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我是被病痛啃噬的秦家二家病鬼。
她是双手尽废、被儿子折磨的侯府管事。
七年卑微,一朝逃离,我们以为就此解脱。
谁知他们悬赏万金,疯魔追寻,只为留住曾经轻贱的我们。
回来!小烈离不开霜月,我离不开你!厉煊卑微恳求。
晚晴,我后悔了!求你回来!厉霆红着眼眶。
01
我的名字叫晚晴。听起来多么诗意,仿佛能看见晚霞铺满天际,晴空万里。可我的世界只有潮湿阴冷的院子,以及体内日夜啃噬骨头的病痛。自我有记忆起,我便是秦家那个体弱多病的二小姐,被家族精细地养在阁楼深处,连风都怕吹到。后来,秦家因通敌叛国的罪名覆灭,我与我的义姐霜月——她本是我父亲的贴身侍女,与我焚香结拜,情同姐妹——如今却成了镇北侯府最低贱的侍婢。
义姐比我大几岁,她曾是京城有名的女红圣手,一双巧手能绣出活灵活现的百兽图。可秦家事发那夜,她在乱军中为了护我,双手被利刃所伤,筋骨断裂,如今只剩下两只扭曲、僵硬、疼痛难忍的枯手,连握笔都困难,更别提拿起绣针。
镇北侯厉家,世代武将,粗犷跋扈。侯府两位公子,长子厉煊,承袭侯位,冷硬如铁;次子厉霆,阴鸷多谋,不务正业。我们姐妹的命运,便被他们随意摆弄。
厉煊需要一个能打理他混乱后宅、照顾他亡妻幼子的能人,看中义姐过去的身份,强留她在身边,让她用那双伤手去操持琐事,去哄那个被侯府上下宠坏的少爷厉小烈。厉小烈刁钻刻薄,视义姐为眼中钉,常常变着法儿地折磨她,而厉煊对此视而不见,只要求义姐将小烈伺候得舒心。义姐不敢反抗,只能用那双颤抖的手,去做那些连寻常丫鬟都嫌累的活计。
而我,被厉霆发现我虽病骨缠身,但头脑尚算清晰,对秦家过去的政商人脉有所了解。他将我锁在这个阴暗潮湿的院子里,名义上是侍婢,实则把我当成了他的活地图和智囊。
他频繁地来,带着各种见不得光的文书和账簿,逼我替他梳理关系,出谋划策。我的病痛日益加重,咳嗽不止,夜不能寐,但他从不关心,只在乎我能否为他所用。我只是他豢养的一个工具,一个随时可能病死的废人。
七年了,我们就在这侯府里,一个用断手操持着厌恶的少爷,一个用病体承受着无尽的剥削。日子像是一潭死水,发着腐臭的气味。直到那天,义姐找到我,她的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死寂。
晚晴,她声音沙哑,我要走了。
我心头一颤:怎么了
她坐在我床边,那双扭曲的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小烈……他今天打碎了我给他熬了三天的药膳碗,然后……然后他用那块最尖锐的瓷片,狠狠地划伤了我的手背,就在旧伤上。她抬起手,我看见那条新添的、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我再也受不了了。她低声哭泣,眼泪无声地滑落,我用这双手伺候他七年,他却这样对我。我告诉厉煊,他只说‘孩子不懂事,你忍忍’……
她将这些年克扣下来的、少得可怜的月钱都塞给我,那叠铜板在她手中显得如此沉重。晚晴,你好好照顾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我抓住她那冰凉的断手,胸口像是堵了块石头。义姐,我想跟你一起走。
霜月扶着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好,一起走。我们……相依为命。
02
我开始收拾我的包袱,不过是一个破旧的布袋,里面只有两套浆洗得发硬的旧衣裳,还有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义姐看着我那可怜的布袋,眼中满是怜惜。只有这些吗
我点点头,摸了摸她同样干瘪的包袱。七年了,我们在侯府里像牲口一样劳作,像鬼魂一样活着,到头来,属于我们的东西竟如此微薄。心里的酸楚像毒药一样蔓延。
义姐搀扶着我,我步履蹒跚地走出那阴暗的院子,路过侯府后宅的花园。正值春日,园中花木繁盛,可在我眼中,只有压抑的灰色。厉小烈正带着我的亲生儿子厉小影——他三岁时就被抱到厉霆的正妻房中抚养,从未叫过我一声娘,甚至不知道我是他生母——在假山边踢着石子。
义姐停下了脚步,她看着厉小烈单薄的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小烈少爷,您素来体弱,春日湿寒,不宜在假山久留,仔细受凉。这是她七年里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
厉小烈叉着腰,那张本该天真的小脸却满是刻薄与傲慢,他冲着义姐怒骂:你个丑八怪,我不要你管!你就是记仇,想趁我爹不在囚禁我!
厉小影也帮腔,他学着厉小烈的样子,一脸嫌恶地看着义姐和我:大哥是嫡长子,你一个断手的老妈子也敢欺负他!他转向我,眼神冰冷,你这个病秧子在这里杵着干嘛晦气!
我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身体因愤怒而颤抖,剧痛也随之而来。我用尽力气,颤抖的手指掐住厉小影细瘦的手腕,声音因病痛和情绪而沙哑:一点规矩也没有!这是你义姨!
厉小影猛地甩开我的手,狠狠地咬了我一口,然后对我拳打脚踢,虽然力气不大,但充满了恶意。你又不是我娘!这个断手的老妈子怎么会是我姨!他指着我,恶毒地喊道:我娘是正经主母,才不是你这个见不得光的病鬼!
