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神秘邀请
程芮放下手中的修复工具,揉了揉酸痛的颈椎。工作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古旧纸张混合的气味,这是她最熟悉的味道。窗外雨声淅沥,给初夏的午后增添了几分阴郁。
程老师,有您的快递。助理小林探头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暗红色的信封。
程芮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的瞬间,一种异样的冰凉感从指腹蔓延到手腕。信封上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烫金的程芮亲启四个字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谁送来的
不知道,前台说是个穿黑衣服的男人送来的,放下就走了。小林耸耸肩,看起来挺贵重的样子。
程芮用拆信刀小心地划开封口。一张质地厚重的米色卡片滑了出来,上面用漂亮的毛笔字写着:
诚邀程芮女士于6月15日前来栖云居,修复清末苏绣屏风一件。酬金五十万元整。地址:青林山栖云路77号。联系人:周管家。
五十万小林凑过来看了一眼,惊呼出声,修复一件屏风这也太夸张了吧!
程芮皱起眉头。她在文物修复行业做了八年,从未接过如此高价的私人委托。更奇怪的是,对方对她的专业领域了如指掌——苏绣文物修复正是她的专长。
会不会是骗子小林担忧地问。
程芮翻过卡片,背面用朱砂印着一个古朴的印章:栖云居藏。她曾在某本古籍上见过类似的印记,属于民国时期某个收藏世家。
我先查查这个地方。程芮打开电脑,输入青林山栖云居。
搜索结果寥寥无几。只有几条驴友论坛的帖子提到青林山深处有座百年老宅,但因年久失修不对外开放。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则十年前的旧闻:《青林山老宅再发命案,女子离奇死亡》。
程芮点开链接,报道内容已被删除,只剩下一张模糊的配图——一座灰黑色的中式建筑隐没在树林中,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程老师,您不会真要去吧小林的声音有些发颤。
程芮盯着那张照片,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从心底升起。自从三年前离婚后,她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生活单调得像一潭死水。这个神秘的邀请,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帮我取消下周的所有预约。程芮合上电脑,我去会会这位周管家。
2
栖云居
青林山的盘山公路像一条灰蛇缠绕在密林间。程芮摇下车窗,潮湿的空气中混合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公里,但手机信号已经开始断断续续。
转过一个急弯后,一座灰黑色的建筑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程芮踩下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栖云居比她想象的还要古老。青砖黛瓦的中式建筑被高大的围墙包围,门楣上栖云居三个字已经斑驳不清。两尊石狮子蹲守在大门两侧,其中一尊的脑袋缺了半边,露出里面发黑的石芯。
程芮刚下车,厚重的木门就无声地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老者站在那里,身形瘦削得像一根枯竹。
程小姐,恭候多时了。老者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很久没说过话,我是周管家。
程芮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周管家的脸色惨白得不正常,眼窝深陷,嘴角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最令人不适的是他的眼睛——浑浊发黄,看人时一眨不眨,像两粒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玻璃珠。
您好,周管家。程芮强忍不适伸出手。
周管家没有握手的打算,只是侧身让出一条路:请随我来,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老爷程芮疑惑地问,邀请函上没说...
老爷不喜欢等人。周管家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程芮跟着周管家穿过曲折的回廊。老宅内部比外观更加阴森,木质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空气中飘浮着霉味和某种说不清的腥气。回廊两侧的窗户都被厚重的窗帘遮住,只有零星的光线透过布料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里平时不住人吗程芮试图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
老爷偶尔来小住。周管家头也不回,到了。
他们停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周管家轻轻叩门三下,停顿,再叩两下。
进来。门内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书房里光线昏暗,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背对着门站在窗前。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程芮也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檀香味。
老爷,程小姐到了。周管家恭敬地说。
男人缓缓转身。程芮倒吸一口冷气——他戴着一张惨白的面具,只露出眼睛和嘴巴。面具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瘆人。
程小姐,久仰大名。男人的声音出奇地年轻,与老爷这个称呼极不相称,我是栖云居的主人,你可以叫我白先生。
程芮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房间角落吸引——那里立着一扇约两米高的屏风,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出绣工的精美。
那就是需要修复的屏风程芮问道。
白先生发出低沉的笑声:程小姐果然专业。不错,那是清末苏绣大师柳如烟的作品《四美图》,传世仅此一件。
他做了个手势,周管家立刻走到屏风前,拉开了遮挡的绸布。
程芮的呼吸为之一窒。屏风上绣着四位古装美人,或坐或立,栩栩如生。最令人称奇的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美人的眼睛都似乎在注视观者。绣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奇异的色泽,像是掺入了真正的金丝和银线。
太精美了...程芮不自觉地走近,伸手想触摸绣面。
别碰!白先生突然厉声喝道。
程芮吓得缩回手。白先生快步走过来,面具后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屏风很脆弱,在修复前请不要直接触碰。
抱歉。程芮尴尬地道歉,我需要先做个全面检查,才能制定修复方案。
白先生点点头:周管家会为你准备工作室和住处。你有两周时间完成修复工作。
两周程芮惊讶地抬头,这么复杂的绣品通常需要至少...
