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深海回响
刺骨的寒冷。
这是沈星黎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河水灌入鼻腔的灼烧感,水流撕扯身体的钝痛,还有...手腕上那抹固执的温度。江墨川的手仍死死扣着她的腕骨,即使在昏迷中也没有松开。
她猛地呛出一口水,睁开酸涩的双眼。月光透过浑浊的河水,勾勒出江墨川苍白的轮廓。他肩胛处的烙印在水中泛着诡异的蓝光,像深海鱼类的生物荧光。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光芒与她后颈的烙印形成某种共振,在两人之间拉出一条细弱的光丝。
氧气即将耗尽。沈星黎拼命蹬腿,拽着昏迷的江墨川向水面游去。就在她肺部快要炸裂的瞬间,头顶出现一簇亮光——是河面的月光！
哗啦——
破水而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沈星黎大口喘息,拖着江墨川游向最近的河岸。她的手指陷入泥泞的岸边,指甲缝里塞满腐殖质,却感觉不到疼痛。
江墨川像具尸体般瘫在岸边,腹部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沈星黎颤抖着探向他的颈动脉——微弱的搏动。她立刻开始心肺复苏,手掌按压在他冰凉的胸膛上,数着节奏。
醒过来...求你...她声音嘶哑,不知是河水还是泪水模糊了视线。
按压到第二十七下时,江墨川突然弓身咳出大量河水。他灰蓝色的瞳孔涣散了片刻才重新聚焦,落在沈星黎脸上。
光...他气若游丝地吐出这个字,右手艰难地抬起,指向她身后。
沈星黎转身,看见远处山脊线上移动的探照灯光——至少五辆车的编队,正沿着河岸搜索。Asclepius公司的标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能走吗她压低声音问。
江墨川试图撑起身体,却因剧痛闷哼一声。沈星黎不由分说架起他,两人踉跄着钻进岸边的芦苇丛。黑暗中,他们肩颈处的烙印仍微微发亮,像某种生物雷达般指引方向。
五百米外,一座废弃的钓鱼小屋半掩在树影中。沈星黎踢开腐朽的木门,将江墨川安置在相对干燥的角落。借着烙印的微光,她找到一盏老式煤油灯,幸运的是还有半罐燃料。
昏黄灯光下,江墨川的脸色惨白如纸。沈星黎撕开他浸血的衬衫,腹部的伤口边缘已经泛白,是感染的征兆。
需要抗生素...她翻找小屋,只在抽屉里发现半卷发霉的绷带和生锈的鱼钩。
听我说...江墨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滚烫,烙印...不只是追踪器...他艰难地吞咽,它们是...神经接口...
沈星黎后颈的烙印突然刺痛,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记忆闪回——
白色实验室里,年幼的她被绑在椅子上,林博士拿着某种仪器靠近：7号,重复激活密码。
海豚...跃过...月亮...她机械地背诵。
很好。林博士满意地点头,这是你的安全词,永远不要忘记。
记忆戛然而止。沈星黎惊愕地发现江墨川正无意识地重复着同样的短语：海豚...跃过...月亮...
你怎么会...她话音未落,小屋外突然传来引擎熄火的声音。
两人瞬间屏息。脚步声接近,伴随着无线电杂音：东岸搜索完毕,未发现目标。继续向...
声音突然中断。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沈星黎抄起生锈的鱼钩,贴着墙根挪到窗边。月光下,一个穿黑色战术服的女子正弯腰检查昏迷的搜救队员。她利落地卸下对方的通讯器,然后突然抬头,直直看向沈星黎的方向——
沈警官,我知道你在那儿。女子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我是莫云,徐岩的搭档。他让我来找你。
沈星黎的肌肉绷紧。莫云警队档案里从没提过这个人。她看向江墨川,后者微不可察地摇头。
证明身份。沈星黎压低声音。
莫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塑料袋,透过窗户扔进来。沈星黎就着煤油灯查看——里面是她警校时期丢失的发夹,还有一张她和徐岩在射击场的合影,背面写着日期：2015.3.28。
徐岩说你会记得这天。莫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第一次打出满环的成绩。
沈星黎的指尖发颤。这个日期太特殊——正是当年实验室事件的十六周年。而那天徐岩确实说过一句奇怪的话：有些命中注定是计算好的。
让她进来。江墨川突然说,声音虚弱但坚定,如果是陷阱...我们反正也跑不动了。
门开了。莫云比想象中娇小,齐耳短发下是一双猫般的琥珀色眼睛。她扫了眼江墨川的伤势,从背包取出医疗包：Asclepius在河岸投放了神经追踪剂,你们的烙印会发光就是因为这个。
她熟练地给江墨川注射抗生素,然后做了个让沈星黎毛骨悚然的动作——撩起自己的后发,露出一个扭曲变形的烙印。
我也是实验体,23号。莫云平静地说,被植入的身份是警队观察员,专门监视你。
沈星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徐岩知道
他是联络人。莫云给江墨川包扎伤口,三年前我们发现林博士还活着,就开始策划这次行动。你们在诊所的相遇,江墨川'偶然'落下的门禁卡...都是安排好的。
江墨川冷笑：所以我们是棋子中的棋子
莫云没有否认。她取出平板电脑,屏幕上是全球新闻直播——林博士穿着WHO制服,正在新闻发布会现场：
...两名携带高危神经病毒的实验体逃脱,可能表现为记忆紊乱和攻击性行为...发现请立即报警...
