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遗孤之约
我出生那一年爷爷刚过世不久,一个姓倪的老人在我出院时把我带走了。杨家的人没一个反对。
倪稚说,杨子倪,他撒手人寰把你留给我,我还是不会原谅他,你就是来抵债的。这话我一直听到他93岁,临近我18岁生日他也撒手人寰了。
我不愿认杨家的人也不全是我的问题,只是很早以前杨恺走后杨家便与我断了关系,亲生父母也不过是能说上几句话。
这世上也没几个亲人,倪稚勉强算一个。
他总是带着我去看望那一方碑,提及他们许多过往,我知道他一定思恋极了才会借着酒劲儿夜里去墓碑那偷偷抹眼泪,说着他的好多委屈,他一定很爱我爷爷吧,不然怎甘心替别人守我18年。
2
魂牵梦萦
诺,今天给你俩带了点酒。我小心翼翼的摇晃着那瓶便利店买的酒庆祝一下吧,今天是你头七。
我拿出杯子一个一个摆好,点上蜡烛,杨老头你可不许欺负倪稚啊,虽然我是你亲孙女但是把我带大的是倪稚,说到底倪稚更像我爷爷才对。说着说着我又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天渐渐暗了,我倚在那块墓碑上,一口一口地喝那透心凉的酒。
哟哟哟,在干嘛呢倪稚。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天光大亮,晃得我又闭上了眼睛。
我能干嘛,当然是倚这儿睡觉了。嗯嗯！我愣住了,很明显这并不是我在说话,但是这个声音确实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好了,今天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呗。待会哥送你回学校。嗯,这个声音不是我发出来的。我准备睁开眼睛看看怎么回事,但是怎么样都睁不开。好像这身体坏掉了,不听使唤。
干嘛翻身不听我说话啊,倪稚~我错了！原谅我吧。倪稚！我现在在倪稚身体里吗那刚刚说话的是我爷爷了我爷爷让我看看呢,让我看看啊！
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身体翻身压住的小草和那个说原谅他吧的人离我更近的脚步。
不是吧,不是吧,我能看见我爷爷了没有人能够理解我现在的心情,没有人能够理解我自己。
3
交错时空
我拼命的想睁开眼睛,想看看困着倪稚半辈子的人到底什么模样。
突然身体好像又是我的身体了,我一下冲破了屏障似地睁开眼睛把我面前的人吓了一跳。怎么不说话感冒了吗唉唉,唉咋了这是,咋还哭上了我睁开眼,面前是那个摆在倪稚房间里十几年舍不得丢的照片里的人。眼泪先一步在眼眶打转,模糊了我面前的人。
哎呀,我就说不能带你出来,哎呀都是我的错,你别,唉！待会他们可要说我欺负你了。他看我眼眶要包不住那眼泪了,显得更加手足无措。
好在我也只是没有来头的觉得委屈,慢慢的停下了。他也才松了一口气。
学着倪稚的口吻我轻声开口：杨恺,我有一个朋友他好像离开我了,和你一样。和你一样,我再也看不见他了。杨恺疑惑的看着我,不,准确的说是看着倪稚嗯做噩梦了吗
没有,现在该回学校了。我竟然撇开他摸我头的手,身体的掌控权又不在我了。我站起来,看着那块儿被压扁的草。倪稚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我的魂,和一脸懵的杨恺。
没过一会倪稚带着我的魂出现在了学校。
那个我认为杨恺最爱倪稚的那三年,那个背景板学校。那个清风03校区。
4
幽灵相伴
我现在的形态就像一个鬼魂,不能说话也没有实体,而且也没有倪稚身体的使用权。苦恼啊！
翻墙回学校的倪稚并没有回学校上课而是载着我这个鬼魂一样的东西去了宿舍。好了,你可以说话了。
嗯这宿舍也没人啊,要让谁说话啊我一头雾水的飘在空中。
等等！不会是我吧。我咯噔一下,话音刚落,倪稚点了点头,所以,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还在发愣,倪稚又问道：是鬼我连忙摇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况且没有实体,也不知道倪稚能不能看不见我,正当我苦恼时,倪稚又问：你认识杨恺
他是我爷爷！我下意识回答,声音从倪稚口中发出,倪稚什么话也没说了,只是叮嘱我不要随便说话,他有些累了便上床睡下了。
我飘在空中看了倪稚好一会,也不曾想能见到年轻时的倪稚,原来年轻时候的倪稚如此英俊。怪不得老些时候的他也能透露出帅气来。