五十万。白先生打断她,两周后完成,再加二十万奖金。
程芮咽下了抗议。这笔钱足够她付清房贷还有余裕。而且,作为一个修复师,能接触这样的珍品本身就是难得的机遇。
我需要专业的设备和材料...
都已备齐。周管家突然开口,老爷知道程小姐会需要什么。
程芮感到一丝不安,但金钱和专业的诱惑最终占了上风:好吧,我接受这个委托。
白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周管家会带你去房间。晚餐七点,希望你喜欢淮扬菜。
3
夜半异象
程芮的房间在二楼西侧,出乎意料的宽敞舒适。古董家具与现代设施完美融合,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山林景色。唯一奇怪的是,所有窗户都被钉死,只能开一条小缝透气。
浴室24小时有热水。周管家站在门口,声音平板,晚餐前请不要随意走动,老爷不喜欢客人乱逛。
程芮点点头,等周管家离开后,她立刻锁上门,长舒一口气。老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那个白先生更是古怪至极。
她打开行李箱,取出便携式检测仪和笔记本。多年的职业习惯让她养成了详细记录的习惯。翻开新的一页,她写下:
栖云居考察笔记
-
第一天
委托人:白先生(化名),戴面具,声音与年龄不符。管家周姓老者,举止怪异。宅邸年代约清末民初,维护良好但阴森潮湿。委托物品为清末苏绣《四美图》屏风,真品可能性高...
写到这里,程芮停下笔。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仔细回忆屏风的细节,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四位美人的服饰风格横跨唐宋明清四个朝代,这不符合传统《四美图》的惯例。而且,那些美人的眼神...
一阵凉意爬上脊背。程芮摇摇头,暗笑自己疑神疑鬼。她打开手机,想查查柳如烟的资料,却发现信号格完全空了。
窗外天色渐暗,雨势越来越大。程芮决定小憩一会儿,却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梦中,她站在屏风前,四位美人对她微笑。最右边的美人突然伸出手,绣线变成真实的发丝,缠绕上她的手腕...
程小姐!晚餐时间到了!