画面切换到他们的证件照,被打上极度危险的红字。
漂亮的反杀。江墨川虚弱地鼓掌,现在全世界都会帮他们抓我们。
莫云调出另一个界面：徐岩截获了Asclepius的内部通讯。林博士这么急着找你们,是因为...她停顿了一下,烙印激活后24小时内,你们的神经毒素会达到峰值,也就是——
能够影响周围人的记忆。沈星黎突然接话,一段被封锁的知识自动浮现在脑海,这是实验的终极目标...大规模记忆干预武器。
屋内陷入死寂。远处传来直升机旋翼的轰鸣,探照灯光扫过树梢。
天亮前必须离开。莫云收起平板,我在两公里外准备了车,但江先生这状态...
我能走。江墨川咬牙撑起身子,却因剧痛弯下腰。沈星黎立刻扶住他,两人的烙印在接触瞬间突然增强亮度,一道电流般的触感顺着脊椎窜上大脑。
莫云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你们的神经共振比预计的更强...
话音未落,小屋外突然爆出刺耳的电子杂音。所有灯光同时熄灭,连莫云的平板也黑屏了。远处直升机的引擎声戛然而止,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巨响。
沈星黎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刚才那一瞬间,她有种奇异的能量从烙印处爆发的感觉。江墨川同样震惊地望着她,灰蓝色的眼睛里映着烙印的幽光。
看来说明书漏了一页。他哑声说。
莫云迅速拔出手枪：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搜救队马上会循声而来。我们得——
往南走。沈星黎突然说,某种直觉指引着她,河边有片芦苇荡,可以掩护我们到汇合点。
第九章：共振陷阱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
沈星黎架着江墨川在芦苇荡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让泥水没至膝盖。身后远处,直升机坠毁的残骸冒着青烟,偶尔爆出几声电子设备短路的噼啪声。她手腕上的烙印持续传来刺痛,像有电流顺着血管游走。
再坚持一下。她喘着气对江墨川说,却不确定他是否还清醒。男人的重量越来越沉,体温高得吓人。
莫云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危险。三人屏息蹲下,借着芦苇的掩护望向声源处——两名全副武装的搜救队员正用热成像仪扫描这片区域。
分头走。莫云压低声音,南边三百米有座废弃教堂,我们在那里汇合。她递给沈星黎一个微型信号干扰器,如果被发现,按这个。
沈星黎接过装置,扶着江墨川转向另一条小路。每走几步,她就忍不住回头确认搜救队的方向。江墨川的呼吸喷在她耳畔,滚烫而紊乱。
小时候...他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你总是...把面包藏在袖管里...
沈星黎脚步一顿。这不是她记忆中的场景——至少不是她被植入的记忆。但某种深埋的熟悉感让心脏猛地收缩。
别说话,保存体力。她紧了紧环在他腰间的手臂。
江墨川却像陷入谵妄：通风管...太窄了...你说会回来救我...
沈星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段记忆碎片与她被植入的版本完全相反——在她的记忆里,是她从通风管逃出,承诺会回来救江墨川。
烙印在影响你的思维。她试图用专业口吻解释,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发抖,那些可能不是真实的...
左边！江墨川突然低吼。
沈星黎本能地扑向右侧芦苇丛。下一秒,红外线光束扫过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搜救队员的交谈声近在咫尺：
热源显示就在这区域...
