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就是馋霍骁的身子!
剑眉星目,宽肩窄腰,每次靠近都让我心跳加速。
父亲让我去报恩这哪是报恩,分明是奖励!
成婚三年,他连手指头都不让我碰!
母亲急得直跺脚:直接扑倒啊!
偏不!我就要玩纯爱。
对于美男,我有的是耐心。
直到那天撞见他看白月光的眼神能拉丝。
呵,原来不是性冷淡,只是对我没兴趣。
去他的报恩!
老娘要休夫!
心里装着别人的男人,配不上我的深情!
1
绿枝冲进账房时,我正皱眉盯着账本出神。
小姐!她气得声调都变了,将军回府了,还带着表小姐!她同我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见不得我受委屈。
金算盘啪地一停在了两千两的亏空上,我皱眉揉头,霍家这无底洞,真是填得我心力交瘁。
表小姐被继母苛待。她一股脑地说着,将军去沈家送东西,正巧撞上她在雨里罚跪……
这熟悉的戏码三天两头上演,霍骁却甘之如饴。
摩挲着霍骁随手扔给我的玉佩,想到他那张俊脸,心里的火气淡了三分。
大夫呢怎么还没到!未至前厅就听见霍骁震怒的声音。
霍骁戎装未卸,甲片上泛着水色,小心翼翼地抱着个人,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
怎么才来他抬头瞪我,眼中是熟悉的厌烦。
我福身行礼:方才在核对账目,有几笔账对不上……
够了!整日尽说些铜臭之事。说罢,他又转向沈听雪,温柔缱绻,快去将潇湘苑整理出来,再煮些驱寒的姜汤来。
沈听雪见我来了,挣扎着起身,给姐姐添麻烦了。却又虚弱地跌回霍骁怀中。
霍骁立刻心疼地搂紧她,转头对我冷声道:愣着做什么,听雪身子弱,快去准备。
皱眉也好看,可不是为了我,有些烦躁。
去岁我染了风寒,烧得迷迷糊糊时,求他:夫君能不能……陪陪我……
他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别传染给我。
他不是天生冷清,只是待我冷漠罢了。
夫君息怒,潇湘苑久未住人。我强撑笑意,不如让表妹先住偏院
崔明珠,你什么意思霍骁眼神骤冷。
我忽然觉得好累。 这三年来,我像个傻子一样,妄图焐热他。
我们和离吧。
天天对我冷着脸,一点也不好看。
这霍夫人我也做够了。
2
厅内死寂。
霍骁愣住,沈听雪眼睛一亮又急忙低头掩饰。
你说什么
和离。我听见自己说,成全你们。
心口有些窒息。失望至此,还是会痛啊。
你……说真的他闪过一丝错愕。
我看着他下意识护住沈听雪的手,忽然笑了:嗯,这几年是我不识趣。
这一次,我看清他眼中闪过的如释重负。突然明白,这场婚姻里只困住了我一人。
走出前厅时,春雨初歇。我掏出袖中的玉佩,扔进了草中。
就让这场痴心妄想,随这场雨一起结束吧。
可一想到霍骁那身惑人的皮囊,我还是浑身难受。
早知道,就该听母亲的,直接下药,让他从了我。
得到了,或许我就不会这么难受了。浪费了三年的时间玩纯爱,真是美色误人。
不过,等和离后,我要找一百个美男,天天对我笑。
想想都美。
午时未过,霍母便将我唤去。
明珠来了。她一脸慈爱的拉着我:骁儿不懂事,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我瞥见碎了一地的瓷片,心里了然。霍骁定是向婆母提和离之事。
我知你是个好的,这几年将府内打理的井井有条……她叹了口气:你同骁儿夫妻一体,他年轻气盛,你要多担待。莫要再提那和离之事……
我垂眸不语,目光掠过她腕间我陪嫁的翡翠镯。
没了我,哪有这富贵日子。
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事,何苦惹夫君不快
她假意安抚,旁的女人越不过你正妻的名分。
他这表妹是自幼的情分,骁儿也是真性情,见不得她受伤。见我不搭腔,她收起笑脸,我做主,将她抬做贵妾,你看如何
我见她装模作样,忽觉可笑。霍母贯会表面功夫,既不舍我带来的金山,又不愿儿子受委屈。
媳妇明白了。不再多言,都听您的。