周管家的敲门声惊醒了程芮。她浑身冷汗,手腕上赫然有一圈红痕,像是被什么勒过一样。
晚餐在一楼的小餐厅进行。白先生已经坐在主位,面具在烛光下显得更加诡异。餐桌上摆满精致的菜肴,但程芮毫无胃口。
程小姐脸色不好。白先生切着盘中的肉排,血水渗出来,是房间不舒服吗
不,房间很好。程芮强迫自己喝了口汤,只是做了个噩梦。
哦白先生似乎来了兴趣,能说说吗
程芮描述了梦中的情景,故意略过手腕红痕的部分。白先生听完,放下刀叉,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
栖云居历史悠久,难免有些...残留的记忆。他意味深长地说,程小姐是敏感体质吧
程芮不知如何回答。她确实从小就能感知到一些常人感觉不到的东西,这也是她选择文物修复的原因——那些古老物品上残留的情感与记忆,对她而言有时比文字记载更加真实。
老爷。周管家突然出现在门口,声音急促,东厢房的窗户又开了。
白先生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去处理。周管家,送程小姐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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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芮注意到白先生离席时步伐异常轻盈,几乎没有声音。周管家端着烛台领她上楼,摇曳的烛光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周管家,东厢房有什么问题吗程芮试探地问。
老管家的背影僵了一下:老宅年久失修,有些窗户会自己打开。
白先生为什么戴面具
老爷面部受过伤。周管家停下脚步,转身盯着程芮,烛光从下方照亮他沟壑纵横的脸,程小姐,有些问题最好不要问。完成工作,拿钱走人,对大家都好。
程芮被这突如其来的警告震住了。周管家继续向前走,声音飘过来: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离开房间。栖云居的夜晚...不太平。
回到房间后,程芮检查了门窗锁好,甚至搬了把椅子抵在门前。她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窗外雨声渐歇,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细微的、像是丝绸摩擦的声音。
凌晨两点十七分,程芮被一阵清晰的唱戏声惊醒。那是一个女声,凄婉哀怨,唱的似乎是昆曲《牡丹亭》的选段。声音忽远忽近,仿佛有人在宅子里游荡着唱戏。
程芮想起周管家的警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但唱戏声越来越近,最后似乎就停在了她的门外。紧接着,她听到指甲轻轻刮擦门板的声音。
谁...谁在外面程芮声音发抖。
刮擦声停止了。一阵沉默后,一个女声轻轻回答:姐姐...来看看我的屏风绣好了吗...
程芮的血液瞬间凝固。那声音分明是从门缝底下钻进来的,带着地窖般的寒意。
走开!程芮抓起手机想打电话,却想起没有信号。
门外传来轻笑,然后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程芮蜷缩在床上,直到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才疲惫不堪地睡去。
4
屏风秘密
第二天早晨,程芮被敲门声惊醒。周管家端着早餐站在门外,表情如常,仿佛昨晚的恐怖事件从未发生过。
程小姐睡得好吗他放下托盘,里面是清粥小菜。
程芮盯着老管家浑浊的眼睛:昨晚有个女人在我门外唱戏。
周管家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山风穿过老宅的缝隙,有时会产生奇怪的声音。
她还说话了!问屏风绣好了没有!
梦境而已。周管家转身走向门口,老爷说九点在工作室等您。
程芮知道再问也是徒劳。她快速洗漱用餐,然后跟着周管家来到位于东侧厢房的工作室。这里设备齐全,屏风已经被小心地放置在特制的支架上。
白先生已经等在那里,今天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衫,面具在晨光中泛着陶瓷般的光泽。
程小姐,昨晚休息得如何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天气。
程芮决定不再提起昨晚的事:还行。能开始检查屏风了吗
白先生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程芮戴上手套和放大镜,开始仔细检查屏风的每个细节。随着检查的深入,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有什么问题吗白先生问。
程芮放下放大镜:这屏风确实年代久远,但有些地方很奇怪。首先,绣线不是普通的丝线,里面掺入了某种金属物质...
金丝银线,古人常用。白先生不以为意。
不仅如此。程芮指着美人衣饰上的纹样,这些图案不是绣上去的,更像是...长在布料上的。而且...
她犹豫了一下,指向最右边那位唐朝装扮的美人:这位美人的脸部绣线与其他部分不同,像是后来加上去的。更奇怪的是,在放大镜下看,这些绣线分明是...
是什么白先生突然靠近,面具几乎贴到程芮脸上。
程芮咽了口唾沫:...是人发。
工作室陷入死寂。白先生一动不动地站着,面具后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程芮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直觉告诉她,自己触碰到了某个不该触碰的秘密。
程小姐果然名不虚传。白先生突然轻笑出声,不错,柳如烟大师确实用了特殊技法,将逝者的头发融入绣品,以寄托哀思。
程芮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但心中的疑虑更深了。她继续检查,在屏风背面发现了更令人不安的细节——木质框架内侧刻满了细小的符咒,有些像是道教的镇邪咒,有些则完全无法辨认。
这些是...