我的儿子,他对我不仅没有一丝亲情,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觉得我的存在让他蒙羞。我已经习惯了,面对他的恶毒话语,心早已麻木得像一潭死水。反而是义姐,她的眼底还会有失望和难过,为孩子的凉薄,也为自己七年的付出。
我理解她。这七年,她是真的把厉小烈当成了亲骨肉。厉小烈体弱多病,义姐为了给他调理身体,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用那双伤手去厨房做药膳,常常被烫伤。为了让他强身健体,义姐忍着剧痛,隔三差五地陪着他去练武场,一等就是一天,看着他挥汗如雨。厉小烈嫌教书先生迂腐,赶走了无数先生,义姐没办法,重新拿起书本,用那双僵硬疼痛的手,没日没夜地练习写字,然后教给他。
可惜,她付出的一切,都入不了厉小烈那颗被宠坏的心。
看着义姐眼底那抹微弱的光芒也即将熄灭,我握紧她冰凉的手指,沙哑道:阿姐,不理他们,我们走。
厉小烈张开双臂,挡在我面前:你们要去哪儿他学着大人模样,趾高气扬,爹爹说过,不许你俩出门丢人现眼!
义姐麻木地推开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们会离开侯府,不会给你们丢人。
我也平静地对厉小影说,声音带着一丝我未曾察觉的颤抖:回去告诉你爹,我不会回来了。让他对外宣称我死了吧。
厉小影拽住我的袖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恼怒取代:你不能走!他尖声叫道:你走了谁来帮我娘处理琐事!谁来给我找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勾了勾唇角,病态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你们要是舍不得就明说。我故意刺激他们,只要你们承认,离了我们就活不下去,我们就留下。
厉小烈一把拉开厉小影,眼中满是嫌恶:二弟,别跟她们废话!你没看出来这两个女人是在欲擒故纵,想让咱们的爹回心转意,多给她们点好处吗!
厉小影急忙拉开跟我距离,气愤得小脸通红:你这个病鬼真是诡计多端!
厉小烈像个小大人一样,将我俩推出院子:要闹就闹呗,谁怕谁反正没几天也得灰溜溜地回来求饶!他毫不关心,甚至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正好,你俩去城外黑风山,采点我爹要的续命草回来,他最近常常头疾发作,药快没了!
厉小影闻言,也颐指气使地命令我: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城里最好的糖葫芦!他又想了想,补充道:还有,夫子说我那块暖玉佩旧了,你给我找块新的,要最通透最值钱的那种!
我拉着义姐,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只留下了一句话,声音沙哑而坚定:你们愿意等,就等着吧。
这七年,侯府里许多不见光的、棘手的事情,基本都是我和义姐在处理。说是侍婢,其实更像被榨干价值的囚犯。但我们寄人篱下,只能选择忍气吞声。一次又一次的退让,没有换来一点尊重,反而让他们更加得寸进尺。不过还好,这一次,我们都决定不忍了。
03
我们步履维艰地朝城门走去。我病体虚弱,义姐双手不便。出城,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我幼时曾随家族游历,对各地风物和草药略有耳闻,想着或许能寻些草药换钱。
刚走到城门口,恰巧碰到处理完公事回来的厉煊和厉霆。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队随从,风尘仆仆。厉煊一眼看见我们背上的简陋包袱,眉头下意识地皱紧,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沉声问义姐:霜月,你要去哪里
义姐曾是秦府的得力管事,素来知书达理,温顺恭敬,对侯府也是唯命是从。我本以为面对厉煊,她会退缩,会找借口。没想到这次她那双伤手紧紧握拳,抬起头,眼中没有了往日的畏缩:厉侯爷,我与晚晴要离开了。您……多加保重。
厉煊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他轻蔑地冷笑一声,马鞭轻轻敲打着掌心。还在为小烈的事赌气吗他才八岁,你作为管事,就不能多包容一点他语气傲慢,仿佛在施舍,实在不行,我以后给你安排个清闲的活计,补偿你就是了。
义姐的声音不再像以前那样温顺,更多的是一种死寂和冰冷。年纪小,不是伤人的借口。她看着自己那双扭曲的手,声音轻得像叹息,而且我也不是小烈的娘亲,在侯爷和少爷心里,我只是个操持琐事、伺候你们的老妈子。她抬起头,直视厉煊那双冷硬的眼睛,如今我累了,不想再继续了。
我看着义姐那双枯槁的手,和毫无生气的脸,心里堵得喘不过气来。她曾是秦府最受敬重的管事,是能与主子姐妹相称的女子,落落大方,巧夺天工。想要巴结她的人数不胜数。厉煊过去也曾对她有过几分敬重,称赞她能干。可是命运弄人,秦家倒塌后,曾经说着要对她好的人,全都避之不及。唯独只有厉家,愿意收留我们姐妹,不过是看中了我们的价值。
从那以后,义姐决定好好做一个本分的下人,哪怕伺候的孩子不是自己亲手带大,她也付出了全部真心。可惜,真心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应。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厉煊下意识地拉住义姐的手臂。他的眉头皱得死紧,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霜月,你如果走了,如何对得起侯府的收留之恩
义姐侧对着他,连正眼也没看他,声音冰冷而淡漠:这七年,我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收留之恩,我用这双手,用这七年的血泪,早已还清了。她猛地甩开厉煊的手,那双伤手因为用力而颤抖得厉害,厉侯爷,我不欠你了。
习惯了义姐温顺性子的厉煊,突然被她这副冷漠决绝的样子刺激到了,他更加笃定义姐是在赌气,是在以退为进。他一把扯下我和义姐背上的包袱,将里头那几枚可怜的铜钱和那叠旧衣裳抖落出来,语气带着嘲讽:这些东西,都是侯府给你的,都不能带走。
我气得身体发抖,剧烈的咳嗽让我弯下了腰,声音沙哑而尖锐:这些是我和义姐用血汗换来的!是我们的月钱!