我在宿舍里闲着,不能随便出门也不能随便说话,我摸不着实物也不能被看见。心中郁闷。我飘到阳台,看着外面学生打闹,上课下课,铃声一串又一串的响…
倪稚…宿舍门被打开,杨恺轻声喊着又小声关了门。我听见声响,一股劲儿地飘到他面前,仔仔细细的端详着。最终得出结论,没有倪稚帅,不过也英俊着。
杨恺拎着打包好的饭菜,轻声开口倪稚,起来吃饭了,老班说晚上必须得去上课了！过了几分钟,杨恺又说待会又冷了,有你喜欢的番茄炒蛋。快点起来了。床上的倪稚侧了个身不解地问：今天不是星期五吗,早该放学了,晚上还有课
杨恺把饭菜放好,抬头看着倪稚懊恼的笑着：倪老师可是拜托老班帮你补课了,托你的福,我也有份。
嗯。
倪稚下床吃饭,旁边就是杨恺喋喋不休地说着下午倪稚没去上课,他是如何如何打的掩护,班主任可能会信,但是倪稚知道,他后妈是不会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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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家暴阴影
我搁他们头上飘着,实在是太无聊,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的了。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掷地有声的话给我一激灵。
我着实被这声音吓到了,不知所措的看向那个女人。一个中年妇人,瞪着眼,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见倪稚不说话顺势把手中的筷子丢了出去。
倪稚刚抬头一双筷子就这么打到他的脸上,他知道,自己这位后妈心里又不痛快了。
我心惊的瞧着这个女人,又看着倪稚,眼下的位置已经开始泛红了。
我不免有些气不过,飞到那个女人头上,拳打脚踢。可惜,我打不了,她也看不见！真的气死我了！
我给你拿双新的筷子。倪稚低头捡起地上的筷子去厨房。后妈还在那叫骂着就跟你那短命鬼的妈一样,你怎么不也去死。老娘还管你吃管你住就不错了,你爹说让你多读点书也是我可怜你。也不知道你读那书有什么屁用。
倪稚把筷子递给后妈,什么话也没说,自顾自的扒拉着饭
,他知道现在自己在这个家没有他说话的份,只能顺着后妈的意思,不然天天打骂。
怎么,哑巴啦说你俩句你还不乐意了。兰敏笑骂着随了你那短命的妈。
我看着倪稚如今的处境想为他做点什么却什么也不能做,明明刚刚还在宿舍怎么又回到家了呢我迫切的希望有人能来带走倪稚,我看着他吃着混了泪水的饭,看着他强忍着颤抖的手,一口又一口的扒拉着白米饭…
听着侮辱倪稚和他妈妈的话
,这十几年他如何过的呢
好了,我这刚回来就听见隔壁邻居说倪稚刚回来你就打骂上了。带着眼镜的男人从外面回来,看了兰敏一眼孩子上学多学点也没坏处,你这个当妈的别让街坊邻居看笑话。倪焕之又看了看倪稚隔壁杨家那小子找你呢。这两天我和你妈也不在家,去他那住吧。
知道了爸。倪稚吃完饭,东西还没收拾完,杨恺就来了,一进门看见倪焕之和兰敏正在吃饭,笑着打了招呼就进倪稚屋里了。
怎么没好好吃饭杨恺看着倪稚收拾的背影问道。我没好气的看着杨恺,来这么晚！你要早点来,倪稚会光扒拉着白米饭我仗着杨恺看不见我,飞到他面前假装打他。我可不敢真的打,怎么说也是我爷爷呢。
6
月牙之思
倪稚笑了一下,怎么没有好好吃饭了,吃得可香了。我又做鬼脸想着吓一下杨恺,反正他又看不见,还能帮着哄哄倪稚。倪稚又笑了一下,我收拾好了,走吧。我这才作罢,飞到倪稚身边。
杨恺觉得倪稚心情应当是不好的,怎么还能笑那么开心呢,想着今天回来看见兰敏那想吃人的表情,杨恺不寒而栗,又回味着倪稚刚才那一连两个笑,难道是看见我来才开心的想不到哥还有这魅力。
嗯恺哥,还走不走了。倪稚都出来了,回头杨恺还愣在那里傻乐。
来了来了,我来帮你拿东西啊。
杨恺他们走后,我留在那慢慢地飘着。兰敏生气的拍着桌子他读什么书！补什么课倪焕之看着兰敏我就这一个儿子,我又是老师,能看着他不学无术
不说还好一说兰敏就来气了,为什么就他一个儿子,我鸿儿不是你儿子了我说把鸿儿接过来,你说什么,倪稚不高兴,他能不高兴什么,怕不是你不好和街坊邻居交代！我呸,你就是一个伪君子！装模作样的父亲！最在意你那狗屁名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兰敏还想叫骂,倪焕之吼了一声闭嘴吧你！你就不怕那些闲话,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我实在是懒得听他们俩吵架了,原本就想看看他我们为啥那么对倪稚,如今看来,假仁假义的父亲,泼辣不讲理的后妈