小心点,目标具有神经干扰能力...
沈星黎屏住呼吸,手指悬在干扰器上方。江墨川紧贴在她背后,胸膛剧烈起伏。就在搜救队员即将拨开他们面前的芦苇时,远处突然传来莫云的喊声：
这边！发现脚印了！
两名搜救队员立刻转身追去。沈星黎等了十秒才敢呼吸,扶着江墨川继续向南移动。天色渐亮,芦苇荡尽头出现一座哥特式小教堂的轮廓,彩绘玻璃早已破碎,只剩下空洞的窗框像骷髅的眼窝。
教堂侧门虚掩着。沈星黎谨慎地推开门,霉味与灰尘扑面而来。内部出奇地干燥,长椅东倒西歪,祭坛上的十字架倾斜着,仿佛在指向某个特定方向。
莫云还没到。她将江墨川安置在最近的条凳上,检查他的伤势。绷带已经被血浸透,高烧让他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听着,她撕下衬衫下摆重新包扎,你必须保持清醒,否则——
否则烙印会吞噬我的意识。江墨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灰蓝色的眼睛异常清明,我知道风险...每次使用能力都在消耗我们的神经突触。
沈星黎僵住了：什么意思
林博士设计的终极保险。江墨川苦笑,这些能力不是礼物,是倒计时。用多了...人格会逐渐解体。
沈星黎想起使用能力后的眩晕与幻听,胃部一阵绞痛。她刚想追问,教堂大门突然被撞开。莫云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左肩一片血红。
锁门！她喘息着扔过一个金属箱,他们三分钟后到！
沈星黎迅速插上门闩,帮助莫云坐下。子弹擦过锁骨,所幸没伤到动脉。莫云却顾不上伤势,急切地打开金属箱：
徐岩...用命换来的。
箱子里是一台加密的军用平板和几张烧焦的照片。沈星黎拿起最完整的一张——林博士站在一群孩子前,背后是某个岛屿的航拍图。照片底部印着日期：1999.6.21。
白塔组织截获的情报。莫云咬牙忍痛,你们俩的烙印组合起来是个坐标,指向——
松涛岛。江墨川突然说,声音变得陌生而遥远,我们在那里...完成最后的配对实验。
沈星黎的烙印突然剧烈刺痛,一段从未见过的记忆涌入脑海——
白色房间里有十二张床,每张都绑着一个孩子。她和江墨川的床挨着,手腕被特殊的金属环连接。林博士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7号与11号,共振测试开始。
电流穿过的瞬间,她看到江墨川对她做口型：别怕。
记忆戛然而止。沈星黎踉跄着扶住祭坛,发现江墨川正用同样震惊的眼神看着她。
你们感应到了莫云敏锐地察觉异样,这是共振现象,只有特定配对的实验体才会...
窗外传来引擎声。莫云迅速关闭金属箱：Asclepius的突击队！
沈星黎本能地站到江墨川前面,烙印开始发烫。她知道自己该保留能力,但眼下别无选择——
不！江墨川抓住她的肩膀,这次我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挡在她与大门之间。烙印的蓝光突然增强,顺着两人接触的部位形成一道光桥。沈星黎感到某种奇异的力量在体内奔涌,视线中的一切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她能看见灰尘在空气中的运动轨迹,能听见百米外突击队员子弹上膛的声音,甚至能...