看着厉煊那副不容拒绝的傲慢样子,义姐轻轻捏了捏我颤抖的手,摇了摇头,声音疲惫:算了,我们有手有脚,能活下去。
厉霆在一旁一直冷眼旁观,此刻他走上前,冷声嘲讽道:一个病鬼,一个废人。我倒要看看离开了侯府,你们怎么活下去他转向我,压低了声音,带着威胁:晚晴,别以为你走了就万事大吉。你儿子还在侯府,你的那些秘密……我随时可以公之于众。
义姐一声不吭,拉着我往前走,头也没回。身后传来厉煊不悦的声音:霜月,你太自大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傲慢,离开了我,你什么也不是。我相信用不了几天,你会跪着回来求我的。
厉霆的声音也传来,更加阴冷:晚晴,你最好想清楚。侯府的大门一旦关上,再想进来可就难了。别逼我做绝。
04
没了分文,我和义姐只能徒步出城。外面的世界再艰难,也比那里自由。
我记起厉小烈提过的黑风山,那里据说草药繁多。我带着义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黑风山走去。
我们在山脚下找了个避风的山洞暂歇。我辨识了一些寻常草药,勉强采了一些,想着能拿到镇上换点微薄的吃食。刚背着一背篓草药走出山林,便被一大一小两个人拦住了去路。
厉霆牵着厉小影的手,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冷冰冰地盯着我。厉小影看见我背篓里的草药,眼睛一亮,高兴得手舞足蹈,邀功似的对厉霆道:爹爹你看!我就说这个病鬼是吓唬人的吧!咱们家里供她吃喝,她怎么舍得真的离开他指着我的背篓,还不是乖乖听大哥的话,来给大伯采药了!
我对厉霆没有感情,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的冰冷关系。他从未关心过我的死活,只在乎我的脑子能否为他带来利益。可是厉小影不一样,他毕竟是我十月怀胎,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孩子。虽然知道他的本性凉薄,但麻木的心还是不免因他的话而抽痛。
厉霆听了厉小影的话,眼中没有丝毫的质疑,仿佛理所当然。他一把抢过我的背篓,语气生硬:给大哥的续命草我先带回去了。你要是没闹够就继续闹,别耽搁了五日后小影的启蒙礼就行。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厉小影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每年他的生辰和重要日子,我总是提前很久就开始准备。我的月钱少得可怜,买不起贵重礼物,便自己亲手做,用尽心力。那是作为生母,我唯一能表达心意的方式。
厉小影年纪小,压根看不出我眼中的痛苦和复杂情绪,仍旧趾高气扬地命令我:我知道大伯父收了你们的包袱,这次启蒙礼,我不要你给我准备别的。你就给我找回秦家那块‘山河社稷图’的残片吧!我听人说那东西很值钱!
他小大人一样叉着腰,满脸嫌弃地说:你这个病鬼别的本事没有,但找东西的本事倒是不错。
原来,我在厉小影心里,只是个合格的寻宝工具。可是在来到侯府之前,我跟他一样,也是被父母姐姐捧在心尖上的小姑娘,何曾受过这等屈辱生下厉小影以后,他虽然被抱到了正妻房中,但我仍旧担心他过得不好。不仅日日忍痛挤出母乳偷偷送过去,还特地利用秦家旧脉络,为他找寻各种有助于启蒙的稀罕物件。
可他三岁生辰那天,却当着我的面,亲手将我忍着病痛为他绣的平安符撕得粉碎。小小的人儿对着我拳打脚踢,尖声叫道:你这个讨厌的病鬼!绣的是什么破烂东西!晦气!
看着我失落痛苦的样子,义姐劝我说,孩子年纪还小,别跟他一般见识,不管怎么说,你总归是他娘亲,他以后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听到义姐的话,厉小影红了眼,捡起地上的绣线,狠狠地缠绕在义姐受伤的手指上,勒得她脸色发白。你个断手的老妈子胡说八道!这个病鬼不是我娘亲!我娘亲是主母,我是父亲的嫡子!
我泪流满面地解开义姐手指上的绣线,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亲手为厉小影做过任何东西,也再没有把自己当成过他的娘亲。
思绪被稚嫩却恶毒的声音拉回。病鬼听到没有启蒙礼上如果看不到‘山河社稷图’残片,你就死定了!
我揉了揉因咳嗽而酸涩的眼眶,将几乎快要落下的眼泪憋了回去,平静沙哑道:我找东西的能力有限,小少爷还是花点钱自己去寻吧。
厉小影气得小脸通红,似乎还想撒泼,却在看见我身后的人时,立刻转变了脸色。他欢呼雀跃地奔过去,脸上难得见到孩子的天真与依赖。娘亲!您怎么来了
05
我不用回头便知道来人是谁。那是厉霆的正妻,林氏。她的父亲曾是我父亲的同僚,我们两家过去也算有些往来。可我家被抄家后,她爹踩着我父亲的尸骨上位,她对我姐妹的态度也从过去的客气变成了如今的傲慢与敌意。甚至因为以前的巴结讨好,她对我和义姐有一种很明显的报复心态,事事都想压我们一头。
如今也一样,她一手抱着厉小影,一手挽着厉霆的胳膊,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示威般地走到我面前,语气阴阳怪气:哟,这不是晚晴妹妹吗这是要去哪儿呀她轻蔑地瞟了一眼义姐那双伤手,冷哼道: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在记恨我养着小影吗你呀,就是不懂事,跟着你义姐瞎胡闹。她假惺惺地叹了口气,她孤家寡人一个,想走也就走了,了无牵挂。可你不一样啊,你忍心扔下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走了之吗
我看着依偎在林氏怀里的厉小影,心中一片冰冷。我强忍着咳嗽,麻木地笑道:有什么不忍心的在他心里,你才是他娘亲。我不过是个生了他,又被他嫌弃的病鬼罢了。
见我不吃这一套,林氏又换了种语气,带着一丝虚伪的关切:好了晚晴,我知道你委屈。以后我会多让小影来陪你。这样你总不生气了吧
我太清楚林氏的脾气了,她哪里是真心想留我她只是担心我不在了,她这个胜利者的姿态无处展现罢了。可我偏偏不想遂了她的意:不必了。我有义姐陪着就够了。我看着厉小影,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我无关的事情,至于孩子……这个就送给你了。将来我若是还想要,再找个人生一个就是。
一句话,让林氏、厉霆和厉小影一家三口都愣在原地。厉霆最先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一把揪住我的衣领,低声威胁:秦晚晴!你是我的侍婢!没有我的允许,你敢出去找别的男人!