我连霍骁都不想要了,又怎么会在乎这妻妻妾妾。
3
当夜,沈听雪搬进了潇湘苑。
霍骁虽不满,却也只能妥协。
毕竟,孝字压身。
沈听雪仗着偏爱,越发胆大。今日要楠木拔步床,明日要羊脂玉镯,用度一日比一日奢侈。账单流水似的往霍府送。
面对众人的怜悯,我恍若未觉,只是捂紧私库,不再做冤大头。
我在烛火中奋笔疾书。
窗外传来丝竹声,是霍骁在陪沈听雪听曲。我望着烛火,忽然想起幼时背《女诫》的情形。
夫者,天也……
母亲直接将书扔了:这世间男子皆靠不住。靠人者自困,唯有自渡……
可惜,明明道理她都懂,却将自己困死在情爱中,抑郁而终。
烛花爆开,我回过神来,将刚写完的信递给绿枝:给你表兄,让他尽快送出去。
是。
我起身关窗,隔绝了那恼人的乐声。
翌日清晨,我照例去法华寺拜佛。檀香缭绕,心绪却愈发烦乱。
那年春日
,我随母亲去公主府玩,趴在梨花树上躲清闲。
霍骁一身玄衣,俯身拾起一朵梨花,抬头时,正撞上我躲闪不及的目光。脚下一滑,掉了下去,掉在了他怀里。他灿然一笑,我乱了心。
后来一日,霍父突然登门。我在屏风后听见他说:.……卷入贪墨案,若没有十万两银子周转……
父亲沉默良久,叹道:若非老将军相救,我早已命丧黄泉。这门亲事,我应了。
我惊喜地绞紧帕子。原来父亲是要我嫁给他!既能报答霍家恩情,又能嫁给心上人,这简直是天赐良缘。
可新婚夜,他却连盖头都未掀,只冷冷撂下一句
莫要自作多情,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拂袖而去。
不怕,对于美人,我有的是耐心。
我为这霍家耗尽心力,却换不来他半分怜惜。
对他那点欲念,也逐渐冷了下来。
小姐,李掌柜他们候着了。绿枝唤回我的思绪。
4
禅房里,李掌柜递来账册:东家,按您吩咐,这些铺子已清账,交割。
霍骁不喜我这满身铜臭,可霍府实在亏空的厉害,我只能每月借礼佛之名来此查账。
自幼耳濡目染,我也颇有经商天赋。若不是为这情之一字,我岂会甘愿被困于后宅。
回府时,小厮急匆匆迎上来:夫人,你可算回来了。
我赶至前厅,正瞧见金玉阁伙计与管家争执着。
夫人,管家见我连忙行礼,沈小姐定了套宝石头面,价值两千两,但说今日起都要现银。
劳烦先带回去,容我们再斟酌斟酌。
伙计面露难色,却也不好多说,正欲离开。
吵什么霍骁冷着脸从厅外大步走来,目光落在我这儿,怎么回事
沈听雪跟在他身旁,发间那繁复精美的头饰极为惹眼。
霍哥哥,我给姐姐添麻烦了。要不我把首饰退了吧...
无事。霍骁柔声安慰,转头对我厉声喝道,我看你是存心要让听雪难堪!
当众斥责我。
我有些生气:不是的,我没有。
够了!他转头吩咐道:管家,立刻取银子来!
仍想解释:将军明鉴,账上的银子原是要付欠款。前些日子婆母还说,府里开支要仔细些......
少拿长辈压我!霍骁冷笑道,你若管不好这家,那这掌家权今日就交出来!
我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将军......
霍骁对管家喝道,去请母亲来,就说......他冷冷瞥我一眼,崔氏自愿交出掌家对牌。
不多时,霍夫人身边的李嬷嬷来了,脸上堆着笑:夫人说了,少夫人近来身子不爽利,实在不必勉强。不如就让表姑娘先帮着料理几日家务。又凑近半步,低声道:夫人还说...年轻人火气大,总要有人让着些。
这哪里是劝和,分明是警告。
我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眼泪簌簌而下。
回到琼华苑,关上房门,我立刻抹去眼泪,心道:终于甩掉这烫手山芋了,也不枉我安排这一出。
管家权送出去了,谁都别想坑我的钱。
5
不过三日,霍府便变了天。
琼华苑门可罗雀,潇湘苑却夜夜笙歌。
这日,我正在修剪花枝,霍骁持剑闯入,剑尖滴血。
毒妇。他满脸的怒意,胆敢谋害霍家子嗣。
沈听雪竟然怀孕了
绿枝被人压着,右手手指齐根而断。
绿枝!我扑倒绿枝身前。
小姐,我没有下毒害沈姑娘,他们逼我认罪……她气息微弱。
我心疼得要命。她踩个虫子都不敢,怎么会害人。
还敢狡辩。霍骁厉喝,来人!杖毙!