保护措施。白先生打断她,珍贵文物常有这类东西,防虫防潮罢了。
程芮不再多问,但暗自记下了这些符咒的样式。白先生似乎对她的工作进度很满意,中午时分便离开了工作室。
下午,程芮趁周管家不注意,偷偷取了一小段屏风上的绣线样本,藏在了工具盒的暗格里。她需要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晚餐时,白先生没有出现。周管家说老爷进城办事,要明天才回来。程芮暗自庆幸,她需要时间整理思绪。
回到房间后,程芮取出偷藏的样本,用便携显微镜观察。在40倍放大下,那些绣线呈现出清晰的鳞状结构——这根本不是丝线或人发,而是一种未知的有机纤维,表面覆盖着微小的吸盘状结构,像是某种深海生物的触须。
更可怕的是,当程芮用镊子轻轻拨动纤维时,它们竟然像活物一样蜷缩起来,缠绕上了镊子尖端...
程芮猛地丢下镊子,样本掉在桌面上,诡异地蠕动了几下才静止。她终于明白那种萦绕不去的违和感从何而来——那屏风上的美人不是绣出来的,而是长在布料上的某种生物!
一阵冷风吹过,程芮这才发现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她明明记得所有窗户都被钉死了。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她发现窗框上有新鲜的刮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从外面撬开的。
窗外,月光下的树林中,一个白色身影一闪而过。程芮清楚地看到,那身影回头看了她一眼——正是屏风上那位唐朝美人的脸!
5
古宅秘史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刺进程芮的眼睛。她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后背——昨晚那个站在窗外、与屏风美人一模一样的白衣女子,还有那些会蠕动的绣线,难道都是噩梦
程芮的目光扫向书桌。镊子和样本盒还摆在原位。
她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样本盒的盖子微微翘起,里面空空如也。
不见了...程芮的指尖颤抖着触碰盒内壁,黏腻的触感让她立刻缩回手。某种透明黏液残留在盒底,在晨光下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程小姐您还好吗周管家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已经九点了,老爷在等您继续修复工作。
程芮迅速用纸巾擦掉手指上的黏液:马上就好!
洗漱时,程芮发现右手腕内侧出现了三个细小的红点,排列成三角形,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刺破的。她试着按压,却没有痛感,只有一种奇怪的麻木感向手臂蔓延。
工作室里,白先生正背对着门站在屏风前。晨光穿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
程小姐。他没有转身,声音比往常更加沙哑,昨晚睡得可好
程芮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屏风最右侧的唐朝美人上。那张脸——饱满的额头,细长的凤眼,樱桃小嘴——与昨夜窗外的人影分毫不差。
做了些奇怪的梦。程芮谨慎地回答,将工具包放在工作台上,白先生,关于屏风的历史,您能告诉我更多吗
白先生终于转过身。面具上沾染了新的裂纹,像蛛网般从右眼处蔓延:柳如烟是清末民初的绣娘,专为达官显贵制作绣品。这屏风是她最后的作品,完成后她就...消失了。
消失了
字面意义上的消失。白先生的手指轻抚过屏风边缘,只留下这件作品和满屋子的绣线。有人说她走火入魔,把自己也绣进了作品里。
程芮的胃部一阵绞痛。她想起那些会蠕动的绣线,想起样本盒里的黏液。
我需要更多关于柳如烟的资料。她努力保持专业口吻,了解创作者有助于文物修复。
白先生沉默片刻,突然转向门口:周管家,带程小姐去藏书室。
藏书室位于宅子最西侧的塔楼内,螺旋楼梯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周管家手中的油灯投下摇晃的光圈,照亮墙上斑驳的水渍,那些痕迹诡异地像人形。
老爷很少允许客人来这里。周管家打开一扇包铁的木门,霉味扑面而来,您有一个小时。
藏书室比程芮想象的更加庞大。高至天花板的书架上塞满了古籍,中央的阅览桌上散落着发黄的地图和手稿。角落里,一台老式留声机静静伫立,铜喇叭像朵盛开的花。
程芮首先找到地方志书架。在《青林县志·民国卷》中,她发现了关于柳如烟的记载:
柳氏如烟,苏绣大家,民国三年受雇于凌府,制四美屏风。屏成之日,凌府丫鬟李氏暴毙,尸身完好而面容尽失,宛如白绢。柳氏亦于当夜失踪,仅余绣品。凌府次年遭祝融之灾,合家十七口无一幸免...