我身体因他的拉扯而剧痛,忍不住咳嗽起来,声音沙哑而带着一丝嘲讽的苦涩:厉二公子!你连个正经的侍婢文书都没给我!我连个名分都没有!凭什么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是啊,当初他们兄弟二人嫌弃我和义姐,怕污了侯府门楣,连个正式的收留文书都不肯给我们。只用了一顶破旧的软轿,便将我抬进了这个阴暗的院子。如今,却还想用那虚无的身份束缚住我们简直是痴心妄想。
我坚决的态度勾起了林氏的胜负欲,她搂着厉霆的胳膊,嗲声嗲气地撒娇:夫君,你千万不能让她离开!她还得给我生个女儿呢!你答应过我的,要让我儿女双全!
厉霆安抚般地拍着林氏的肩膀,用那种施舍般的、高高在上的口吻对我道:晚晴,听话。等生了女儿,圆了儿女双全的梦,我可以再给你一个孩子,养在你膝下,让你余生有个依靠。
他以为孩子是我唯一的软肋。他的语气让我觉得好笑又可悲。厉二公子,你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吗你想用我的肚子哄夫人开心,另请高明吧!
厉霆的眉头越皱越深,猛地松开我的衣领,让我跌坐在地上,剧痛让我眼前一阵发黑。他俯下身,声音冷得像冰锥:晚晴,赌气也应该有个限度。我可以容你冷静五日。他指了指厉小影,若是五日后小影的启蒙礼你不回来,别怪我心狠手辣!我知道你从小就嘴硬心软,不可能舍得抛下自己的亲生骨肉不管!
五日够了。足够我和义姐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了。我不想再跟他纠缠,强忍着疼痛,假装妥协道:我……我会好好考虑的。
以为我妥协了,厉霆这才满意地站起身,带着林氏和厉小影扬长而去。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冷得像这黑风山的石头。我挣扎着站起来,义姐连忙扶住我,她那双伤手冰凉而颤抖。
晚晴……她轻声唤我。
我摇了摇头,咳了几声,沙哑道:阿姐,我们走。越远越好。
06
五天时间过得很快。我和义姐靠着采摘和我的草药知识,勉强换了些干粮,一路往北,朝着传说中不受侯府控制的边陲小镇前进。我的病痛时轻时重,义姐的伤手也经常发作,但我们相互扶持,从未想过回头。
侯府里,五日之期到了。一大早,厉霆就帮厉小影换上了簇新的衣裳,脸上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他问管家:晚晴回来了吧小影要的‘山河社稷图’残片准备好了吗
厉煊带着厉小烈正好踏进屋里,闻言也问道:霜月是不是也在晚晴屋里你去通知她一声,让她赶紧过来带小烈去收拾收拾,今日启蒙礼要见客!
管家捏着衣角,脸色有些发白,支支吾吾道:二位……二位姨娘,没回来……
厉煊和厉霆脸上自信的表情瞬间凝固,异口同声地问道:说什么!
老奴一早派人去请了,可是……可是她们住的院子空无一人,问了洒扫的婆子,说……说两位姨娘五天前就往北去了……
06
两对父子同时变了脸色。厉小影年纪最小,最沉不住气。他哭丧着脸,抓着厉霆的袖子不停地摇晃:爹怎么办呀!那个病鬼真的跑了!我的暖玉佩和糖葫芦怎么办呀!他最在乎的,只是那些许诺的好处。
厉小烈听到弟弟的话,也看向厉煊,眼中带着一丝不解:是啊爹爹!这几天霜月那个断手的老妈子不在,晚上的药膳都没人做了!我的功课也没人辅导了!他想到的,是义姐提供的便利。
厉霆从小就依赖厉煊,遇到事总是先听大哥的意见。大哥,要不咱们派人去找找吧他心里莫名的不安和空虚,是晚晴离开后,他再也找不到人替他处理那些棘手的旧账和人脉。
心里莫名的烦躁和隐隐的恐慌让厉煊没有一点犹豫,他点了点头:走,一起去找。霜月离开后,他发现后宅乱成一团,小烈更是无人管束,他才意识到那个默默操持的女人并非可有可无。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对那个身影,竟有了一丝过去从未有过的在意。
刚准备出门,就被林氏带着几个仆妇挡在了门口。她紧紧地挽住厉霆的手臂,脸上带着一丝冷笑,不慌不忙道:大哥,夫君,你们别急。
她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作为女人,我最了解女人的手段了。那个断手的和那个病鬼,这会儿肯定躲在哪个地方,等着你们先服软去找她们呢!她语气轻蔑,丝毫不把我和义姐放在眼里。
厉小影虽然不太听得懂,但他从小就最信任林氏,闻言立刻十分配合地说道:娘亲说的肯定没错!断手的和病鬼定是在欲擒故纵!