谁敢动她我猛地起身,手中抓着的花剪已抵在霍骁喉尖。
霍骁瞳孔骤缩,没料到温顺如我会反抗。
崔明珠,你疯了他怒不可遏。
疯我冷笑,自嫁入霍家,我孝顺婆母,操持家务,从未懈怠。最后连贴身丫鬟都护不住,可不就是疯了
反了!婆母的尖叫声震地我耳膜一颤,分心之际,只觉胸口一痛,被霍骁一脚踹倒在地。
今日,我定叫这贱婢血溅当场。霍骁恶狠狠地提刀朝绿枝走去。
霍将军可想清楚了我缓缓起身,拿着剪子指着脖颈,笑道:我兄长若知自己妹妹在霍府受伤……定不会善罢甘休。
霍骁神色铁青。崔家虽因崔父过世大不如前,但崔家生意遍布全国,与朝臣关系盘根错节,他不敢赌。
一时间,满院死寂。
婆母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把这疯妇关进佛堂反省!
这场闹剧,就此草草收场。
我素来以为自己聪慧、善谋略,如今,却只能靠自残护身边人周全,何其悲哀。
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绿枝被她表兄接去了出去。
月光穿透窗棂,照亮满室神佛。菩萨低眉怜悯众生,而我终于明白——金刚怒目,方能自保。
经文抄到四十九遍,佛堂的门吱呀一声——我等的人,终于来了。
崔氏。
霍骁冷峻的身影出现在佛堂门口,鎏金请帖在他指间泛着光。
你倒是好本事,
他捏着请帖作响,竟能让长公主单独给你下帖。
我抬眸,漾出温婉一笑。
6
长公主府的牡丹开得正艳,我坐在水榭边,指尖轻点茶盏。
霍夫人今日倒是素净。摇着泥金团扇的贵妇斜眼打量我,但是比不上霍将军带来那位沈小姐,穿的那叫一个富贵。
我抚过袖口银线绣的缠枝纹,浅笑道:衣贵洁,不贵华。
话音未落,霍骁携着沈听雪踏入园中,发间的金步摇随着步伐轻晃,衬得她娇艳如花。
哪有半分小产模样。
姐姐怎么穿得这样素沈听雪故作天真地眨眼,倒像是来吊唁的。
霍骁冷眼扫过我:商贾之女,难登大雅之堂。
将军错了。我忽然不疾不徐道,引得众人侧目,当年公爹来我崔家亲口夸我崔氏女贤良淑德,宜室宜家呢。
说来可笑。我缓步走向霍骁,将军嫌我商贾出身,可您书房里的松烟墨,婆母佛堂的沉香木……目光扫过沈听雪瞬间惨白的脸,哪样不是沾着我的铜臭
就连沈姑娘这支步摇,我忽然轻笑,指尖轻抚过那鎏金凤凰的羽翼,也是从我嫁妆里取的。
话音未落,我猛地抬手,金步摇铮的一声从她发间扯落。指尖轻转,露出背面崔氏明珠四个小字。
沈听雪尖叫一声,跌落在地。
霍骁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剑已出鞘三寸,却被我反手按住剑柄:将军可要想清楚……压低声音,您真不怕剑指发妻,明日会传遍御史台
霍骁生生压下怒气。
三年前初为霍家妇,我和天下所有女子一样,以为贤良淑德便是立身之本。声音轻似自语,却从未想过,这贤良二字,原是要我把脊梁弯成那趁手的刀鞘。
虽然,我主要是被美色所误,但我不能承认。
园中落叶忽被疾风卷起,打着旋儿落在霍骁脚边。
男子纳妾是风流,女子善妒是罪过;
男子挥霍是阔绰,女子营生是市侩;
男子薄幸是寻常,女子求理是泼悍……抬眸直视霍骁铁青的脸,这样的道理,我不认了。
今日请诸位做个见证。我朝凉亭方向隐秘的人深深一拜,我崔明珠要与他霍骁和离!
满园哗然。
7
崔明珠!你今日发什么疯他眼底翻涌着暴怒,却又透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
跟我回府!