程芮的手指颤抖着翻页,在夹层中发现一张泛黄的报纸剪报:
《青林山老宅再现离奇命案——第五名受害者面容被剥》
报道日期是1993年,配图是一座模糊的老宅——正是栖云居。文章提到五名年轻女性先后在宅中失踪,尸体被发现时面部皮肤均不翼而飞,而每起命案发生后,都有目击者声称看到穿古装的女人在宅中游荡。
找到有用的东西了吗
白先生的声音在耳边炸响,程芮差点惊叫出声。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面具几乎贴上她的鬓角。
只是...一些历史资料。程芮合上书,心跳如擂鼓,柳如烟的死很蹊跷。
白先生轻笑一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皮面日记:看看这个。凌家少爷的日记,记录了屏风制作的全程。
日记的扉页写着凌鹤卿三个字,日期是民国三年春。程芮快速浏览,一段文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如烟今日又熬通宵绣制屏风。寅时我去送茶,见她在绣绷前喃喃自语,手中针线泛着磷光。细看之下,哪是什么丝线,分明是一缕缕人发!我惊问缘由,她笑说'美人之韵,需以魂养'...
翻到最后一页,日期是屏风完成当日:
屏风已成,四美栩栩如生。然细观之,右侧杨贵妃像竟与丫鬟小翠一般无二!小翠今晨暴毙,面皮不知所踪。如烟亦不见踪影,只留绣线满室...今夜屏风中似有人影晃动,我疑为烛光作祟,直至听见女子啜泣声...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
程芮抬头,正对上白先生面具上的裂纹:凌家后来怎样了
如你所见。白先生张开双臂,示意整个藏书室,凌家绝嗣,宅邸几经转手,最终被我收购。
那些命案...
民间传说罢了。白先生突然合上日记,时间到了,程小姐。该回去工作了。
离开藏书室时,程芮注意到白先生的步伐比往常更加僵硬,长衫下摆偶尔会露出不自然的褶皱,像是藏着什么。
6
夜探东厢
晚餐时,白先生宣布要离开两天处理急事。程芮暗自松了口气——这给了她调查的机会。
周管家年纪大了,九点后就会休息。白先生用餐巾擦拭面具嘴部的开口,请程小姐也早点休息,夜间不要随意走动。
程芮乖巧地点头,却在心里盘算着夜探东厢房的计划。那里有白先生禁止她进入的区域,很可能藏着关键线索。
午夜十二点,整座宅子陷入死寂。程芮拿着手电筒,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右手腕的三个红点已经扩散成硬币大小的淤青,触碰时有触电般的刺痛。
东厢房的走廊比主宅更加阴冷。手电筒的光圈扫过墙上的西洋油画——全是肖像画,奇怪的是,所有人物都没有面孔,只有平滑如蛋壳的空白。
走廊尽头是一扇雕花红木门,门锁锈迹斑斑。程芮从发髻中取出一根发卡,几下拨弄后,锁舌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门后是一间卧室,布置得像民国时期的闺房。梳妆台上摆满古董化妆品,床幔是褪色的粉红色。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巨幅照片——一个穿旗袍的美丽女子站在栖云居门前,面容与屏风上的唐朝美人有七分相似。
柳如烟...程芮轻声念出照片背面的字迹。
梳妆台抽屉里有一把黄杨木梳,缠绕着几根长发。程芮用镊子取下其中一根,在灯光下观察——与屏风上的绣线一模一样!
床下传来细微的刮擦声。程芮趴下身,手电光照出一个铁皮箱。拖出来一看,箱子上贴着一张泛黄的标签:李翠儿,民国三年四月。
箱子里整齐叠放着一套丫鬟服饰,上面放着一张人皮——完整的面部皮肤,从发际线到下巴,甚至包括睫毛和眉毛。人皮内侧密密麻麻写满了红色符咒,程芮认出其中几个与屏风框架上刻的相同。
以魂养绣...以皮为介...程芮念着那些符咒,胃部一阵翻腾。
突然,走廊传来脚步声!程芮迅速关掉手电,钻到床下。门被推开,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脚迈了进来,在梳妆台前停下。
又乱翻我的东西...一个女声轻轻叹息,音调古怪,像是两个人同时说话,不乖的孩子要受罚...