厉小烈也被说动了,他觉得林氏说得有道理:就是啊爹,她俩离开了侯府,一个有病,一个废了手,恐怕连活都活不下来,又怎么会真的离开呢肯定藏起来了!
厉霆一向耳根子软,更何况这话还是他的正妻说的,林氏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更是让他打消了亲自去寻的念头。他明显的动摇了,对厉煊道:大哥,婉儿说得有理。咱俩亲自去,只会自降身份。不如就派下人先去找吧。
厉煊沉默了半晌,他虽然不像厉霆那样容易被林氏左右,但他骨子里的傲慢让他不愿相信那两个低贱的侍婢真的敢彻底离开他。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行,就这么办吧。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只要她们姐妹俩还在大昭境内,就不愁找不到人!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厉煊和厉霆兄弟俩,却总是觉得心里不安。即便在厉小影的启蒙礼上,也时不时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可一直到了入夜,也没见派出去的下人回禀。
哄睡了闹脾气的厉小烈,厉煊辗转反侧,实在等得心烦意乱。他披上衣服出门,找到了同样在院子里踱步的厉霆。兄弟俩坐在院子里,各怀心事,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寒意。
厉霆忧心忡忡地问:大哥,要是她们真的不回来了怎么办他心里想着的是那些只有晚晴才知道的秘密人脉和账本,没有她,他的许多计划都停滞了。
厉煊没有说话,他不想让弟弟看见一向运筹帷幄的侯爷此时的无措。事实上,他比厉霆更加慌张。因为至少厉霆还有个正妻,可他呢亡妻留下的烂摊子,全靠着霜月那个断手女人支撑着。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对霜月,那个七年来默默忍受他儿子折磨的女人,竟然产生了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情绪。
而且有件事他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霜月刚到侯府时,虽然双手已伤,但她那份清冷的气质和隐忍的眼神,曾让他有过片刻的失神。他知道她过去曾是秦府最受敬重的女子,甚至有过机会嫁入高门,只是命运捉弄。在他看来,霜月是因为走投无路,才不得不依附他。满心的不甘和征服欲,让他收敛了那份微末的欣赏,一直强迫自己不许给霜月好脸色,也一直纵容厉小烈,去折磨她,侮辱她。他以为,孤苦无依的霜月,早已离不开侯府,离不开他。
可如今,他却有了不好的预感。也许从一开始,霜月就不是非他不可。她之所以选择隐忍,是因为对秦家的忠诚,因为对晚晴的责任,因为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坚韧。
厉煊第一次反思了自己。他偷偷在心里问自己,难道这一次,他是真的错了吗错得一塌糊涂
08
另一边,厉霆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自问从来不曾爱过秦晚晴。这丫头打小就病恹恹的,却偏偏嘴巴厉害,秦家将她养得无法无天,谁也不放在眼里。他记得很清楚,十四岁那年,他试探着问了秦晚晴对未来的打算。
可秦晚晴却不以为意,她当时正靠在软榻上咳嗽,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她说:我这种病鬼,能活多久都不一定,还谈什么将来就算要嫁人,也绝不嫁那种只会躲在兄长身后,没有半点主见的懦夫。她并没有专门针对他,但他却觉得她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了他的心。从那以后,厉霆就将那份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在意深深地压在了心底,转而用刻薄和利用来伪装。
他娶了温柔顺从的林氏,看着林氏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模样,他觉得比秦晚晴那种带刺的性格好太多了。后来秦晚晴跟着霜月来找大哥,他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也许是想为年少的意难平出一口气,也许是看中了晚晴脑子里的东西,他偷偷告诉大哥,要将秦晚晴收为侍婢。
后来秦晚晴怀孕了,厉霆心里很开心。他知道她身体虚弱,生孩子九死一生,可她还是为他生下了儿子。他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情愫,可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更不想让林氏知道。所以在林氏要求领养孩子时,他只能咬牙答应,将孩子抱离了晚晴的身边。
到现在,他都还清晰地记得,秦晚晴生产那天,孩子被抱走时,她躺在床榻上,苍白憔悴的脸上那份失落不舍的表情。他的心软了。他走到秦晚晴身边,想要安慰她,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秦晚晴太倔强了,一点也不会服软。她用最冰冷的语气赶他走,说什么孩子给了你,我们就两清了,以后别再来烦我。他愤怒地扔下了她,直到孩子满月他都没再去看过她。
时间久了,厉霆发现自己常常会很想秦晚晴。想听她沙哑的声音,想看她病态的脸上偶尔露出的嘲讽表情,甚至想念她为他整理那些混乱账目的样子。可每一次找借口去看她时,她都冰冷生硬得像一块石头,不说话也不会笑,只有剧烈的咳嗽声。唯独跟他吵架,被他逼迫时,秦晚晴才像个活生生的人,眼中闪烁着光芒。所以厉霆开始有事无事地去气秦晚晴,找她麻烦,给她派各种棘手的任务,他觉得只有这样,他们才更像在一起。他也没有真的想让秦晚晴为林氏生女儿,只是他找不到更合适的借口来维持这种联系。他想着,只有这样才能既留住秦晚晴,又能保住自己的脸面。
可是这一次,他好像错了。以秦晚晴的性格,要不是为了义姐,又怎么会愿意忍着病痛和屈辱,在他身边熬了那么多年他明明知道她吃软不吃硬,却还拿孩子威胁她。
厉霆真的后悔了。他想着,如果当时自己说一句软话,如果他能像正常人那样关心她一句,秦晚晴一定不会离开的吧。
想到这里,厉霆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主意,他猛地站起身,对厉煊说:大哥,我不等了,我亲自去找!