他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拽着我大步往外走。
我踉跄两步,却并未挣扎,只是朝着白纱帐后的长公主,拱手行礼,殿下恕罪,今日贸然行事,扰了您的雅兴……
长公主那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霍将军,这威风可真是不小啊。霍骁的脚步陡然一顿,不过本宫今日乏了,你们夫妻的事,还是回府慢慢说去吧。
霍骁脸色铁青,却也只能强压怒火,闷声告退。
霍府正堂,太师椅被霍骁一脚踹翻。
崔明珠,你疯了吗霍骁猛地将我甩在地上,居高临下的瞪着我,你竟敢……
竟敢什么我抬头与他对视,是当众提和离,还是告诉众人霍府靠我嫁妆养
堂中众人皆倒抽冷气。
霍骁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冷笑:呵呵呵……霍家走到今日,靠的是自家儿郎在沙场上浴血奋战,需要靠你一个商贾之女的嫁妆养
他收住笑,眼神阴鸷,崔明珠,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哦我掸去身上的尘土,去年西北出兵,军饷见底,是谁的嫁妆银子填了亏空今春你打点兵部,尚书夫人那对翡翠麒麟又是哪来的
那都是我母亲准备的,与你何干他不屑道。
霍夫人不过是七品小吏之女,她的嫁妆能支撑霍府的花费我点破他。
骁儿!霍夫人突至,打断了我们,莫听这贱妇胡言!我霍家将门世家会贪图她那点铜臭
她双眼淬毒,崔明珠,我霍府肯娶你这商贾之女是抬举!今日定要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
李嬷嬷扬手就要掌掴,我侧身避开,却仍被她的指甲在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8
好一个将门世家!我一把攥住染血的绢帕,冷笑出声。
当年你们霍家像条丧家之犬似的求娶商贾之女时,怎么不嫌铜臭
我步步逼近,字字见血,满京贵女,谁愿意跳你们这个火坑我父亲念着老将军那点恩情,竟赔上半副身家填你们这无底洞……
霍夫人被我这一番话刺得面色骤变,她强压着颤抖的指尖,忽又端起世家主母的威仪冷声道:和离休想!
休书即刻就写,至于嫁妆……她冷笑一声既入了我霍家门,便是霍家之物。你既要撕破脸,我霍家也不必和你虚与委蛇!
说了半天,原来还是舍不得我的嫁妆。我嘴角勾起冷笑,没忽略霍骁眼中闪过的慌乱,这嫁妆能不能留,可要看你们的本事。
霍骁发出一声嗤笑,眼神轻蔑:崔明珠,你未免太看起自己了,区区商贾之女的嫁妆也配我霍家惦记
你不是要和离吗好,我成全你。
他高声冲门外喊:来人,取笔墨来!
霍夫人脸色大变,匆忙上前扯住他胳膊,指尖颤抖:骁儿!这等大事,怎能如此草率
她强撑威严,这贱妇今日当众辱我霍家门楣,哪能轻易放她走
霍骁冷冷甩开母亲,母亲不必多言,我霍家还不至于落魄到扣留一商贾女的嫁妆。
他睨向我,眼中满是嘲讽,带着你的臭钱滚出霍家,往后……
骁儿!
霍夫人急切打断,保养得宜的脸因焦急而有些扭曲,不可……
我冷眼旁观母子争执,忽而轻笑:霍夫人何必阻拦莫不是怕我带走嫁妆,明日霍府连下锅的米都没了
霍骁闻言怒起,猛拍案几:崔明珠,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骁儿!
霍夫人死死拽住他衣袖,声中隐有颤抖,你父亲临终前……
说过……
我不紧不慢理着衣袖,瞧着霍夫人的窘迫暗觉好笑。她既不敢露霍府窘况,又不甘放我这
钱袋子,进退两难。
霍骁似也察觉异样:母亲,到底……
就在这时,管家慌慌张张跑来:将军!宫里来人了!圣旨到!