趴下！她拽着莫云滚到祭坛后方。
教堂大门被炸开的瞬间,江墨川双手按在地面。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所过之处,所有电子设备爆出火花。突击队员的夜视镜瞬间短路,惨叫着捂住眼睛。
但代价立刻显现。江墨川跪倒在地,鲜血从鼻腔涌出。沈星黎冲过去扶住他,发现他的瞳孔开始不规则地放大收缩。
神经超负荷...莫云翻找医疗包,必须立刻停止能力使用！
沈星黎捧住江墨川的脸：看着我！收回能力！
江墨川的视线却无法聚焦。他颤抖的手指抚上她的烙印：星黎...记得...松涛岛的...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沈星黎感到某种力量通过烙印连接强行涌入自己体内——是江墨川在转移超负荷的神经能量！
世界在眼前碎裂。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风雪般席卷她的意识：实验室的白色天花板、江墨川被电击时扭曲的脸、林博士拿着注射器靠近...最后是一张岛屿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的位置闪烁着诡异的光。
共振突然中断。沈星黎跌坐在地,发现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视线边缘出现黑色斑点。江墨川的情况更糟,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嘴角渗出带血的泡沫。
他快不行了。莫云检查脉搏,必须去松涛岛,那里有抑制烙印的原始血清。
怎么去沈星黎声音嘶哑,我们连它在哪都不知道！
莫云指向照片背面烧焦的部分：徐岩临死前说...答案在你们的烙印里。
沈星黎看向江墨川肩胛的烙印,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撩起长发露出后颈：把这两个图案组合起来！
莫云用平板拍摄两人的烙印,图像处理软件开始自动拼接。随着进度条推进,一个清晰的经纬度坐标逐渐显现——北纬27°58',东经126°54'。
东海边界...莫云倒吸一口气,那里确实有座军方封锁的岛！
教堂外传来新一轮的脚步声。莫云迅速打包装备：后门通往我的车,但只能坐两个人。
沈星黎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你不一起走
我得引开他们。莫云露出惨淡的微笑,别那副表情,23号实验体没那么容易死。
她突然拥抱了沈星黎,在耳边低语：记住,烙印共振时你们最脆弱...也最强大。
突击队的喊声已到门前。莫云推着沈星黎和昏迷的江墨川向后门移动：车上有补给和假身份,油箱满的,能开到港口。
等等！沈星黎拽住她,为什么帮我们
莫云回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晨光中近乎透明：因为你们是唯一成功的共振配对...是摧毁整个实验的希望。
爆炸声震碎了最后的彩窗。莫云转身冲向枪声最密集的方向,身影很快被烟雾吞没。沈星黎咬紧牙关,拖着江墨川穿过狭窄的暗道。
阳光刺破云层时,他们跌进一辆伪装成快递货车的改装车。沈星黎将江墨川安置在后座,自己跳上驾驶位。钥匙插着,仪表盘上贴着一张便签：
东海港,3号码头,找老周。他知道怎么去岛上。——23号
引擎轰鸣。沈星黎最后看了一眼沐浴在晨光中的教堂尖顶,然后踩下油门。后视镜里,江墨川在昏迷中无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沈星黎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他滚烫的手指。
要么一起活...她轻声说,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要么一起死。
三人跌跌撞撞地离开小屋。沈星黎架着江墨川,莫云在前方开路。黑暗中,他们的烙印如同三盏微弱的蓝灯,在夜风中摇曳不定。
而远处,更多的直升机正从四面八方包围这片区域。机舱里,全副武装的士兵检查着装有蓝色药剂的注射枪——专门针对烙印携带者的神经抑制剂。
第十章：松涛回响
东海的风带着咸腥的寒意。
沈星黎紧握方向盘,指节泛白。后座上的江墨川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每次睁眼都像在燃烧最后的生命之火。导航显示距离东海港还有二十公里,但后视镜里,三辆黑色SUV已经追了整整半小时。
再坚持一下。她不知道第几次重复这句话,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江墨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座椅上。沈星黎瞥见他的瞳孔又开始扩散——这是神经超负荷的征兆。她咬紧牙关猛踩油门,货车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
星黎...江墨川的声音微弱如蚊呐,照片...口袋...
沈星黎单手控制方向盘,另一只手摸索他的内袋。指尖触到一张硬质相片,抽出来时差点脱手——是莫云给他们的那张岛屿照片,但此刻在阳光下,她看清了之前忽略的细节：照片边缘有个模糊的身影,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
注射器她心头一震,这是...林博士
江墨川艰难地点头：看...背景...
沈星黎眯起眼。在林博士身后的玻璃反射中,隐约可见两个并排的培养舱,里面漂浮着——
轮胎擦地的尖啸打断她的思绪。一辆SUV从侧面撞来,货车失控冲向护栏。沈星黎本能地扑向江墨川,用身体为他缓冲撞击。金属扭曲的声音中,世界天旋地转。
安全气囊爆开的瞬间,她后颈的烙印突然灼烧般剧痛。某种奇异的力量涌向四肢,时间仿佛被拉长——她清晰看到飞溅的玻璃碎片在空中缓慢旋转,能听见远处追兵拉枪栓的咔嗒声,甚至能...
现在！江墨川突然抓住她的手。
两股力量通过烙印连接共振。沈星黎感到意识被撕成两半,一半留在疼痛的躯体里,另一半却漂浮在空中,俯瞰着车祸现场。她看见自己和江墨川被突击队员拖出残骸,看见他们被注射某种蓝色药剂,看见...