程芮屏住呼吸,看着那双脚转向床铺。绣花鞋停在床沿,一只苍白的手垂下来,指尖几乎碰到地面——那手指异常细长,指甲泛着青黑色。
就在那只手即将摸到床下时,宅子某处突然传来重物倒塌的巨响。
周叔女声疑惑地转向门口,随即快步离开。
程芮等了十分钟才爬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她不敢久留,匆忙拍了几张照片后离开。回到走廊时,她注意到东厢房尽头还有一扇小门,门缝下透出微弱的绿光。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程芮推开门,发现是个狭窄的工作间。墙上挂满工具:剪刀、钩针、形状怪异的手术器械...工作台上摆着玻璃罐,里面漂浮着各种人体组织,最骇人的是一个完整的眼球,瞳孔在液体中诡异地注视着来客。
但真正让程芮血液凝固的是工作台中央的东西——一张正在制作的人皮面具,轮廓与她自己的脸一模一样!
程芮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架子。几个玻璃罐摔碎在地,液体四溅。她弯腰想收拾,却在碎玻璃中发现一张照片——现代装束的年轻女子站在栖云居门前,笑容灿烂。照片背面写着:程芮,2023年6月。
这不可能...程芮浑身发抖。照片上的女子确实与她有几分相似,但她从未拍过这样的照片,更不可能是今年!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程芮转身,看到白衣女子站在门口——这次她看清了,那根本不是活人!女子颈部以下覆盖着细密的绣线,那些线如同活物般蠕动,连接着头部与身体。而她的脸...是拼凑而成的,不同肤色、质地的皮肤缝合在一起,像个人皮拼图。
终于见面了,我的新画布。女子开口,声音是柳如烟与另一个陌生女声的混合,你的脸...很完美。
程芮抓起工作台上的剪刀,冲向门口。女子不躲不闪,只是抬起手——那些绣线突然暴长,如蛛丝般缠向程芮!
剪刀划过绣线,断口喷出暗绿色黏液。程芮趁机冲出房间,在迷宫般的走廊中狂奔。身后传来女子诡异的笑声和绣线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转过一个拐角,程芮迎面撞上一个人影。
周管家!救——
她的呼救戛然而止。月光下,周管家的脸正在融化!皮肤像蜡一样剥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绣线,那些线蠕动着,维持着基本的人形轮廓。
程小姐不该乱跑。周管家的声音从线团深处传来,老爷会不高兴的...
程芮转身就跑,却听到四面八方都传来绣线蠕动的声响。整座宅子苏醒了,墙壁、地板、天花板...无数绣线从缝隙中钻出,像饥饿的蛇群朝她扑来!
7
活屏风的秘密
程芮被困在走廊转角,前后都是蠕动的绣线。绝望中,她注意到墙上有一扇通风窗,大小勉强能容人通过。
她抄起走廊上的花瓶砸碎玻璃,不顾碎渣划破手臂,奋力爬出窗外。窗外是陡峭的屋顶,夜色如墨,雨丝冰凉地打在脸上。
绣线从窗口涌出,像有生命般追来。程芮沿着屋脊爬行,瓦片在手下碎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整座宅子——她惊恐地发现,栖云居的屋顶轮廓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绣绷形状!而宅子本身,就是一个放大版的屏风框架!
身后,白衣女子从窗口飘然而出,她的身体完全由绣线组成,在风中摇曳:别跑了,程小姐。成为屏风的一部分是多么荣耀...
又一记闪电,程芮看到院墙外停着一辆陌生汽车——白先生回来了!这给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她改变方向,朝前院爬去。
屋顶突然倾斜,程芮脚下一滑,整个人向下坠去!千钧一发之际,她抓住了屋檐下的排水管。铁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暂时止住了下落。
下方是宅子的前廊。程芮看准位置松手,落在木质平台上。右腿传来剧痛,可能扭伤了脚踝,但她顾不上这些,一瘸一拐地冲向大门。
大门紧锁。程芮疯狂地摇晃门把,身后绣线汇聚成浪潮涌来。绝望中,她想起周管家腰间总挂着一大串钥匙...