霍骁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向前院,霍母也顾不得我,忙不迭地招呼下人准备香案。
我从容的跟在后面,整衣跪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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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崔氏明珠,淑慎性成,捐出全部嫁妆资助女学,朕心甚慰藉……
霍骁猛地抬头,转向我一脸震惊。霍母手中佛珠散落一地。
特赐和离,授五品宜夫人,金印紫绶,准立女户。宣旨太监掠过霍骁,笑意盈盈地将圣旨递给我。
我双手接过圣旨,谢陛下!长拜,叩首,谢天恩。
这不可能!霍夫人突然尖叫出声。
霍骁如梦初醒,一把拉住了她,转头恶狠狠地看着我,崔明珠,你可真狠,竟不留半死余地。随即抢过圣旨,手指几乎将绢帛戳烂。
霍骁,我淡漠地看着他,我崔明珠不欠你,也不欠你霍府,我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
看着府里走动的兵士,不断地从库房里抬出各式珍宝,霍母再也顾不上她的优雅端庄,拽着霍骁的衣袖,骁儿,你快阻止他们,怎么能搬走,都是我们将军府的东西。
贱妇!见儿子无动于衷,她作势要打我。
母亲……霍骁突然声音沙哑,她如今是宜夫人,你不可……
霍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不可以,拿走了我们怎么办……
那些本就是她的!霍骁突然暴喝。他的骄傲让他忍受不了这些贱民眼神里的鄙视。
滚吧。他看着我,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就算没有这个满身铜臭的妻子,他的将军府也一样能过得很好。
我平静地看着几乎被搬空的将军府,迎着日光往外走去,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崔明珠,你当真如此狠心
可狠心的从来不是我。
可惜了,花了三年,还是没能一亲芳泽。不过没事,还有大把的美男等着我。
走出府门,春风拂面,心里无比畅快。
门口停着一辆朱漆描金马车,年轻的侍卫长身玉立:崔夫人,长公主殿下在等你。
美男!我眼睛一亮。以后我也要找些俊俏的男人做护卫。
似是被我如饥似渴的眼神吓到,侍卫脸上泛起红晕,更好看了。
10
城南别院里,长乐长公主斜倚在软榻上看书。
小明珠,嫁人可好玩她放下书,笑问。
不好玩。我苦笑,几乎脱了一层皮。
我就说过,这种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的男人,不是良人。不过……她突然叹了口气,你和你娘一样,看男人的呀,只看脸……
三年前,我与霍骁传出婚讯时,她派人去问过我是否自愿嫁入霍府,如若不愿,她会帮我。
那时候,我一心沉溺于喜悦中,没想过她能派人来,必然是知道霍家有问题,可惜我没懂。
但你比曼娘通透,拿得起放得下,莫要将自己困死。长公主看着我的脸有一刻失神,大概是想起了我早逝的母亲,跟着她一起在边城长大的侍女。
如果她没有放她走,是不是就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抑郁而终。
蠢货才会沉湎于男人的情爱之中。
因此,当我决定舍弃霍骁时,便向长公主表明了决心,愿将嫁妆和名下产业全部捐给女学,换一份和离书。
长公主自幼跟着舅舅在沙场长大,虽有经纬之才,却囿于世间对女子的桎梏最终被困于皇城中。她看不惯朝廷党争,后宫争斗,一心想为世间女子找一条新路。
她以皇家名义,在全国主要都城设立了多所女学,为贫苦女子提供免费食宿,让她们有机会断文识字,习得一两项安身立命的手艺。虽推行艰难,却也取得了一些成效。
维系女学,每年都需要大量资金。但连年征战,国库不充,无法为她提供助力。而我不仅能提供她至少三年的开支,同时有信心为她带去更多收益。
事实证明,我赌成功了。
我已传信给兄长。想来他不日就会到皇城,带来我需要的人力。
我的长兄是世间最好的长兄。回信里只怪我没有早点通知他,句句责怪,句句关切。
他来了,我就能真正放开手去做了。
此后一年,我辗转各地,忙到忘了时间。
我跟着崔家商队,南到海岛,北往草原,连大漠里都留下了脚步。整个人又黑又瘦,不复当年明珠模样,可我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再次见到霍骁,已是第二年春日。受长公主邀约,我从北地赶回来,参加济慈堂的开幕仪式。
11
哟,崔姐姐,你怎么也来了
沈听雪挽着流云髻,发间只簪了一支玉簪,衣裙虽新,样式却是去年的,挽着一身戎装的霍骁走到我身旁。
我在门口撞上了两人。霍骁皱着眉,没有以前好看了。
我礼貌点头,便要离开。
霍骁看着又黑又瘦的我,眉头紧皱,却又带着微不可察的关心:一年不见,怎么落魄成这样了
关心我摇头,甩去可笑的念头。
我扫了一眼他俩的装扮,只觉落魄中强撑的富贵感扑面而来,也不恼怒,笑道:来捐钱!