幻觉突然中断。沈星黎猛地呛出一口血,发现自己被按在沥青路面上,冰凉的枪管抵着太阳穴。江墨川躺在不远处,被两名穿防护服的壮汉死死压住。
7号和11号实验体回收完成。为首的男子对着通讯器说,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神经抑制剂已注射,准备转运至——
枪声。
男子的头颅突然像熟透的西瓜般爆开。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突击队员接连倒地。沈星黎模糊的视线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路边树林走出——莫云！她的左臂用绷带吊着,右手握着的狙击枪还在冒烟。
总得有人收拾烂摊子。莫云踢开尸体,蹲下检查沈星黎的瞳孔,还能站起来吗神经抑制剂会暂时麻痹你们的烙印能力。
沈星黎的舌头像块厚皮革,勉强挤出几个字：为什么...救...
因为你们是钥匙。莫云利落地割断她手腕的束缚带,而松涛岛是锁。
远处传来直升机的声音。莫云迅速给江墨川注射了一针透明液体：肾上腺素,能抵消部分抑制剂效果。她塞给沈星黎一张磁卡和一把车钥匙：三号码头,红色渔船。老周会送你们上岛。
你不一起沈星黎挣扎着坐起。
莫云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我有别的任务。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新添的伤口——那里原本有个烙印,现在被活生生剜掉了。记住,上岛后别相信任何记忆...包括你们自己的。
直升机逼近的气流掀动树梢。莫云最后看了昏迷的江墨川一眼,转身消失在芦苇丛中。
松涛岛比想象中更近,也更小。
老周是个沉默的独眼老人,全程没问任何问题。渔船在暮色中靠岸时,他只说了两个字：小心。
沈星黎背着半昏迷的江墨川踏上码头。小岛笼罩在诡异的雾气中,远处山脊上矗立着几栋白色建筑,轮廓像极了她在烙印共振中看到的实验室。
快到了...她调整江墨川在背上的位置,男人的呼吸喷在她颈侧,滚烫而不稳。
通往山顶的路被茂密灌木掩盖。沈星黎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确认方向,磁卡上的芯片在接近某个方位时会微微发热,成为他们唯一的指南针。
放我...下来...江墨川突然说。
沈星黎小心地让他靠坐在树边。江墨川的脸色惨白如纸,但眼神比之前清明：抑制剂...在代谢。能力...在恢复。
别勉强。沈星黎拧开水壶递给他,我们休息一下再——
听。江墨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起初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接着,某种低频震动从地底传来,像巨大机械运转的嗡鸣。沈星黎后颈的烙印随之刺痛,仿佛在回应这个频率。
实验室还在运作。江墨川试图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林博士...可能在等我们。
沈星黎扶住他：那就给他个惊喜。
最后的攀登比想象中艰难。随着海拔升高,烙印的刺痛感越来越强。当两人终于抵达白色建筑群外围时,沈星黎的视线边缘开始出现黑色斑点——这是能力即将失控的前兆。
主实验室被高压电网环绕,但正门警卫室空无一人。沈星黎用莫云给的磁卡刷开侧门,警报系统安静得出奇。
太顺利了...她低声说,扶着江墨川穿过消毒通道。
内部空间大得惊人,中央是个圆形大厅,四周辐射出八条走廊。地面上的标识已经褪色,但仍能辨认：A区-记忆编辑、B区-神经嫁接、C区-共振实验...
那里。江墨川指向E区走廊,主控室应该在尽头。
走廊墙壁上贴满了发黄的照片。沈星黎越看越心惊——全是不同年龄段的儿童实验体,每张照片下方标注着编号和日期。她在拐角处突然停住：一张格外清晰的照片上,年幼的她和江墨川被绑在相邻的椅子上,头顶悬着巨大的金属装置。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共振测试。江墨川声音干涩,1999年6月21日。
主控室的门需要视网膜扫描。沈星黎正发愁如何破解,江墨川却直接上前,摘下右眼的隐形眼镜——下面赫然是机械义眼。
林博士的'礼物'。他冷笑,十二岁那年取走我的眼睛时装的。
门滑开的瞬间,沈星黎的烙印突然剧烈灼烧。主控室内,数十个监控屏幕同时亮起,显示着全球各地实验室的实时画面。而正中央的旋转椅上,坐着他们最熟悉又最陌生的敌人——
林博士转过身,手里把玩着一支蓝色药剂。他比照片上苍老许多,白发稀疏,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隼。
我算算时间,你们也该到了。他微笑着按下控制台按钮,主屏幕亮起倒计时：01:30,来做个选择题吧,孩子们。
屏幕分屏显示两个选项：
【A.