出乎意料的,厉煊没有阻止。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我跟你一起去。
兄弟俩人正准备出门,院子里探出两个鬼鬼祟祟的小脑袋。厉小烈牵着厉小影的手,脸上带着一丝局促不安,小声开口:爹……二叔……我们也想一起去……
厉煊皱眉道:小孩子别胡闹!赶紧回去休息,明天还有早课呢!
厉小烈梗着脖子,倔强道:爹!霜月那个老妈子不在,我晚上睡不着!她每天晚上都要给我讲故事的……
厉小影也撅着小嘴说道:我也是!那个病鬼不在,我这几天都没有吃饱饭!娘亲做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吃!
厉霆看着两个孩子,心里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们对生母和义姨的感情如此淡漠,却又如此依赖她们带来的便利。他替两个孩子说情道:大哥,就让他们跟着吧,毕竟是他们的……是她们曾经照顾过的人……
厉煊叹了口气,看了看两个孩子,又看了看满天星斗,似乎做了某种决定,松口道:走吧,一起去吧。
谁知四个人刚走出门,身后就传来林氏尖锐的声音。厉霆!厉小影!你们哪也不许去!她冲出来,脸上带着愤怒和不容置疑,大哥我管不着!但是你俩要是踏出这个门,咱们就和离断亲!我林家的女儿,绝不容忍夫君为了两个低贱的侍婢抛家舍业!
09
我和义姐一路往北,虽然艰辛,但每一步都远离了侯府的阴影。我的病痛似乎在大漠干燥的空气中得到了一些缓解,虽然依然咳嗽,但那种蚀骨的痛楚减轻了些许。义姐的伤手在跋涉中反复疼痛,但她咬牙坚持,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们进入了传说中不受大昭律法完全管辖的大漠边陲。这里的风沙很大,天气变幻莫测,但却让人觉得心里无比畅快。义姐虽是大家侍女出身,却从小在我身边耳濡目染,向往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只是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托厉家兄弟的福,倒是终于勇敢了一次。
途中,我们遇到一个被困在流沙中的老人,他衣衫褴褛,气息奄奄。我和义姐费尽力气,用尽了我们仅剩的力气,合力将他救了起来。
那老人昏迷三日后醒过来,第一句话便是:小姑娘,你的病,和你姐妹的手,老夫都能治。
闻言我们才知道,我们竟误打误撞救了闻名天下、行踪不定的鬼手医仙,人称枯荣先生。枯荣先生为了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不仅用他鬼神莫测的医术,奇迹般地治好了我的顽疾——虽然无法根除病根,但已能大幅度缓解病痛,让我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还用特殊的药膏和手法,为义姐治疗了她那双扭曲的伤手,虽然无法恢复如初,但至少疼痛大减,甚至能勉强执笔写字了。他还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们,教我们医术和辨药。
一晃三个月过去。枯荣先生为了照顾我和义姐,留在了这个边陲小镇,开了一间小小的医馆。我和义姐也因此有了落脚之处,学习医术,帮助病人。
那日,医馆难得清闲,只有一个从大昭来的商人水土不服,前来求医。他看见我和义姐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他仔细比对了半天,有些不太确定地喃喃自语:长得挺像的呀……他看了看义姐不再扭曲的手,又看了看我红润了一些的脸色,可是……画像上是断手和病鬼啊……
我有些好奇地凑上去,见画像赫然正是我和义姐,虽然画得有些失真,但轮廓和特征却分明。我忍不住询问:敢问先生,这画像从何而来
商人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大昭境内,尤其是北方,早已贴满了这两幅画像。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听说是镇北侯府的两位公子在寻人,悬赏……悬赏已经从三个月前的千金,涨到了现在的万金!
我忍不住笑出声,低声对义姐道:阿姐,咱俩从来没有这么值钱过。
义姐不在意地笑了笑。恢复了大部分功能的手,让她脸上也多了些生气。短短三个月,她已是这小镇上赫赫有名的妙手姑娘,虽然手依然有些僵硬,但那份沉静的气质,让她显得与众不同。
我从小就没有义姐生得漂亮,但病痛减轻后,我略显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眼中也多了些光彩。这小镇上单身的儿郎,许多都借着看病的名头来医馆晃悠,许多媒人也爱来找师父说亲。
师父每次都打哈哈说:她俩主意正着呢,我可做不了主!