捐钱二字,仿若咒术,将二人定在原地。
崔明珠,你的钱不早捐完了。霍骁怒极反笑,又来充阔。
我微笑:你猜……
沈听雪正要开口,却见济慈堂主事邱大儒亲自出来,往他们这走,想必是来相迎的。毕竟,她可是当了婆母房里那尊金佛,凑了五千两做善款。
邱老先生脚下生风,三步就到了几人身前。有失远迎……
邱老,你怎么亲自出来了……霍骁话音未落,却发现对方并未搭理自己,而是朝着身边的崔明珠笑的一脸慈爱,顿时脸就黑了。
崔夫人,你终于来了。邱老笑出一脸褶子花,看得我心发虚。我可还记得第一次在公主府见面,他可是斜着眼,满嘴成何体统。不过也对,像我这样的移动金山可不就是人见人,除了个别眼瞎的。
我跟着邱老去了正厅,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此次,济善堂得以成立,离不开在座诸位的支持……邱老慷慨陈词,特别是崔夫人,提供了场地,出资修缮。
他赞我:虽为商贾,却有济世之志。
听得我浑身一凛,他夸人果然比骂人有水平。
我大方向前,同众人行礼。
当年,我同霍骁和离闹得满城风雨。众人见从霍府抬出来如长龙般的嫁妆,纷纷嘲笑他们将一座金山送了出去,又听闻我将嫁妆全捐了,心底多少有些佩服。
如今,我又偷偷做了件了不得的事,众人纷纷往霍骁投去怜悯的眼神,毕竟谁人不知,如今的霍府只剩一具空壳。
他目光复杂,定定地望着我,连身边沈听雪扯他衣袖都未发觉。
仪式结束后,我并未逗留,赶着去长公主别院。
上马车时,又遇上了霍骁,身边并未跟着形影不离的沈听雪。
12
明珠……他神色有些不自然:你可安好
唤我崔夫人。我无语,好像很熟似的:自然是好的。
你走后,我一直在想……他欲言又止,我错的离谱。我才发现那三年错过了什么。
夜读至半夜的温水,晨起上朝时填肚子的小点心,应酬交际所需的打点……这些他从不在意的琐事让他怅然若失。
他喉结滚动,欲语还休,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眼熟的玉佩。我眯眼去瞧,原来是那枚随手扔给我,后来被我扔在廊下的玉佩。
你看,我捡回来了……
不值钱的玩意,霍将军留着作甚我冷眼旁观他的惺惺作态,忽觉不耐,将军可还有事
明珠……我……他满眼柔情令我震惊。
这人是疯了吗不对!肯定是要来框我钱,我可不会再犯蠢。我的钱财可不会再去填那无底洞!
不借,别想我的钱。我鄙夷地扫了一眼他,钻进马车跑了。
留下一脸茫然的霍骁站在原地。
还好我跑得快,不然就要被他讹上了!我有些气愤,和长公主说着遭遇。
不知哪句话将她逗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小明珠,你如今愈发钻钱眼子里去了。忽又停下,你可知这两年,这霍府过得可多有意思……
起初,霍府还能靠着我盘活的几家店面维持生活,可渐渐地霍骁发现越来越多的人上门要债。
原来,和离后,霍母就一病不起,霍骁自己无暇经营,便将管家权给了沈听雪。一向自诩清高的她,一下子被手里的富贵砸晕了。那群人精见她好糊弄,没多久就把产业嚯嚯完了。
如今的霍府,空剩个架子,靠着变卖祖业和霍骁不多的俸禄维持着。
果然!我气愤道,就是想坑我钱。不然怎么一向看不上我的霍骁会对我流露出柔情。
接下来数日,霍骁每日都来别院,却都被护卫拦在门外。
我正忙着与皇城各家商行掌柜联络,准备将我们的丝绸和茶叶销往北地,无暇他顾。
这日,我与茶商林老板在天香楼的包间讨论明年春茶供应份额。
门外传来霍骁带着愤怒的声音。
崔明珠,我知道你在里面……崔明珠……
我有些惊愕,放他进来。
崔明珠,你不守妇道。被放进来的霍骁满脸怒意,眼神恶狠狠地在我同林老板身上逡巡,背着我私会外男!
放肆!我有些恼火,你同我有什么关系霍将军怕是脑子坏掉了吧。隐隐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酒味。
原来是喝醉了撒酒疯。
你是我夫人,你竟敢背着我与旁的男人眉来眼去。挣脱侍卫,他三两步走到我眼前。
呵呵……我随手将杯中的茶水泼到了他脸上,醒了吗要撒酒疯回去撒!