,在他俩屋檐下讨生活真是苦了倪稚了。
我转弯随着风去追赶倪稚。
今天想去哪玩杨恺把倪稚的东西放在他房间的书桌上,问倪稚。
看看海怎样。倪稚漫不经心的回答。杨恺错愕小月牙湾我趴在窗台也看向倪稚,如果没记错的话,倪稚母亲的骨灰就撒在那。
嗯,想她了。倪稚点点头,又道就看一会,然后恺哥带我去上网啊。杨恺没说话,想了一会说道：倪稚,那不是…又觉得这么说不太好忙补充等后面,我带你回我爸妈那,那边有一片很大的海！比小月牙湾大十几倍不止呢！
倪稚应着好,但是看他那模样好像也不是很喜欢看海。我知道,后面的许多年里,倪稚和杨恺并没有看过同一片海。或许一次也没有过。
小月牙湾,从高处看就是一个像月牙形状的湖泊,不大,却困住了一个可怜的女人。
7
情窦初开
倪稚和杨恺走在湖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我飘在上方,不禁好奇倪稚是否能看见我。我飞到杨恺前面,挡住他,他直直穿透了我。倪稚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沉默。
怎么了杨恺出声问道。
没事,只是觉得有趣。倪稚笑着,又试探着问我们什么关系上次喝醉后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杨恺停下脚步,我也赶紧跟上,倪稚看着他。
我好奇之前他们说了什么悄悄话,特别是杨恺的醉后胡言。
我其实,我其实喜欢你,就是喜欢,你知道吗杨恺正色道,一抹粉色爬上他的耳朵尖,夜色正浓,我不知道倪稚有没有看见。
我突然意识到,这位素未谋面的爷爷正在忐忑不安的告白。和我另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爷爷。
倪稚笑笑不逗你了,恺哥,我们快点走吧。杨恺反手拉过倪稚的手,正正经经的扳过倪稚的脸,严肃地说道：不是好兄弟的那种喜欢,是这种喜欢。
说完不等倪稚反应直接吻上倪稚的唇。蜻蜓点水一般。杨恺羞红了脸别过头去,我看他俩这样早飘去别处了。
似是知道我不在,倪稚又扳过杨恺的脸吻了上去。我知道,我也喜欢你。杨恺。
我刚回头就看见这两个少年,在夜色下相拥。心里嘀咕着没羞没臊转而为他们望风去了。
我知道情窦初开的这两个少年,最终没能相伴一生。
8
青春絮语
接下来的几个月杨恺每天都和倪稚腻在一起
,或许在那之前他们也天天腻在一起。不过不一样的是,杨恺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的牵着倪稚的手说我爱你。
哇靠,你们俩在一起了方虎一脸不可置信的回头压着声音说,看着课桌上两人拉着的手感叹道：不是我说,恺哥你是真虎啊！方虎想到好久之前的事,好几次和杨恺一块在网吧打游戏,打一半倪稚打来电话,杨恺二话不说就屁颠屁颠的跑了,第二天质问他是不是暗恋倪稚,那时候的杨恺还笑着说不是！妈的,原来早就是有迹可循啊。
杨恺笑笑别贫了,这话可不能传倪老师那里啊。倪稚看着杨恺那得意的笑也乐呵恺哥还会怕我爸
我搁顶上飘着,心里门清儿,他可不怕你爸,怕你那后妈使绊子让你日子不好过。
见不得两人撒狗粮,方虎识趣的没多问,老老实实的听课。
杨恺也老实,只是动不动就捏捏倪稚的手腕捏捏手指,弄得倪稚翻了一两个白眼。我看出来了,倪稚这是想说这人是不是有病。
恰巧窗外的阳光透过我,爬进屋内,慢悠悠地趴在课桌上。我听见粉笔在黑板上沙——沙地发出声响,头顶电风扇也微微开始荡漾,扇叶搅起的微风拂过少年少女的脸庞,碎发也随之轻扬…
阳光倾洒在身上给他们镀了一层金光,彼时他们正值最好的年华。
不知何时杨恺犯起了困,无精打采地歪着脑袋撑在掌心,眼皮像坠了铅块般沉重,时不时微微颤动,一副随时要睡过去的模样,每当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倪稚便用指尖轻叩他的手臂。
杨恺半眯着眼睛回应我感觉,好困好困…。
我帮你盯着老师呢,你眯会儿,别趴下去睡,爱你。倪稚说完脸就红了一半,强装镇定地听课。
杨恺迷迷糊糊地点头,不忘说一句：嗯~,我也爱你。继而撑着头睡了。
倪稚偏头又看了杨恺好久,叹气,默默听课做笔记。
我看着少时的他们俩,一时之间也感叹岁月静好。如果他们相伴一生,最后也不会留我一人悲伤,不像人样儿。