这样的日子过得平静又安乐。我们以为,厉家兄弟跟我们一样,乐得自在,终于摆脱了我们这两个麻烦。没想到这么久了,他们竟然还在寻找我们。
可我和义姐都不会再动心,也不会再心软了。我替商人收好画像,面不改色道: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先生认错人了。
本以为这只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插曲,谁曾想半个月后,我和义姐却听师父说,镇北侯府的人来大漠了。他们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虽说已经打定了主意,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和义姐还是跟师父告了假,躲在后院足不出户。
10
一天下午,师父出门采药去了。我和义姐正坐在院子里,义姐在用那双不再完全僵硬的手练习写字,我在整理新采的药草。突然听见前厅传来不小的动静,伴随着粗犷的呵斥声。
我俩以为医馆遭了贼,急匆匆地跑出去查看。谁知,却见到了我们最不想见到的人——厉煊和厉霆,身后还跟着他们的儿子。
八目相对,彼此的眼里都有震惊和诧异。唯一不同的是,兄弟二人的脸上挂着找到猎物的惊喜和急切。而我和义姐,则是满脸的冷漠,仿佛面对的是两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沉默了许久,还是厉煊先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他看着义姐那双虽然不再扭曲,但依然能看出旧伤痕迹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语气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霜月……晚晴……我们得到线索,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没想到……没想到真的是你们。
义姐却像没听见一样,她走到医馆门口,打开门,做出送客的手势,声音平静得像一碗没有温度的水:二位认错人了。出去吧。今日医馆不营业。
厉煊当先开口道歉,语气带着一丝他过去从未有过的低沉:霜月,我错了。别跟我生气了。
义姐忍不住笑出声,那笑声带着一丝尖锐的嘲讽:怎么镇北侯府找不到合适的老妈子,厉侯爷又想起我了
厉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他很快克制住,愧疚又急切地解释道:霜月,我没把你当成过老妈子……我一直把你当成侯府最得力的管事,当成小烈的……长辈。他试图拉近关系,但用词依然带着侯府的傲慢。
义姐冷笑着摇头,眼中满是讥讽:我一个无名无份,连侍婢文书都没有的人,怎么配做厉侯爷最得力的管事怎么配做小少爷的长辈她指了指自己那双依然带着伤痕的手,厉侯爷别胡说,省得毁了我的名声。
厉煊一时哑口无言,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厉霆身上。他用手肘轻轻地拐了拐厉霆,示意他开口。
厉霆这才回过神来,他快步走到我面前,不顾我的闪躲,紧紧地握住我冰凉的手腕,哀求道:晚晴,我这次和大哥来是真心给你们道歉的。你别再生我的气了,也劝劝你义姐吧。他眼中带着一丝焦躁,仿佛我一松手,他那些停滞的计划就再也无法启动。
我猛地甩开厉霆的手,身体因为被触碰而感到一阵恶心。我嘲讽地笑道:厉侯爷胡闹就算了,厉二公子是有妻室的人,怎么也跟着胡闹我看着他,眼中满是冰冷,赶紧把你大哥带回去吧。重新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好好过日子吧。别再来打扰我们这种‘低贱’的人了。
厉霆心虚地垂下眸子,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晚晴,我知道你不喜欢婉儿,可她毕竟没有做错什么事,我不可能为了你休妻……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但是你放心,大哥已经答应了,等你们回去,他就明媒正娶,迎霜月过门,给她一个夫人该有的体面。他又转向我,至于你……虽然不能给你正妻之位,但我也不会亏待你的。我会给你一个侧室的名分,让小影回到你身边……将来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我实在有些不明白厉霆的想法,忍不住好奇道:厉侯爷对我义姐总归是有些旧情,那二公子你呢我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探究,你从小就跟我针锋相对,我走了你不是应该很开心吗那些麻烦事再也没人替你做了,不是正好吗
厉霆局促地揉着衣角,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低声道:我……我不开心……他声音很低,仿佛怕被厉煊听到,晚晴……从小到大……都是你在针对我,是你瞧不上我……我……我从来没有想跟你针锋相对过……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愫,你忘了吗十四岁那年,我试探过你……我想着你若是对我有意思,我便表白……是你压根不为所动,还取笑我,只会听哥哥的话……
经过厉霆的提醒,我恍惚记起了一点旧事。我十四岁那年的生辰,厉霆送了我一件他亲手打磨的玉佩。把礼物递给我时,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问了一句让我听不懂的话。秦晚晴……你以后……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呀
我当时病得厉害,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靠在软榻上咳嗽了几声,然后大大咧咧地回道:嫁谁都行,反正我不嫁那种没有主见,什么事都听旁人话的懦夫。我并没有专门针对他,只是随口说出了心里对侯府男子的看法,却没想到,是他自己误解了我的意思。只是我没想到,这个误会竟然在厉霆心里埋藏了这么多年。难怪他成亲那日得意洋洋地跟我说:秦晚晴你看,我也是有人要的!
厉霆的催促让我的回忆戛然而止。我使劲摇了摇头,将过往一切驱逐出了脑海。那些年少的情绪,早已被侯府的冰冷消磨殆尽。我平静地回答道:不管是因为什么,都已经过去了。我看着厉霆,声音沙哑而坚定,厉二公子,你们回去吧。我和义姐在这里过得挺好的。我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你们若是当真内疚,就别再来打扰我们。放过我们,也放过你们自己。
厉煊见厉霆也说不动我,他心有不甘,将目光转向义姐。霜月,我知道你从小就是脾气最好的,你劝劝你妹妹吧。他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你们姐妹俩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人欺负了,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他描绘着未来的保障,回侯府吧。至少还有我们可以护着你们。
义姐平静地笑了笑,那笑容中没有一丝温暖,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从前我就是相信你们会护着我们姐妹,才选择了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她那双伤手轻轻抚摸着袖口,如今我才明白,天高海阔,哪里都是容身之处。真正能护着自己的,只有自己。她看向厉煊,眼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厉侯爷,也谢谢你。谢谢你教会了我,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她顿了顿,声音坚定,我和妹妹商量过了。大漠很好,比大昭更适合我们。所以……我们不打算回去了。
11
本以为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厉家兄弟会识趣地离开。没想到他们二人带着孩子竟然厚脸皮地住了下来,赶也赶不走。他们住在医馆附近的客栈里,日日前来医馆,试图打动我们。厉煊试图回忆过去对义姐的好,厉霆则不停地诉说他离开我后的痛苦和不便。我和义姐只觉得厌烦。
我和义姐正头疼,医馆却迎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林氏。她风尘仆仆,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愤恨,气势汹汹地闯进医馆,不分青红皂白,抬手就打了我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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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晚晴你贱不贱啊!人都走了,还要勾引别人夫君!她尖声叫道,眼中满是嫉妒,也不知道你一个罪臣之女,到底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让夫君对你如此死心塌地!连家都不要了!