脸上的凉意,让他的三分醉意去了干净。
我本来不想同他多做纠缠,但想到总要有个了结,不然日复一日的纠缠,我这生意都要被搅黄了。
13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扶额坐下,有些无语。
明珠,我想通了……他上前,在我身侧坐下,眼神真挚,只要你愿意回来,你依旧是霍家少夫人。
我被他的话惊住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觉得我耳朵出现了幻听,你疯了吗缺钱缺的脑子坏掉了
他伸手想来拉我的手,却被我一个眼刀刹在半空,讪讪地收回手,明珠,以前是我错了。你走后,我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个满心满眼待我的妻子……
絮絮叨叨,娓娓道来,全是我做过的蠢事。
一步一叩首,从山脚拜到山顶,只为求一枚平安符保他出征平安。冬日里犯咳疾,我便日日熬煮川贝枇杷水。他发热,我就整夜整夜地熬着,为他擦身……
他若不说,我都忘了我做过这么多蠢事。那时的我被美色所误,放下了骄傲与自尊,全心全意的求他怜爱。
你说这些是为了证明我曾有多蠢吗我平静地听完。
不,是证明我曾有多蠢。他连忙解释,我被孝道裹挟,逼不得已娶你,怨恨蒙蔽了我的双眼……
晚了。我为曾经的自己感到不值,霍骁,往前看吧,和你的沈表妹好好过吧。
听到沈听雪的名字,霍骁眼神一亮,我知道你介意她……她不是问题,她只是妾,永远越不过你去……
我突然发现他竟有些不可理喻,打断他,如果我现在身无分文,穷困潦倒,你还会来找我吗
他愣住了,毕竟我怎么会穷困呢。
我叹了口气:你可真虚伪。明明爱的是我的钱财,非要说爱我。
你不爱我,也不爱沈听雪。你只是自私而已。既做不到对爱人从一而终,又做不到光耀门面……
我不愿再多言,起身走了。毕竟,我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在皇城待了两月,我又踏上了旅途。
之后两年,我走南闯北。每到一地,便去当地女学查看。可逐渐发现,长公主推办的女学,虽授人以渔,却始终需要靠外部财力支援维系。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又一年,梨花盛开,我开设了第一家崔氏女子工坊。
我崔氏名下商行遍布全国,有最完整的运输链。我同长公主提议,直接由我崔氏商行的布庄、药铺、酒肆等直接与当地女学对接,让女学按我们所需要的绣品,人员等培养,做到工学结合,互利互惠。
我站在新落成的工坊檐下,看着女工们往来忙碌。这些女子有被休弃的妇人,有无处可去的寡妇,有穷苦人家的女儿。她们可以靠双手养活自己,不必仰人鼻息。
我正要转身进去,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14
霍骁满脸胡茬,站在街角的梨花树下,花瓣落了一头。
不过数年光景,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竟如此颓丧。
我虽惊讶但也不甚在意,毕竟已是不相干的人。
明珠……崔夫人。脚步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
我这才转身,神色平静,何事
他嘴唇嗫嚅,欲言又止,只挤出一句,听说你办了女子工坊……
嗯。我淡淡应声,霍将军,有何贵干
不……不是将军了。他声音有些嘶哑,被……革职了……他僵在原地,有些局促。
沈听雪的挥霍无度,让他挪用了军队的抚恤金。
我注意到他右脚竟有些跛,有些意外,你的腿……
他下意识往后缩,想要遮掩瘸腿,没……没事……我只是来看看你。
我沉默片刻,转头对管事道:去取些金疮药来……顿了下,再取些银两来。
不用!霍骁突然激动起来,随即低声道:我不是来……要钱的。我只是来看看你。顺道道别……
我微微一怔:为何
我们要搬回北地老宅去……他声音越来越低,见你很好,你很好,我就安心了。
一阵风气,梨花如雪飘散。
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消失在街角,我忽然想起多年前公主府初见时的少年。那时候的他,何等意气风发。
隆冬第一场雪落时,我正在暖阁里查阅各地送来的卷宗和账簿。
小姐,霍家那位……殁了。绿枝满脸怅然。
谁我从卷宗里抬头,有一瞬茫然。
霍将军。
他变卖了祖产,准备带着沈听雪回北地。却不想半夜醒来发现,沈听雪正倚在一个陌生男子怀中,那男人手里拎着的正是他装祖产银票的紫檀匣子。
霍骁方知这个自己宠爱数年的女人,早就背着自己同他人暗通款曲。要不是为了榨干霍府最后的钱财,她早就跑了。
长剑出鞘,一剑劈开了那男人的咽喉。霍骁虽腿脚不便,但终是习武之人,普通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热血喷溅在沈听雪脸上时,她终于尖叫起来:你不敢杀我!你说过要爱我一辈子……
确实舍不得杀你。霍骁轻轻抱住颤抖的她,剑锋突然转向她心口处,往前一送,一剑穿心,声音温柔得像在说情话,所以带你一起走。
