了。
顾明舟捧着骨灰盒进来,白玉观音在孝服下若隐若现。
他接过布娃娃放进焚化炉,火苗腾起的瞬间,女儿后腰的胎记突然渗出淡金色的液体。
妈妈突然捂住嘴,轮椅撞翻了香案。
骨灰盒里飘出的不是灰烬,而是鲜红的杜鹃花瓣,每片都印着个婴儿脚印。
我看着其中一片飘到妈妈断肢处,她枯萎的肌肉突然抽搐着生长出新的血管。
这是...
我抓住顾明舟的袖口,他腕上红绳系着的银锁片叮当作响,刻着和我女儿相同的生辰八字。
双胞胎的因果债。
他掀开自己的孝服,后背的烫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当年你妈妈捐的骨髓,救了我的命。
焚化炉突然发出爆鸣,张金花的尖叫从监控喇叭里刺出。
画面中她的囚服燃起幽蓝的火苗,狱警的水枪却浇不灭这诡异的火焰。最后定格在她碳化的手掌拍打观察窗上,窗玻璃倒映着布娃娃在火中微笑的脸。
妈妈在雨中试着站起来,假肢上的杜鹃花沾了雨水愈发鲜艳。
女儿忽然伸手接住片燃烧的灰烬,那灰烬在她掌心化作只蓝蝶,翅膀上的纹路拼成冤债已偿。
三个月后我推着婴儿车路过拆迁工地,赵家老宅正在被挖机推倒。
戴安全帽的工人从废墟里捡出个铁盒,里面掉出张泛黄的B超单——1998年12月24日,双胎妊娠,其中一个被红笔狠狠打了叉。
女士,这您家的吧
工人把铁盒递给我。
盒底粘着张汇款单复印件,收款人是我妈的名字,金额栏却被老鼠啃得只剩截肢手术费几个字。
春风卷着柳絮掠过婴儿车,女儿忽然咿呀学语:哥...哥...
我抬头看见顾明舟站在梧桐树下,他怀里抱着个眉眼酷似女儿的男孩,那孩子后腰的胎记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金芒。
殡仪馆方向传来诵经声,二十年前被调换的魂魄终于各归其位。
我摸到女儿衣兜里硬硬的东西,掏出来是颗融化重铸的金珠,内侧刻着张金花生前的囚犯编号,正在慢慢褪成灰白色。
第七章
春末的雨水把老砖墙沁成深褐色,我蹲在院门口给女儿系围兜。
她踮脚去够爬满蔷薇的篱笆,后腰上的观音胎记已经淡得只剩浅粉轮廓。
妈妈,蝴蝶!
她突然指着花丛,镶着蕾丝边的小围兜被风吹得鼓起来。
我转头看见顾明舟抱着病历本站在巷口,白大褂口袋里插着支沾露的杜鹃。
最后一次复诊。
他把检查报告递给我,腕上的红绳换成了青灰色,
癌细胞完全消失了。
我摸着颈间手术疤痕,前世这里溃烂流脓时,张金花说我是痨病鬼投胎。
如今透过CT片洁净的阴影,能看见妈妈在院子里浇花的倒影——她戴着假肢走得稳当,正把当年我寄钱买的杜鹃移栽到新花盆里。
哥哥!
女儿忽然朝巷尾挥手。
穿连体工装裤的小男孩蹬着三轮车冲来,车斗里装满沾着泥土的施工图纸。阳光穿透他薄薄的耳廓,能看见与我女儿如出一辙的观音胎记。
顾明舟接住扑进怀里的男孩,金丝眼镜后的疤痕淡得几乎看不见:拆迁队在后巷挖出个铁盒,说是你们家的。
我打开生锈的铁盒,霉味里飘出张泛黄的照片。
二十岁的妈妈抱着穿碎花裙的我,背景是如今这片蔷薇花墙。
照片背面有行褪色的钢笔字:晓晓的嫁妆钱,三万整。
日期正好是我被迫嫁进赵家那天。
雨丝忽然变得绵密,女儿摘了片芭蕉叶顶在头上。
她腕间的银铃铛叮咚作响,那是用张金花的金镯熔铸的。
顾明舟从三轮车斗里抽出生锈的奶粉罐,倒出满把玻璃珠——正是赵志强当年藏私房钱的那个。
施工队说老宅地基下埋着这个。
他捻起颗染着朱砂的玻璃珠,
要报警吗
我笑着把玻璃珠串成风铃挂在檐下。风起时,那些困在珠子里的陈年往事叮叮咚咚响成一片,又在触及蔷薇花苞时碎成光斑。
傍晚收拾阁楼时,从妈妈的老樟木箱底抖落个蓝布包。
里面是二十七个手工缝制的生肖玩偶,每个都塞着晒干的杜鹃花瓣。最底下压着张诊断书复印件,1998年12月24日,妈妈在截肢手术同意书上替我签了名。
当年张金花说三万块能买你平安。
妈妈不知何时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假肢上缠着新开的杜鹃,
没想到最后是你把我从鬼门关拽回来。
女儿抱着布偶跑进来,发梢沾着蔷薇花瓣。她踮脚把杜鹃别在我耳后,小手暖得像四月的风。
暮色里飘来顾明舟熬中药的苦香,混着隔壁阿婆烤红薯的甜味。
我抱起女儿推开雕花木窗,晚霞正把拆迁工地的塔吊染成金红色。
那些浸透血泪的瓦砾堆上,不知谁家孩子用粉笔画了串歪扭的蝴蝶,翅膀上停着真正的蓝蝶。
蝉鸣渐起时,女儿在我怀里沉沉睡去。她腕上的银铃随着呼吸轻轻震颤,像在哼唱某个古老的安眠曲。
妈妈在厨房哼着歌剁饺子馅,案板声与远处教堂钟声混成奇妙的韵律。
顾明舟端着药碗进来,白大褂换成浅灰毛衣。
他腕间的青灰手绳泛着淡淡檀香,那是用往生咒的灰烬搓成的。
中药升腾的热气里,观音胎记在我们相握的掌心渐渐隐去,如同晨雾遇见初阳。
拆迁工地的探照灯亮起来时,最后一片旧屋轰然倒塌。
飞扬的尘土中,二十年前被偷换的月光终于完整地洒在新栽的杜鹃花上,每一瓣都盛着往生者与新生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