下课铃一响,食堂就挤满了人。杨恺装好打包的饭菜就往宿舍去。倪稚不喜欢人挤人,杨恺说给他打包,倪稚便回寝室等着了。
9
命运之谜
我小声开口倪稚,你看见我怎么不害怕也不奇怪
自从那天说了一两句话后,倪稚好像默认了我的存在,也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别人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而他能听见看见。我心中难免疑惑,为什么只有倪稚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呢
倪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沉默了。
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倪稚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看见你,我能感受到你没有恶意,而且你说你是杨恺的孙女不是吗我不会害怕你的。
奇怪倒是有一点奇怪,我和你爷爷在一起了,那是不是后面就没有你了
我看着倪稚,难得的没有回答。
就算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后面我也是被你养大的啊,倪稚,你真是一个笨蛋。
我真想告诉他,你和杨恺没有以后,往后余生你们能见面的日子少得可怜。
最终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他我的名字。我叫杨子倪,姓倪的倪。
倪稚笑着回应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倪稚！吃饭啦。杨恺一打开宿舍门就看见倪稚站在桌子旁发呆。
今天是什么菜
杨恺笑着摆好饭菜全是你爱吃的。
倪稚看着杨恺晃着手里的饭菜像一个等夸的小孩忍不住笑怎么这么开心有什么好事儿发生吗
看见你就高兴啊,怎么还不许我笑了杨恺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倪稚笑得更开心了。我们倪稚也要多笑笑。
好。倪稚看着桌上都是自己爱吃的饭菜,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住,目光在碗里鲜艳的番茄鸡蛋上流转,眼底泛起细碎的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菜的
杨恺伸手将温热的汤碗往她面前推了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笑道：你说这个番茄鸡蛋啊,你啊,以前你去我家找我玩,一桌子菜里你就可着这盘下筷。
油焖大虾摆在你眼前都不带瞧的,连我外婆都知道啦,你每次来必有这道菜呢。说着,他又指了指另一盘青椒土豆丝,还有这个,当时我外婆炒得咸了点,满桌人都只尝了一口,就你闷头把剩下半盘都吃完了,还偷偷跟我说很下饭呢。
还有这个,这个…杨恺指着桌上的小菜笑着说：你挑食挑得厉害,我不得可劲记着嘛。
倪稚看着杨恺,他眉眼带笑,侃侃而谈,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诉说着那些被时光珍藏的秘密。
倪稚的视线紧紧黏在他身上,鼻子微微发酸,眼前氤氲起一层水雾。原来这些他都知道,怪不得每次上他家都是些自己爱吃的饭菜。
我知道,其实杨恺早就爱上倪稚了,只有倪稚后知后觉的沉沦。
那些倪稚在杨恺家吃过的爱吃的饭菜其实都是杨恺缠着他外婆学来做给倪稚的。我知道的都是后来倪稚一件又一件细数告诉我的。
午饭过后,宿舍的其他人都回来了,方虎回来就叽叽喳喳个不停。
哇,不是我说,隔壁三班那个谁,那个王明,单挑打游戏还他妈开挂！方虎满脸涨红,双手握拳,气得额头上青筋都暴起来了妈的我视野都没漏,他上来就在草丛给我一套,明显有挂,还他妈说承让,我承让你大爷！
杨恺接了杯水递给他打趣说你也开个挂,那还不吊着打。
恺哥,你可别打趣我了,上次开挂那个号还没解封呢。
方虎接过水杯,大口大口地喝着。
恺哥也是开玩笑,总不能真的开挂再单挑一次。倪稚笑着说你也不要生气,你什么实力我们还不知道吗,等后面那王明号被封了就老实了。
方虎这才释然对,那傻逼小子,不知道要封多久,去他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