翌日,更夫发现时,雪地里相拥的两人早已冻成冰雕。
过往恩怨皆消散。
这段插曲并没有耽误我多久,我又全心投入看不完的账簿中。
毕竟,相比缅怀死人,我还有更多事要为活人做。
15
霍骁番外:
第一次见崔明珠,是在公主府的梨树下。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从树上掉下来,掉进了我怀里,压坏了我给表妹的梨花。
再次见到她时,是霍家因贪墨案被查,父亲被革职。
父亲求上崔家,一段联姻换她家助我们脱困。
卖儿子换银子我不愿意,毕竟我同表妹已互许终身。
父亲沉默,叹息:霍家不能毁在我手里。
孝字压身,我只得同表妹断了。
崔明珠带着十里红妆进了霍府,提醒着我的不堪。
新婚夜,我连盖头都没揭,宿在了书房。
表妹怕是心都碎了。
翌日,瞧见崔明珠满身锦绣,笑意盈盈的看着我,不带半丝怨恨。
呵,金缕玉衣,满身铜臭。
明珠这孩子,虽出身商贾,但是个贤惠的……父母对她赞不绝口。
整日拨弄算盘,汲汲营营,令人不喜,哪有我表妹半分清雅。
表妹在家总被继母苛责,见我满眼是泪。心里更是烦闷,要不是崔明珠,我必已与她双宿双栖了。
约了同僚喝酒,不想回去,她太吵了,整日跟在我身后说些铜臭之事。
深夜回府时,路过书房,看见崔明珠伏在案上睡着了。本想转身就走,却鬼使神差地拿起外袍给她盖上。
第二日,她逢人就说:夫君待我可真好。
莫名烦躁,果然不能做多余的事。
边关战事又起,我戴罪立功,奉命出征。
临行前,崔明珠泪眼汪汪,塞给我一个平安符。
呵,我才不信鬼神之说。况且,表妹早就为我求了。
随手被我扔给了副将,她气的抢了回去。
原来那是她一步一跪,拜了法华寺八百个台阶求来的。
过了会她又跑回来,塞了一大包银票给我,眼睛红红的。
我在外厮杀,她的家书一封一封的寄过来,全是些琐事,真是儿戏。
三月后,我从战场回来,左手伤了。
崔明珠哭的像我死了一般。
参茸燕窝流水一般给我喂着,硬生生胖了许多,盔甲都几乎穿不上。
烦人。
表妹来看我,手臂上都是新伤。气得我跑去沈家,砸了几个杯子。
表哥救我。再次去沈府,发现她竟在雨里罚跪,当即心疼得抱她回府。
崔明珠站在门口,一脸愠色。
又要吵闹了。她总是见不得我同表妹在一起。
和离吧。她说。
16
我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她没理我,不吵不闹地走了。
我竟有些慌乱,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我去同母亲提和离,被她骂了一顿,但是她同意表妹住进来。
觉得对不起表妹,可她说只要能和我在一起,她可以不在意名分。
为我牺牲至此,我要加倍待她好。
崔明珠似乎安分了许多,不吵不闹。
果然,没多久就漏出狐狸尾巴。表妹要订个头面,她都要苛责她。为了让她知道谁是掌家人,我夺了她的管家权,给她个教训。
可她竟然让侍女给听雪下药,导致她小产。
我不能动她,只能砍了她的侍女。可她却为了个下人以死要挟。
我不解。
她被关入佛堂反省。
我去偷偷去看她,却见她呼呼大睡。可恶!
长公主竟然下了帖子邀她去。
她平日最爱锦绣华服,这日却穿的一身素净,上不得台面。
她竟当众反驳,要和离。
她凭什么提和离,我气疯了。
她要嫁妆,那就都给她。我霍家不会因她而衰落。
没想到,为了离开,她竟将所有嫁妆都捐了。
陛下赐和离,立女户。
看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我竟有些难受。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对,我最爱的表妹,还在我身后。
和离后,母亲气病了,表妹将家里管的乱七八糟,我有些生气。
以前崔明珠在时,我何曾操过心。
那日,表妹给邱大儒的济善堂捐了五千两,非要我去拜会,却不想又遇到了崔明珠。
又黑又瘦,不见往日圆润,我心里有些难受。
邱大儒赞她:有济世之志。我竟与有荣焉。
我想让她回到我身边,可她却觉得我要借钱。
她说我虚伪,明明只爱她的钱,却非说爱她。
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她永远会跟在我身后,所以才肆无忌惮。
可现在我把她弄丢了。
她没了我,依旧是绝世明珠。我没了她,好像一切都乱套了。
我被革职了。卖了祖宅,填了亏空,我准备带着表妹回北地老宅去。虽日日吵闹,对我冷淡,但她还是愿意跟我走。
我又去见了崔明珠。
现在,众人都唤她崔夫人,无人记得她也曾是霍夫人。
也好,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隆冬将至,我想赶在第一场大雪前赶回北地。
半夜我听见屋内悉索声,睁眼看着沈听雪跟着一个陌生男人正往外走。
手起剑落,男人的鲜血四溅。沈听雪吓得瑟缩,一声声叫着表哥。
回不去了。
剑刃没入胸腔时,我恍惚间又看到了梨花从中的少女,笑着唤我: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