激活全球记忆清除协议】
【B.
上传共振数据至云端】
选A,所有实验体将恢复真实记忆,但全球实验网络会继续运行。林博士的声音像毒蛇吐信,选B,网络会被摧毁,但你们...将永远活在虚假记忆里。
倒计时跳到01:15。沈星黎看向江墨川,后者眼神复杂。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选择真相,可能意味着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被设计的程序；如果选择毁灭,则永远无法知道真实的自己是谁。
00:45。
别急着决定。林博士突然走向某个控制台,先见见你们的'兄弟姐妹'。
屏幕切换,显示出一个巨大的培养舱阵列。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一个人形——有徐岩、莫云,甚至还有年轻版的林博士自己。
完美的共振体当然要有备份。林博士陶醉地抚摸屏幕,你们是初代原型,而他们...
00:30。
沈星黎突然冲向控制台,但林博士更快地按下某个按钮。透明气体从天花板喷出,她瞬间感到四肢沉重如铅。
神经抑制剂雾化版。林博士叹气,何必挣扎呢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实验——
枪响。
林博士的胸口突然绽开血花。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然后缓缓转身——江墨川举着不知从哪摸来的手枪,枪口还在冒烟。
老东西...江墨川踉跄着向前,你忘了...我的肝脏...在右边...
倒计时00:15。
沈星黎挣扎着爬向控制台。抑制剂让她的视线模糊,但烙印仍在发烫,仿佛在指引方向。她终于够到键盘,手指悬在A与B之间...
00:05。
一个温暖的躯体突然从背后贴上来。江墨川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同时他的唇贴上她的烙印——
世界轰然炸裂。
烙印共振达到前所未有的强度。沈星黎的意识被拉入记忆洪流,看到无数碎片如拼图般重组：实验室爆炸的真相、林博士偷偷保留的原始数据、还有...最核心的机密。
他们不是随机挑选的孤儿。
林博士用自己和亡妻的基因培育了初代共振体。沈星黎继承了他妻子的外貌和神经结构,江墨川则继承了林博士的脑波模式。那些童年记忆全是嫁接的,为了让这对完美配对在特定条件下激活...
00:00。
沈星黎的手指自动输入一长串代码——既不是A也不是B,而是莫云留在磁卡背面的隐藏选项：
【C.
白塔协议覆写】
所有屏幕同时闪烁红光。警报声响彻实验室：警告！核心数据遭到覆写！自毁程序启动！
林博士倒在血泊中,却发出癫狂的大笑：太晚了...白塔已经激活...他们会找到你们...
爆炸从E区开始蔓延。沈星黎拽着江墨川冲向紧急出口,身后传来设备爆炸的轰鸣。走廊墙壁上的照片在火焰中卷曲,那些孩子的笑脸一个个化为灰烬。
他们跌跌撞撞冲出建筑时,整个山顶已经陷入火海。沈星黎的左眼突然剧痛——能力超负荷的代价开始显现。江墨川的情况更糟,他的机械义眼冒出火花,右臂不自然地垂着,可能骨折了。
海风裹挟着火星掠过他们交握的手。沈星黎望着燃烧的实验室,突然感到一种奇特的释然——无论过去是真是假,此刻站在这里的他们是真实的。
看。江墨川指向远处海面。
朝阳跃出海平线,第一缕金光穿透晨雾。在那光芒中,一艘白色游艇正缓缓驶离小岛。甲板上站着几个人影,最前方是个穿白裙的女人,长发在风中飞舞。
即使隔着这么远,沈星黎也能认出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
母亲...江墨川念出这个陌生的词汇,声音里没有恨意,只有疲惫的平静。
沈星黎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后颈。烙印还在,但光芒已经熄灭,变成普通的疤痕。某种更深层的联结却在伤痛中诞生——不再需要虚假记忆的支撑,也不再被过去的幽灵所束缚。
她握紧江墨川的手,两人一瘸一拐地向山下走去。身后,松涛岛在烈焰中渐渐沉入海底,如同一个终于被讲述完毕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