转身冲进管家的小屋,程芮在抽屉里找到了钥匙串。她刚抓起钥匙,绣线就冲破了房门!程芮躲到桌后,情急之下抓起桌上的白酒泼向绣线,又用打火机点燃。
火焰轰然腾起,绣线发出刺耳的尖叫,像无数女人在哀嚎。它们迅速回缩,暂时退却。
程芮趁机冲出房间,用钥匙一把把试锁。终于,在绣线再次涌来时,大门打开了!
她跌跌撞撞冲进雨夜,却迎面撞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白先生。
救救我!程芮抓住他的手臂,宅子里有怪物!周管家他——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雨水冲刷下,白先生的面具开始溶解,露出下面由绣线组成的脸。那些线蠕动着,组成五官的轮廓,却始终无法固定成形。
程小姐,你让我很失望。白先生——或者说,这个模仿白先生的怪物——叹息道,我本想让你体面地成为屏风的一部分。
程芮转身想跑,却被从宅子里涌出的绣线包围。它们缠上她的四肢,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服渗入皮肤。最可怕的是,她手腕上的淤青处也开始钻出细小的绣线,与外部袭来的线融合!
你已经接触了屏风的材料。假白先生的声音逐渐变成女声,它们进入了你的血液,正在改造你...很快,你就会成为新的屏风美人。
程芮在绝望中突然想起藏书室里的日记——美人之韵,需以魂养。柳如烟不是失踪了,她是把自己也变成了屏风的一部分!而栖云居,就是放大版的活屏风,不断吞噬女性来维持存在!
为什么是我程芮挣扎着问。
假白先生——或者说柳如烟——抚摸着自己拼凑的脸:你的面容...很特别。像极了我第一位'材料',凌家丫鬟小翠。完美的画布需要完美的模特...
绣线越缠越紧,程芮的意识开始模糊。就在她即将放弃时,一道车灯刺破雨幕!
程芮!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程芮勉强转头,看到助理小林从陌生汽车里跳出来,手里举着什么。
我查到这宅子的秘密了!小林大喊,屏风怕火!
她举起一个小型火焰喷射器——程芮工作室用来处理虫蛀文物的工具。炽热的火舌划破雨夜,吞噬了假白先生和部分绣线。
怪物发出非人的嚎叫,暂时松开了程芮。小林冲过来架起她:快上车!
两人跌跌撞撞冲向汽车。身后,整座栖云居开始扭曲变形,墙壁像布料一样起伏,无数绣线从门窗涌出,组成一个巨大的女人轮廓。
小林发动汽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空转。绣线组成的巨手向车顶拍来!
千钧一发之际,汽车终于冲了出去。程芮透过后窗看到栖云居在雨中燃烧,那些绣线在火焰中扭动、尖叫,最终化为灰烬。
你怎么找到我的程芮虚弱地问。
小林紧握方向盘:你走后我总觉得不对劲,就查了栖云居的资料。发现近二十年有七位文物修复师接受过类似邀请,全部失踪...最后一位留下的笔记提到了'活屏风'和'人发绣线'。
程芮看着自己手腕,那些钻出的绣线已经枯萎脱落,但皮肤下仍有细微的蠕动感。
还没结束...她轻声说,它们在我体内留下了种子。
小林坚定地握住她的手:我们会找到办法的。先报警,然后——
一声巨响,车顶突然凹陷!一只由绣线组成的巨手穿透金属车顶,抓向两人!
程芮在最后一刻猛打方向盘,汽车冲出山路,坠向黑暗的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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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画皮新生
刺眼的白光。
程芮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手腕上插着输液管,皮肤下的蠕动感消失了。
你醒了!小林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红肿,医生说你再不醒就要成植物人了!
程芮艰难地开口:栖云居...
烧光了。小林压低声音,消防队说火势太怪了,像是整座宅子都是可燃物。他们在废墟里发现了...很多人体组织。
程芮抬起手腕,那里的皮肤完好如初:那些线...从我体内...
医生说是某种罕见的寄生虫感染。小林递给她一份检验报告,已经用特殊抗生素清除了。
程芮接过报告,却在最后一页发现一张便签,上面是熟悉的毛笔字迹:
美人之韵,需以魂养。种子既种,静待花开。——柳
报告从颤抖的手中滑落。窗外,一缕阳光照在病房的镜子上,反射出程芮的脸——有那么一瞬间,镜中的倒影对她露出了一个不属于她的微笑...
[全文完]