话音未落,林氏脸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义姐猛地站在我面前,甩着她那只依然有些僵硬的手掌,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愤怒和凛然:我们虽是罪臣之女!但也不是你能辱骂的!你再敢说一句污蔑我妹妹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林氏愣在原地,一手捂着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别说林氏,我都有些傻眼。因为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温婉隐忍的义姐动手打人。不过我心里是高兴的,从前我总觉得义姐虽然是天下最好的人,但总归缺了些血性,太容易被欺负。如今看着她鲜活的、带着怒气的模样,我心里只觉得欣慰。
磨难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心志不坚韧的人会被它压垮。可心志坚韧的人,却可以背着它负重前行。我如此,义姐也如此。
正想跟林氏说清楚,厉家兄弟带着两个孩子听到动静,冲了出来。
厉霆皱着眉,看到林氏脸上的巴掌,又看见义姐眼中的怒意,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他训斥林氏道:我说了让你好好在家呆着!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林氏红着眼眶,指着我,声音带着哭腔:你为了个没名没份的侍婢,连侯府都不回了!将我一个人留在京城让人笑话!怎么还有脸斥责我!
厉霆叹了口气,试图解释:我跟你说了!只要晚晴原谅我,我就回去!
林氏看见厉霆脸上坚定的表情,不甘心地转头问厉小影:小影!你也不跟我走吗!
厉小影缩在厉霆身后,害怕却又毫不犹豫地说:不走!我要等我娘亲!他指着我,眼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渴望,你在家什么也不给我做!还总是骂我没用!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林氏气得牙痒痒,她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好啊!既然如此!你们父子俩就跟她过去吧!说完,她拿起桌上的笔和纸,手颤抖着写下和离书,递给厉霆。你自己选!今日要么跟我走,要么和离!
本以为和离能够威胁到厉霆,谁知他却毫不犹豫地接过笔,在和离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清晰。好!既然你想和离!那我成全你!
厉霆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厉煊。林氏脸上血色尽失,她没想到厉霆竟然真的敢这样做。她指着我,眼中满是怨毒:秦晚晴!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
林氏愤恨地离开了大漠,带着她的丫鬟,狼狈不堪。她前脚刚走,一个威严的声音就从医馆外传来。
镇北侯,厉家兄弟的父亲,竟然亲自来了。他揪着厉家兄弟的耳朵,脸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大声骂道:为了追女人!家国都不顾了吗!侯府不要了!
厉霆大喊道:爹!你再给我们一点时间!义姐和晚晴一定会答应我们回去的!
镇北侯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充满了无奈和疲惫:当初要是你们对她们姐妹好一点!她们又怎么会忍心扔下孩子离开!他指着我俩,语气复杂,如今人走了!你们倒是知道后悔了!
厉煊跪在地上,对镇北侯磕头道:父亲说得没错!我们确实是后悔了!他声音低沉,所以还请父亲给我们一个挽回的机会吧!
镇北侯无奈地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就算我给你们再多时间,你们也挽回不了了!他看向我和义姐,眼中带着一丝敬重,知道为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他指了指我俩,正是霜月和晚晴给我去了信!让我亲自过来带走你们!他声音带着一丝沉重,她们姐妹啊……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你们恩断义绝……
厉煊和厉霆双双傻了眼,愣在原地,仿佛遭受了晴天霹雳。
我和义姐从外面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我们刚刚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心里不禁觉得酸楚。我没像之前那样冷声冷语,而是叹了口气,声音沙哑而疲惫:二位公子,你们若是真觉得愧疚,就跟侯爷大人回去吧。我看着他们,眼中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深的悲悯,你们对不起的人太多了,不止我和义姐,还有林氏。我顿了顿,说出了刚刚听到的消息,如今她因为你们丧了命……你们若是连她最后一面都不去看看,那就真的不配为人了……
厉霆闻言,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颤抖着声音问:她……她怎么了!
我闭了闭眼,声音轻得像羽毛:死了……回去的路上,遇到流寇劫掠,被……被杀了……
12
我和义姐将他们一行人送出了小镇。两个孩子不愿意走,哭哭啼啼地撒泼打滚。厉小影哭着要我给他买糖葫芦和暖玉佩,厉小烈哭着要义姐给他做药膳和讲故事。他们的哭声里没有对我们的留恋,只有对失去便利的恼怒。
镇北侯命人打晕了他俩,强行扛上了马车。厉煊和厉霆也满是不舍,频频回头,眼中带着悔恨和复杂,似乎还在等我们回心转意,等我们追上去。
我和义姐却视而不见,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我们回到了医馆,回到了我们平静的新生活。
那天的落日很圆,余晖洒在大漠上,照得天地一片金黄。我和义姐并肩坐在医馆门口的台阶上,脸上只有释怀。
义姐握着我不再冰凉的手,轻声问:会后悔吗
我摇摇头,体内久违的轻松让我感到愉悦。我本来就不喜欢厉霆,只是被他利用。有什么好后悔的我看向义姐,眼中带着一丝探究,倒是义姐你……跟厉侯爷在侯府里纠缠那么多年,当真没有一点感情吗哪怕一丝感激
义姐笑了笑,那笑容温暖而平静。说不上来。嫁给他之前,他是我的主子,我是他的管事,只有敬畏。嫁给他之后,看着他儿子,看着侯府的后宅,出于责任,似乎又有了些……习惯。她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看淡,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高高在上,我低如尘埃,我们终归不是一路人。
我欣慰地靠在义姐肩膀,看着这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美景,喃喃地问道:阿姐,咱俩以后……还嫁人吗
义姐坚定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光芒:为什么不嫁她握紧我的手,她的手虽然有伤痕,却不再颤抖无力,咱俩还那么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能遇到个懂得珍惜、能并肩而行的人,才不算辜负了我们这一遭磨难。
我握紧义姐的手,心中充满了力量。好,姐姐嫁,我就嫁。我看着远方的落日,我要陪姐姐一起,看遍这世间好的,与不好的。我们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